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她尚未表露有责难之意,他的样子倒象是即使心里这么想也不成,仿佛侮辱了他一般,这算不算是恶人先告状?忍下心中不快,她幽幽地开口:“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我何苦多此一举,若不是为你……”言下之意便是他若想要赐婚,皇上定会同意,没必要绕个弯让沈诚无法如愿。

她笑了笑,自然相信他有这处能力。可如今万事已成定局,何用他来做作解释,难道澄清了这件事,他便能心安?

日已近午,二人正好站在内城宫门处,宫墙两边柳树上净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这外城多是一些宫中采买、内务府办理公务的地方,人员较杂,又不比宫人含蓄,早有人看到暮璟公子与一女子从宫门里走出来,好事之人打听得那便是凤家小姐,在场的全部交头接耳,就连宫门处站岗的禁卫也忍不住目光斜视,打量着二人。

“那谁知道,也许暮大人喜欢这样,看别人无奈,无力,挣扎……”她直视他的眼神,仿佛在责难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暮璟公子脸色一变,此时他真正无奈,凤尘晓对他的态度如同有宿世仇怨,根本不予他示好的机会,无论他温柔、冷淡,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真是圣人也要被她激怒。但她眼光淡淡一瞟,又让他心软,袍袖一拂,隐忍着待要继续往前走,凤尘晓已是躬身一礼:“这里已经是外城,暮大人莫要送了。”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你跟我来!”

围观之人眼见着温文尔雅的暮璟公子行那粗鲁之事,居然当众拉人家小姐的手,一个个瞪圆了眼——暮璟公子不是从来不让人近身的吗?

凤尘晓顿时惊慌,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待要挣扎又想通,这皇城之内,还怕他将她怎样?何况凤贵妃这上下也该知道自己与谁一路出宫,定在赶来的路上。

他拉着她绕过宫墙,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喝退下院中的仆人,将她带入房中,门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凤尘晓有些惊惧,可随即又无比满意自己造成的后果,他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吗?她静静地看着他阴暗难明的神情,心中一阵快意。

大不了,不过一死而已。

暮璟公子看她因为急行而微微喘息的模样,忽然放开她的手腕,恢复斯文之态:“这是我在外城的住所,请坐。”

她抬起手轻揉手腕,赫然一圈红印,不由微嘲道:“暮大人真客气,不必了。”

“我是想问你,知否令兄凤子沂在哪里?”

“暮大人认我二哥?他向来没个定性,也许早离开天锦了。”她转过身打量房中摆设,心中却急转,想来是他在别苑外布满了监视凤家的人,不过至今也未查出凤子沂的行踪。

他沉声说道:“凤子沂,非凤家亲子,也不是你的亲生兄长,他身世成谜,再者私闯后宫,别说你不知道!”

她冷冷地道:“暮大人可是瞧我们凤家不顺眼,想找个由头拿了我们?”

“不,我是不懂为何会是凤子沂?为何……难道是你们凤家与我有仇?”他反问道。

她在心底暗暗回道:对你有仇的,不是凤家,是我!

可这些自然不能对他讲,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否认到底,房外凤贵妃喝斥声响起,似是有人拦住她不让她进门。

凤尘晓惊喜地低叫一声:“姑母!”

暮璟公子刚说到与凤家有仇这点,凤贵妃的即时出现让他彻底误会,因知凤贵妃素来看他不惯,只为了他对邬溶月多有照顾,才得罪于她。这件事他一直未放在心上,但凤贵妃定是心中有怨,便找了娘家人来与他过不去,凤尘晓对他莫名的敌意便可解释,至于之前的种种神秘猜测,不过是一尘疑神疑鬼。心情蓦地变好,对她的怀疑瞬间全消,至于有可能窥破他秘密的凤子沂,更不用急。

至于听着凤贵妃指使着要将阻拦的人拖下,他倒是半点也不气,更不是不急,好整以暇地问她:“是因为她吗?”

