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心中怀疑,可却无从查起。

“若真是人力所为,那也只能是暮大人你!我没按你的意思陷害太子,你早已不满,又觉得我不再受你控制,故想杀人灭口!可是那皇帝瞎了眼,居然让你来审我,哼,岂不知我早已成了你手中弃子,岂会有我的活路!”

“郡马自然明白事已至此,都怪你自己不争气先出了事,非是暮璟赶尽杀绝,你为何要提那样的条件,否则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如今也算是给明珠郡主偿命了。”

“偿命?哈哈,可真正下手杀掉她的人是你,说到要为她偿命,岂不是该先杀了你自己才行?”

暮璟公子沉吟不语,他何尝不后悔当日要应下那个小小的附加条件,出手替他了结了明珠郡主的性命。那个貌丑却心如兰花的女子死后,他常无故想起,有些后悔。看着左文华斜睨着他的眼神,他自嘲的笑了笑:“暮璟此生,手上未曾沾过半点血腥,自有人替我动手,而且始作俑者是郡马你,却与我何干?”

左文华冷冷一笑:“你要自欺欺人也由得你去,如今你是要提前了结我吗?明日开审人犯身死,你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瞧郡马的样子,似乎并不怕?”

左文华闭嘴不语,他焉何不怕,这些天眼前若是没人,他便止不住怕得要哭,原来天理循环终有报应,他的报应便在眼前。看来今夜难逃一死,事到临头,他却突然没了惧意,左右逃不过这一劫。

暮璟公子抬起手双掌一击,门外的小内侍端了一碗汤药走进来,左文华沉默有顷,苦笑:“暮大人这是赐我毒药吗?”

“这药保管你没有痛苦睡过去,明晨他们自然认定郡马伤重不治死去,我会为你求得全尸,若你想同楚月合葬也可,一家人嘛,总得团聚。”

提及楚月,左文华便想到她腹中没出世的孩子,喃喃道:“报应……”

说罢抖着手端起那碗汤药,便要一口喝净。

上山

天锦城日前最为盛传的流言除了暮璟公子不日即将与心仪女子成婚外,便是郡马左文华入狱之事,街头巷尾,茶馆私寮里,男女老少都议论纷纷,同情者有之,唾骂者有之,只为那明珠郡主死讯传开,开头有不少人同情她,人人都好奇此案会如何终了。

这样的日子,凤尘晓岂会静静地呆在别苑,一大清早,她如往常一般往琉璃堂去,凤辰早为她备好了车,在门外等候。到了门口却被凤栖臣拦下,这是几日来,两兄妹第一次打照面。

凤辰一见主子出面,便退到一边等小姐。

凤尘晓站定不动,等着凤栖臣发话。

几日不见,他仿佛老了几分,用无比沧桑的声音道:“我已送走了沧眉,你大可不必每日都避开。”

她一股怒气上涌,说出的话却语调平平:“送走了沧眉便算结束了?大哥,我真不懂,你为何会这么想,梧桐是条人命,不是一样东西,难道就任一条人命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没了?”

“可是你让我怎么办?送沧眉去见官?还是那些对她施暴之人,再砍她手脚?尘晓,我对她有愧,可是一生都无法弥补于她……”凤栖臣面带着一丝绝望:“她多年受虐,其实已命不多长,我着人送她回了郴州先安置好,待后日花朝盛会后,我便回去,同她过些安静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是个死人,你气也好恨也好,又有何意义?”

凤尘晓沉默不语,她这是怎么了?适才还在为梧桐的不公待遇而厌恶着沧眉,如今又为那个饱受噩运的女子悲叹,她竟然命不久矣,那同样也是一条人命,怕不过二十出头,尚属花期,却要早早的调零。

她细细观察凤栖臣面色,他眼中沉痛不像是假装,不忍再逆他之意。心中思量着一日不去琉璃堂也可,待会让凤辰给沈诚送个信便成,于是应承道:“也好,我便不出去了。大哥,若无事,我先回房。”

凤栖臣长长舒了口气,这几日他无心于花楼一事,全权交给了凤三,这在他二十多年来全意为家族付出所有的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末了又交待道:“到了后日一早咱们便一同进宫,你早做准备,贵妃娘娘有话,要你们几个女眷陪着她。对了子沂呢?”

