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女帝咳血,昏迷不醒。

第五十二章

紫竹苑。

虞静华坐在窗前,专注地绣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自和她在一起以来,他想过很多次该送她什么,却一直没有头绪,贵为亲王的她,能缺什么呢?每一次和她在一起,都让他觉得幸福是那般的飘渺,却又是那般的真实,太想太想,把幸福抓在手里。

昨天午睡之时,他顺口问了一句,有什么想要的,她仔细想了好一会,才认真地说,要一个小香囊,里面要装有静华的味道,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这样的她,让他怎能不深入骨髓的去爱?

“冯主子来了。”眼尖的桐儿从窗口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走近,轻声禀告。

修长的手指略微地顿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香囊放下,起身往外屋走去。

“静华哥哥,”冯寒月将手中小小的瓷碗搁在桌上,秀气的面容上噙着温和的笑意“寒月亲手炖了点汤,拿来给哥哥尝尝。”

虞静华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桐儿吩咐道,“用膳时吃得太多,这一会喝不下去,桐儿拿去炉上煨着,过些时候我再喝。”

“寒月什么时候学起做汤来了?记得你曾说过,你爹爹疼你得紧,可从来没让你做过这些活呢。”虞静华探究地看着冯寒月,这个寒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冯寒月微有羞赦地低下头,怯声道:“寒月听说王爷爱吃静华哥哥做的菜,所以……也想为王爷做点什么。”

想要为她做点什么?是想要她的宠爱罢?可是她,似乎对冯寒月连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这样也好,”虞静华咽了咽有点干涩的喉咙,浅笑道:“只愿王爷能够看到你的用心就好了。”

“那,静华哥哥可不可以帮我在王爷面前多说几句话呢?”冯寒月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气看向虞静华,现在府里人都知道,就算侧君君扬雪,恐怕也没有虞静华受宠,如果他愿意帮忙,那自己就离她不远了。

虞静华冰晶般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无奈,“其实,我不是没有帮你说过,只不过她,不是谁的话都听得进去的。”那一次,她已经警告过他,他哪里还能再提?

冯寒月怔怔地看着虞静华,眼眶微红,眼底满是委屈,颤声道:“她都愿意在锦楼里歇下,为何这般不待见我?”

“她歇在玉锦那里?”虞静华心头一颤,问的无力。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她不是说去君扬雪那里么?玉锦,那个男子是那般的优秀,又善良可亲……

“难道静华哥哥不知道?”冯寒月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又低下了头,懦声道:“早知道我就不提了,可是,她毕竟是王爷……”最后的六个字,像是在提醒别人,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静华!”一个黄色的人影行色匆匆而来,明显是从宫里赶回来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慕瑞颜一把握住虞静华的手后,水眸扫向一边的冯寒月,“寒月,你今日里怎么有空过来了?”

那双修长的手掌握在手里有着一瞬间的挣扎,却被她在袖中捏紧,微拧了眉头等待冯寒月的回答。

“今日寒月炖了点汤,想请静华哥哥尝尝的。”冯寒月温软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惊喜,这么多天了,总算可以离她这么近。

“寒月也会下厨?”慕瑞颜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寒月最近才学的……”冯寒月无措地捏着衣角,声音越来越轻,“寒月也想像静华哥哥一样,可以为王爷做点事情。”

想和静华一样?还真是有意思,她不去管他并不代表可以纵容他……

“既如此,那你就去帮我照看一下西苑还剩下的那几个人罢,记住,要好好照顾他们,他们也不容易。”慕瑞颜垂下眼帘,隐去眼看中那一道锐利之色,这个冯寒月,身世堪怜却不自怜……

“王爷怎么回来了也不换衣服?”冯寒月走后,虞静华跟着慕瑞颜,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她这般着急着来这里,可见心里对他的重视,心底,淌过涓涓的暖意。

“等下还要进宫,我回来看看你。”慕瑞颜深深地看向他,“昨天夜里,我歇在玉锦那里了,这件事情,冯寒月本不该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虞静华不由惊诧,俊眉微皱,“你的意思是,他收买人心?”