凤尘晓一愣,她哪里会知道暮璟公子所想,想要开门出去,他却挡在了门前,逼得她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戒备地看着他:“暮大人,我姑母便在外头,你……”

话未说完已被暮璟公子欺压过来的唇堵在了口中,且腰间一紧,身子被牢牢抱在了他的怀中,辗转不已地吻似蜜蜂夺蜜般紧啜不放。她双眼圆睁,只一下失神,万分惊怒上涌,只觉被他紧紧拥住退不得半分。凤尘晓又气又怕,口中哽咽出声,双手双脚使力踢打在他身上,却不起半分用,只惹得他抱得更紧。

原来,利用自身不过是想想,她爱惜自己的一切,真若行至这一步,只觉得要崩溃,无力挣扎着,急切间泪珠不断涌出,恨不得立时三刻死去,不,就是死,也得先杀了他,只恨身边没有带着利刃。

暮璟公子在心里深深地叹息,门外凤贵妃的喝斥声,拍门声,直至后来的撞门声,他全然不顾,整个身心只感受着唇下那如花瓣娇嫩的感觉,像是要把全部的热情灌注给她,即使她的泪已滑落满腮。

门终于被撞开,凤贵妃与一干宫人看清暮璟公子所为,不禁大惊失色,凤贵妃待要上前去拉开二人时,暮璟公子终于放开凤尘晓,看到她满脸是泪,正要抬手为她擦拭泪水,凤贵妃已上前揽住了凤尘晓,颤着声喝道:“暮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对尘晓,你!你……”

凤尘晓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适才之事比之噩梦更为可怕,她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暮璟公子还会做出这等事,他到底是不是人?

凤贵妃“你”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你毁尘晓清誉,我定不会饶过你!”

暮璟公子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他心跳过速,尚在回味着那一吻的滋味,怪不得一尘常说男欢女爱是这世间最大的魔障,被凤贵妃一喝,清醒不少,有些失神地道:“饶不了我?呵,贵妃娘娘早已对我不满,不如去皇上那里请命,看他会否治我的罪,我猜……皇上说不定会立刻命我与尘晓成亲,也好,我求之不得。”

凤贵妃怒极反笑:“你想得倒好,只怕此生难以如愿!”

“我劝贵妃娘娘莫要多管闲事。”他有些恼火,若不是这个凤贵妃,尘晓也不会对他有成见,赐婚之事也早成了。

凤贵妃看他想走,便道:“慢着,你想就这么走了?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他在门口站定:“天下人?这京中谁不知我早倾心于尘晓,还有谁能比我更配得上她吗?便让天下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又如何,不过是又添一段佳话而已。”

凤尘晓微闭双目,是啊,天下又有谁人会知他真面目,她靠在凤贵妃肩上轻声道:“姑母,请送我回家。”

夜会

外城消息流通极为快捷,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暮璟公子狂性大发,在皇城内强吻了凤家小姐一事便被宣扬开去,天锦城上上下下无不为之沸腾,以讹传讹之下,竟流传出暮璟公子痴爱成狂,青天白日竟劫了凤家小姐,于那皇宫外城住所索欢,若不是凤贵妃及时赶到,暮璟公子便辣手摧花了……

这个夜晚注定让人烦燥不安,琉璃堂的气氛更是压抑,沈城这两日一直行踪成迷,今日难得在家,得到消息后第一反应便要先去看凤尘晓,才走到门口,便被沈家的几位长辈们给拦下。这几日沈家人忙活着筹备婚事,沈诚冷眼旁观,并不理会,却在暗中联络些江湖中人,不知在谋划什么。

凌依却是知道的,她明白沈诚不会任别人安排自己的事,他会尽全力一搏,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忧,以往堂中大小事务他都会同她商议,如今不同,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却对堂中事务见若未见,连清风都感觉出来当家的不对劲,不敢往他身边去。

看着沈诚目中失却耐心的怒火,凌依不禁苦笑,这件事情上,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又不想借口退下,生怕真出了事,只得尴尬地站在一边。

沈家老太爷身体一向好,上了年纪也没想过安享晚年,死揽着手中大权不放,今儿个却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手中还扯着几尺白绫大有以死相劝之意,沈父沈母则口口声声劝着沈诚莫要做不孝子孙,说甚皇命难违,他如今也算是有婚约的人,莫要再为了别的女子惹事。

沈诚冷眼看了一刻,忽地对凌依吩咐道:“唤几个人来,看好几位老人家,若是谁执意寻死想早些见阎王爷,那也不必拦,帮老人家挽个绳,搬个凳子,一定要服侍周到才好。”