他与凤尘晓一同往苑内走,又叫来人去唤凤子沂,谁料下人来报说是二少爷不在府中,似乎昨晚就没回来。

凤栖臣当下脸色一沉,他不求凤子沂能帮到一点,但既然在这里住就得有规矩。正要让人去找,却看到凤子沂一步三摇地晃进来,当下忍着怒气道:“听说你一夜未归,看来是真的,去了何处?”

“大哥,这个……”他找张椅子窝着,看看凤尘晓,似有为难之意,凤栖臣冷冷哼了一声:“你这两天别惹事,后日咱们要齐进宫去,今明两天你就呆在别苑,不准出去。”

凤子沂惨叫一声:“惹事?不准出去?大哥,只是去风花雪月一番,与进宫没有关系吧?”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面色发白,脚步虚浮,还是少去那些地方为妙!”凤栖臣不由自主便想教育人。

凤尘晓在一旁微微皱眉,觉得凤子沂不像是那种轻浮的人,但听坊间传言,男人嘛,都极爱去那些地方,三五红颜知已,夜谈心事……那些女子真的很诱人吗?他的面色真有些发白,刚才走路真象是飘,正要关切地问上两句,正逢有人来访,要找的正是她,却是多日不见的魏娘,想来定是为了“一品花韵”之事。

魏娘此来却是要她到店中一趟,许多样品需要她来定,且这一个多月来,“一品花韵”在京中名号已响,多出新品才能更吸引人客。此事是正事,凤栖虑也管不住,她尚未到过新店,当下决定出门。

凤子沂紧盯着她离去的身影,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已不自觉抓紧,指节泛白,落在凤栖臣眼中,使得他更心烦,这个二弟对尘晓的心思他一直明白,便是这样更不让人放心,也许他在外面风花雪月并不是坏事,或者可以分散他那份心也好。

凤尘晓满心以为魏娘来同她商量正事,谁知甫一上马车,魏娘便捂嘴嗤嗤笑开来:“你与沈诚二人搞什么名堂,大清早地他让我来接你去城东的婆娑山,还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神神秘秘。”

凤尘晓也被搞得一头雾水,她被急匆匆地带到了“一品花韵”,凤辰等人在外面守着,依沈诚所言,她往婆娑山去尚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正要从偏门出店,却正好被来店中办事的胭脂给撞上。

“凤小姐好,今日可巧了,碰上正主儿。”

“胭脂啊,你怎地在这儿?”

“我来替小姐拿定做好的干花褛,后日不是花朝盛会吗,她可是早早准备好到时候穿的袍服,此物是用来配衣服的。”

“你家小姐可算是能耐了,都会自己想样式呢。”

“谁让她认识你最早呢,啊对了,小姐还说大婚时候所有的配饰都交由一品花韵来做呢。”

魏娘接过话头:“谢小姐真是仁义,居然还想着照顾小店生意,真该好好酬谢一番。胭脂姑娘,来来,这边是店中新品,最适合你这样的美人用,快来替我们试用一下,保管替我们传出名儿。”

边说边向凤尘晓使眼色,拉着胭脂往店堂另一端走去。

凤尘晓抿嘴乐着退到店堂后,从偏门出去,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影树下,车夫一见她出来,便起身招呼,示意她上车。

蓦地周边一个熟人也没有,她有些犹疑,这算怎么回事?沈诚这般神秘却是为何?不知凤辰会不会发现她不在店内,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热门的店堂,又看看那辆马车,车夫重又指指车厢,她咬了咬唇快步走过去,终是上了马车。

马车里布置得很简单,行走也特别颠簸,她稍掀开一角马车门上的布帘,确实是往婆娑山行去,自回京后,她还未曾好好到婆娑山一游,实在是鼓不起勇气往那里去,曾经想过当时自己的尸骨会葬在山上何处,不及深想又立即停止,也许连葬也未曾葬,最坏可能便是暴尸荒野。不,暮璟公子,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

马车没有从游人常走的路上山,却绕到山的那头,顺了一条崎岖小路缓慢地走着,直到前面再无马车可行之路才停了下来,她被颠得头晕脑胀,沈诚在外面问话:“可接到人?

“沈当家放心,人在里面呢。”

沈诚急忙掀开车帘,眼见凤尘晓正手扶额头正要起身,忙近前伸臂将她抱下地,连声问可否不适。

“我倒没有不适,只是不太明白你这般行事为了哪般?”

