费氏神色激动:“太好了,大奶奶没事了…”说完,又吸了口冷水,“扑”地一声再次喷到了范氏的脸上。

这样折腾了好一会,范氏终于清醒过来。

墨篆喜出望外,上前扶了范氏,伺候她在炕上的大迎枕上靠下,亲自沏了杯茶服侍范氏喝下,见范氏满脸的水,连大红遍地金通袄袖的前襟都打湿了,又吩咐那些丫鬟打了水给范氏净面,开衣柜拿了件玫瑰红四季如意的褙子给范氏换上,让丫鬟去跟俞总管说一声,请个大夫来给范氏瞧瞧…

等忙完了这些,已是黄昏。

范氏感觉到人中处火辣辣地痛,一照镜子,这才发现,人中处早被被指甲掐破了皮,又红又肿,只是先前心中有事,不曾感觉到而已。

墨篆气得跳了起来:“我去找那个费氏…”

“你回来!”范氏喝住了墨篆,“我连个妾室都镇不住——你难道想让那些俞家的妇仆看我的笑话不成?”

墨篆讪讪然地转了回来。

范氏牙齿咬得紧紧的,对墨篆道:“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如费氏所言,家里的人都知道了针匠胡同的事,只有我们被瞒得死死的…”

没等她的话音落下,墨篆已脸色大变,低声应了句“是”,垂着脑袋出了范氏的内室。

范氏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炕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嫡庶不分,就没有规矩。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没有方圆,哪还有行事的准则。没有行事的准则,族里的人就会乱来。

俞夫人是宗妇,应该很清楚这些才是,怎么会容忍闵氏的存在呢?

可听那费氏的口气,却不像是在扯谎的样子。不然她只要一查,费氏就会穿帮。

想到这里,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自己的丈夫,怕闵氏元宵节过得冷清,专程让费氏去探望。天气冷,怕闵氏冻着,送去五百两银子…就像待她似的…小日子来了,会冲红糖水给她喝。到了夏天,知道她身子弱,从不让丫鬟给她吃用冰镇过的东西…

曾经属于自己的柔情,现在却放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范氏就像喝了半瓶醋似的,酸溜溜的。

正思忖着,墨篆折了回来。

她嘴角紧抿,面色如土。

范氏心里“咯噔”一下,面带哀求地朝墨篆望去。

墨篆的眼泪就叭嗒叭嗒地落了下来。

范氏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似的,瘫在了床上。

一时间,屋里子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氏不死心地问墨篆:“白婆子怎么说?”

墨篆低着头:“…早些时候,大爷还曾让费氏给针匠胡同那边送过鱼鲞,家里的人好像都知道…”

范氏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沁出。

“他到底要干什么?这样打我的脸,难道他就体面了吗?”她神色哀怨,挣扎着要坐起来。

墨篆忙上前扶了范氏。

范氏却一甩手,推开了墨篆。

“我要去见婆婆。”她喃喃地道,“我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这样?不仅不拦着,还任他为所欲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子嗣的事,我难道就不急吗?我愿意自己膝下空虚吗?我不是买了好几个身世清白、容颜出众的丫鬟服侍德圃吗?是德圃自己不愿意,我有什么法子…”说着,她目光呆滞地一动不动坐在了那里。

墨篆见她神色不对,有些慌恐地喊着“大奶奶”。

“他心里有我的时候,也是不愿意碰别人…”范氏一把抓住了墨篆的手,“他不喜欢我找的那些丫鬟…我还以为他心里惦记着我…原来不是…是惦记着她…”

第304章 夹缝

听懂范氏的话的墨篆心如刀绞,垂泪喊了声“大奶奶”,想劝一句“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可想到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此时帮着大奶奶粉饰太平,等到那闵小姐杀到眼前来了,大奶奶还没有一点点防备,到时候她们岂不是眼睁睁地被动挨打?

想到这些,墨篆不由道:“这内院的事,只有夫人能名正言顺地压着大爷。大奶奶,您快别哭了,我服侍您梳洗一番,陪着您去见夫人好了。夫人待大奶奶一向亲厚,原来还有子嗣的事隔在中间,这两年大奶奶可买了不少丫鬟在屋里服侍着,过年的时候夫人不是夸大奶奶比从前懂事多了吗?可见夫人对大奶奶这样的改变很是欣慰。”

“那闵小姐热孝期间就和大爷眉来眼去的,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教养?就算是生了儿子,抬进门来也只能教坏了孩子们。俞家百年清誉,可不能让这样的人给败坏了…”

范氏听明白了墨篆的话,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如今也只能拿这个理由阻止那闵小姐进门了。强打起精神擦了眼泪,由墨篆梳妆打扮了一番,去了俞夫人那里。

在墨篆打听针匠胡同的时候,俞夫人就知道了。

她正等着范氏出招呢!