说完拂了袍袖便走,沈母一个没拉住,若不是有凌依眼快相扶,定要闪了腰,几位族中长辈听了那话,差点背过气。

从宫里回来的凤尘晓已恢复平静,她似是未曾发生任何事,如常进食,甚至近傍晚时小眯了一下,这个时间,正好是天锦城大街小巷传言四起的时候,凤栖臣结束手边一切事,守在妹妹身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前些天我让凤三替你准备过了,明日便可上路,你先回郴州,我这边再留几天,很快就回家见爹娘。”其实他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别苑外暮璟公子布下的岗哨可是死死盯着自己,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凤尘晓一愣,没想到大哥居然打起送她走的主意,这可不行,她低头掩住心事:“大哥莫要担心,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从凤栖尘的角度看去,她那副模样分明就是黯然伤神,女儿家的清誉便这么被毁了,怎能不伤心。若是想不开的女子,怕不哀哀痛哭寻死觅活?难得小妹还算镇静,只是心事重重地不发一言。

外面传得太难听,甚至有人说是凤尘晓色诱了暮璟公子,或者传凤尘晓嘴上说不愿意赐婚,却又三心两意与两个男子纠缠不清。

凤尘晓自是听不到这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她低垂的面容上却是噙着一丝古怪的笑,这几天她总有个模糊的念头,今日在宫中暮璟公子相遇之时,还尚无成形的计划,只是随着心意走。其实证明他对她的在意又有何用呢?她一时还想不到,或许是叶细所说,她终于无奈到了要利用自己,利用感情的地步。心中慌乱,没有底气,当然有些后悔,她也在内心不断地审判自己,可到最后她决定原谅自己,她不过是个身无所长的女子。

花朝会前,她尚有信心,觉得自己走运,有沈诚与凤子沂帮她,左文华不是死了嘛,接下来暮璟公子不为惧也。如今才慢慢相信,原来好运到了头,或者这是命中注定。至于女儿家的清誉?她被人毁婚在前,早没了什么清誉,如今不过又多了一出。

只是那个吻,那般霸道、炽热,如一道烙印,深深地留下痕迹,这样的吻,她从来没有过。当时只觉得羞耻与挣扎,她这一生都不要再想起,可这样又如何再与暮璟公子有交集?

她强忍下要捂住嘴唇的感觉,慌忙对凤栖臣道:“别再提起来,我不想听。”

“那你就听大哥的,回郴州去,暮……他在这别苑外派了人监视着,不定哪天就出事,天锦城是不能再呆了的。”

就为了暮璟公子?天锦城,这里是她的家,只为了暮璟公子,她要换具身体才能回来,如今还是为了他,她得含恨离开?一股怒气上冲,她站起身冷冷道:“不!”

至少不是现在,从今日过后,暮璟公子对她更不会轻易放手,赐婚之事可能会再次被提起,她肯定不会同意,可问题在于如何在最适当的时机施以报复,下药还是用倒?

凤栖臣头痛道:“你怎可这般糊涂,那暮璟公子怕是不会罢休,回了家至少离得远些。”

“大哥,我不怕。”不怕他不罢休,就怕他不来。

“不知子沂现在何处,他藏得倒挺深,不如把你也藏起来?”凤家老大深觉此法可行,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二弟能耐不小,连暮璟公子也没能找到,他定不会只是如平常所表现出来的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弟妹与琉璃堂走得很近,以为不过是倚仗着沈诚手中的力量,想到这里,他问道:“琉璃堂真的很有势力吗?”

凤尘晓心中刺痛,那边怕是正在准备着婚事,谁会想到她来?她不欲作答,正要摇首,凤三匆匆入房禀报,沈诚沈公子来访。

凤尘晓的心重重一抽,终是来了。从得知赐婚一事起到今日,已整整五日,这五日中,沈诚与她没有一点暗中往来,除了让凌依来过一次,就连“一品花韵”每日的帐册也停,他们之间仿佛断了联系,仿佛沈诚只在筹备自己的婚事,而且凤尘晓也从未识得此人。

连凤尘晓自己也相信了这点,她没有刻意去想或者不想,当沈诚快步走进厅堂之时,她只是沉静地坐着,微微欠身示意问好。

因为正好说到琉璃堂,故尽管凤栖臣不愿这个有了婚约的男人出现在自家妹妹面前,还是客气地招呼道:“沈当家入夜来访,有何贵干?”

