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夫一身绛红宽袖长袍,正悠哉地站在窗前,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拿把剪刀,修理他最宝贝的盆景,明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眉目温润而柔和。

“敬亲王到。”听到琴儿禀报声,太皇夫立马将手上的水壶搁到了一边,剪刀也递到琴儿的手里,快步走过来一把扶住慕瑞颜,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

“颜儿,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慕瑞颜淡淡点头,“父君,孩儿有话要问你。”随即朝门口瞥了一眼,琴儿会意地带着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这倒真难得,有什么事这么严肃?”太皇夫闲闲地走到榻边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皇姐的盅毒,父君知道罢?”慕瑞颜眯起凤眼,语调轻缓却清晰有力。

太皇夫叹了口气,深深地看她一眼,肯定的语气“你也知道了。”

“这事哀家确实知道,但没忍心告诉她,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哀家让御医瞒着她,只说是身体失调,但她也是好强之人,虽然有静雨那孩子帮衬着,可是后宫终是不能专宠,于是就学了禁术,招幸时施术,对方只会陷入幻境,只以为自己被宠幸,但这禁术相当的损耗身体,哀家实在担心她的身体,既然你已知情,你倒是与哀家说说看,此事是否要告诉她实情?”

“孩儿觉得,这事还是告诉皇姐为好,这禁术必定相当伤身体,长远下去,有损无益。”虽然是善意的隐瞒,但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皇姐她,有知情的权利。

太皇夫微微颌首,叹息道,“所以,哀家既希望你能早日有子嗣,可是你,偏偏,唉……”

“孩儿会努力的,”慕瑞颜低下头,心里有些沉重。

“你就会骗哀家,木枫可都告诉哀家了,你都两个月没碰府里任何一个人,你,你……莫不是也中了盅?”太皇夫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眼中闪过惊慌和恐惧。

“哪有的事。”慕瑞颜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咬着牙忍着手臂上的痛,“轻点阿,我的胳膊!”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太皇夫放开她,颓然地坐了下去,原本的意气风发已全然不见,神情萧索而脆弱。

他的一生,就为了这两个女儿,如果这两个女儿有事,他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慕瑞颜见他神情哀戚,想要缓和气氛,不怕死的冒了一句,“要不,父君你再生个?”

太皇夫猛地抬头,双眸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能喷出火来,声音从牙缝里蹦了出来,“哀家要是还有本事生,还求你做甚!你个没良心的孩子!枉我连折子都不舍得让你批!”

“唉,父君,你这可就冤枉孩儿了,孩儿以前或许不孝,可是从今日起,一定会做个孝顺的好女儿。”慕瑞颜笑眯眯地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面对这样的皇姐和父君,她怎能太自私?“等扬雪进了门,一定给父君抱个孙女。”

“那就提前几天,三日后大婚,让礼部多派些人手就行了,只不过,那君家孩子的身体不知道怎样,还是要让御医去看看。”太皇夫神情激动,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拍了拍脑门,“对了,后日宫里有菊花宴,你记得过来。”

“菊花宴?”慕瑞颜狐疑地看着老爹,她怎么有种很不舒服的预感?她的第六感可一向都很准的。

太皇夫兴致勃勃地回答,“哀家对着那些画挑来挑去,也不放心,不知道这画是否失真,也看不出神韵,所以将他们都招了进宫来,你自己仔细看看,娶了君家孩子以后,再过两个月就把正君给娶了,也好了哀家的一件心事。”

慕瑞颜只觉眼前一黑,天昏地暗,为什么老爹总想着塞男人给她呢?自由的空气,好像越来远了。

启州,成王封地。

整个启州城里,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城门一连几天闭门不开,只留出一个小小的边门供人进出,每天十二个时辰,都会有守门卫士连番查问,特别针对城里以及进出启州的十到十五岁的少年。

一时间,百姓吓得人心惶惶,所有的10-15岁的男孩都躲在闺房中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就连守门士兵也都不知所查之内情为何,只是接到上面命命,照图搜人,可是好几日过去了,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成王府。

