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沈诚所送?”

“也不是。”

“这可奇了,难道还有另一位公子?”

“皇上,此乃京中一品花韵所出,并无与哪一位公子有关系。”本来只是想穿在身上替“一品花韵”做些宣传,不料也有机会说出来。她在心中不住祷告,千万莫要再说赐婚的事,万一成真,她势必是要跑得远远,再也不要回来。

嘉庆帝不明所以,旁边人赶忙告知“一品花韵”所出何货,他点头明了,转头道:“却是如此,这倒难办了。”

他本想今日趁此机会将凤尘晓指与暮璟公子,可适才暮璟所言,并不再坚持,而这位凤家小姐又谁的衣衫也没有穿,一时作了难。右首的贺国公抚须道:“这有何难,皇上,不如让这位小姐当场来选是嫁与暮大人呢,还是那位沈公子。”

“国公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女儿家面嫩,倒不可逼迫与她,这样吧,待花朝会后,再做决定不迟,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可要想仔细了。”嘉庆帝自觉这样做既给了自己和面前二人台阶下,又可再私下问问暮璟的意思,总之,他觉得只有这个女子才配得上暮璟。

无题

这三日之约颇让凤尘晓为难,三日之后她还得再选?心中有些悔意,若是来时穿了沈诚所送衣物,怕是会省去这些麻烦。

不禁抬起头看着这个昔日最疼她的皇舅舅,他眼神冷硬,不讲情理,只觉得陌生异常,自小便常听娘亲讲起皇舅舅年轻时的战功,对他敬仰万分,凡事受了委曲都还有皇舅舅替她做主。如今再见他性情却是大变,先是无故信任暮璟此人,又敬奉着一尘和尚,不理朝政沉迷佛事,虽说朝中自有臣子们尽心尽责,还未出甚大事,可他已与自己心中那神勇无敌的银衣金甲战神形象相去甚远,离得近,甚至还能看到他两鬓角已有了缕缕白发。

贺国公在一旁提点道:“还不快谢过皇上。”

这贺国公便是谢婉佩的外祖,他与沈诚有过几次接触,极为欣赏,眼前这个女子美是美极,但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暮璟公子虽看起来温文尔雅,行事却是极为果断,若沈诚因此得罪了他,。

凤尘晓只得拜谢了嘉庆帝,行礼间她突然想到左文华,当初皇舅舅下旨赐婚,他定然也是这般抵触。

赐婚之事就这样搁置,皇城中众人均觉没有看够热闹,便纷纷转战于外城的四处宫门,等着皇上去四处宫门评赏花楼。

暮璟公子没有立时跟着嘉庆帝离去,却来到凤尘晓面前站定,但见她蓝衣外罩着轻纱,那朵朵荼蘼贴身绽放,生生有种渲染春烟、动人心魂之态,都说开到荼蘼花事了,这才五月初,她哪里找来这些,竟似有掌管百花开放的仙子之神力。

虽然凤尘晓没有明说是答应还是拒绝,皇上也让她考虑三日,可在他看来,已算是拒绝,想了想道:“昨日我送去礼物,并非全是为了看尘晓心意,那件袍服确是我为你找来,盼有一日能看到你穿上会是何等风采。赐婚之事,我确实向皇上提起过,但并未成行,不料今日在花朝会上被提出来,让尘晓人前为难,实非我所愿。”

每次与他面对,凤尘晓便觉阵阵窒息,她紧张地望望身后,还好,凤栖臣和沈诚等人便在不远处,这让她心安不少。今日赐婚若是成了定局,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成亲之日会上演一出血溅喜堂的戏码。三日,皇舅舅不过是暂缓行事,三日后怕也由不得她选吧?适才他没有坚持要皇上赐婚,又在打什么主意?她蹙眉道:“暮大人客气,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邬贵妃为何这般热心这件事?”

