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说,她又脚不沾地忙了开去,此时人手材料都不足,“一品花韵”一时间生意红透了天。

皇宫里也没有往日的平静,先是凤贵妃突然一反平日沉寂不出,处处跟邬贵妃过不去,她极为恼怒花朝会那日邬贵妃所作所为,此女一向犯不到她头上便罢了,竟然想到冒她之名行事,其心可诛。宫中嫔妃都是望风行事,虽然皇上近年来潜心修佛,对后宫各人均无恩宠,但这个邬贵妃进宫时间不长却升得太快,早让许多人看不过去。凤贵妃一挑头,各宫各院之人也跟着说她的不是。

嘉庆帝一向不理后宫之事,还未得知此事。后宫无主,常年均是四位贵妃轮流执掌,三月一轮。这一轮正好是凤贵妃,平时不见怎地,这两日她使出的手段令人咋舌,拿着祖宗家法历制说事,直把倾香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邬溶月求助暮璟公子,怎料他不再理会她,只着人交待一句话:望贵妃娘娘莫要再插手赐婚一事。她有心找嘉庆帝诉苦,可嘉庆也在头痛。

嘉庆帝是真的头痛,今年初始,他常常会头昏晕眩,御医说不出道道来,于平日生活却没有影响,只是一面对朝政之事便心烦意乱,且脾气变得暴躁。最为过激一次便是左文华入狱,太子进殿求情,他有些失常的发怒,操起案头玉砚砸向亲子,虽然没有砸中,却把他吓醒,慌乱间撵太子出京反省,实则是无法面对自己冷血无情之况。

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惟有面对着佛祖神像,默默颂经才可缓解,入夏之后的这些日子里更是折磨得他寝食难安,总觉得象有大事要发生。

花朝会后第二日,沈诚被传召入宫,嘉庆帝想要为他另觅佳偶,知他与贺国公相熟,也请了贺国公来说项。

御书房中沈诚大惊失色:“请皇上收回成命,莫再提那赐婚之事。”

嘉庆帝恼怒不已:“难道朕待你不好?”

沈诚不卑不亢,跪下言道:“皇上,非是沈诚不感天恩,只是心中属意尘晓,不作他人之想。”

“我瞧昨日你身旁女子也是极好的,不若我赐你金帛万丈,更允你琉璃堂为我嘉庆皇商,这样可好?”

贺国公见沈诚不为所动,打圆场道:“这可是皇上恩赐,任谁也求不来的,你还不赶快谢恩!”

沈诚只是一哂,万没想到皇上竟会为了暮璟公子要强行赐婚。他抬起头直望上去:“敢问皇上,为何对暮璟公子如此厚爱?难道他若喜爱,拆散别人也是活该?”

嘉庆帝阴沉着脸不发一言,这件事上,他确实有所亏欠,但君王行事岂能由人指摘?贺国公忙出口斥责:“大胆,圣驾前如此妄言,还不退下!”

沈诚行礼告退,嘉庆帝也未责怪贺国公自作主张,任沈诚离去。可他为暮璟之故,并没打算改变心意。

熟料隔了一日公主又来见她,张口就说赐婚之事不可行,还说要收那凤尘晓为义女,自己女儿的婚事,不用别人操心。

有变

在嘉庆帝看来,赐婚原本是喜事,却被这些人一个个地 成了闹心之事,虽然想将凤尘晓强行赐婚给暮璟公子,但他对公主的请求却不能不理会,故此只得作罢。他心中恼怒,待公主离去后,一脸阴沉地唤人宣贺国公进宫商议了半日,才觉得稍平息怒气。

公主府里,凤尘晓正等着娘亲入宫回来,她望着后园满地的的祭品和香烛,不由谓叹,这是要给她死去的亡魂做法事呢。眼前一切都提醒她,自己是真的已经死去,这一副肉身不过是意外求得,如今才能亲近父母。