听说范氏要见她,她不由暗暗点头,思忖着这个媳妇总算还没有糊涂到底,让小丫鬟领了范氏进来,和颜悦色地问她吃没吃过饭,珍姐儿怎样了,她这两天都怎么消遣的。

范氏一一作答,又见俞夫人语气温和,神态亲切,心中渐安,把话题扯到了闵小姐的头上:“…我听了真不敢相信!大爷是读过圣贤书、中过状元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多半是受了人盅惑。娘,那闵小姐可还在热孝期间,这要是让人发现传了出去,大爷肯定会被人弹劾的,到时候大爷岂不是要清誉受损?”

俞夫人听着就皱了皱眉,道:“这件事的确是德圃太过孟浪了!”

范氏听着心头一喜,忙道:“怎么能怪大爷,多半是那闵小姐使了什么手段!君子欺之以方,大爷就是为人太过端正了。”

俞夫人点头,倾了身子问她:“你说,这件事该如何是好?”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期望。

范氏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她低声道:“百善孝为先。大爷是读着《孝经》长大的,这件事,还得请娘出面——大爷总不能忤逆娘吧?”

俞夫人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道:“如果他阳奉阴违,不听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办?你不也说,德圃是受了闵小姐的盅惑吗?我只怕他会一意孤行。”说着,淡淡地瞥了范氏一眼。

范氏心头一跳。

总觉俞夫人这一瞥大有深意。

想当初,俞敬修要娶她,还不是一意孤行…最后还不是如他的愿和她成了亲…

刹那间,她有些心慌意乱,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强露出个笑脸,道:“不会的,大爷最尊敬的就是娘了,娘要是不同意,大爷是决不会违背娘的。”

“哦!”俞夫人挑了挑眉,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不听我的,该怎么办?”

不听俞夫人的,该怎么办?

是啊!

如果不听俞夫人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和俞敬修闹?

他只会觉得她形如泼妇。

恰恰泼妇是俞敬修最不能忍受的。

如果她这样做了,不仅挽回不了俞敬修的心,只怕现在的恩爱都要付之东流。

忍着?

难道就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闵氏进门不成?

到时候家里的人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把那闵氏羞辱一番?

不,不,不。

那样一来,不要说俞敬修了,就是俞夫人恐怕都会觉得她心狠手辣,不是良人。

怎么办?

心中为难着,把闵氏羞辱一番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范氏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念头压在心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才好呢?

她的表情变得茫然起来。

一直细细观察着范氏的俞夫人难掩失望之色。

她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睁开。

只是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已是一片清冷。她端了茶,漠然地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德圃那里,我会跟他说叨说叨的”。

范氏面露喜色,恭敬地给俞夫人行礼退了下去。

坐立不安地守在门外的墨篆忙迎了上前,急急地低声问道:“夫人怎么说?”

“夫人答应帮我和大爷说说。”范氏露出个愉悦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她身后俞夫人的内室就传来了“哐当”一声砸东西的声响。

两人惊愕地回头朝俞夫人的内室望去。

“蠢货!”俞夫人不耐烦地低声骂道,“自私自利到了极点!难怪畏畏缩缩一副小家子气。还好只生了一个女儿,要是生的长孙,只怕我们俞家就要断送在她手里了。既想阻止闵氏进门,又想在男人面前装贤良,主意竟然打到我的头上来了,怂恿着我帮她出头…她自己干什么?躲在一旁装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当着德圃的面反劝我息事宁人?”

“您小点声!”束妈妈手脚利索地收拾着俞夫人砸碎了的茶盅,小声劝道,“大奶奶还没有走远呢!”

“她就是听到了又能怎样?”俞夫人的声音不仅没有低下去,反而越来越大,“她也就是个窝里横,离开了德圃,谁还把她当个玩意!”俞夫人说着,“呸”了一声,道,“我就说她了,她敢到我面前来哼一声吗?扶不上墙的东西!真是丢人现眼…”

束妈妈不敢上前,屋里只有她一个,又不敢走开,哆哆嗦嗦地畏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