整个王府里如暴雨前夕般气压低沉,从守门的侍卫到内廷的小厮,一律神经高度紧张,惶恐不安。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咆哮声从房内传来,门个的小厮吓得腿一抖,差点将手里的食盒打翻在地,每天的这个时辰,是守门的城卫前来报告的时间,也是府内最为恐怖的时间。

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成王,也只有他们多年跟随的人才知道其真正的禀性,自从大公子失踪之后,成王的鞭子已经喝饱了人血,谁都不想在晚膳前又成为下一个喂鞭之人。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紧接着飞出,摔倒在十尺之外,双目紧闭,嘴角涎着血丝。

门外两个小厮扑通一声吓得跪倒在地,身子颤抖不停,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是今日前来汇报的第十个亲卫……

“把我的鞭子拿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成王铁青着脸从房内步出,冰冷刺骨的眸光扫过守门的两个小厮,半晌,吐出三个字,“去地牢!”

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为自己的脱险庆幸,又为地牢中的人哀悼,虽说那些都是启州城的重大囚犯,可到底也罪不致死。

在危机面前,人人仅能自顾不暇。

深夜的启州城,笼罩在一片苍茫的雨幕中,一道耀眼的闪电急骤地劈下,如同在夜幕中划开一道破裂的伤口,影影绰绰的草木树从,在暴雨中拼命的呐喊嘶吼,却无人能听清。

阴暗的地牢中,潮湿阴森,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腐朽的药水味,血腥味,今人作呕。

鞭打声,喝斥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也不知是这牢中惨烈的呼救声掩盖了外面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声,还是外面的暴雨倾盆掩盖了那绝望凄厉的惨叫声。

“慕瑞祺,我要你生不如死!”

“凭什么!凭什么你享尽父祥母爱,而我却自小孤苦无依!”

“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让你加倍偿还!”

“哈哈哈哈……”

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尖叫声响彻地牢,那一双赤红的眼眸,在黑暗中散发着孤狼般的光芒。

敬亲王府,风华苑。

繁星满天,如熠熠生辉的宝石,闪耀在深蓝色的夜幕中,那一轮半月,隐隐地悬在天边,静寂,宁静,安祥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白衣女子怀里,是小石榴天真香甜的睡颜,即使在睡梦中,小小的嫩手还紧紧抓着她一丝柔软的青丝。

苑门外,白衣男子静静伫立,那如冰晶的眼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怜惜,那般暖若春风的她,为何歌声中却透着那般的孤寂和苍凉?

一墙之隔的角落里,红衣男子斜斜倚在墙上,如墨的青丝随风飞扬,那绝色的容颜隐在月光的背影下,看不清任何表情。

第三十三章

九月十二。

御花园里,百菊争秋,千姿百态,远远望去,一片绚烂的菊海在明亮而温暖的金色阳光沐浴下,如同熠熠发光的华丽锦绸,引人情不自禁想要沉醉其中,而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十几位倘徉在花海中的绝色少年。

游完菊园,宫侍领着众人入席,菊海边,早摆好了镶金的华贵桌椅,桌上,是一道道精致糕点,美味佳肴,正沁出淡淡的诱人味道。

首座上,坐着太皇夫和慕瑞颜,太皇夫一脸的宫廷式和善微笑,狭长的凤眸中光芒闪耀,似乎在对座下的少年待价而沽,权衡着是取鱼?抑或熊掌?或是兼得之?

慕瑞颜微眯着眼眸,懒懒地倚在椅上,完全无视那些少年的媚眼秋波,而她此刻嘴角噙着的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正掩盖着她此刻被人当作集体相亲对象的阴暗心情,从那些少年以及朝廷重臣内眷的眼神里,她清晰地读到,他们都非常清楚此次赏菊宴的真正用意,而坐在首座上的敬亲王,很有可能会是他们家的命中贵人。

抬眼望去,天空中万里无云,明净如洗,一望无际的蓝,像蔚蓝的大海,遥远辽阔。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那洁净的云层下,藏着凉凉的阴影?