“我想她不过听说了此事,无意间提起。贵妃娘娘为何这样做,我也不知,不若你我去问上一问?”邬溶月作何想他并不在意,便淡淡地带过。

正在此时,嘉庆帝身边的近侍岳蒙一气喘吁吁跑过来:“暮大人,皇上等着要你来评这世家们的花楼哪个最好,快去吧。”

暮璟公子微微苦笑,有心想同她多相处一刻,谁料又有事情,再看那边沈诚也在等她,便跟了岳蒙往宫门行去。

凤尘晓目送着他闻去,直至不见人影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到沈诚已来到她的身后,两人相视一笑,凤尘晓只觉这样一个带着和煦笑意便已足够,感觉放松不少,咦,慢着,她拉拉身上的裙裾,半旋个身问道:“我可没有穿你送的衣服,你好像并不在意?”

阳光下她似浑身发着光,他看着有些失神,还是带着笑意道:“很美,而且此举定给店中招揽无数生意上门,如此甚好,我当然不会介意。”

果然是明白人,一说就通透。依大哥的性子,听到皇上要暮璟公子评世家们的花楼,定是紧张的立马到自家花楼那儿去了,便问:“凌姐姐呢?我看到她和清风了。”

“凌堂主带了清风跟着去看花楼,对了,先前不是说你们三人在宫里被人接走,到底是什么回事?子沂潜入后宫去找你们,现在还没有消息。”

“二哥居然去了后宫?”听得凤子沂入宫未回,她直觉有些不对,无心去看花楼,着人给凤栖臣送信说要回去,便与沈诚先行出宫。

彼时还有人未曾离开场地,见得她与沈诚相携离去,想到今日赐婚之事,谁人都看出皇上有意将她许配给暮璟公子,不料她竟与沈诚在一起,大叹竟然还有不愿嫁给暮璟公子的女子,看来三日后还会有一番热闹可瞧。

四处花楼相距甚远,嘉庆帝却不乘步辇,与跟在身边的众位臣子且行且聊,见到赶过来的暮璟公子,他令其余人等退后几步,责怪道:“适才朕想当场为你赐婚,哪知你会先反对,这是为何?即便是凤尘晓不选你,旨意一下,她自然便从。”

暮璟公子闻言却似有感触,幽幽地道:“皇上体恤臣,臣自是明白,可臣不愿强求。皇上为天子之尊,所遇之人无不从命,在臣看来,情爱一事非两厢情愿不可。”

嘉庆帝脸色微沉:“你是在说朕后宫那些嫔妃并非心甘情愿,而是不得不从?”

暮璟公子垂下眼睑遮住闪烁眼神:“臣不敢,皇上非是常人,哪里是暮璟所能指摘,臣不过说那些恶俗男子,见一个爱一个,甚至三心两意始乱终弃!”

他在说谁?转瞬间嘉庆帝已将自己这一生所有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在脑中过了一遍,宠幸过的,厌恶过的,喜爱过的,似乎从没有人反抗过。最难忘的还是远久之时,那时他尚未登基,以太子之尊远征南诏,遇上一名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似乎想得太远,回神看到暮璟公子眼神清冷,似在问他:“真的没有强迫过任何一个人?”他心中一惊,再注目看去,暮璟公子却仍旧低着头,并无不恭之态。

“朕自问从没有强迫过一个女子!”说完便拂袖前行,口气象是在强调,让自己相信,让别人相信。

暮璟公子跟了上去,他相信嘉庆帝已想到那个女子,想到在那繁花盛开时,他是如何看着那女子的生命一点点消逝,想到曾经作过什么样的孽。

四处花楼转下来等于绕了内城一圈,颇费时间,步辇行至一处,便黑鸦鸦跪倒一片,各处均满是人等候着,每处已成形的花楼用布幕遮挡,待皇上来到才可揭下供人观赏。司徒、邬家、燕家还按着往年的惯例,幕布揭下时,四周乐声齐起,各色鲜花堆砌的花楼上,一名绝色女子在顶端一片小小木板上翩翩起舞,出奇者或边舞边洒下片片花瓣,或素妆装扮,捧琴膝上奏歌一曲。这三名女子均是从欢场中觅来的清倌人,个个清媚。

