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一幕,又闪现在眼前。

他心急如焚地跟黎幼萱去取莫参,在厅内等了半刻后,奶爹特地来请了他进屋,说是在房内,这参,要小心地收藏着,让他进去拿。

于是,他一进门,便被黎幼萱的贴身侍卫蓝叶所制,而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个暗影,怕是一直在厅内等了有一会,才明白了房内情况的异常。

颜,她到底怎样了?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笨,竟会鬼使神差的相信黎幼萱?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他,一定要乖乖呆在苑里……

可是,她性命攸关之时,那致命的一箭贯胸,让他如何还能镇静地坐在一方院子里等候消息?

该怎么办?黎幼萱,必定想要除去他肚子里的孩子,他绝不能让他得逞!

“你就是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今日一天,你粒米未进,难道,你真的不管它的死活?”黎幼萱叹了口气,又道:“让你来这里,不会伤你性命,只不过,是冯侍郎想要见你一面。”

“冯妍?”虞静华动了动唇,生涩地念出这个已经好久没有思及的名字,为什么,她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我不想见她。”

“此事,我也不能做主,带你来此,是她与我娘亲的意思,”黎幼萱将桌上的一碗燕窝粥端到床边的小几上,神色有些无奈,“王爷的伤,怕是醒过来的希望已不大,她若有了什么事,我必不会独活,带你来这里,是我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等你与冯侍郎见过面,我自会设法带你回去。”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虞静华别过脸,语气冷淡静然,“你不过是打我腹中孩子的主意,我不会让你如愿。”

“她已经没了性命,我还要打你腹中孩子的主意做甚?”黎幼萱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虞静华,“我若真要打你的主意,此时,你还能安然睡在这里吗?”

虽是如此说,可犹豫再三,虞静华还是阖上眼帘,闭目不语,只要有一丝的危险,他都不会轻易放松。

“华儿!”石门的轧声响过,冯妍激动的声音随之响起。

虞静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他不想见她,纵是青梅竹马,她也不能这般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

“殿下,我与华儿有话要说,殿下不如回避一下?”冯妍冷淡地打量着黎幼萱,话语客气,却并无一丝恭敬。

“静华已是敬王侧君,如此与侍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多有不便,侍郎有事,不妨直说,本君与静华已是兄弟,也没有什么是听不得的。”黎幼萱面色一冷,傲然睇着冯妍,小小的兵部侍郎,他还没放在眼里,若是这女人趁他不在,对虞静华强行无礼,却又如何是好?

他只答应了将虞静华带来与冯妍见面,却不允许冯妍对虞静华有任何伤害,否则,即使是随她到地下,他也是无颜见她。

孩子,确实,他原本非常想除掉虞静华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当看到她闭目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面容,他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所谓的谪嗣,所谓未来的天下,就由母亲和那些酷爱权势的人去谋取吧,他只愿,能随她一起,生和死,都要一处。

“殿下!”冯妍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差点跳了起来,睁眼怒瞪了黎幼萱一眼,英锐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鹜之色,“在下与华儿自幼青梅竹马,已是多日不曾叙旧,正君在此,怕是多有不便!”

“本君说过的话,难道冯侍郎听不懂?”黎幼萱优雅地仰起下巴,杏眸中是毫不退让的坚定。

“你!”冯妍眼眸闪了闪,忽然出手如电,袭向黎幼萱,半途中,却被虞静华拦了下来,那双冰晶的眼眸中是隐忍的愤怒与难堪,“冯侍郎,我不想见你,我与你,无话可说!还请侍郎自重!”

角落里,一身蓝衣的蓝叶闪身过来,稳稳地护在黎幼萱的身边,这个冯妍,竟是如此大胆,居然敢对主子动手?

“华儿!”冯妍一把抓住虞静华的手腕,语气急促而凌厉,“华儿,你可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难道,你宁愿守着那个死人过一辈子也不愿与我在一起?”

“我不许你说她是死人!”虞静华眼中潮湿涌现,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她就是死了,也是我的妻,我孩子的娘亲,所有的这一切,肯定是你做的,你这个残忍的女人,你这个疯狂的女人,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见你!”

“你孩子的娘亲?”冯妍眯起眼眸凝向虞静华的腹部,眼中怒火勃发,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你孩子的娘亲,只能是我!”