娘亲想是太过记挂于她,忧思甚重,这两日身子也不太好,今天一早她上门求助,应是母女连心,她目含悲戚,拉着凤尘晓想了想便一口便应承下来,还说要收她为义女,如此一来,皇上便约束不得,只是真正的认亲仪式却要待一尘大师来为明珠郡主做完法事之后。

原来一尘和尚要来,凤尘晓为这个消息震撼,这个和尚太过诡异,若是在超度时发现她魂魄有异该如何是好?超度法事便定在花朝会结束三日后,凤尘晓想,那日她绝不会出现,还记得一尘在严华寺里显露出的奇异本事,那是她无法预测到的后果。

也罢,是祸躲不过,对于这些,她倒不太担心,阎君大人不会让她就么容易就被送回阴曹地府吧?再次看看刚抬进来的纸扎男女,她再没有忌讳,也觉得发冷,忙去别处侍弄自己的花草去了。

即便是一尘会发现什么,暂时她也想不到好办法,只得静观其变,认亲仪式不管几时举行,都让凤尘晓欣喜若狂,她没想到还有这一日,能常见到爹娘,名正言顺叫出爹爹娘亲,内心深处几乎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公主从宫里回府带来的消息让她放心不少,皇上终于答应不再赐婚,这是好事。明日之后,怕是让很多人失望。

回到家中,凤栖臣已在等着她,这两日他忙到了极致,想到小妹赐婚之事就头大,瞧皇上的意思,还非得是暮璟公子不可,但凤尘晓会选谁,那还真是显而易见。难道要与皇上抵抗到底吗?他看着凤尘晓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又想到凤子沂,心中有气,劈头就问:“去哪里了?难道不知道今日是花朝会最后一日,明天若是皇上问起来,你要选谁?”

凤尘晓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赐婚一事不会有人提起,适才我去了公主府,求公主替我说话,皇上也已经答应此事作罢。”

凤栖臣不敢置信,呆了呆,又道:“你是如何识得公主?啊,那次进宫的事了,难得公主会出手相帮,也好。我本已向贵妃娘娘提起此事,看她能否帮衬一下,嗯,这会儿也用不着了,你改日要再去谢过公主才是。”

她连忙应了,此时凤三又来请,说是马车已备好,凤栖臣匆匆离开 ,临走时问道:“沈诚可已知道?没想到你中意于他,早知如此,大哥也不必做那么多无用功。”

凤尘晓微窘,送走大哥后,她独自徘徊在园中,犹豫是否该让人送信给沈诚,告诉他这个消息。主动告诉他,不就承认了,她中意的是他,怕他担心,自表心意这种事,由她做来太不合适。

其实此生背负了复仇这个包袱,让她总也轻松不了,男女情事实非最重要的,所以若二者选其一,她当然会选沈诚。若是没有赐婚之事,她会否觉得沈诚才是中意之人?一时间有些迷茫。

园中蜂蝶忙碌,沾花落叶,飘出丝丝甜香,无意抚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芊兰,娇嫩无比,凤尘晓蓦地想起,自己哪比得上这尚未开放的花朵般娇嫩,她心已沧桑,虽然左文华负她,可到底是成过亲。这两年做凤尘晓做得惯了,竟真当是十八年华正好,中意别人?还是先想想正经事,暮璟公子得皇上宠信,不知有何图谋,即使左文华已死,她也不可掉以轻心。

若是凤子沂还在……她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已连累得他藏匿,如何能再起利用别人的念头?只是她太过无用,想不出该如何将暮璟公子的真面止揭与人前。

及到晚间,魏娘乘了一顶小轿来寻她,商量着扩大店面之意,如今订单太多,人手、店面都不再够。

凤尘晓这才记起自己还是店东之一,她暗叫一声惭愧,诚心诚意地道:“魏娘做主便成,我是没有意见的。”

魏娘捂嘴一乐:“这话我听着有趣,你倒是给个确切意见啊,便如那赐婚之事,你到底选哪个?”