男人最是好这一口,对于他们来说,观赏花楼还有样好处,便如同去了寻欢作乐的场地选花魁。花朝会后,这几名女子一朝成名,等同京中的红倌人。花楼附近花香浓郁,真吹得人心荡漾。唯有凤家花楼毫无花巧地只是以花朵与枝木建起一道木桩,由深绿往上至浅绿,直至上首用无数妍丽的花朵重新组合成一枝硕大无比的花朵,再从顶端垂下白色细碎香花装饰的花帘,远远望去,便似是一朵花挺立在宫门前。

嘉庆帝在凤家花楼前逗留许久,虽没有出口称赞,但也说凤栖臣颇费心思,此次谁人胜出已没有悬念。事毕皇上回宫,今日进宫之人可以随意观赏,来仪阁自有宴席招待宾客,暮璟公子站在凤家花楼前伫立许久,引得众多女子滞留在东宫门,只为看一看名动天下的暮璟公子。

凤栖臣正犹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这时,却见一名禁卫打扮之人在暮璟公子面前跪倒,似在回禀什么,暮璟公子蓦地抬头,目光如箭一般射过来,直看得他心惊肉跳,想不通会是何事,竟似与自己有关。

行藏

会是何事?凤栖臣沉吟不语,猛然想起只顾着着凤尘晓与花楼,竟忘了还有凤子沂一直没有出现,盛典前众人分头去找,这个二弟行事一向没谱,他可别在宫里惹出什么事端来,种种猜测纷至而来,都是不好的可如何是好?招来凤三:“你想办法找到贵妃娘娘,让她留意后宫可有特别之事发生,二少爷去找三小姐还没回来,我担心出事,再派个人速回别苑,看二少爷是否回去,一旦找到立即来报我。”

凤三走后,他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凤子沂对凤尘晓的心思他是明白的,万一他过于担心凤尘晓的安危,闯到后宫去,后果不堪设想。只怪自己得知小妹平安后,惦记着花楼之事,竟忘了子沂寻人还未回来。当时就该拦住他才是。

暮璟公子人已不见,凤栖臣站在自家花楼前失了神,身边人来人往,也有相熟的商贾来与他打招呼,他无心应对,一心只想着凤子沂,他的武功……应该不差吧,听爹娘提起过他的生父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江湖路远,他们经商之人并不了解,子沂在家中一向低调,任谁说他也不生气,只是每年都要外出几次,借口是游历,究竟他去了哪里,家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凤栖臣一心扑在家中生意上,可他所做一切终是为了家人好,对凤子沂一向严厉,但内心却是拿他当自家兄弟来待。

沈诚与凤尘晓出宫后,先是回到琉璃堂联络各处,查探凤子沂的消息,过了午时,各路回报均未见到凤子沂。

凤子沂现在人在何处?

凤尘晓只觉心中犯堵,面对着摆出的午饭食不下咽,一时间凤府又有人来,凤栖臣在宫里也找不到凤子沂,便找到了这里,还有请三小姐回别苑等着,他会马上回家去。

正逢花朝会,天锦城大街小巷里花楼座座,当然比不得宫中的四座花楼,却也是花团锦簇,这一天百姓均上街观赏这五年一次的盛景,到处都涌满了人,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千金贵人,参加官府出现举办的各种活动。

往凤家别苑去的路上更是拥挤,轿子无法上路,凤尘晓只得下轿走路。这一路走得颇是艰难,沈诚护紧了她,慢慢往前行。

凤尘晓心中焦虑,满心都是悔意,生怕凤子沂真出了意外,直骂自己无用,尽受连累别人,上次他已受伤,此次若再出事……她抬首望去,只觉眼前人影模糊,忍了又忍却还是掉下泪来。

再走过一条巷子便到别苑,沈诚小心为她拂开巷口垂下的柳枝,转身道:“尘晓……你怎么了?”

