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慕瑞颜靠着床沿坐了下来,迎上他的目光,“你告诉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撞到了你?”

冯寒月抓着被子的手一紧,似是心有余悸,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我也不知道,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女人,没有看清楚相貌。”

“秋儿呢?有没有看清楚?”慕瑞颜眯了眯眼睛,转向站在一边的秋儿。

秋儿紧张地绞着衣角,垂着头,“秋儿当时也没看清,她的动作很快,秋儿急着去拉公子,却还是没有拉住。”说到这里,竟开始抽泣了起来。

“此话可当真?”慕瑞颜眸中厉光一闪,脸上隐有一丝怒意,“那你为何不去救寒月?”

“奴才一时紧张,”秋儿吓得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抖动着,“那时候只想着去叫人了,请王爷责罚,是奴才的错……”

慕瑞颜低眸轻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倒确实是要罚,”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冯寒月蓦然变色的脸。“让我想想,怎么罚你好呢?拿主子的性命开玩笑,你说你,还能再侍候主子吗?”

秋儿低着头,面色煞白,不停地用袖口抹着眼角的眼泪,公子……他早已后悔莫及,万一公子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才好?

“王爷……”冯寒月无力地抬了抬手,努力地抓住慕瑞颜的袖口,虚弱的声音像是微风中抖落的树叶声,“秋儿跟随我多年,还请王爷,饶过他这一次,秋儿他,又怎会拿我的性命玩笑,这一切,都是寒月的命。”

“寒月,”慕瑞颜低低地叹了口气,他这般地护着秋儿,这样的主仆之情,她又何尝忍心,只不过,这幕后之人,实在太可恨,“我想,你应该告诉我实情,否则的话,秋儿,就逐出府去吧。”

虽然,只要一转身,她便能叫木辰在府中暗藏的暗卫报告清楚,可是,她还是希望,可以听冯寒月对她说一次真话。

“不要!”冯寒月惊慌得几近崩溃,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一滴滴大颗的泪珠簌簌落下,“求王爷垂怜,寒月,就秋儿一个身边的人,自小大到,只有秋儿,与寒月相依为命,如果王爷一定要逐,就请王爷连着寒月一起逐出去吧,没有了秋儿,寒月,活着也是一个孤单之人。”

“秋儿!”慕瑞颜心中一酸,转而面向秋儿,语带怒意,“你公子不说,那就你说,否则的话,你们两个,就一起滚出府!”

“青衣人,这天还未黑,你怎会没看到清楚她的长相?你自幼深谙水性,曾经救过成王一命,如今,为何在本王面前屡次说谎?难道,本王就如此的好欺骗吗?”

秋儿吓得腿直哆嗦,一张脸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眼神与冯寒月交流之下,两人都痛苦地别开了脸,“回王爷,是正君殿下,要公子施苦肉计,搏得王爷垂怜,最好……最好可以怀上王嗣。”

敬亲王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与其与公子两人被逐出府,不如坦白交待,虽然得罪正君也很危险,可是总好过让公子流落在外,冯府里,早已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慕瑞颜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别开脸,“既是如此,那就算了,正君那里,就当此事是意外落水罢,你们可知该如何做?”

“奴才明白。”秋儿眼中含着泪花,不住地点头,忽而惊叫一声,“公子!”

慕瑞颜转过头,只见冯寒月已软软地倒在了床上,憔悴的面容上,绯色昂然,明显已是发起了高烧。迅速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挥笔如飞,着门外唤了一声,“云影,将这药方送到药间,赶快煎好了送来。”

云影接过药方,动作利落地出门,清澈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王爷可要传膳?”见慕瑞颜仔细地帮公子把脉盖被子,秋儿心里已是高兴到了极点,大悲大喜,今日里,他可都经过了。

“传吧。”慕瑞颜随意地应了一声,思忖一会,淡淡问道,“寒月落水,性命尤关,黎幼萱,他就不怕闹出人命吗?他又怎知我因此垂幸寒月?”