敢情她今日前来,不是商谈正事,而是打听八卦来的。

凤尘晓淡淡一笑:“魏娘怕是要失望,赐婚之事已作罢。”

“果真?要说失望,也是那两个男人失望,关我何事?这话说回来,要选自然是要选沈诚才对,昨日皇上召他进宫,想他接受赏赐放弃你,他当场拒绝,说只倾心于你。”魏娘满意地看她脸上飞红,又道:“我那夫君与沈诚是好兄弟,将来你可是要叫我做嫂子的。”

她只得继续脸红,魏娘又转了话题:“一品花韵做到今日便跟做梦似的,全赖你心思手巧,连内务府也有意来咱们店里采买,还不是因为你那日所穿让宫里的贵人们都心动。”

“是吗?”她有些不信,宫中穿着自有规定,那种衣物不太合规矩,怎么可能?

魏娘有些兴奋:“自然是真的,凤贵妃不是你姑母吗,内务府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多少要照拂咱们的生意,虽不及燕家那样的皇商,一品花韵也算是小有成就。”

凤尘晓蓦地想起了柳柳当初曾说过,哪一日要做皇商的话,不禁好笑。

“魏娘,你离家甚久,可曾想过回通州去?”

“有时会想,可是我夫君女儿全在这里,倒也不是太想。你是不是想柳柳?不然接她来此,可好?”

不单单是想柳柳,她还想明德镇的一切,望着幽幽灯光,心头一阵烦闷:“我想回去。”

她无缘无故说出这话,不光把魏娘吓了一跳,连自己也是心惊不已,难道左文华一死,她便淡了对暮璟公子的恨意,想心无牵挂抛下这一切走人?

魏娘连声安慰:“这是怎么了,难道京城不好吗?别想太多,谢小姐今日还差了人来,说是大婚前想准备些东西,不如你去见见她,也好说说话。”

花朝会正式结束,南北客商等着四大世家的主事人定下今年行规及货品价格才能订货,赶到六月中发货前又得一阵忙乱。京中百姓倒是习惯了每年这时候的忙乱,市面繁荣是好事,难得还有热闹瞧。可是今日本该是等着看凤家小姐选了哪位才俊做夫君,可谁料没了动静,难道暮璟公子没戏了?不少人为之忿忿,传言纷纷,以致于凤尘晓到贺国公府时,谢婉佩将她左看右看,连连叹息。

凤尘晓一大早来到贺国公府,正好在门口碰上了要出府的贺国公,出于礼貌,她忙行礼请安,老头拈着胡须看了凤尘晓一会儿,长叹一声,挥挥手让她进去,这会儿谢婉佩又叹起气,弄得她莫名其妙,皱眉道:“我怕是来得不是时候,适才我进府时,遇上令祖,他老人家也冲我叹气,你们一个个都如此古怪,不如我改日再来。”

谢婉佩忙道:“别,我是遗憾皇上居然没提赐婚之事,不如你告诉我,你要选哪一个吧?”

奉茶来的胭脂也眼巴巴地看着她,主仆一个样。

“你大婚之日便在眼前,还有闲情想这个?”

“那些又不用我管,对了,我外祖为何也叹气?昨儿个下午他被召进宫去,定是早知道赐婚之事作罢,咦,难不成他也遗憾不知道你要选谁?”

这自是笑话,贺国公当然没有这种闲情,他昨日进宫接了道旨意,皇上动不了凤尘晓,心中又恼怒好意赐婚无人遵从,便把这气出在了沈诚身上,不再理会他的意愿,直接下旨给沈诚赐婚,身为一国之君,不是任谁都能忤逆了他的旨意。

贺国公便是去宣读旨意之人,他对着凤尘晓那一叹,其实有很多意思,年轻人的事,要他这个老人去唱白脸,真是为人臣者的难处,旨意一旦颁下,不知又要起何波澜。

谢婉佩拉着凤尘晓不放,不久就要做新娘子,谢婉佩总觉一种神秘的喜悦,可又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故此有些烦燥,又有些期待的兴奋,说完这些说那些,使得凤尘晓在贺国公府呆了一日才得以离开,她被谢婉佩的喜悦感染,满心柔柔地想沈诚此时也该知赐婚作罢,他会否同她一样觉得开心?