她未语泪先流,止也止不住,适才一阵疾行至此,只觉浑身无力,只有哭才能缓解紧绷的情绪。沈诚慌忙间拿了巾帕替她拭泪,却总也擦不尽,原来女儿家是用水做的,真正不假。他二人兄妹感情这般深厚,看她哭得这般伤心,长叹一声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哭个够。

凤尘晓半晌才声音哽咽说出一句:“你不能有事。”

她轻声重复着这一句,反复说了好几遍。

他不解地问:“怎地突然说到我身上?”

“我很怕,”她掩面而泣,身处这偏僻小巷顾不得人看,放纵自己靠在他的肩上,宽厚的胸膛下心跳声就在耳旁,有点急,她贪恋这种安稳的感觉,任这种暧昧的感觉蔓延:“我怕你和二哥为了我受伤或是出事,不,我不要,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都怪她,其实左文华已死,这仇怨已算了结大半,每每想到暮璟公子当初诡异的手段,她就忍不住心惊,若是凤子沂此时已遇害,她万死莫辞。要不要此时停手?可又做不到看着暮璟公子对亲人们不利。矛盾、自责、痛苦、纷沓而来,一方面想着算了,不再与老天相争,她能重拾生命已属幸事,不必想那些已经过去的痛苦往事,她亦想收手歇息。

沈诚看到尘晓如此模样不禁心疼,巷外热闹喧天,小巷中只得两人相拥而立,幸好一株垂柳正好挡住巷内情形,她依偎在他怀中,流下的泪水灼烫着他的心,柔声劝慰道:“别哭,凤兄定不会有事,你莫要多想。”

实则内心焦急,凤子沂从来不会做让人担心之事,若是无恙,怎么着也会让大家知道他平安,但是再着急,也不可自乱阵脚。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抚着怀中佳人抽泣的背,努力让她心情平复。

一群顽童嘻笑着拂开柳枝,冲进小巷,看见二人均尖叫着跑回去,再折回来躲在树后偷看,那名女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丽,推推揉揉着不敢出来。

凤尘晓大羞,立马从沈诚怀中跳起来,低头便往相反的方向走,被沈诚从后面牢牢地拽住手,扶正她的身子,忍下心中的不安,微笑的安慰她道:“凤兄武功高强,当世难逢敌手,不管遇到何事,保住自己的性命总是没有问题的,也许遇到麻烦被羁绊住,不得立时三刻回来,你且回去休息,如此我才能安心去寻他,别再哭了, ”

二人到了别苑门前,凤尘晓与沈诚作别,早有门房见机得快,开了中门迎小姐进苑,眼瞅着那朵花一样的女子,身穿花衣进了门,一点点不见,他才满心惆怅地离开。

别苑里照样静悄悄的,这次更空,除了跟进宫的侍卫仆人,府里大小人等全部放假,都出苑去看看花朝会。

路过凤子沂所住的明园时,一时意动,抬脚便进了园子,一切都与那一日一样没有改变,阳光静静照着院子里的长廊,她坐到那日坐的位置上,轻轻撩起自己的丝袍,纠下一朵在手中无意识地扯着,碎乱的花朵从裙裾上滚落而下,午后阳光穿过树荫,细杂打在她的身上,

“三妹妹来了?”凤子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打起竹帘从屋里走出来,仿佛不过是午后小憩了一会儿,才刚刚醒来,声音慵懒。不知为何,他的头发竟是湿的,没有梳理,就那样打散了垂下来,那双好看的眼中莫名的光闪现,

“二哥?你竟会在这里?”她惊喜不已,登时站起身来。

“我自然是在这里,这是我的家。”他有些自嘲地笑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与暮璟公子在后宫缠斗片刻后,他便不耐烦打下去,嘻笑一声就跑,只是暮璟公子不愿放过他,少不得废些时间,让对方吃点苦头才算脱身。本欲去与凤栖臣会和,哪知到哪儿都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这个暮璟公子不简单。后来殿前赐婚时,他便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偷看,原来自己对尘晓的心思,便如他那时的情形,见不得人前。心灰意冷下离了宫,却还未甩掉跟着的人,总是没多久便跟上来。