“不!不!你想做什么?”虞静华惊恐地护住腹部,缩向角落,“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冯妍一步步逼近他,眼底,是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心,声音却出奇的温柔,“华儿,乖,把这个孽种拿掉,从此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你我二人,永远都不分开。”

“你疯了!”虞静华求救地看向黎幼萱,冯妍的武功,何止比他高出百倍,若是强来,他是如何也护不住这个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黎幼萱身边的蓝叶!

“蓝叶,在本君的面前,绝不允许王爷的骨肉被害!”黎幼萱侧过头,面色冷肃而犀利。

“主子……恕属下无能为力。”蓝叶咬了咬唇,低下头,主子的话要听,可是左相的话,更要听,虽然,她的心里,只有主子,可违逆了左相,她怕是再没机会守在主子身边了。

“蓝叶!”黎幼萱脸色骤变,杏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你居然敢背叛本君!”这个自小对他言听计从的侍卫,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公然弃置他的吩咐?

“蓝叶……左相大人有交待,今日里,这里交给冯侍郎。”蓝叶垂敛着眉目,平静地回答。

“好,好,很好!”黎幼萱恍然失神,原来,即使是他身边最贴身的侍卫,也是唯母亲是从,那他在这个世上,可还有真心相待之人?即便是性命关头,只要母亲大人一声令下,就算是他,也是可以做出牺牲的吧?

什么至尊荣宠,什么天下独有,都是敷衍他的罢?终究,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这便是,男儿的命!

眼角,扫到冯妍正挥之欲下的掌风,转念之间,已是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护在了虞静华的身前,胸口,蓦地一阵钻心刺痛,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也好,也算是为她做了一件事情,闭上眼眸前,黎幼萱忽然淡淡地笑了,原来,为心爱的人做事,感觉是这般的不一样呢!

“殿下!”虞静华颤抖着呼唤,抱着黎幼萱渐渐滑落的身形,“你怎么样了?你要不要紧?”为什么?他竟会护在他的身前?这份情,让他如何去还?

“冯妍!”虞静华双目赤红,冷咧如冰的眼神射向冯妍,“你是畜生!你根本就不是人!我此生最为后悔之事,便是认识了你!幼萱若是有了什么事,我就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蓝叶已从震惊中回过神,复杂悔恨的目光看向那面如白纸,几乎奄奄一息之人,他原本,身子便不太好,因为与敬亲王之间的貌合神离,早已是虚有其形,冯妍那一掌,等于是要了他的性命!

“主子!”蓝叶冲到墙角,一把抱过黎幼萱,冲向石门外,大声呼叫:“来人,快传太医!”

“殿下!幼萱!”虞静华喃喃地低语,眼眸中已是迷离一片,难道说,冯妍,终究是他命中的克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挣其不脱,挥之不去……

“华儿!”冯妍冷冷地看着蓝叶带着黎幼萱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侧过身,脚步,一步步向虞静华迈进,神情宛如鬼魅般阴寒森冷,“今日里,就算是你恨我,我也不会容你留下这个孩子!”

“不要!”一声刺耳尖厉的声音响起,虞静华眼看着鲜血渐渐染湿了裤脚,钻心的疼痛从腹部传来,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血,缠绕着直至脚跟处,映落了一地的艳红,那流淌的温度,几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孩子,他的孩子,没了!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叫他,拿什么颜面去见她?他居然,连这点骨血都无法帮她留住,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那个小小的生命,他祈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悉心准备的小小衣衫,还存放在柜子里,来不及穿……

她温柔叮嘱的话语,还在耳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为什么?眼前的一切变成了灰色?为什么?他看不到任何的颜色?

孩子,是爹爹没用……

“华儿……”冯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虞静华渐渐空洞的眼眸,那张清如月华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丝生的气息,像是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娃娃,没有任何意识。

“再过几日,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你先在这里呆几日,等我成了大事,便来接你,若是你不愿再呆在京中,我便带你隐于山林之间,做一对逍遥夫妻,可好?”

“自小,我最大的愿望便是与你相守,可是,你却嫁给了慕瑞颜,她算什么?她凭什么?她能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吗?为何你就是执迷不悟呢?”

“华儿,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看着我!”