沈诚克制着自己的烦燥,抱拳道:“凤公子,可否让我同尘晓呆上片刻?”

他正待拒绝,凤尘晓已道:“大哥,求你……”

面对那样的眼光,他不忍拒绝,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们又是何苦。”

他指的是赐婚,沈诚已与别人有了婚纸,再来招惹自己家的小妹,可就不妥了。

他走后,凤尘晓幽幽地道:“这别苑外满是监视的人,你又何必跑这一趟。”

“难道要我便看着你……”他说不出受辱两个字,想想心里就难过。

她安静地看着他,其实何尝不想,去与那个杀了她的人虚与委蛇,甚至,她还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心就象火在烧。看来真是要早些了结这一切才好。

看他紧皱的眉头,凤尘晓突然一笑:“不必这么烦忧,我很好。倒是你,这别苑外尽是些暮璟公子的探子需得小心些。”

“探子?就让他们看着好了!”他看不出来哪里好,怜惜地道:“这都怪我我无用,不能护你周全。”

凤尘晓失笑,从来觉得真正无用的人是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她意外之余有些不忍,轻笑道:“不,你总是救我,那一年你救我于冰天雪地,后来再重逢,你处处维护我,帮我,怎么说都是我欠你良多。”

三日

沈诚“哦”了一声,听她继续道:“我总想报答你,哪知道总是连累你,莫要怪我。”

沈诚摇了摇头,他怎会怪她,只是受不得她这般陌生的客套,一时心底微痛,暗中思忖她话中之意。又听她淡淡说些以往的事,明德镇上的花花草草,通州的店,京城的生意,言语间甚是怀念那些日子。

她心头整日压着重重的心事,常不敢太过放松,偶尔会放任自己的情绪,想一些和沈诚有关那些看不到将来的日子,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样一幕:仇怨已了结,她与沈诚携手归去,往东南西北塞外出海,总之随意遨游于天地之间,那该是何等惬意。只是这样而已,明知是奢望,所以极少想起,总觉得一切言之过早。她无比珍惜这一次重生,常庆幸老天的安排并非只有苦楚,哪知道痛楚原来是在后头。

凤尘晓说了半天,终于无话,她把那些心酸的泪意逼回眼眶,说这些有何用呢?看来她还是不该招惹这些情事,若从头到尾专心致力于复仇,现在也不会这般为难。凌依前次相告之事,她没有不信,沈诚一定急着想办法逆旨而行,如今这种情形,越是急着抗旨不遵,越是易出事,不能让他再出事,已经让他为自己付出这许多,难道要他连命都搭进去吗?不值得,为了她不值得。

她心里乱得很,沉吟半刻后不敢看向他,咬了牙又道:“我倒不知你与凌姐姐婚期定在何日,到时候好去观礼。”

她这话不啻于在沈诚心中砍了一刀,他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不然就是她说的气话,半晌才苦涩地道:“我以为,你我虽没有海誓山盟,但起码也算是心有灵犀,什么婚期婚约,这是说的哪里话?”

她听到海誓山盟、心有灵犀时,脸上微红,随即又淡去,还记得那张便便笺上写的人相依,在她心中算得上是盟约了,可那又如何?眼前的局面,谁也改变不了。

“我……这旨意颁下,任谁也无法改变,我们还是莫再多想。”

“怎会是多想?我不过是……”他深深地看着她,缓缓道:“我不过是唯爱之所系,唯情之所钟,我只怪自己没早些将心意诉与你知,任谁也无法改变吗?我却偏要变他一变!”

他言语不见激烈,却是道出自己的心意来,凤尘晓不由以手捂脸,若事实可以改变,那她便是天底下最最开心的人,她可以让自己并没有遇上左文华,并没有与之成亲,并没有被暮璟公子害死,她要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沈诚只是要改变赐婚一事,相比之下,她太贪心了。

忽听得他问:“可愿与我一同离开这里?”