他武功卓绝,自然不信谁会有这么高明的武功,居然跟得上他,上次他带走左文华时也是如此,仿佛那些人追丢一会儿,便马上能再次跟上来。仔细思索才想到暮璟公子似乎在他身上拍了一常,那时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跟着自己,却原来是着了道。想通这一点,他绕到春澜湖,跃入水中好好洗了洗才甩脱那群人。只是回来换衣服时,看到一身紫袍才明白,原来自己这身扎眼的衣服也是个错处,暮璟公子若是有心人,稍微一打听,

凤尘晓失笑,这自然是他的家,随即皱眉:“为何不早些让我和大哥知道你平安,害我们担心,沈诚让人到处去找你,还以为你出了事。你知不知道……”

看到尘晓如此的担忧与牵挂,他心里却莫名的舒坦:“知道什么?”

“没什么,”话到嘴边,她又止住,本想告诉他,她有多么害怕他出事甚至被吓得流泪,想了想却道:“二哥,你去后宫出了什么事?”

“你先说早上是谁顶了凤贵妃的名儿把你们接走。”

“说来也怪,竟是宫里得宠的邬贵妃,她说想在花朝会前见见岚汐,现在的邬家少爷邬兰荪与岚汐相识后两情相悦,邬贵妃身为姐姐,自是紧张,可她不知为何要冒了咱们家贵妃之名,这点最让人想不通。”她这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不怪你不知,那邬贵妃早先与暮璟公子同在莳花苑学习,对暮璟公子可以说是极为倾慕,她自进宫后,暮璟公子对她极为照拂,皇上待她也较为不同,也是因为暮璟公子的态度。”

她知道,心中暗暗佩服凤子沂观察的能力着实强大,这都能让他知道。

“看来她真正想见的人是你,”他上下打量着凤尘晓:“你今日在那场上更是出风头,她心中怕是难过得紧。”

她连忙反驳:“二哥怎地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这事不可乱讲,宫妃与臣子,不可能。”

“我还知道皇上要做主给你赐婚。尘晓,你要选谁?”他本来以为凤尘晓穿了暮璟公子所送衣服,谁料她谁的也没穿。

“二哥不是不在吗,怎么什么也知道,如同在场,你快告诉我,在后宫遇上什么事?”她不想在赐婚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岔开去。

“不是太大的麻烦,我在后宫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找你去,就挨个地找,谁知会碰上暮璟公子,当场打了一架。”

“有没有受伤?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我看看。”她一听打架,面色苍白,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来,急切问道:“要不要紧?”

凤二哥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她检查是否受伤。左看右看没有受伤,她长舒一口气,又听得他道:“尘晓,我怕是要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只是为了向你暂别。”

“你去哪里?”她一听便急,可转念一想,离开也好,起码用不着被她连累……

“今日我怕是露了行藏,不能再在凤家呆了,不然会连累你们。”

凤尘晓沉默,连累,她才是罪魁祸首。

“二哥,你是为我才会出事,如何说得上连累?”

“我不能让你们陷与危险之境,大哥那边我已让人送了信,而你,我想来见见你。”凤子沂毅然站起身,直望进她的眸子,认真地道:“这些年我的心思你慢慢也晓得,那么,我只能做你的二哥吗?”

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日子是在忍受煎熬,这两年尘晓更加美丽,性子也更加沉静,并且已到了嫁人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逼尘晓择人赐婚了,如果此时再不说,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和尘晓无缘了!

有那么一瞬间,凤尘晓几乎想告诉他实情,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一直钟情的凤尘晓,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想要极力控制住浑身的轻颤。也只是一瞬间,她清醒过来,先不说阎君有令在先,再者告诉他那个他真正想念,一心一意对待的凤尘晓已经不复存在,会是一种致使的打击,只好不断提醒自己,她并不是她,没必要为此心动。

他湿湿的黑发,随意系着的常服,眼中不再隐藏的深情,无不是种诱惑,凤尘晓别转了眼睛叹道:“可你不是我二哥,会是谁?”