虞静华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她,却又似乎将目光穿透了她看向远处。良久,一粒豆大的泪珠滴落,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你滚!”

“不!”冯妍看到地上触目心惊的鲜红一片,心下已是慌成一团,他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用你管!”虞静华冷声吐出四个字,将头转至一边,静静地阖上眼眸。

“华儿,我帮你看看。”冯妍冲上前,刚掀起虞静华的衣袍,便感觉到肩上一阵几近碎裂的痛意传来,迅速转过身,怒喝一声,“谁!”太过沉注于他的伤势,居然,没有听到有人进了石室!

“是本王。”冷肃的声音传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东堇太女楚傲容冷淡的面容,“这个人,本王要带走。”

“你是谁?”冯妍退后一步,面色铁青,不屑地冷哼一声“又凭什么带人走?”。

“冯侍郎,这位是东堇的太女殿下。”门口,左相黎丹目无表情地站立,声音淡然平静,“本相已答应了太女殿下,人由她带走。”

冯妍重重地哼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楚傲容,又转过身看了一眼已几近昏迷的虞静华,再看到黎丹暗示的表情,只好颌首同意,她实在想不通,这东堇太女为何会突然插上一足,救虞静华?

难道说,她并不知道她们将虞静华带来此地真正的目的?

“敬亲王已经一箭毙命,你们不必再如此大费周折。”楚傲容淡淡地开口,漠然却犀利,这些人,要同慕瑞颜斗,怕是还次了点,而她,一向看不惯母亲与黎丹的作风,作为未来帝君,她从不认为她会需要靠黎丹这种势力来助长外戚之风,她东堇,需要是真正的强大,而非是用这些个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即使看不惯成王慕瑞善和黎丹,她也懒得搅入这趟混水,毕竟这一切,是她母皇的意思,她所要做的,便是完成带苏眉走之前的最后一件事。

“殿下何以见得,敬亲王已毙命?”冯妍语带惊疑,东堇太女,难道清楚地知晓她们的计划?

“敬亲王中箭回府之时,本王正巧路遇,箭势正中心部,透背而过,莫非她有通天之才,才会苟活。”楚傲容漫不经心地叙述,一边对身后的两名侍卫吩咐,“带走,送他回敬亲王府。”

墙角里,虞静华紧紧闭着双眼,泪,瞬间湿满了衣襟。

第八十四章

左相府。

玫红的精致被褥中,黎幼萱睁着无神的眼睛,缓缓的,艰难地起身下床,脚刚触及地面,被被旁边眼眶通红的奶爹哽咽着唤住,“小主子,你这身子,才刚从鬼门关回来,怎地又要起来?”

“鬼门关么?”黎幼萱无意识地低喃一句,眼前,依旧晃动着虞静华染满鲜血的衣襟,这一次,他算是彻底的和她绝缘了,她和虞静华的孩子,终究是因为他而失去,不论他再做什么,怕是都不会再得到她的原谅了吧?

这样的他,又有何颜面去地下陪她?

“虞静华怎么样了?”黎幼萱的眸光掠过自己隆起的小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问。

“他被太女殿下救走了。”奶爹心疼地看着他,这个孩子,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太女?堂姐?”黎幼萱涣散的眼神略微回拢,惊异道,“她怎会救虞静华?你快些帮我派人去王府里查探下,看看虞静华是否回去了,如果没有,想办法通知管家。”

奶爹摇摇头,无奈地扫了眼房门,如今,他们已被左相软禁,哪里还能传出半点消息?

“萱儿。”门帘一掀,楚沛风走了进来,深沉的眉目间有一丝怜惜,又有一丝无奈。

“你这身子都这样了,就别操心别人的事情了。”

黎幼萱淡淡地扫了一眼父亲,又垂下了眼帘,“爹爹,找我必是有事吧?说吧,萱儿的身子还受得住。”

楚沛风眼框红了红,坐到床边,拉过黎幼萱的手,神色犹豫而沉重,“爹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与敬亲早已貌合神离,况且,从王府的回报来看,她要醒来已不太可能,你不如,就听你母亲的话罢。”

黎幼萱恍然地抬起头,原本顾盼的杏眸中如同蒙上了一片灰尘,黯然无光:“娘亲,她又要我做什么?我刚帮她,把虞静华骗来了,还不够么?”