他暂不告诉她原因,拉了她的手往山上走:“呆会到了你便知道。”

这不是修缮好的山路,连羊肠小道也算不上,很多地方都需要沈诚替她辟出下脚的地方,她从没有这种经历,差点没往回走。快近山顶的时候,沈诚不再往上行,而是又往近旁一处密林里走去。凤尘晓默默地跟着走了半天,来到一处山壁形成的夹道,尽头是片天然草坪,难得开满了各色鲜花,草地上趴卧着一个人,另有几人正守在那里。

她微微喘息着问沈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指指那边:“你先看看地上那人是谁?”

她疑惑地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那人浑身血迹,发髻散乱,趴在那里动也不动,背部还插着一枝惊心动魄的弩箭,良久才看得出还有呼吸,也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能让暮璟公子出手的,一定有些来头。“此人是谁?我倒是认得这枝弩箭。”

“这人是左文华,那晚你我曾在郡马府见过的。”

是他?凤尘晓闻言不敢置信,可怜她居然连左文华都没有认出来,她的仇她的怨不是日积月累越来越深吗,不是吗?张了张嘴到最后吐出一句:“他怎地在这儿?”

沈诚她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又拿来水囊,凤尘晓抱着水囊不喝水,倒是仍看着左文华不能自已,象是不敢相信这大太阳底下会有这种好事发生。

“这都是凤兄安排的,昨夜暮璟公子突然去探望此人,这事太过不寻常,于是负责在宫里看着左文华的人便报知于凤兄,他赶到时,左文华正要喝下一碗汤药,看来是被逼着喝毒药,于是凤兄出手救了下来。”

沈诚慢慢地道出缘故,原来暮璟公子似乎早料到会有人出现,他在那间房外设了埋伏,凤子沂这一现身,正中他下怀,不遗余力全力捉拿,只不过凤子沂武功太高,一般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不得了暮璟公子只好亲自出手,两人缠斗了半夜,依然没有留住凤子沂,还被他把伤重的左文华挟带走。事出紧急,暮璟公子派的人锲而不舍地追踪着两人踪迹,凤子沂只得带着左文华跑了大半个天锦城,最后在婆娑山上找了处隐蔽角落藏好,又通知了沈诚带人来守着,他又去引追着不放的那些人往别处去。

沈诚到来时发现左文华经此一役,旧伤加上被人折腾了关天,已如强弩之末,怕是活不过今日,凤子沂与他都隐隐知道凤尘晓最为关注此事,不然也不会交待让人接了她来。

“凤兄他可能为此也受了伤。”他最后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怀疑。

凤尘晓惊呼:“怎会,要不要紧?”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细问,只知那些弩箭太过厉害,凤兄他身上怕也中了一枝,只是他并不承认,象他这种武功高强之人,想必不愿别人知道他有伤在身。”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原来并不是去花天酒地,而是受了重伤!一时间凤尘晓真想返回别苑去看他伤势如何。

助亡

此刻却不容她多想,左文华被劫,暮璟公子追查得也紧,还是先待这边事了再回去不晚。

缓步走到左文华身边,似乎这两次见到他时,他都在昏迷,这次更惨,连命都快没了。按说她该把他弄醒,趁他还没断气前,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但她只是静静地立在那个浑身污浊的男人一旁,想是把他踢醒还是抓醒。左文华趴在地上,只有左侧脸露着,灰尘和血迹遮挡着面容。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懵懂少年时为之动心的翩翩公子,文武全才,年少有为,三年夫妻,也曾同床共枕,看着他的面孔,她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沈诚见她只是打量着地上那人不发言眼,只当她是为难,走到近前却发现她竟在微微的颤抖,蓦地想起在暮府那后园中,他二人听到了左文华与暮璟公子的对话后,也是这般,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又无从说起,他根本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即便这样,凤尘晓已大是感激,抓紧了他不放,隔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用请求的口吻问:“可否容我单独问他一些话?”