他有些沮丧:“你知道的,你我并不是亲生兄妹。尘晓,我一直都想做一个爱护你,守护你一辈子的好哥哥,能在你身边一辈子守候着你。自小爹娘不许你与我亲近,而我的心思大哥一早便已看出,为此他才对我很失望。我只希望将来能日日见到你,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她无措地搅着手指,真真是第一次遇上有男子向她表白,沈诚虽然没有说过,可是他早已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意。不论是沈诚与凤子沂,这样的男子她一早没有遇上,真是可惜。呵,那时她貌丑,即便是给她机会与他们相遇,怕也不会如此吧?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清明:“二哥,这怕是不行的。”

与此同时,暮璟公子已收到一份详记着凤子沂的折疏。上书:凤子沂,凤家二子,原为凤氏妾室所出,后又传出此人非是凤家亲子,其生父不详,外间称其是凤家的二子,实则在家中无实权,上下老小都不把他放在眼中。

若是他,身负绝技却任人轻视,会否如凤子沂般心平气和?不,他会将那些对他不善的人一一报复过去,快乐?永远不会。

牵情

弯月半斜,暮璟公子身着墨衣,跃过天锦城座座民居屋脊,往凤家别苑行去。风很轻,天锦城到处弥漫着花香,偶尔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也爬满了开着香花的藤蔓,他脚尖疾点,毫不留情地踩在花朵上,借力窜出去,不久便到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府邸。

暮璟公子在府外停留片刻,一人轻轻从隐蔽之处冒出来,示意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四周很安静,他并不想打草惊蛇,他已命人将别苑暗中监视,只是监视着里面的动静,他要看看到底是凤家跟他过不去,抑或只是凤子沂一人?他不得不怀疑,还想想看凤尘晓与此有无关系,她是个奇异的女子,生性淡泊,可常有惊人举动,比如说今日的花朝盛会,那般惹眼,如今天锦城谁人不知凤家小姐之名?一路上他都在想凤子沂为何要介入到这件事中,按说他所行之事极为隐秘,与凤家关系和来良好,从来到了这别苑如同贵客一般,没有得罪过哪一方的尊客。凤子沂,暮璟公子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在这里见过。他的来历,他的背景成迷,可是他却象是知道自己的底细。

凤子沂武功深不可测,皇宫中没能留下他,只趁机在他身上洒下暗香,谁料不久便在城外跟丢,若不是他今日所穿衣着惹眼,皇城守卫还记得他与一满身着花的绝色女子一同入的宫门,尚不能知凤家二公子居然就是那个坏自己好事的高手。

暮璟公子为此极为不安,他没有告诉一尘凤家人与此有关,怕一尘借此再对凤尘晓不利。依他那癫狂的性格,必会把这些全部归结到她的身上。会跟她有关吗?她应该只是个贵族女子,应该没有可能牵扯到这里。还是早日抓到凤子沂,让他来解释。

据报凤子沂午后曾露过一次面,便再也没有动静。他望了望月色,收拾心情翻墙入府。上次他潜入别苑找凤尘晓,便暗中观察过凤家的护卫身手,都很不错,今日想是节日,守护放松不少。白日里凤家花楼圣前得宠,凤栖臣设办雅宴,邀来宾客欢饮,趁着月色在观景赏花中饮酒赋诗。近日天锦各处都烧香敬佛,待花朝盛会时才得放松少许,只听得前厅阵阵欢声笑语,持续不断,城中稍有头脸的都被请了来。暮璟公子略扫一眼,心想凤栖臣应还不知自家兄弟之事,否则不会有此雅兴。

此时已是五月,依一尘所言,再过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完成所图大事。一个月并不长,可对于在煎熬中等过几年的他来说,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却异常的难熬,他甚至一天也等不了,他想早些了结这一切!或许到了那一天,他以说,一切都完结了。

可偏偏还有一个月!