“不只是收买人心那么简单,冯妍,如今也只有他这个棋子可以利用,你一切要小心为上,照顾好自己,”慕瑞颜微叹口气,眸中寒光闪过,“继续留在西苑的人,无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冯寒月想要玩心机,那就让他好好的玩个够罢。”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如果他敢来伤害你,我可绝对不容许。”

虞静华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抹温柔,含笑道:“颜,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我只是不放心你,”慕瑞颜将脑袋埋到他肩窝里轻轻地蹭着:“前天夜里成王夜闯皇宫,昨儿个上官语又动了胎气,皇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昏迷未醒,我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事情要面对……”

“还有,玉锦他,有了身孕,这件事情瞒着你,是怕你多想,而且,自我那次坠马后,好多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慕瑞颜阖上眼睛,语气无奈,灵魂之说,她怕吓着静华。

“玉锦他有了?”虞静华身子一僵,虚无的声音如在云端飘过。

慕瑞颜抬起头,水眸中点点微波晃过,最终柔柔地凝视着他,“静华,对不起,希望你明白我,不论如何,我必须照顾他,一个生命,如果不被期望却来到这个世界,是何其残忍的事。”

见他不语,忽然有些无力地垂下头,“接下来,我还是会经常去陪他,他怀着身孕,我不能不管他。”

“颜,我明白的,他肚子里毕竟有你的骨肉。”强自咽下喉头的苦楚,涩声开口,她的身份地位,又怎可能只有他一人?爹爹说的对,有些关,是他必须要过的,幸不幸福,其实就是心中的一条分岔路口,怎样选择,全在自己。

“静华,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慕瑞颜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重新将自己埋在他怀里,“我要的香囊,可绣好了?不用复杂的花样,最重要的,是要有你的味道。”

步出紫竹苑,便见云影守在门口,清秀的脸庞上有一丝犹豫的神色。

“有什么事吗?”慕瑞颜道。

“这个给你。”云影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递了过来,“这是公子最重要的东西,他不让我告诉你这是他给你的。”

“毒经?”慕瑞颜接了过来,犹疑地睇着云影。

“这是公子的师父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云影脆脆的声音中含着一丝不舍,眼巴巴地瞅着她手里的那本东西,他和公子要了多久都没要到,结果现在却给了她。

慕瑞颜好笑地看着他又不舍又咬牙的样子,反手递给他,“你要不要先拿去看看?”从云影的身手便知,这种东西必然是他的最爱。

“你看完了再借我看看。”云影闷闷地回答,心底有一丝窃喜,从她手里借来看,不算违规罢?

德祥宫。

虽然上官语有孕一事已经上报给太皇夫,可是太皇夫并未对上官语的惩罚做出任何明确的表态,只是说这件事情由女皇自己决定。毕竟,上官语是太傅上官青烟的独子。

“公子,成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公子不要生下这个孩子。”幔帐后,一个绿色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窗静坐的人。

涣散的眼神蓦地清明,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你这个贱人,她的意思,凭什么要你来告诉本宫?自小,本宫可有哪里亏待过你?你居然敢去勾引她!”

昏迷中,与她相逢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的涌上心头,却没有想到,由始自终,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这么多年的爱恋,到底算什么?为了保护她的骨血,原瑟,他处心积虑在后宫中步步为营,最终,她居然对他狠心至此!

银儿,他待如亲生弟弟的人,自小相依相伴,竟会早已与她暗通款曲!

“本宫就要生下这个孩子!”上官语痛苦地握紧双拳,锐利的眸光带着森森冷意,让银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银儿嚅喏着垂下头,硬着头皮开口,“成王殿下说,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她也不会承认,所以,还是请公子喝了药吧。”

不承认?她居然说不承认?

咣的一声,冒着热气的药碗被打翻在地,上官语黑眸冷冷地眯起,嗓音冰寒似刀刃,步步逼近银儿,“你很会帮她说话,从今日起,本宫便让你尝尝口不能言的滋味。”

“来人,把这个奴才的舌头割掉,去送给成王!”一声冷喝,随即有四名宫侍冲了进来。

银儿低垂着头,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哽咽着哀求:“不要,公子,都是银儿的错,请公子让银儿留在公子身边侍候!”天知道,如果口不能言,到了成王那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你不是喜欢她吗?本宫成全了你,又何必再假惺惺?”上官语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凛洌而阴沉,“你是还想留在本宫身边帮她监视本宫吗?”

宫殿上方,响起一阵苍凉刺耳的冷笑,宫外的银杏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抱紧身边的奶父,童稚的面容上,是无措的惊惶,父君,母皇,为什么都不一样了?

奕宁宫,女帝寝宫。

明黄的幔帐中,慕瑞祺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偌大的龙床上,紧抿的嘴唇上,几乎全无血色。床边,坐着一个绯色华衣男子,清润的眉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憔悴与苍白。

“雨姐夫。”慕瑞颜上前一步,关切地唤了一声,自昨晚到现在,虞静雨寸步未离,那一向淡定的面容上,有忧切,有伤心,又有无奈,这后宫诸君中,恐怕也只有他,是真心地爱着皇姐了罢?