他这是要她私奔嘛?她心中惨笑,她大事未了,怎能离开,只得掩着面摇头。沈诚见她如此苦恼,上前拉下她捂着脸的手:“我知道,你不信一走了之便能解决眼前之事,我也知这是下策,可是不走,便要听从圣命,相比之下,我宁可与你一同离开,此事不宜耽搁太久,我需得做好准备,以防没走多远便被抓回来。这样吧,三日后城南枫丹亭会和,你我离开这里。”

她抬起头,却是一脸泪水。离开这里?她不可能抛却了亲人朋友还有仇敌跟他私奔,要凤家双亲及凤家老大为了她被发配边疆,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他们虽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可总是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她如何做得出那种无情无义的事来。再加上沈家族亲,那得连累多少人?还有凌依,她的心似海般宽容,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沈诚为她拭去满面泪水,却依然坚持等着她回答。

走?还是不走?她沉默着不肯说话,怕一张口便说出一个好字,硬挺着脖子才忍住点头的欲望,真想同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掉。可她不能走,还有仇怨未了结,还有爹爹娘亲未曾好好孝敬,她不能一走了之。只得闭目叹道:“不行。你想过没有,违抗旨意,便是死罪,家人会受连坐之罪,凤家,沈家,琉璃堂,一品花韵,那么多的人,只为了你我便要死去。”

他何尝没想过这些,可眼下除了走,还有别的路吗?他甚至有了绝望之意:“三日之后,我在枫丹亭等着你,你来,我们便走!”

“走?”还未来得及问他要走到哪里去,他便转身离去,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凤栖臣定是交待了不让人靠近,她一个人在厅堂里坐了良久,在心中反复想着走还是不走。

“我以为你会哭。”

居然是凤子沂,他从厅堂的屏风后面走出来,缓步走到凤尘晓面前,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怜惜地看着她。

她先是惊喜站起,后又黯然止步,身为女子,遇事只得哀哀痛哭,可她适才已流过太多泪水,此时反倒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只面上淡淡地道:“哭有何用?”

话虽如此,可眼中却有点点泪光,凤子沂叹道:“是怕连累别人吗,尘晓,你以前可不会想这许多,你若认定的人和事,早不管不顾去做了。即便无用,你也无需强忍,这副模样……”

凤尘晓摸摸自己的脸,这副模样本就不是她,丑和美有什么分别?同样会伤心、难过,她不想不再提那三日之约,问道:“二哥,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他去到哪里也只是念着她,不然不会这么快出现,同样是听闻暮璟公子强吻之事而来,不料沈诚已在座。

“只是找了个无人之地藏匿起来,你也知道,那个暮璟公子似乎认出我来,怎么着也得躲一躲。”沈诚找他,凤尘晓找他,他都是知道的,只是他怕再与这个三妹妹呆在一处,会忍不住继续纠缠与她。又想问那三日之约,她可会去,又怕她会去,好生矛盾的心情。

“二哥别走,好吗?”说完又连忙改口:“不,不,二哥还是走了的好,凤家也别回了,这里外都是暮璟公子的探子,啊,你来时没有让人看到吧?”

“放心,我自有本事让人发现不了,只是不太放心你,果然是出了事。”他狠了狠心道:“不若三日后你便跟着沈诚走,凤家这边有我,你不必太担心。”

她幽幽地开口:“我岂可连累你们太多,你已经被连累得有家不能归,若再搭上整个凤家,让我以后如何自处。”

“你……不走?可那暮璟公子怎会放过你。”

“他不放过我,难道我就能放过他吗?”

凤子沂不明白她的话为何透着股狠绝之意,又劝道:“不和沈诚走,那就按大哥给你安排好的法子,先回凤家,京城中的事你就别管了。”

她怎能不管,真想对凤子沂道出一切,可想到阎君的话,又生生忍住:“不,我不走,别问原因,我自有我的理由,再说,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凤子沂越听越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连累了我们,其实跟暮璟公子过不去,并不是全为了你,全是我们一时多事,要插手了他与左文华之间被他发现,怎么就成了你连累我们?我一直不明白,你似乎对暮璟公子之事颇为在意,是何原因?”

说了让他别问,他还是要问,凤尘晓不知如何回答,此时凤栖臣进了厅堂,见到凤子沂先是一怒:“你舍得回来了?”

“大哥别叫,省得让人听到,暮璟公子得了信怎么办?”

“怎么办?抓了你走,让你知道知道胡来的厉害!”说是这么说,凤栖臣还是放低了声音,又观察一下四周,没发现异状,这才往堂中一坐:“说吧,你准备怎么办?”