凤子沂该住在明苑,他却继续往未苑行去,因不由自主想先看一看凤尘晓。

很多时候,他都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才走上了这条路,本来不过是家境殷实的商贾之子,当是还在少年,他救下一尘,识得他之后,才知终日所爱侍花弄草另有缘故。嘉庆朝万万子民,爱花者无数,偏偏他摊上这份机缘,初时不能接受,只当一尘是狂言狂语,可是当族中长老遣来那些手持弓弩的护卫,他才真正相信。

要一个天真少年变身勇者去复仇,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他常觉此身不由已,此命堪可怜。经过几年努力煎熬,当初无奈的心已经麻木,他携花入京,得了暮璟公子的名号,五年未回,养他的父母尚不知自己在天锦名利双收,他不是他们的儿子,甚至不是皇上的儿子,他是一名异族人,甚至有一个被族人奉作花神的母亲。虽然从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可对于只存在于想像中的多苦多难的母亲,他只有怜惜。

故对女子,他尽可能的善待,却觉自己周身是秘密,容不得别人碰触。

未院内花窗前,他伏低身子倾听里面的声音,别人都说暮璟公子难得对女子倾心,是凤尘晓的荣幸,城中女子莫不羡慕。可是谁又知他始终是矛盾的心情,此时他已知邬贵妃晨间召他入宫是为何,原来是她将凤尘晓留难,驾前又出言挑拔,欲为难凤尘晓。

他之所以对邬溶月格外照拂,不过是知道明珠郡主生前与她颇是亲厚。那时她尚是天真少女,虽不知明珠郡主身份,却曾护在她面前替她说话,把她当作朋友。后来皇上到了莳花苑,看中此女,她面上悲怆之意让他不忍,故而对她多有帮助,还替她将拜岁兰广为培植,邬氏一族受益良多,全当是托了邬贵妃的福。

曾经邬溶月发现明珠不见,在天锦一阵好找,却遍寻不获,连她的丫鬟也不见,在他与左文华有意识相避之下,邬溶月并未见过楚月假扮的明珠郡主。邬溶月再没个说话的人,不多久便被带进了皇宫,嘉庆帝不过一时意起,暮璟公子无意中帮了她很多,才让她未曾消去的爱慕之意重起。其实邬溶月也好,拜岁兰也好,暮璟公子本意不过是为那个死去的明珠郡主而对她兴起一些些怜意。

前面喧闹,而夜色中的未苑独一处的静谧,象里面居住着的女主人的性情,连这里的花香都只是隐隐约约,极其清浅,并不同别处那般浓郁。

凤尘晓刚喝退了前面来请人的丫鬟,心烦意乱地在屋中沉思,凤子沂说露了行踪,暮璟公子怕是已知他是谁。

他会不会有事?初识凤子沂,她那时防范着所有人,同样的话,她可以对沈诚说,却不能对凤子沂说,因为沈诚与之前的凤尘晓并不相识,自相识便只认定如今的凤尘晓,不会因此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而面对凤子沂,她要心虚的多,他所看到的所想到的,只是从前的凤尘晓。

故此他问她的心意时,凤尘晓只得叹笑道:“不行。”

凤子沂只是笑着摇摇头:“好,好,我早知会如此。”

不待她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暮璟公子,他又将要去哪里,凤子沂便已飞身离去。不过这样也好,他再不会为了她行危险之事,天高海阔,依他的本事,到哪里都不会比在凤家委曲。

稍晚些时候,沈诚已得知凤子沂无恙,着人给她送来一封信让她安心,信纸背后又附上一句话:花满衣,人相依。回想至此,凤尘晓面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真的能相依吗?

她在窗内低叹,牵动暮璟公子在窗外跟着默默叹息。她的叹息声似有无尽的忧郁,可曾为着他?这一点念想使得暮璟公子直想推开窗子问上一问。他完全沉浸自己的心事里,跟着里面女子的低叹黯然,浑忘记自己今夜是为何而来。

良久,暮璟公子方才离开,折返向自己今晚的目的地而去,可惜他注定要失望,明苑里一个人也没有,凤子沂不在,这里的奴仆早已去了前院帮忙,或偷懒玩乐,总之,凤子沂已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凤家别苑里的人毫不知情,他们尽夜倾欢,直至天明方才散去,凤栖臣整夜不知喝了多少酒酿,此时疲累已极,硬撑着找来凤三:“可曾查到二少爷去了哪里?”