琉璃堂里此时的气氛很压抑,沈诚木着脸听着沈老太爷及父母谈论婚期及婚前需要准备的事,凌依就坐在一旁皱眉不语,沈母不时还问她两句,清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敢说话,心想这倒底是怎么了?

皇上意外下旨,赐他功名为他定下美眷,这是沈诚万万想不到的,旨意中具体说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听得其中将凌依许配于他,便在皇子嘉子峤大婚之后。住在琉璃堂不走的沈家几位长辈高呼万岁,送走贺国公便开始用小心翼翼地口气商量着如何操办婚事。

沈诚心中冷笑,却没做任何反应,他可以在皇上面前表面心迹,直言拒绝,但圣旨下前毫无征兆,突然成事实,他如何推翻?若是不遵从,便为抗旨,他倒没有什么,琉璃堂呢?沈家一家老小呢?

凌依客气地对着沈老太爷道:“老人家这半日也乏了,不如歇息去吧。”

沈老太爷看看沈诚,知他不满,也不再多说,反正圣旨已下,贺国公走前劝了沈诚半日,无一不是点出其中利弊,这个子孙再不孝,也不会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违抗圣命,他满意地带着沈氏父母回房讨论,不,此事还需早点通知沈家各房,要他们全力准备婚礼。只是这婚事要等着皇子大婚后才可办,真真急人,要知道夜长梦也多。

清风也在凌依示意下离开,只剩下二人时,她有些紧张,自然,她知道沈诚心中所想之人是谁,赐婚一事也让她意外,而且沈诚要娶的人是她更让人意外。如果不是赐婚,如果沈诚与她有这等情缘,她当然会喜出望外,只因她的心,也在他的身上。可她明知这不可能,本就没奢望过的事,如今居然成真,却没有太多开心,竟有些悲哀,然后便是怒气,做什么要来这一出?这样子纠缠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痛苦,她凌依何得何能,要承受这样的皇恩?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你看接下来该如何?”

沈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明着违抗,容我想个万全之策再说。”

果然,她心中微凉,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当家的可有想法?”

他没有接话,却是望着门外道:“若是子沂在,我或许……”

想到凤子沂,又想到凤尘晓,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知此事又是何种反应?贺国公已告诉他凤尘晓赐婚之事在公主干预下已作罢,皇上却又给他赐婚,告诏着君王尊严不容忤逆,此事颇为麻烦,他要好好想一想。

惩罚

嘉庆帝突然给沈诚下旨赐婚,闻者皆惊,凤尘晓的反应倒是颇为平静,凤栖臣见她听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下,摸不透小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是中意沈诚的吗?

凤尘晓认为皇舅舅被人落了面子,这是把气出在沈诚身上,也断了她不愿跟暮璟公子在一起是为了同沈诚在一起的念想。她也曾是皇家人,明白这事很难再有转寰的余地,一时间怔忡着说不出话来。

凤栖臣本以为昨日听了皇上不会再提赐婚之事便到了头,哪知小妹竟会不如意至此,他忽地想起徐文藻来,当日他曾信誓旦旦地要为小妹找到好夫家好夫婿,到如今全是一场空,心中有些歉疚:“我进宫去找贵妃娘娘,要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千万不能委曲了你。”

熟料凤尘晓突然轻笑出声,这一定是惩罚,惩罚她重生于世居然有闲心想些不相干的男女之事。又深深为自己的无用叹息,她轻轻摆摆手:“还是莫要去烦扰贵妃娘娘的好,大哥,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

凤家此时的荣宠也不过是皇上随手的恩赐,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她而去得罪皇上,前车之鉴,她不愿凤家也受连累。

凤栖臣有些忧心地看着她,不怕她哭,就怕她笑,这哪里象是开心的样子,简直比哭还让人揪心。

她真的很累,一日外出,已累得眼泪快不听话地流下来。在这个世上,谁也无法明白她的苦楚,沈诚为她做的很多,她并未有过回报,只是才开始感受着他的情意,却正好跟遇上赐婚一事。

回房后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心中已平静不少,又暗自冷笑,怎地这般沉不住气,她有什么资格在这些事上费心思,她不该忘记自己是谁,不过是一缕幽魂寄生在这具身体里,若有男子喜爱,那也是这具身体之功,与她何干?