“敬亲王。”除了虞静雨之外,右相虞清和秦御医也在旁边。

“秦御医,”慕瑞颜朝两人微微颌首,示意两人坐下,“两位如今可以站在这里,必定是皇姐心腹之人,皇姐的病,并非病,这个想必两位已经知道了罢?”

秦御医点点头,神情凝重,“三日内,如果再没有药引,皇上怕是……”转头撞上虞静雨的目光,硬生生的将后面半句给咽了下去。

“敬王爷,皇上早已备好圣旨,请王爷过目。”虞清精目微闪,从怀中摸出一份明黄的丝帛,递给慕瑞颜。

“禅位?”慕瑞颜顿觉头重脚轻,这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怕是无法接受,无论如何,她不想坐上那冰冷的帝位,不要……皇姐……这个玩笑大了点……

“其实中盅之事,皇上半月前已有察觉,曾命臣陪同微访神医,回宫后便立下这道旨意,命臣代为保管,同时,秘密命朝中太傅,工部、礼部、吏部四位大臣为证。”虞清面色沉重,语气哀伤。

慕瑞颜注意到,虞清对她的称呼,已经由下官改为了臣。

叹息一声,慕瑞颜有些无奈地扯扯嘴角,“莫要悲观,皇姐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她不会有事。”

“王爷真的能救皇上?”虞静雨快步冲了过来,满含希冀地抓住了她的胳臂,突然发现行动不妥,又将手放了下来,无措地捏着衣袖。

“皇姐的情况,目前只有上官语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慕瑞颜重重叹了口气,示意地看向秦御医。

“那孩子?”秦御医狐疑地看向慕瑞颜,却被她给瞪了回来,慕瑞颜没好气地回答,“那个孩子是成王的,不是我的。”

“成王?”三人同时惊叫出声,神情愤慨又如释重负。

“只不过,因为不是脐血,只能暂时压制住盅毒,至于能不能够醒过来,要看上苍的旨意了……等有了脐血,才可以完全无恙。”慕瑞颜眉头紧蹙,水眸微微的眯着,透着些许的疲倦之色。

“那总比没有希望好,不是么?”虞静雨笑得苍凉,“无论她怎样,我都会与她在一起。”

“静雨,”虞清一惊,弟弟的话里,竟有诀别之意。

“可是,那上官语之事,毕竟是皇室之丑,又该如何是好?”秦御医皱眉,那上官太傅不知是否知情?

慕瑞颜水眸微眯,讥讽地扬了扬唇角,眉间晃过阴森之色,“这件事,容不得他不答应。”虽然,玉锦肚子里的孩子可以救皇姐,但是从心底里,她还是觉得,上官语肚子里的那个生命,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好,上官语,应该为他所做付出代价,凭什么,要让她皇姐一味付出?玉锦的孩子,她一定会保护好,彻底解去皇姐的盅毒。

虞静雨脸色煞白,紧咬嘴唇,蓦然冷笑一声,“那般的待他,还要做出苟且之事,居然还是成王那个禽兽,这个上官语,我竟然看走眼这么多年!”虽然他知道上官语真正喜欢的人是成王,但却没有想到,已经嫁给皇上这么多年的他,居然还会与成王在一起!

慕瑞颜闭目不语,半晌,缓声道,“他骗过的,何止是你一个人,感情的事情虽然无所谓对错,但若是建立在伤害皇姐的基础上,我便不会再容他。”

第五十三章

太傅府。

庄严肃穆的门口,赫然醒目题着“太傅府”三个大字,笔锋税利,字迹威严隽秀,这三个字虽简单,却是当今女帝慕瑞祺亲笔所题,可见其对太傅上官青烟的拳拳敬爱之意。

先帝慕明桢少年时便游历天下,学识广搏,十八岁登基后更注重唯贤择用,为凤仁国称颂一时之圣世明君。

太傅上官青烟,自年轻时便和先帝交好,情同姐妹,自太女——当今女帝慕瑞祺诞生后,更是竭心尽力地辅佐教诲,与其感情比亲母女更为亲厚,先帝临终前曾将太女郑重托托给上官青烟,并赐咤龙剑一柄,上斩昏君,下诛佞臣,不仅先帝对太傅信任有加,而且,太傅上官青烟为人敦厚,刚直不阿,又谦恭谨,整个凤仁国上下都大为称颂,甚得民心。

车辕阵阵,激起飞舞的轻尘,一辆豪华马车稳稳驶来,轻绸翻飞,尊贵不可逼视。

“参见敬亲王”太傅府门口的侍卫一惊,立马上前迎接,这般的座驾,除了敬亲王还能有谁?