秋儿扑通一声跪下,哀声道,“秋儿若是知道公子会这般危险,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公子答应,正君殿下说了,公子落水后,王爷总是会来看上几眼,到时候,再点上些秘香,公子总是会有机会的。”

秘香?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黎玄萱!”慕瑞颜冷哼一声,袖下的双拳紧紧地握起,这个左相之子,难道就会这些个玩艺吗?“那我就是宠幸了寒月,那又如何,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秋儿小心地瞄了瞄慕瑞颜的脸色,结结巴巴地继续说:“殿下说,王爷很少……在府里内范里留宿,所以,一定要……主动把握机会,一旦获得了王爷宠爱,那王爷……如今,殿下的身子已经不能侍候王爷,所以,要公子想办法夺得王爷的宠爱,他说……王爷的眷宠,都给了玉锦公子,如果再这样下去,府里就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绕了半天,原来是对玉锦有意见,慕瑞颜阴沉着脸,一语不发,这个黎幼萱,还真是不太平,玉锦,玉锦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姐的救命之药,她怎会不重视?撇开感情不谈,他黎幼萱,难道还能比皇姐重要?

想必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这黎幼萱应该没少在玉锦身上下工夫,可看这架势,却又似乎没拿到什么好处,既然有木枫和暗卫护着,玉锦……看来也不是简单之人呢。

可是为什么,她直觉里,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紧掩的被褥里,冯寒月闭着双眼,睫毛微微的抖动,一滴滴清泪沿着耳边缓缓滑落。

“正君那里,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慕瑞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秋儿,淡淡吩咐,“可明白我的意思?”

“秋儿明白。”秋儿回答得简洁干脆,心底松了一大口气,还好,王爷没有降罪,这般算计王爷之事,竟然逃过一劫,而王爷,居然知道他曾经救过成王之事,看来,以后的事情,还是不要瞒着她的好。

直到看着冯寒月喝完药,沉沉地睡去,慕瑞颜才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打算回风华苑。

半路上,忽然想到,君扬雪今日竟病得没有参加年宴,不知是何缘由?她得去看看,脚步一转,转向往瑞雪苑走去。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冯寒月?”云影紧跟着她的脚步,闷闷地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就算是黎玄萱的主意,可冯寒月也不是没有大脑的人,能够这样的兵行险招,可绝不是表面上的可怜兮兮那么简单,而她,该不会为此真的去对冯寒月……由怜生爱,可是很容易的。

“你觉得呢?”慕瑞颜眼角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谁知道你,”云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个女人,反正也不会按常理出牌。

“他的守宫砂已经不见了,你说,谁会是那个人呢?”夜风中,轻飘飘的声音划过,却让云影的心头猛地一惊。

凤仁的男子,守宫砂都在肩窝里,如果她没有看错,冯寒月已经失去了清白……

兜兜转转,事情的真相,还是要等府中的暗卫的回答。

第六十九章

瑞雪苑。

冷冷的冬夜里,只有稀少的几颗星星幽幽地泛着清冷的光芒,微风拂过,带起了一片冰凉的寒意。

云影疾步如飞,急切冲向房门,君扬雪,过年的日子,缺席至为重要的年宴,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了状况,而不论是哪种状况,都让他着急担忧。

可是动作再快,他居然还是没有赶上慕瑞颜,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她的功力,居然进步如此之快?还是心之所至,才会这般的急切?

床上,斜倚着憔悴几近无法辨认的君扬雪,面目青灰,好看的凤眸黯然无光,一只手无力地耷拉在床沿,几近黑色的指甲,在亮丽的绵缎上显得诡异而恐怖。

“扬雪!”慕瑞颜惊叫一声,飞快地冲了过去,心底,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在蔓延,“扬雪,这是怎么回事?”

君扬雪被她握紧的手有些许的僵硬,“王爷,我没事。”

“没事?”来不及细想,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瞬间,迅速扣住他的脉门,厉声喝咤,“说,你是谁?”

‘君扬雪’无奈地动了动嘴角,求救的眼神看向她身边的云影。

“王爷,他是竹影,”云影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生气,侧过脸看向竹影,“公子呢?”

竹影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公子回山里闭关了。”

“闭关?”从竹影的脸上看到君扬雪的脸露出这般恭敬的表情,实在是让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只狐狸,难道是去闭关练他那个什么垃圾处子神功?可是,大过年的,就不能回来吃顿年夜饭么?