沈诚示意守在一旁的人将左文华架起,侧靠在石壁上,那枝弩箭还插在他的后心上,这是致命伤,若是拔下,左文华会受不住立时毙命,惟有先让他带着。

沈诚带了人退到夹道里,留下二人在那片空地上,从这里能看到那边的情形,他知道在凤尘晓身上,定然有着许多的秘密,她不说,他也不问,只是久而久之,疑问堆积太多 总会有不满和说不清楚的迷茫。当日是他自己说过,不会问她原因,这种情感他不曾有过,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想给她以帮助,

那厢凤尘晓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附下身去给他细细抹净脸上的灰尘和污浊,只是有些血迹沾得久了,难以擦试掉,她用力过狠,竟听得手下之人痛哼了一声。

此时烈阳已升至最高处,左文华努力聚集神智,却只是睁开了一点点缝隙,迎着强光,勉强看清楚面前站立的是个女子背光而立,光线从她身后迸开,又包裹着她,看不清面容。

“这……是哪里?”呼吸中似乎满是花香,他手撑到一片石壁,一点点坐直,环顾四周,竟到处是花草,忍着晕眩道:“快,把这些花都撤下!”

凤尘晓愕然,没想到在这最后时刻,他竟然不惊不怕,而是无法容忍这些花草!

“这是婆娑山,郡马若不想看到这些花草,恐怕要回您的郡马府呢。再说你的身上似乎有股味道比花香还要香,怎地郡马喜欢上了熏香?”

左文华被她清冷的声音 得更清醒些,努力辨认着光线下的女子,吃惊地问:“你?你不是那凤家小姐?我明白了,原来暮大人还是不放过我,嘿,如今我这个样子,他还不放心嘛?”

他只记得自己端起那碗汤药正要一口饮尽时,一物破窗而入,击中他的手腕,汤药洒了一身,接着便有一人抢进房中欲带走自己,即使暮璟公子使尽全力,也没阻止成功,当时弩箭乱射,他只觉后心一痛便昏厥过去,恍惚中听得人声,再妇醒来却是这个凤家小姐在面前,她不是同暮璟公子好事已近了吗,原来是这样,他到底没有逃脱掉。认清这一点,他闭上双目不再言语,胸前创伤再加上后心那一箭,再无可能活命,他能感觉到自已正在一点点地衰竭,无力地靠在石壁上再难动弹。

他说的颠三倒四,凤尘晓有些糊涂,怎地她在这里与暮璟公子扯上了关系,转念一想便已明白,也不解释,只是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要找人杀那明珠郡主?说!”

左文华重又把眼睛睁开,前胸后背的痛感充斥着整个身心,已无力再多想,脑中一片混乱,重复着问道:“找人杀明珠郡主?”

难道暮璟公子连这个也要告诉自己心爱的女子?又或者此女怕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咧嘴一笑,却不知此时的笑容有多难看:“别怕,她太丑所以该死,你那么美,还怕暮璟公子也这样待你?”

他周身发冷,烈日照在他的身上只觉舒坦,闭目享受着生命中最后的温暖,若是去掉这空气中惹人厌烦的花香便更好了。不料被她一巴掌打得扑跌到地上,胸前的伤口与地面相击,痛彻心扉,叫也叫不出,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紧接着又被人揪住后领口拉起一点,那凤家小姐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让他几近涣散的神智全部归位。

“只是因为我长得丑,便让暮璟公子杀了我,左文华,如今我就在你面前,要不要你亲自来动手,再杀我一次?”

那道声音还带着颤音,更有几滴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后颈,惊得他魂飞魄散,这分明是明珠郡主的口吻,鬼魂还是……

不知从何处借来的力气,又或者是回光反照,他竟缓缓支起了身子坐起来,眼前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凤尘晓也退开几步。

这时看来,又觉得不太可能,哪有鬼魂光天化日出来的?他想像过无数次遇到明珠鬼魂的情形,每个漆黑的夜里,半夜牢房极静之时,遇刺后生死挣扎中,他恍惚看到过很多次明珠惨淡的身影,恐惧让他日夜不安,每一个场面都阴森恐怖,却没料到是这种环境,鸟语花香,阳光普照之下,一个绝色女子对他言道她就是已死去的明珠,这怎么可能?但见她目含讥诮,适才心神激荡落下的泪水已风干,并不是在胡言乱语,他蓦地明白过来,绝望道:“我早知道有这一天,可却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

凤尘晓幽幽地叹息:“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暮璟公子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在地府的时候想,重生之后想,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偶然得知京都居然还有人以明珠郡主之名行走,并且怀了身孕,才稍有明白,郡马你才是那个负心薄情寡义之人!如何?楚月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死了,你又落到今天这等田地,”

“原来楚月是你出手了结的……”

“根本用不着我出手,那晚我戴了她的面具,只一面,管叫她永生难忘,实在是心中有鬼,被活生生吓死了。”

“怪不得……原来报应在这儿等着。”

“左文华,我与你何怨何仇?你为欲杀我而后快?”一问起这个她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止不住浑身发抖。

他慢吞吞地替自己整整衣衫,其实破烂不已的衣服,再整也是一样的。只是一向自命风流惯了,就连死也要尽力保持端正样貌:“你若不死,我便要任那城中年少无休止地耻笑,你若不死,我一生所学便毫无所用之途,你若不死,我又怎能,怎能早些与楚月在一?”