“免礼,太傅可在府中?”慕瑞颜从马车上下来,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府门上皇姐飞舞的字迹。

“在,在,容小的去通报。”侍卫不迭地点头,飞奔而去,这敬亲王可是稀客中的稀客。

不一会,侍卫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禀敬亲王,太傅有请。”身后几步远,跟着大步流星的太傅上官青烟,五十岁上下,淡紫锦袍,略显清瘦,长相上与上官语有着六成的相似。

太傅府客厅。

“敬亲王前来,不知有可请教?”上官青烟直入主题,她可不认为敬亲王会有来串门的闲情,自敬亲王大病一场后,她明显可以感觉到那个原本锋芒尽显,气势逼人的敬亲王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柔若春风却杀人不见血的刀,虽然外表温雅如风,却往往是淡然微笑时一语中的,这般的掩藏锋芒,不知是喜是忧?

慕瑞颜微微一笑,谦虚行礼,身为帝师,即使是皇女也需行参师之礼,“太傅身为帝师,职责重中之重,本王冒然前来拜会,还请太傅莫要见怪。”这个清瘦精税的老太太,看样子对她的戒心还不小呢。

“敬亲王言重了”上官青烟神色稍霁,沉默一会,问,“不知今日前来是?……”

“皇姐病了,太傅知道罢?”慕瑞颜眯起水眸,状似无意地打量着厅里的摆设,清雅淡然,半点奢华不露,一派文人之风,所谓好如其人,上官青烟虽贵为天子之师,却从未恃才傲物,也无怪乎皇姐对她这般的亲厚。

闻言,上官青烟叹了口气,面露忧色,“下官昨日已进宫去探望过祺儿,却不知是何原因让她竟病重至此……这几年来,下官专心打理都材院,竟没注意到她的身体会虚耗至此……”

她虚耗,她病重,慕瑞颜心中百味杂陈,难道上官青烟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儿子有切身联系?看她的神色对皇姐是极为爱护的,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不知道会如何感想?心底的种种复杂都被皇姐那张苍白的病容所掩埋,皇姐,不能有事,做错事情的,应该承担责任。

“本王今日所来,就是为了皇姐的病,有些话不吐不快,所以,如果言语上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太傅多多担待。”慕瑞颜面色微凝,水眸中闪耀着犀利的光芒,直视上官青烟。

上官青烟微微皱眉,沉声道:“敬亲王但说无妨。”

“皇上所受,并非病痛,而是盅毒,下盅指使之人是成王,但动手之人却是上官语的贴身小厮银儿,此盅,已让皇姐此生不能再有孕,而上官语,却在皇姐中盅之后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不知道太傅认为,这个孩子会是谁的?”慕瑞颜轻轻扬唇,勾起一抹讥诮之色,目光直逼上官青烟,不错过她面部任何一个表情。

上官青烟面色几变,有苦楚,有无奈,更有痛惜自责,几乎站欲不稳,“那是……谁的孩子?”

“太傅当真不知?”慕瑞颜冷笑一声,“以上官语的势力,尚不足以有三个月的身孕而瞒天过海,更不可能竟然有机会得有身孕,难道还要下官再说得仔细点不成?”

“可是,可是下官并不知祺儿她竟身中盅毒……”上官青烟话语颤抖,几不成调,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到底,纸还是包不住火。

慕瑞颜侧过身,仰视门外一抹耀眼的阳光,讥讽地弯了弯唇,“太傅,此事并非没有挽救的机会,不知太傅认为上官语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还是皇姐的身体重要?”

“那当然是祺儿的身体重要……”上官青烟猛然抬头,神色仓惶,“可是,那盅与孩子有什么关系?”语儿,祺儿,甚至成王都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手心,手背,可都是肉,那个孩子,何其无辜?

“那是药引。”慕瑞颜淡淡陈述,漫不经心,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太傅应该很清楚,皇姐最疼的皇子慕原瑟是谁的孩子,且不论皇姐为人如何,她对上官家可谓倾心以待,而上官家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就不觉得心有羞愧吗?”