楚沛风眉头紧蹙,叹息一声,紧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儿子的心思,他最清楚,可是妻主的心,却捉摸不定……

“等成王登基,你便是正皇夫。”一个冷肃的声音响起,黎丹掀开门帘走入,淡淡地瞥了一眼楚沛风,将视线转到儿子身上,“有娘亲给你撑腰,成王她,绝不敢怠慢你。”

“你要我再嫁给成王?”黎幼萱颤抖着声音,难地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这便是,他祟仰了十八年的母亲么?为了权势,可以将自己的儿子这般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错,”黎丹肯定地颌首,语气淡然冷漠,“敬王府虽然低调,可据内线回禀,可能是秘不发丧而已,所以,趁你尚有姿色,入宫侍奉君王,是最后的选择。”

“若是……萱儿不愿呢?”黎幼萱仰起脸,泪盈于睫,神情让人几欲不忍,“娘亲能否,也让萱儿自己选择一次?”

最后一次,就让他任性一次吧,心里爱着她却嫁给别人,太残忍。

黎丹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黎幼萱,眸光深遂复杂,最终,化成一抹决然冷静,“这件事,由不得你。”

“丹……”楚沛风不忍地扯了扯黎丹的袖角,祈求地看向她“萱儿的身子,已经很差了,经不起折腾,那成王又比他又大了许多,即便嫁了过去,也不会幸福,你就依了萱儿吧……”

黎丹重重地叹了口气,微一用力扒下楚沛风的手,声音严厉而冰凉,“风儿,你莫要胡闹,如今之势,成王必然登基,难道,你要我黎家从此万劫不复吗?”

屋内,忽然寂静了下来,几乎能听到各人清浅的呼声。

良久,黎幼萱缓缓挣脱楚沛风的手,唇角扬起一抹苍凉的笑容,“萱儿要休息了,爹爹和娘亲请回罢。”泪,无法抑制的倾泻而出,棋子,他终究,只是一名棋子。

“大人请去他们屋里吧,我,去佛堂。”楚沛风仔细地帮黎幼萱掖好被角,转过身,低垂着眉目,淡淡地开口。

这样的她,离他已越来越远,她对权力的追求,何时才会停歇?

黎丹微微皱眉,沉默半晌,终是拂袖离去。

五月初七。

南都,皇宫。

自敬亲王出事之后,女帝便迅速地从方厅山行宫返回了皇宫,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女帝是什么时候,从哪条道回的宫,消息传出时,只知道女帝已稳坐在了未乾宫内。

华美壮观的宫殿内外,一片肃穆寂静,所有的敬军及内侍众人,都已觉出了这一日不同寻常的气氛。

“站住!”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敬军都尉严敏立在巍峨庄严的宫门前,目光炯炯地扫视着眼前那一队整齐的镇国军,最后将目光停在了为首黑马银盔的敬军副将高纪身上,“高将军,这里是皇宫重地,尔等岂能携带兵刃前来?下官这里,好像还没有接到过任何有关镇国军返朝的旨意。”

高纪立马停足,锐利的眼神扫向严敏,朗声回应,“高某这里,自有摄政王的旨意。”语毕,从怀里拿出一道明黄的卷帛,递到严敏的手中。

严敏展开看了看,眸光顿了顿,这卷上,确实是敬王的绶印,而且,还有敬王暗自授予的暗信,可是,这么大队人马,真的要放进去?正犹疑不决之际,忽然见到一道黑色身影闪来,虽然身形有些滞重,可那眉目神情间,却是非常的熟悉。

“木首。”严敏对来人一抱拳,态度恭谨。

“高将军请,不过,先就带十人进去吧,人太多了,怕惊了圣驾。”木辰对高纪微一躬身,领口袖边上,一弯金色的月亮在暖阳下折出刺目的光芒。

“列十人。”高纪干脆地回应,闪身下马对身后做了个手势,顿时,十匹红色骏马急驰上前,十条蓝色身影翻身落地,动作进然利,毫不拖泥带水。

摄政王,果然谨慎,对她,并未完全信任。

似是料到了高纪的想法,木辰道:“高将军,听说镇国密卫有另一支已进了京,所以,将军莫要错怪了王爷的意思。”