“那个无望什么功?”慕瑞颜撇撇唇角,求证的眼光看向云影,却见云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他要练多久?”闭关?不吃不喝不睡觉么?山里,这个天气呆在山里,这狐狸成精了?

“这个不清楚。”云影水灵灵的眼睛闪了闪,忽然指了指她还扣着竹影的手,“王爷,你抓得太久了,竹影身上真的有毒。”

慕瑞颜脸色一变,迅速放开竹影,在离床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伸出手掌看了好一会,转头对云影道:“小影子,拿解药来。”

“没有解药,”云影很无辜地耸耸肩,两个小酒窝忽闪忽闪,带着点戏谑的意味,“三天内,凡是碰到你的手的男人,都会浑身奇痒无比,你不碰男人就行了。”

不碰男人?

慕瑞颜认命地闭了闭眼,叹口气,“既是如此,那就算了,这几日我去烟水阁里。”

转身间,眼底狡黠一闪而过,快如闪电地一把抓住云影的手,笑得不怀好意,“我倒要看看,这毒是怎么个奇痒无比法。”

手上温热的触感丝丝蔓延开,云影嫩白的脸蛋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骗不过你就是了,解药拿去,这毒,不过是让人面色憔悴些而已。”

慕瑞颜慢条斯理地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笑眯眯地摸了摸云影的脑袋,“小孩子,不要在大人面前说谎,鼻子会越长越长的。”

云影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却发现又被她给骗了,额头青筋暴跳,好半晌,死死地盯着她,道:“我不是小孩子!别总拿我当小孩子!”

慕瑞颜挑挑眉,像没听到一样,他不是小孩子,谁是小孩子?难道是她么?她可活了两辈子了。

竹影溜到被子里死死地憋住笑意,他就不明白了,这云影在王爷面前,怎么就愈来愈像个孩子呢?其实,他只不过是长了个娃娃脸而已嘛,而且本质上,他可比谁都狡诈的,就连公子,都常常拿他没办法。

风华苑。

从瑞雪苑出来后,慕瑞颜便回到了风华苑。

泡在温暖的玉露池里,一边放松身心享受这难得的轻松,一边听着府里的暗卫汇报。

这段时间以来,黎幼萱处事日渐低调,一直谦和持家,对虞静华等人以礼相待,甚至免去了晨昏定省,就连左相那里,好像也是在为她说话,说是她一时风流,总会回家的,这个骄纵的小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也实在不容易。

可是黎幼萱,独独对锦楼,似乎非常的在意,缕缕想方设法的打着玉锦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从厨房到洒扫的小厮,几乎都被他收买过,也不知道他到底动手了几次,还好,玉锦的孩子终究是无恙。

归根结底,让黎幼萱和左相忌惮的,是玉锦肚子里的孩子。

而君扬雪,自她名为去锦绣楼,实则去北地后,便一直抱病在床,当然,那是竹影所扮。

风华,一直是安稳度日,每日里悉心教导小石榴,扳着小手指教他数数,与府里来往最多的人,倒是同住在风华苑中的玉锦。

而每日里念叨她最多的,是她的宝贝小石榴。

几个男人对于她‘留连锦绣楼’,出乎意料的全部闭口不提。

冯寒月的事情,实属意外,绝对没有想到会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

一直,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冯寒月的自由,却没想到,因此,让他选择了背叛,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凌国的十五皇女,莫晗玉,为了切近敬亲王,这个莫晗玉,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冯寒月,并非自愿,却已失身。

一次所谓的偶遇,让冯寒月被强迫夺去了清白,而这所谓的偶遇,不过是冯妍与莫晗玉合谋的伎俩,冯寒月,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冯妍的算计。

而莫晗玉,则抓住了冯寒月柔弱以及对敬亲王的倾慕,如果让心爱的女人知道了自己没有清白之身,那将是对他致命的打击!