不得不佩服,她老爹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些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可谓都是天姿国色,各有千秋,或娇娆妩媚、或秀丽婉约、或楚楚可怜、或柔弱娇怯,细致的眉目间,都暗暗地向她传递着不同的信息,但那些信息的意义,可以统一为一句话,我想做敬亲王君。

敬亲王君,地位仅次于中宫皇夫,女帝登基之时,与她相伴的太女正夫也被册封为皇夫,可惜红颜薄命,皇夫在半年前不幸病逝,女皇为感念结发之情,立誓今生不立皇夫。

所以,敬亲王君,几乎等同于凤仁国地位最为尊贵的男子,可与宫中皇贵夫虞静雨平起平坐。

这样的尊崇地位,即使不是这些男子期盼,也会是他们身后的家族求之不得的荣宠。

她有些同情这些男子身为棋子的命运,更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她将要娶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家族,一个姓氏。

耳边传来太皇夫小心而压抑的声音,像是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正非常的不爽:“颜儿,可有看中的?”

慕瑞颜眼皮子也没掀一下,阴恻恻地回了句,“这些花晃得孩儿头晕,”

太皇夫身侧的一些后宫侍君皆露出想笑又不想笑的神情,难道这敬亲王不爱家花偏爱野花?

“只要颜儿喜欢的,就都搬回家去也无妨。”太皇夫唯恐天下不乱,笑得云淡风轻。

“扑哧,”虞静雨忍不住笑出声来,“父君,不如让众家公子献完艺再定吧。”

“雨姐夫,你要是想让皇姐再多娶几个尽可以再笑得开心点。”慕瑞颜眯起眼睛恶劣地威胁。

虞静雨敛起笑容,他可不想得罪这个敬亲王,更何况,他从心底里希望她选不上,为了弟弟静华。

艳丽的菊海中,是一块正方形的临时空地,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

空地中,金漆云纹方台上,放着各种名贵乐器,琴、箫、笛、埙等等,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各家公子一展所长,为的,便是投敬亲王所好。

敬亲王自幼祟武不尚文,乐器中只偏熟于琴,而这一点,却是因为风华擅琴,为了心上人,久而久之,敬亲王的琴艺在南都已小有名气。

也正因为此,今日表演的各家公子几乎都选了琴,看着琴儿递过来的表演的公子名称与曲目,太皇夫脸色不太好看,反观之,慕瑞颜倒是比较开心,因为这古琴本身也是她自幼的偏好。

听曲是件雅事,可是数数今天的表演人数,就算一人十分钟,估计这一听就得将近两个小时,这可绝对是对PP的严峻考验,慕瑞颜偏过头,对身后的木枫吩咐,“去朝华宫取些软垫来,顺便帮父君和雨姐夫都带一个。”

不能怪她偏心阿,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熟人确实不多,所以对于其他后宫侍君飞来的嫉妒之色,全部直接无视,表情最为冷淡的,却是一个绯衣华服的漂亮男子,女皇贤、德、淑、仪四君中的德君上官语,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情淡漠,如同天边的一弯隐月,这样的男子,勾起了她的一抹好奇心,看样子,皇姐的眼光也还可以嘛。

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不用看了,离她最近的就是老爹,果然,一转头便撞上老爹一副不满的神情,无奈,将眼光移到空地中,正在表演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年,说浓妆艳抹一点也不为过,虽然被粉饰的一张脸庞看上去秀丽娇娆,可是慕瑞颜却能感觉到,他这个妆绝对是存心而为,为的是掩饰真实的自己,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样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做这敬亲王君呢。

惊鸿一瞥之后,少年已经弹完一曲,而此时,身边传来一声通报声,“禀太皇夫殿下,敬亲王殿下,君公子来了,说是应王爷之约。”

太皇夫狐疑地看了一眼慕瑞颜,今天这场合,她叫君家那小子来做什么?