“凤三无能,并不曾找到二少爷一点踪迹。”凤三是真的查不到,他只知二少爷在家中属于多余人物,料不到竟找也找不到。

这个二弟越来越神秘了。凤栖臣晃晃自己的头,回房休息。昨日等到凤子沂着人送来一封信,直言道出暮璟公子图谋不轨,如今又被他察觉自己踪迹,只得隐身行事,让众人不必找他。

图谋不轨?暮璟公子得天子恩宠,如何会去行那等险事?这个子沂太过不羁,若真是图谋不轨他是如何得知?定是在后宫闯了祸,又想到暮璟公子白日里曾去得晚,身上还有灰迹,言说曾遇上故人,这个故人定是指的凤子沂,莫不是二人相遇打了一场?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头痛欲裂,把自己扔到榻上,挥手让欲过来服侍的仆人退下,便要沉沉睡去。

凤尘晓却在此时来寻他,听说他刚睡下,再想想这两日确实累得太很,有些不忍,倒是凤栖臣听得动静又起身出来见她:“尘晓,怎地这么早,何事找我?”

“我有些担心二哥,大哥,二哥会去了哪里?”她心中焦虑,不找人说说话实在难受。

“别怕,他是呆不住的,指不定又去了什么……咳,他此间也有故交,想必是去了那里。”他差点就说出来去了风花雪月等字眼,对于凤子沂信中所说,他并没有对小妹提起,这些事情,小妹不用知道。

“哦。”可是琉璃堂也没有,她一晚没睡好,虽不担心他出事,可总也记挂着。

“昨日咱们族中在京的子弟还有亲戚都来,你只是闷在房中,难道一直在想他?”凤栖臣瞬间有些恐惧,这个小妹也不是个省心的主。“莫忘了皇上要给你赐婚,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三日后你打算选谁?”

凤尘晓皱眉不语,她本是来找凤栖臣,想让这个大哥能给她一些安慰,宽宽心也好,不料竟提起赐婚之事。

凤栖臣继续道:“我瞧皇上的意思,你不嫁给暮璟公子是不成的,那人……此时大哥也觉得,他非是良配,早知当初入京时便不带你来了。”

凤尘晓微笑,万般皆是命,早知道她就不选左文华做夫君了,早知道她就不离开爹娘了,可哪来那么多早知道,凤栖臣能有今日之想已属不易,早先他还硬想要她同暮璟公子凑在一起,听他此言心中颇为安慰。

“车到山前必有路,皇舅……皇上就算有心逼迫我答应嫁给暮璟公子,也得三日后。”她差点说溜了嘴,亏得及时改口,凤栖臣并没在意,他尚在苦恼:“总之,要早些想出对策才可。”

“大哥,你这些天已经够累,万事莫急。”

凤尘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她要去找自己的爹娘,只要求得公主和驸马二人的欢心,还怕皇上来逼她?

且不管凤尘晓这边如何发愁忧心,天锦城大大小小的千金小姐贵妇人们在第二天便涌入“一品花韵”,个个都冲着昨日凤尘晓所穿之物。魏娘还不知道凤尘晓是怎么在宫里替店中招揽生意,初时并不明白,见此依然笑吟吟地招呼那些女子,待弄清了原委,心里乐开了花,满口应承下多张定单,又专程找到别苑,要凤尘晓将花朝会上所穿衣物贡献出来,在店里挂出。

眼见着人流不断,有愈来愈多的趋势,魏娘笑言做完这一季,大抵可以休息个一年半载,本是想着可多卖些些店中货品便成,哪里料到凤尘晓会这般大手笔,下半年大家伙都不用指望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