所以,这件事冯寒月一定会想办法来弥补,而唯一弥补的办法,便是制造一次敬亲王宠幸的机会,而且,要让敬亲王察觉不到他已失贞洁。

猜也能猜到,冯寒月的落水,必定是莫晗玉的意思,一来有机会得到敬亲王的宠幸,二来如果被察觉落水有疑,可以推到黎玄萱身上,虽然目前的形势,敬亲王没有去找黎玄萱的麻烦的必要,可到底,还是离间了敬亲王和这个她原本便相处并不融洽的正君。

当然,莫晗玉真正想的,是让冯寒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上引诱敬亲王所谓的迷情香,实则是催命符……

如果成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敬亲王,如果不成功,则离间了敬亲王与黎家。

只是莫晗玉,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她在布局的时候,还是低估了敬亲王的实力,或者说,她没有想到,她的凤仁的所有举动,几乎都在敬亲王的掌控中。

莫晗玉,似乎在南都也呆得够久了,看样子,相思楼,已渐渐脱离君扬雪的掌控,还好,锦锈楼是已布置妥当,必要的时候,她会将整个凤仁的相思楼连地拔起。

冯寒月,那个总是卑微着乞求爱情的少年,纤细脆弱,楚楚可怜,他,应该不爱那个莫晗玉吧?即使是爱了,也不会有好结果。

爱,她给不了他,那么,就送他一份平静的生活吧。

“木辰,去请华十来。”从玉露池出来后,慕瑞颜对身后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冯寒月,她与他,终是无缘。

华十,自冯寒月入府后一直暗中相护,据木辰的意思,冯寒月失贞之后,华十曾彻底夜买醉,因为那一日,是她护送冯寒月出的府,却没料到,一不注意,伊人已失清白,后悔,已是不及。

如果感觉没错的话,华十,应该对冯寒月有情,那就看,她对他的情,到底有多深了。

“属下参见王爷。”一个精干的女子声音响起。

慕瑞颜转过身,看着站在廊下恭正英武的女子,淡淡一笑,“华十,可知本王找你来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华十垂着头,恭敬地回答。

“寒月出府那日,可是你护送?”慕瑞颜勾了勾唇角,淡声问。

“是!”华十身子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中隐有压抑的愤怒。

“如果,本王让他从此后消失在王府,你觉得如何?”慕瑞颜叹息一声,不再绕圈子。

“王爷……”华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倔强地仰起脸,“王爷英明,冯主子是被逼的,还请王爷开恩。”不,她不能让他死,那样的男子,那样的深情,他不过是被人所害。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为他求情?”慕瑞颜浅淡的声音无波无痕,看不出任何情绪。

华十沉默良久,幽幽地开口,“冯主子的苦,属下都看在眼里,除去被王爷禁足的日子,每天一早,他都会在湖边的庭角,静静地呆上一上午,目送王爷去上朝,直到王爷下朝回来,才悄悄的回苑里休息,风里雨里,雪里霜里,从未间断过。”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可曾明白,那样的等待和期盼,需要多深的感情才能坚持?那个瘦弱的身躯,又承受了多少风霜雨雪,为的,只是她的偶然回眸。

慕瑞颜怔然,冯寒月,是她做错了吗?因为冯妍,因为他是冯家的棋子,所以她从未给过他机会,他的失贞,是不是,也是她间接的错?

“就凭这样的一份情,请王爷放他一条生路,属下愿意加上这条贱命,换取冯主子的平安。”华九撩开衣袍,深深拜倒在地,积蓄了已久的情绪,终于可以倾泻,只要有一丝机会为他争取,她便无怨无悔。

因为她对冯寒月,正如他对敬亲王,她也是那个,悄悄躲在角落里注视的人,可惜他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你……喜欢寒月,对不对?”慕瑞颜深深叹息一声,心底盈溢着莫名的情绪,“那么,你可嫌他,已失清白?”

华十猛然抬起头,双眸中透着不可置信的目光,话语却是坚定有力,“在属下心里,他从未变过,属下爱的,原本便是他的灵魂,若只在乎他的容颜与清白,又岂配拥有他?”