慕瑞颜一听,心里乐翻了天,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君扬雪会来,可是在这个时候,她非常欢迎有他来帮她抵挡座下的十几双柔情似水的秋波,还有那些望子成凤的期盼眼神。

掩饰地干咳一声,露出急切的眼神,“扬雪身子不好,我让他来散散心。”

一抹修长的身影渐远及近,妃色云袖华服,浓墨般的乌发倾在肩上,肤如软玉凝脂,眉如远山之黛,这般的天姿绝色,不是君扬雪又是谁?只是远远站在那里,已令周围所有的男子自形失色。

慕瑞颜噙着柔柔的笑意走下主桌,牵起君扬雪的手走到太皇夫面前,君扬雪优雅十足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给太皇夫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再过三日就要与颜儿成婚,到时候就是自家人了,赐座。”太皇夫眯起精税的眼眸,从上至下将君扬雪打量了几个来回,看到慕瑞颜拉着他的手,眼底狡色一闪而过。

“谢太皇夫殿下。”

以君扬雪的身份地位,赐的座位离与敬亲王几乎隔了十万八千里,慕瑞颜对宫侍搬来的座位冷冷一瞥,吓得那两个宫侍脸色发白。

不顾众人探究的眼光,直接将君扬雪牵到了自己座位旁坐下,柔声道:“扬雪,怎么这会才来,本王可等了你好久了。”

坐在敬亲王旁边的,除了虞静雨之外,是位份相当高的后宫四君,慕瑞颜噙着浅笑帮身边的人一一介绍,可心里估计,这些人的资料这相思楼的楼主的脑袋瓜子里早就一清二楚。

君扬雪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在座十几位美少年的太多关注,大多数只对于这位已经定下名份的侧君表示礼貌的目光礼,因为毕竟,这位可是敬亲王亲自求太皇夫赐婚的。

“你怎么来了?”待坐定后,慕瑞颜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问了一句,她可不相信,相思楼的楼主会空到来赏菊宴陪她赏这所谓的菊。

“看戏。”君扬雪惜字如金,微眯着一双凤眸,挑剔的眼光在座下十几个少年身上扫了一圈,一副看好戏的语气,“颜,你可有看中的?”

“扬雪,你幸灾乐祸。”慕瑞颜控诉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用柔情似水的眼神凝着他,嗓音低软而温柔,“所谓美人如玉,玉有白玉、青玉、墨玉,虽然各有其长,可本王却独独钟爱翡翠。”

君扬雪被她握着的手有着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反握住她的手,眼中流动着清艳绝伦的光华:“原来你这般喜欢我送你的东西。”

她能不喜欢吗?撇除她本身确实喜欢紫色翡翠之外,那块相思楼的令牌,可是块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太皇夫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却听不到这两人在说什么,本来他们父女俩一边聊天一边听琴还挺悠哉的,这君扬雪一来,女儿的吸引力立马被引走了,这孩子,有了男人就不管老爹了,不过,为了抱孙女,他忍。

“颜儿阿,你听听这曲怎样?”太皇夫侧过身,轻声问道。其实他是想吸引女儿的注意力到下面的那些孩子身上,这女儿坐在那里,拉着君扬雪的手就没撒开过,哪里还有心思听琴。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君扬雪气质容貌一流,可到底也是商家之子,再说他不会容忍再出现一个风华来祸害他女儿。

“弹得不错,不错。”慕瑞颜淡淡的附和着,曲子再好听,可是要听两个小时,实在是件费力费神的事情。

这些大家族的嫡公子们,平时都是家族里捧在手心里的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流泻的琴音从一个个风姿隽秀的少年手底泻出,如清泉流水般优美动听,那流淌的音律中满含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这般的多才多艺,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配以美满姻缘,给家族带来更加显赫的荣耀罢。

终于等到最后一人上场,慕瑞颜挪了挪已经酸麻的屁股,心底暗自松口气,总算可以解放了,至于到底谁最适合做敬亲王君,这一点太皇夫想必心里早已有底,统领中宫多年,他自会有他的考量标准,她既然答应了将选择权交给他,就不去操那个闲心了。