她忽然想到给沈诚赐婚,固然是皇舅舅之意,怕是跟暮璟公子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沈诚定正自为难,皇舅舅早就算计好了,他若敢抗旨不遵,那便是违逆之罪,轻则抄家,重则丧命,那么大的一个沈家,前途命运都系在他身上,他如何能轻举妄动?算了,何苦让人为难,她已连累得他够多。她还能怎么办,反正不能对所有人说她的真实身份,更不可能让皇舅舅为了她收回那道旨意,她如今什么也不是,连叫声娘亲都得以义女的身份!

妆台上还满堆着沈诚与暮璟公子送来的头饰,她伏在那里只觉满腔的无奈,突然化为呜咽,又觉得太过无稽,便止住了眼泪,抬眼看到妆镜里的自己面上泪痕未干,这张脸端的是花容月貌,此时哭的梨花带雨,可并未能帮到她一些,这副好容貌于她的作用好似并不太大。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呆呆出神,脑子里全部都是前世今生种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决的念头来,叶细说女人最大的利器便是自身,她重生而来,一无所长,加之性情本淡,从前也只是依靠着沈诚和凤子沂的力量,才将左文华拿下。此时凤子沂失踪,沈诚心已乱,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否则又不知要连累谁。而症结本就在暮璟公子身上,她不如忘记这些烦心事,未来该如何,还需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屋外守着的丫鬟隐隐听到里面传出哀声,都噤声不敢言语,凤栖臣来了两次,听不到一点声音,问丫鬟知小妹哭过,他稍有些放心,哭一场将心中伤痛发泄出来才好。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访,是位面上蒙了细纱的女客,她压低了声线,只说是慕名且与凤小姐有过一百之缘,欲见小姐一面才可,且拿出一套木盒,说是送与小姐的礼物。

凤三不敢怠慢,向里通传,没多大会三小姐传出话来,请这位女客到未苑,她在那里等候。

小小花厅里只有凤尘晓一人坐着品茗,见了那位蒙着面纱的女客后一愣,笑道:“凌姐姐今日怎地这副打扮?”

那女客拉下面纱,正是凌依,她长出一口气道:“非我所愿,只是怕人看见,又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

“我一见那些琉璃做的物件,哪还不知道是谁,是原来说要送我的那些吗?快请坐下吧。”她垂下眼眸去看那些琉璃摆设,小小的娃娃竟也能分得清眉眼,煞是有趣。

凌依在她面前坐下道:“是。尘晓妹妹,你心中可是难受?这真是晴天霹雳,太让人意外。”

于她是幸福的意外,于凤尘晓却是难以明说的感觉。她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喜事,我要恭喜凌姐姐。”

凌依苦笑道:“何喜之有,我本打算过些天便随商队出海去,妹妹放心,沈诚他心中只会有你一人,此时他正想法子看皇上能否收回圣旨,可你这话倒象是认命似的。”

“要皇上收回旨意谈何容易……”即使凌依要出海,也得先成了亲才能走,沈诚心中有谁并不重要,结局还是只有一个,那便是赐婚的人要结婚,她则成了城中百姓言论的中心。

凌依又道:“千万不可泄气,这会儿他与你见面不太合时宜,所以才要我先来看你,我知你定会为此不痛快,皇上也太……”

原来他们连见面也变得不合时宜起来,那么今后呢?她脸上笑容飘忽,隐隐让凌依感到不妥,“妹妹到底是个什么主意?我是看得出沈诚一意对你,那么你也是一样的吧,既然二人情意互知,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个风雨,我说的可对?”