“我暂时不能露面,不过暗中叫人跟紧了暮璟公子,大哥还不知道,这暮璟公子很是不简单,而且暗中与人勾结,图谋之事象是欲对皇上不利,若能将他扳倒,自可为凤家解围。”

凤栖臣自然不信,凤子沂又拿不出证据,两人僵着不动。凤尘晓只得问道:“这都多晚了,二哥还是先住去歇息,咱们慢慢商量。”

那二人异口同声道:“不可。”

日之约,她暗自含愁,三日后,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凤尘晓因着强吻一事不方便出府,更是以此为理由拒绝任何人来探视,凤采儿等人每日过府相见,却总见不到人。她只是在自己的院中发呆,偶尔凤子沂会突然出现过来同她说说话,她装作无意问起上次在郡马府里,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左文华和楚月昏迷,那定是种迷药,若她有意接近暮璟公子,这东西一定有用。

凤子沂只当她好奇,以前在凤家,凤尘晓爱呆在他的院子里问东问西,故此没有多想,再加上近来事多,若是尘晓身边有个防身之物更好。前日的强吻之事更能说明,自保很重要。

他不仅给了她那些迷药,且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凤尘晓更是趁势大胆要求身上带柄利刃,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好,都依她,凤子沂怎能不觉得古怪,只是依然满足她的要求,当然都是瞒着凤栖臣,凤尘晓忙着研究这些,房间回避那三日之约,只是三日转眼即过。

暗道

朝升日落,花开闭合,三日之期已到,大清早,沈诚便让人送信,告知约在午时出城,枫丹亭会合后再往南而去,直奔出海,只要出了海,天高皇帝远,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她不知道沈诚是如何安排堂中事务、亲人家属的,只是他说的出海让她突然想到凌依,她将要出海去,为情远遁,谁料想竟会赐婚给她呢?如果她和沈诚走了,那么会带给她怎样的伤害。

此事她已在脑中想过无数遍,走的理由有千万条,不能走的理由也有千万条,真是难以决断。

眼见着日头一点点偏离了正午,沈诚相约的时刻已慢慢过去。

当初沈诚将她自冰天雪地救回之时,怕是不曾想过会有今日吧。一个女子,能有这样一位男子知心相对,那是何等的荣宠,是她从前想也未曾想过的。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她怔怔坐在桌前,想要练字来平复心绪,哪知却不自觉写下这样的诗句。过些年,沈诚总会忘记她,说不定繁花开尽之时,便已然忘却。只她却再难忘那句:“可愿与我一同离去?”

便让她用下半生细细品味这句话,永远记得有个人要带她走。

“你不愿意同他离去?”凤子沂皱眉出现,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盼花亭呆着,那是天锦乐师的聚集地,丝竹声声悦耳,他却烦燥不安,一直告诫自己这是沈诚和凤尘晓二人的事,却忍不住前来探看。

“你以为,我不想走?”他的话让她心酸,她是想走却不能走,待要反驳,却又无力,她能说什么呢,真的,如果真的要走,谁又能拦下她,可偏偏她不能走也说不出理由,只是颓然叹气。

“我早说过,你担心的都不是问题,为何不走?”凤子沂恨自己要如此关心这件事,今日他本不该出现,呆在盼花亭里喝酒吟唱才是正途,她拒绝和沈诚一起离开天锦,难道他不应该……高兴吗?

凤尘晓低下头道:“我怕很多很多,二哥,你们谁都不明白。”

他来到桌前,看到那张小笺上的词句,闻言道:“你不说,让我们怎么明白?是怕暮璟公子吗,我说过,你走你的,这里一切有我,他又不是神,怕他做甚!”

他早先以为,是沈诚对对暮璟公子有莫名的敌意,处处针对着他。至此忽然想通,真正针对暮璟公子的,却是他的三妹妹。

“他……”凤尘晓差点克制不住脱口说出心中秘密,他自然不是神,可他身后的一尘,却神鬼莫测。只是及时想起自己的承诺,无法解释自己如何会知道这么多,才又住口,他们只知暮璟公子是个权势小人,知他暗中图谋不轨,可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最主要是那个一尘,他的手段,根本不是武功高强可以比拟,凤子沂武功再高,一尘无需动手便能至他于死地,她不能让他再冒险。若凤子沂一怒之下执剑杀了暮璟公子,一尘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她心中惊恐,不由抓住他的手道:“二哥不可莽撞行事,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