她倒是很佩服身边君扬雪的耐心,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在仔细地品琴,包括每个大家公子的一言一行他都似乎很有兴趣,也是,等敬亲王正君一进门,他们是必定要共处一府的,有了君扬雪这块挡箭牌,她乐得轻松自在。

最后上场的少年似乎能够感觉到众人已经开始不耐,手下的琴音渐渐低迷,直让人昏昏欲睡。

第三十四章

所有人都放松了心神之际,慕瑞颜却感觉到身边的君扬雪抓着她的手越抓越紧,而且手心已经沁出了汗,不由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是什么让这个从来都是懒洋洋优雅得像只猫一样的男人竟会如此紧张?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左手轻轻的搭在椅背上,右手与她相握,凤眸半阖,长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慵懒的神情与他衣袖下的紧张相握全然不相符。

“锃”的一声,最后一曲的终止音响起,众人倦怠应付地鼓起了掌,就在此时,几道青色人影从菊海中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敬亲王所在的主桌。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一阵微风飘过,转瞬之间已有十几个青衣蒙面人冲到了宴台主桌前,一双双狠戾的眸子如久饿的饥狼般幽幽地泛着残忍的光芒,灼灼的杀气直逼敬亲王。

场中有些少年已经吓得瞪住,不知动弹,一张张秀美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有的躲在家人背后,有的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一队守护的御林军及时赶到,领头的队长一个指示,所有银甲侍卫身形晃动,刹时便和青衣人缠斗在一起,从人数上看,御林军必定胜出,众人渐渐松了口气。

一番打斗之后,十多个青衣人渐渐不敌人数越来越多的银甲御林军,多半负伤挂彩,空气中涌动着浓浓的血腥气,可是同时,举凡被青衣人血迹溅上的御林军,皆摇摇晃晃的倒下,凡倒下的,都是面色铁青,怒目圆睁,七窍流血,抽搐几下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御花园的上空,笼罩着浓浓的死亡气息,这般惨烈的死状,让剩余的御林军都犹疑不敢再上前,只紧紧地包围着一众青衣人,尽量以身体护卫着圈外的众人。

慕瑞颜痛苦地拧着眉头,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这么一会时就变成了狰狞恐怖的尸体,强忍住胃中翻滚的呕意,一手抓着君扬雪的左手,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台下的那些少年,早已有人吐了出来,身边的这个人,怕也差不多了,这一幕,太过残忍。

君扬雪的身子微微一颤,拉住她的胳膊缩到她身后,状似害怕地倚在她身上。

“他们身上有毒,都不要轻举妄动!”随着一声清咤,一道蓝色的人影已经身形如电飞射出去,稳稳地站在了青衣人面前。

“云影!”慕瑞颜惊叫一声,刚想说话,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君扬雪垂着眼眸,在她身后轻声道:“放心,他没事。”

云影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得甜腻,唇边漾着两个小酒窝,“今日阎堂主亲自出马,可真是不容易呢。”

几名青衣人闻言大骇,为首的一位目怒凶光,又惊又怒地看着云影,即使蒙着面,还是被他轻易道破身份,这名蓝衫少年是谁?为何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

“想知道我是谁?”云影忽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笑得更显清纯可爱,“几位毒龙堂的兄弟,自小泡的药水滋味想必不错吧?可是这药水里我忘了加一样东西。”趁青衣人愣神之际,从袖中摸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手一捏,衣袖一挥,黑色的粉末向青衣人方向飘去。

反应快的青衣人已经转身离远,反应慢的,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口的血从紫色再变为黑色,最终转为绿色,而意识也随之模糊。

领头的青衣人见状,一声清啸,目露悲愤神色,其余青衣人皆露出破釜沉舟,不约而同向敬亲王方向袭去,挡在慕瑞颜前面的暗卫及木枫刚想出手,却听云影叫了一声,“都别动。”

木枫和暗卫没有打算理会,却听到云影又补了一句,“如果不想被毒死的话。”

虽然说她并不想让别人为她挡剑,可是这么多人扑向她,怎么也得有人帮她一把,这云影也太狠心了吧?