凤尘晓手撑着头叹气,她哪来什么主意,与沈诚之间一向含蓄,总是淡淡地,到如今她也不明白算不算是情意互知,戏文里的男女情事,必定要先订下鸳盟才作数,沈诚……凤子沂倒是同她挑明了说过,也罢,皇命难违,她何必强求?只能说二人有缘无份。

她没有回答凌依所说,却问道:“凌姐姐,你说,这世间事为何不如意常八九?”

“或许是世人奢望过多,永远也不会知足。”

说的真好,沈诚被赐婚后,她心中失落,不外是有过要与他在一起的念头,失望不过是因为有过希望。与凌依相对两无言,她不由想到,凌依的心思原就是沈诚身上,如今得偿所愿,他们也算有多年的情份,也许她不过是多年以后,沈诚偶尔会想起的一个过客。

凤贵妃从宫里递出话来,要凤尘晓入宫觐见,她只得收拾心情入宫去,一路上心跳加快,止不住开始盼望着凤贵妃那里会有好消息。

凤鸾殿里,凤贵妃一把拉住她,怜惜地道:“别难过,只凭着这等人才,还怕找不来如意郎君?”

一听这话便知凤栖臣求助无效,凤贵妃又不是笨人,她岂会不懂这时说任何话都只能让皇上更恼火。虽早知凤贵妃也无法让那道旨意作废,可还是忍不住失望。她心中微叹,还是笑吟吟同凤贵妃:“姑母这不是在自卖自夸?我哪有那么好。”

“难道说错了吗,你可是咱们凤家的小姐,又是一品花韵的店东,这京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话放出去,求亲的人怕不挤破门,不过有一点,万万不可与那暮璟公子在一起。”

她还是笑,并不答话,凤贵妃近日心情不错,精神不少,往来间净是些宫中事务,比之上次来热闹得多。她告了退,揉揉挤出来的笑脸,这种场合真是累人,

凤贵妃也不强留,只让她宽心,吩咐宫人送她出宫。走到夹道附近时,邬贵妃等在夹道前,不再跟上次一样的 气,只是穿着一身极合身的宫装,默默站在那里。凤尘晓绕道也绕不过,只得上前见礼,身后凤贵妃身边的宫人也跟着拜下去,邬溶月示意身边的宫人扶她起来,不过短短几日,竟见她有些憔悴,原来天下尽是伤心人。

“凤小姐起来吧,我不过略耽搁你一些功夫,”她有些心神不属,自顾往前行了几步,又回头道:“前面是映荷轩,景致还可以,不若凤小姐陪我走走?”

说罢便先往前走,凤尘晓只得依然跟上,转身前看了送她出宫的宫人一眼,那宫人待二人一离开,便飞快地往回赶,自是去禀明自家主子,邬溶月也不阻拦,任她离去。

映荷轩景致果然不错,汉白玉的栏杆围着青碧的荷叶,天色也格外澄明,二人走得有些急,面上均出了层薄薄的汗。

“许久未曾这么走过,倒让凤小姐见笑。”她身边随侍的宫人也未跟来,想是知道她要单独与凤尘晓说话。

凤尘晓看着那池中的荷花,只有少数几朵开着淡粉色的花骨朵“贵妃娘娘不知找尘晓何事?”

“其实……嗯,我知道若非我在花朝会上提及赐婚之事,你也不会得罪皇上,皇上也不会赐婚给沈诚!”

凤尘晓瞪大眼,是否每个人都要来对她说些体贴的话,是否每个人都觉得她此时定是难过已极,是否每个人都提醒她这件事的存在?她把肩背挺得更直,淡淡地道:“贵妃娘娘说哪里话,这些跟尘晓都不相干。”

“我只是想问你,为何会拒绝暮璟公子?你怎么做到的?”