“好,好,那楚月得到你的恩爱了吗?”

“谁让她面上总是戴了一幅你的丑样子,我一眼也不愿多看!明珠,明珠,掌上明珠,你是公主与驸马的掌上明珠,却是我心头一根难以拔除的毒刺,我从西疆回返,一路思来想去,着实不愿面对你,趁着刚于是找了暮大人先行替我解决,在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这一生,历经身亡重生等奇幻之事,便是因为此人一个念头,一句话,一个顺带着的小小条件而已,怎能不叫人感觉憋屈难过。

这一番谈话下来,左文华已几近油尽灯枯,他吃力地抬着头看她,努力想从她身上看出明珠的影子来,可这女子甚美,实在无法将她与明珠联系在一起。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左文华已然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努力集中精力想听清她说的话,可身子却不听话向后倒去,电光火石间想起自己背心的那枝弩箭,这一倒便等于把弩箭完全插入后心,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肩上又多了一股外力,后心那枝弩箭扑地全部没入身体内,箭尖从前胸透出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通体一凉,不知是痛还是终于解脱而舒坦地大叫了一声,沉重的眼皮终于全部睁开,映入眼中的影像定格在蓝天白云,似乎太阳太过耀眼,以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凤尘晓瘫坐在一旁不敢看他是否已死透,沈诚听到异声带着护卫疾步跑过来扶起她,连声问她伤到哪里,她虚弱无力地靠在他怀中流泪,嘴角带了丝诡异的微笑,不知道自己最后伸手那一按沈诚是否看到,即便看到又如何?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伸出手助左文华一臂之力。

一名护卫弯腰翻看一下道:“沈公子,这人已经死了。”

沈诚吩咐下去:“把他的尸首埋好,别让人发现踪迹,然后咱们速速下山。”

“是。”

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已超过半日,不再安全,怕那暮璟公子追查到这里。正待挖坑埋尸首的的护卫似有所警,蓦地停止一切动作,趴在地上听了听,跳起身道:“不好,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沈诚当即立断,抱了凤尘晓与另外几人闪身离去,再不说走,恐怕就要被人抓个现行。

对面

穿过荆蕀,走没多远众人已发觉跑是跑不过来人的。沈诚望了望山顶,沉声道:“曾听人说这婆娑山顶已划为禁地,说不得我们只有往那里一避。”

凤尘晓还未曾听说婆娑山顶何时成了禁地,也不及细问,只见沈诚挥散了那几名护卫,那些人有功夫在身,一看便会让人生疑,他二人则扮做上山游玩之人,先绕到了山前正路,或可蒙混过去。至于左文华的尸首,是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两人沿一条蜿蜒伸上山顶的青石阶路往上行,沈诚发觉她面色疲惫已极,正要开口让她歇息,谁料前面石峰处转出一列手持弓弩的兵士,领首一人喝道:“来人止步!”

凤尘晓一见那些人便知终是避无可避,此时后面也被人堵住,暮璟公子已带人赶到,昨夜他身上那袭白衣还未换下,当胸一抹赤红血迹,不知是谁的血,甚是吓人。可瞧他模样却只当那是绣在身上的一朵艳丽的花,任它在胸前绽放着,慢慢踱到兵士前,紧紧盯牢了二人。

这真像在通州初遇时,也是这般情形,面对着众多弓弩,只是换了不同的地方而已。

他永远只能站在她的对立面。

凤尘晓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刻想起了叶细与阎罗的赌约,赌她会否让暮璟公子爱上她并利用他的感情来抛弃他。看来叶细要失望了,她与他,注定是两个对立的人。

估计他们已见到了左文华的尸身吧?适才只顾着慌乱,只在意她的双手有没有沾染到血腥,只想着左文华临死前那张可怖的脸,甚至还有一些自厌——她的怨念过重,已不复淡定。直到看到了他,暮璟公子,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慢慢有种复仇的欢欣,他的出现提醒了她,这两人是如何结束了她的生命,如今左文华死了,是不是竟未着她的仇怨已经结束?