“这……高某明白了。”高纪微微一惊,严肃地点点头。

未乾宫。

鲜红华贵的地毯从殿口延伸至内,两侧的明黄幔帐边,数十名黑衣侍卫垂手而立,肃穆而安静。

殿正中,慕瑞祺端坐在镶金华贵的龙椅上,修长的的手指轻叩着白玉书案,似在凝神研读着面前的几本奏折,明黄的衣袖盈动间,一行行鲜红的朱笔批示跃然纸上。

“皇上。”明总管立于案边,忽而上前一步,低声恭敬地禀告,“有人来了。”

“明卿,你越来越不懂事了。”慕瑞祺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朕并未听到跪拜声,怎会有人?”

“皇上,人应该到了殿外了。”明总管垂敛着眉目,低低地应声。

“砰”的一声,厚重的殿门被震得一声轰然巨响,最先走进门的,是状如铁塔,精壮勇猛的高纪,身后,跟着十名蓝衣亲兵,威风凛凛,气势如虹。

“参见皇上!”一众人屈膝行礼,声若洪钟,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协调。

慕瑞祺搁下朱笔,抬首扫视一圈,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半晌,淡淡地开口,“高纪,朕不记得,有传过镇国军返朝。”

“末将奉摄政王之命,前来保护皇上。”高纪不卑不亢,沉静地开口。

“哦?皇妹的意思?”慕瑞祺挑眉,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高将军真是忠勇可嘉,来人,带她先去歇息。”

“末将誓死护卫皇上安全!”高纪朗声叩首,转身随明总管向殿外走去。

“皇上,皇上”殿门外,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何事?”慕瑞祺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正一路小跑过来的御林军首领。

“左相带着成王和冯侍郎进了宫,这会,马上就要到了。”

慕瑞祺抬了抬眼帘,又垂了下去,缓缓道,“来了,就来了罢,莫不成,要朕去迎接?”

‘扑通’一声,御林军吓得立马跪了下去,额上冷汗直冒,她只是奉成王之命前来禀报一声,皇上这话,岂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起来罢。”慕瑞祺不耐地扬手,这宫里,好像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参见皇上!”明朗的温暖阳光下,一阵恭敬娴熟的朝臣行礼声传来,为首的,正是左相黎丹,兵部侍郎冯妍及成王慕瑞善三人。

一干人等的身后,跟着一众朝臣及一队临阵以待的御林军。

慕瑞祺掷下手中的朱笔,凤目威严地扫过下首的一群众臣,心中冷笑连连,这些,全是左相与成王一党,今日里,可算是都聚全了,这会,都不遮遮掩掩了?

“朕刚刚返朝,似乎并未宣召众位爱卿。”慕瑞颜挑了挑眉,眼神冷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也难为各位卿家了,居然,还知道给朕行礼。”

“皇姐,你我心知肚明,那些个客套话我也不说了,敬王已离死不远,你身中盅毒,根本不能为凤仁留下皇嗣,不如趁早禅位,在此好好地将养身子去罢。”慕瑞善得意地扬扬眉,多年的夙愿,今日里,终将得偿。

“敬王离死不远?朕身中盅毒?”慕瑞祺玩味的咀着这句话,嘴角噙着淡淡的一丝冷笑,“即使是皇妹重病,朕中了盅毒,你如此大不敬地带兵刃冲进宫来,是想谋反吗?”

“是又怎么?本王就是要夺回原本便属于本王的东西!”慕瑞善狠绝地看向上首凛然而坐的人,厉声大喝,让那些个虚伪的东西见鬼去吧,“这皇位,原本便是属于本王,你白白地坐了这两年,也该知足了!”

“放肆。”明总管忍不住喝咤一声,触及女帝暗示的眼光,又将头低了下去。

“你又何以认为这皇位原本便属于你?”慕瑞祺淡淡地看着她,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今日,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离开此地回启州,朕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笑话,用得着你假好心?今日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若你乖乖在禅位诏书上盖上国玺,本王可饶你一命,送至方厅山养老。”慕瑞善嘲讽地盯向慕瑞祺,眼底闪过暴戾之色,如此情形,慕瑞祺居然还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着她,实在是让人气愤!

慕瑞祺凤眸一眯,转眸看向堂下的众臣,“各位爱卿,是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