她愕然,想她贵妃之尊,居然来向她讨教情事方面的问题,真让人哭笑不得。她轻咳一声道:“娘娘为何这样问,暮璟公子如何会看上我。”

“你看我有多大?”

在莳花苑里,邬溶月只是十七,如今应是二十,她对着荷池心中盘算,口中恭声道:“尘晓不敢妄猜。”

“你信吗?我年不过双十,这一生却已注定,要在这宫墙里渡过。”

也是,正如这亭亭玉立的小荷,尚未开足开透,极为娇嫩。

“娘娘得尽皇上宠爱,那是谁人也得不到的福份。”她有些郁闷,后宫寂寞并不归她管,心中胡思乱想着,又盼着凤贵妃快快来到。

邬溶月蓦地转头看着她:“若真是如此,为何这后宫众人如何能任意欺凌我?”

凤尘晓有些迷茫,邬溶月身为贵妃,本身也是邬家小姐,身后还是邬家帮衬着,怎地说宫里有人欺凌她?而且她似乎有些怨怼,难道跟自己有关?

“娘娘何出此言?”

邬溶月语调已变冷:“以往他都会护着我帮着我,这次他却不再出手,我……”

“娘娘说的是……”话未说完已见邬溶月眼中透出一股兴奋之意,似是目的得逞。她回头一看,暮璟公子已来到她身后,打断了二人谈话,他道:“贵妃娘娘,这荷花未得尽放,此时来赏有何味道?皇上正在仪和殿等娘娘,南地送来些贡品,有娘娘喜爱的南珠,给您留着呢。”

凤尘晓期盼的凤贵妃没有到来,却把暮璟公子给盼出现,他如何会到这里?

邬溶月也有些意外,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暮璟公子,“皇上久未见过后宫之人,今日怎会想到我?”

暮璟公子应道:“娘娘去看过便知。”

这时邬溶月随身的宫人也寻了过来,言道皇上召见,她这才半信半疑地去了。

偌大一个映荷轩,只余凤尘晓同他站在一起。她又转过头去看荷池,躲避着他灼灼的目光,紧抿了嘴不发一言。

暮璟公子只当她为了赐婚一事气恼,想解释自己并未掺合,却终是作罢,只轻轻说了句:“我送你出宫。”

强吻

出宫的路蓦地变长,暮璟公子在前,凤尘晓在后,行至内城门时,一路遇上的宫人不知情由,窃窃私语,是否暮大人转了心性,居然会同女子相近。

凤尘晓心中无比忐忑,她重生而来,一无所长,加之性情本淡,凡事不愿强求。自然,她是想要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即刻死去,最好是身败名裂,极期凄惨地死去。可在他面前,她不会任何心机,来不得那雷霆手段,只觉得悲哀无奈。

宫中道路长且弯,幸而她并不陌生,也知是出宫之路,难道暮璟公子出现,只是为她解围,送她出宫?且不管他如何会适时出现,却是正中她下怀,这是个机会呢,凤子沂隐匿,沈诚心已乱,她不可再连累旁人,是自己独力承担起这一切的时候。那么,她要不要先开口呢?

凤尘晓不再看着脚下的青石砖,抬头看着前面那个穿着绛色官服的男子,心中有些复杂难明的情绪,她如何会与这样的人有杀身之仇呢?许多时候,她都盼望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她尚是无忧无虑生活在父母身边,不识愁滋味,可又明明不是梦,说不得哪一日她便得手握白刃,与仇人拼杀。

她这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忽听得他在前面问道:“尘晓入宫是见凤贵妃?”

她心中冷笑,何必没话找话,若是他不清楚,为何会那么巧出现?暮璟公子不待她回答,又问:“你是否为沈诚赐婚之事进宫?”

“贵妃娘娘召我进宫,我便来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回身挡住她的去路,她今日仍是白色绫服,只在袖边领口上绣上朵朵干花瓣,素静淡雅得让人失神。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是否认为,我求皇上赐婚不成,才让皇上给沈诚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