“那么,你便带他走罢,自此后,再无冯寒月此人。”慕瑞颜上前一步,扶起华十,深深地打量着她,这样的女子,绝不会辱没了冯寒月,“他此后的幸福,就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华十努力忍下流泪的冲动,声音沙哑哽咽,寒月,你的幸福,便是我一生的努力。

“你且等我,去拿户牒。”慕瑞颜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烟水阁,冯寒月之事,她早已暗中为他安排了身份,只等冯妍之事一了,便送他离开。

“户牒?”华十低喃一声,敬亲王,掌管户部,难道,她早已为冯寒月安排了一切?那么,她,似乎并非无情之人。

清冷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几不可见的细细月牙,稀疏却璀烂的星光,洒下一地的浅浅光晕。

慕瑞颜背负双手,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一弯细月,冯寒月的事情,总算有个了结,一个新的身份,一万两白银,再加上一个深情守候的华十,应该能给他一份美好的未来吧?这,也是她仅能做的了。

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她会有这般深的牵绊,那个柔弱娇怯的少年,居然会在风霜雨雪里,苦苦守候她的身影,她知道,他对她,有情,却没料到,竟已情深至此,虽然,他曾给冯妍递过音信,也曾安排静华与冯妍的相见,可是那些,在这份情面前,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由始至终,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他只是,为自己的爱情多争取一些,没有错。

错的是,他与她,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了错误的人。

一切,只因无缘。

今夜,异世的第一个大年三十,真的是好特别呢。

好想念,慈祥可亲的爷爷,往年的这一天,她都会赖在爷爷的房间里,为的,是趁爷爷睡着后,悄悄地看一眼爸爸妈妈的照片……

咫尺天涯,爷爷,应该也和她在一个星空下罢。

“你不去陪陪虞主子和玉锦公子?”云影跟在身后,眨巴着眼睛问了一句。

“不去了,去陪谁都不好。”慕瑞颜摇摇头,“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前世今生,孤独,总是最好的朋友,只不过今世,让她忙得没有时间享受寂寞。

“一个人?我不是人吗?”云影撅了撅嘴,这女人,没拿他当人吗?真拿他当影子了?

“也对,我怎么把小影子给忘了,来坐下。”拍拍身边的椅子,完全哄小孩的语气。

云影一屁股坐下,也不客气,跟了她这么久,早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

“小影子,过年了,想要什么礼物?”慕瑞颜拈起一块芙蓉糕,细细地品尝着鱼1。

“我不是小孩子,要礼物做什么!”云影皱了皱眉,语气不悦,伸手将一整盘芙蓉糕端到面前,连着吃了好几块,才停口,这个东西,有那么好吃吗?

“小孩子少吃点甜的。”慕瑞颜将盘子端回来,一副慈母的口气,“当心驻牙!”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小孩子!”云影额头青筋暴跳,强忍住想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他云影,也只有她敢说他是小孩子!可偏偏,他怀里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药,他一丁点也不舍得给她用上!

原本,君扬雪派他到她身边,是想以收房的名义监视她,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如愿的,她的举动被他们掌握了,可是,心呢?他们的心却丢了。

而他,为了君扬雪,却丝毫也不能表露,宁愿,做个小影子,默默地看着她,陪着她,只要她的目光偶尔停留,便已心满意足。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总会流露一丝忧伤,那是一种与世隔绝的迷离,离她愈近,就愈想靠近她。

他知道,她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敬亲王,到底,她有着怎样的经历,才拥有了这样独特的气质?

“你怎么知道竹影不是公子的?”良久,云影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是从气息上辨认出来的,还有竹影身上的药。

竹影的易容,他和公子,都经常会认不出来,而她,为什么会那么快就知道宝?

慕瑞颜扬唇淡笑,目光浅浅地投向远处的树影,“扬雪,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交给竹影。”那个她编织的相思扣,狐狸一直随身挂在颈间,只稍一注意,便能看到那一丝紫色,竹影,自然不会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狐狸看她的眼神,竹影怕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宝。

“什么东西?”云影好奇地问。

慕瑞颜但笑不语,眯着眼睛很欣赏地看着他纠结的样子,这小家伙,还真的是很可爱,有他跟在身边,寂寞就算想来,怕是也过不了他那关。

半晌,云影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盘子晃了晃,“是那个相思扣,对不对?这么大的破绽,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