狠狠心,算了,反正她不过是一抹孤魂,说不定挂了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呢,心念转动之间,人已经被君扬雪推着飘到了青衣人的面前,而君扬雪,依旧揪着她的胳膊,缩在她的身后颤颤巍巍道:“王爷,扬雪怕。”声音说不出的悦耳迷人。

小命都快没了,这家伙还在放电,慕瑞颜头皮有点发麻,敬亲王虽然武功不错,可这面前七八个人可都是毒人阿。

云影轻笑一声,身形一闪,侧身闪在慕瑞颜的身边,与君扬雪两人形成左右保护之势,只是在外人看来,是敬亲王护着身边的君扬雪。

慕瑞颜心下已经明白,这君扬雪是不想暴露辛苦掩饰的相思楼主身份,他左手抓住她的胳膊,右手在她的衣袖下微微一转,一道耀眼的金色弧光如闪电般向黑衣人方向袭去,与此同时,云影衣袖一抖,一道白色的屏障挡在三人面前,细密的血线扑过,白色刹时被染满了绿色的毒血!

“金狐狸!”为首的青衣人吐出三个字,惊异和恐惧在眼中交织,最终染成一抹绝望。

慕瑞颜的身子微微发颤,除了为首之人,所有的青衣人都已经全部倒下,死状恐怖而奇特,五官收缩,尸体散发出浓浓的腥臭味,不消一会,都化作一滩绿水,连一根毛发都没有剩下。而此时的罪魁祸首金狐狸,正眼泪汪汪地倚在她怀里,吓得浑身发抖!

青衣首领见此惨状,握拳仰天狂笑,笑声尖厉刺耳,响彻整个御花园,让人毛骨悚然,忽而,笑声顿住,青衣人身形一晃,向慕瑞颜挥剑攻去,木枫快身一步,挡在她身前,见状,青衣人眼露诡异,身形一转,转而刺向右侧的一位淡漠男子——德君上官语!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的行刺对象是敬亲王慕瑞颜,而此时此际,更没有人会料到,孤注一掷的青衣人竟会选择向上官语发难,眼见着上官语就要死于剑下,却见一道明黄人影如闪电般挡在了他的面前,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住了那冰冷的剑锋!与此同时,青衣人亦被云影一剑贯胸,当场解决!

“皇上!”上官语一向淡漠的眼眸闪过震惊,惊惧,不敢置信,种种神色,“皇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上官语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伸手用力抱住了女皇,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有多痛!这种痛,让他恨不得立马就死去!

“朕没事。”女皇脸色有些苍白,趴在上官语的肩上。

背对着上官语的地方,慕瑞颜竟发现女皇嘴角含着一丝浅笑,这又是什么状况?

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立马推开怀里的君扬雪,疾步往女皇身边冲去,走到一半,却被云影给堵了回去,“皇上有天蚕甲,王爷不必惊慌!”

“呃!”慕瑞颜狐疑地看向女皇,果然,女皇神色有些讪讪地从上官语肩上挪开,抖抖衣服上的皱褶,不满地瞄了一眼云影,道:“这是谁?”这小子,竟敢当众拆穿她,她好不容易看到上官语这么关心的神情,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云影。”慕瑞颜机械地答了一句,她的脑袋还没有消化这么多的状况,云影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女皇跪地行了一礼后站到敬亲王身后。

“朕是说,他是什么人?”女皇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那个。”慕瑞颜的腰上传来一阵刺痛,狐狸的爪子又在提醒她了,艰难地咽咽口水,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云影是皇妹的人。”君扬雪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云影的身份想必也是一样,她也只好牺牲她的清白了。

“哦。”女皇暧昧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皇妹的人,还真是不简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