结束了吗?她心中悲怆,面上却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那个笑容让暮璟公子有一些些动容,一直以来,他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若万事需要一个解释一个理由——这不是动心是什么?他还想不通的就是追查半日,竟找到了她的身上,难道最近几件想不通的事,会跟她有关吗?又想到那次严华寺之行,一尘一直未放弃对她的探究,这,又是为何?

他瞳孔微缩,再难维持温和的笑容,冷声问向沈诚:“你们二位如何会在这个地方?”

沈诚正要答话,突然看到凤尘晓右袖外侧有几点淡淡的血迹,于是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到自己身后,顺势遮挡住那片血迹,才漫声应道:“暮大人如何也在这里?”

“沈公子还是先回答的好,暮某公务在身,非是闲谈。”

“今日天气晴好,我与尘晓到这婆娑山一游,有何不对?”

“只有你们二位?”

“还有家仆几人,带得车马上山不便,都在山下的凉亭相候。”

暮璟公子自是不信,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想到昨夜之人伤在右臂,不禁仔细看着沈诚的右臂,夏衣本薄,虽然从外面看着没有异状,但他还是不放心,出手如电,一把擒住了沈诚的右臂,迅速将他衣袖捊起,只见从上至下,没有一丝伤痕。

若说沈诚是昨夜之人,暮璟公子本来也是不信的,因为沈诚并没有那般高强的武功,现在更少了些怀疑。松开沈诚后,他缓缓问道:“是吗?这山顶是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这座峰下自有禁军把守,沈公子是怎么到这里的?”

他这般咄咄逼人只针对着沈诚一人,凤尘晓则站在一旁完全成了闲人,此时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山顶道:“暮大人说这是禁地?要知道我与沈公子均不是天锦人,尚未听说过,再说此地距山顶还远着,我二人不过是往山上行得累了,便在那片林中歇息了一下,穿过林子便到了这里,实属无意,还请暮大人见谅。”

暮璟公子却不看她,目光移向山顶看了半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道:“你说的是,过了边界未及深入,确实无妨,但请二位速速离去。”

如此便轻易放过了二人?一旁的兵士全部愕然,他们忙乎了一夜,终于拦住了两个极有嫌疑的人,暮大人如何会放过?其中有人早认出这便是传闻中将要与大人有婚约的凤家小姐,更是疑惑,莫不是大人见了自己的女人同另一个男子在一起,心灰意冷之下不管不问了?

沈诚携了凤尘晓往来路走去,刚走没几步,暮璟公子忽然叫道:“二位慢行!”

他们只得停步不前,回身看去,只听暮璟公子一如往常般温和道:“山路崎岖,尘晓一路行来定已累极,我让人护送二位下山到家仆处可好?有人照应着,我也好放心。”

“如此多谢暮大人。”

凤尘晓只觉手心冰凉,来时不过一辆普通马车在后山候着,此时不知还在不在那里,何来有家仆同马车在那山下凉亭?她看着暮璟公子招呼过来四名护卫,一前一后夹着二人,连同沈诚商量也没有机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往山下行去。

沈诚象丝毫不知此四人乃监视二人而来,一路上与她指点着两旁风光景物,这些均是凤尘晓早年间曾见过的景致,她无心看那山水依旧,也不及感慨物是人非,只暗暗着急眼前之事该如何化解,麻木地向山下走着,又留意那四名带着弓弩的护卫,他们脸色凝重,手已握向腰间的兵器,准备随时抽出弓弩。

沈诚一路都轻挽着她,一是为挡住那片血迹,二是怕她力乏摔倒,这大半日甚是辛苦,但见她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换做别人,早已支不住娇气地喊累。凉亭慢慢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轻轻拍她僵硬的背部,安抚地道:“终于到了,看!”

她急忙望去,果然有几辆马车停在亭外,凌依和清风已看到二人,出来迎接。她的心止不住狂跳,复又大大松了口气,怪不得沈诚一点也不着急,原来是早有准备。

那四名护卫见二人果真来了家仆来,便回身去复命。

待二人走得不见踪影,沈诚等人连忙上车,快马加鞭往城中赶。

马车上凌依道出原由,原来沈诚派人接凤尘晓来时,也着人通知了凌依带着马车,扮成出游的样子候在山脚,以备不时之需,总算是他算无遗露,才免去了被暮璟公子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