上官青烟颓不成声,满面羞愧悲愤之色,确实,为了语儿,她隐瞒了祺儿,当年,语儿曾以死相逼,不肯嫁给祺儿,却最终还是为了家族披上了嫁衣,她始终觉得愧对语儿,却没有想到,会招来这般的结局,早知是如何,当初她又怎会……

“老臣明白,那个孩子,就交给老臣罢。”上官青烟无力地闭上眼,声音沙哑无力,“冤孽……”

“既然知道了原瑟的身世,皇姐也没有向太傅问罪,太傅应该明白此事该如何处理罢?”慕瑞颜扯了扯唇角,缓步向门外走去,接下来,她要等的便是结果。

瀚祺三年十月,祺帝病重,迁至方厅山皇家行宫静养,敬亲王慕瑞颜监国。

德君上官语,自请至皇家明觉寺清修,为祺帝祈福,其子慕原瑟,交与皇贵君虞静雨抚养。

太傅上官青烟自感心力不足,辞官隐退,归乡途中,一病不起。

朝华宫。

“父君。”慕瑞颜困惑地眨了眨眼,她记得好像在御书房里忙得累了便趴在桌上眯了会,怎么会睡在朝华宫里?

太皇夫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颜儿,你太累了,哀家便让他们接你过来歇一会,再怎么累,也是身体重要,可明白了?”

“哦。”慕瑞颜眼神迷离,犹未缓过神来,可是有老爹说的那么轻松吗?她一大活人就这么被运到朝华宫来了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以后你在宫里的日子会多些,哀家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就在哀家朝华宫旁边的瑞宁宫,方便有个照应。”太皇夫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迷迷糊糊的神情极为感兴趣。

慕瑞颜回过神来,立马跳下床,“父君,这样怎么行?我是亲王,只是监国而已,这后宫是皇姐的地方,这般搬进来,岂非要被人冠以口舌?”

太皇夫面色一沉,神情不悦,“哀家的意思有谁敢说话?”

“那个,府里玉锦已经有了身孕,我要回去陪他,”慕瑞颜无力地揉着额角,只好找孩子出来做挡箭牌,这老爹最重视的不就是她的孩子吗?

太皇夫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狭长的凤目中迸发出不可抑制的喜意,“有了?什么时候有的?怎么会有的?”

“呃,怎么会有的?”慕瑞颜摇头,老爹连这种话都问得出来,至于这么高兴么?“为了帮皇姐解盅,一直瞒着了。”

“连哀家也瞒?”太皇夫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一副不依不挠的模样,“你这个孩子,真是女大不由父了,”一转念,生气的感觉很快就被有了身孕这四个字不知道给冲到哪去了,一脸兴奋地扯着她的衣袖“既是有了身孕,那就接到宫里来照顾,哀家要亲自看着。”

慕瑞颜简直无语了,这宫里是什么地方?让玉锦那般性子的人进来还不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从相思楼的账册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有太皇夫护着,也不保险。

“不行,玉锦肚子里的孩子,容不得半点闪失,”慕瑞颜明确拒绝,看到太皇夫一腔热忱被冷水从头浇到尾的样子不免有些内疚,“那个,父君如果真对他好,不如把他的位份升了?”

太皇夫极其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儿,如今真是翅膀硬了,“那就升做侧君罢。”

“还有静华呢?”慕瑞颜顺竿继续往上爬,“他肚子里说不定了有了呢。”

“那就等有了再说罢。”太皇夫眯起眼睛,没打算让她得逞。

“可是,如今皇姐的情况,都靠雨姐夫照顾着,总要对虞家有所表示不是嘛?”慕瑞颜悠悠地笑,她早就想好了说词,虽然目前扬雪和静华相处还不错,可万一那个正君进了门,难保不会仗势凌人,位份能抬高一点就是一点了。

“要升静华那孩子也可以,你要快些把正君给娶了,别天天拿那些个有地没地来敷衍哀家。”太皇夫饱含深意地看向她,虽然他也明白这个女儿非常的不喜欢左相的儿子,但有些事情,怕是躲不过去的。

想到那个黎幼萱,慕瑞颜突然觉得非常郁闷,这几日左相在朝堂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在暗示,她在等敬亲王把儿子娶回家。成王那里,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联合西凌国,而且,据君扬雪的消息,左相已经收到成王几番的书信相邀,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她必须安抚住左相。

“此事但凭父君做主。”没好气地应了一声,“云影,回府罢。”虽然皇姐勤政,可积了几天的事情也不少,她可是好几天都没有回家看看了,御书房里的床再软也比不上静华的怀抱。

西凌国,三皇女府。

华丽的熏笼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甜香,袅袅地缠绕在奢华富贵的寝房间,浓烈的淫糜气味混杂其中,直渗透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浅黄的幔帐中隐隐传来一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女欢爱声。

“王爷……嗯……要……轻点……啊”

“宝贝……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本王就是这么放不开你呢?……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