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出手如电,躬身一拳将他打晕。

伏兵有八人,将玉嬛他们团团围住,镖师家仆早已负伤,唯有陈九苦苦支撑。

梁靖要留着秦骁当人证,提着他肩膀,冲到陈九身后丢下,二人并肩将谢鸿一家护在身后,利剑织成密网,唯有血迹飞溅。

谢鸿没想到会碰上这样惨烈的刺杀,抢了把剑握在手里,紧紧护着妻女。

玉嬛面色泛白,目光所及,唯有穿梭狠斗的身影。两个陌生的男人护在身前,青衣的那人带了件银铸的面具,血迹斑斑点点,殷红醒目。他的身形有点眼熟,出手却狠辣冷厉,像话本里令人胆寒的浴血修罗。

剑尖刺破皮肉骨骼,断臂发出咔嚓声响,连同弥漫的血雾,触目惊心。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重伤的人,旁边那男子胸口血迹晕染,也不知是死是活。

玉嬛甚至忘了害怕,紧贴在峭壁,竭力镇定,只觉背后一片冰凉。

远处似有蹄声如雷传来,夹杂着男人的高喊,“徐大人,就在这边,快!快!”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刺杀朝廷命官!”负责巡查这一带的小头领徐英纵马而来,人未至,声先到,一声高喊底气十足,哪怕身边只有四五个随从,也喊出了兵强马壮的气势。

对方突不破梁靖和陈九的防守,救不出秦骁,见有援兵赶来,只能鸟兽四散。

蹄声奔到跟前时,几名刺客已然逃远。

徐英进兵马司没多久,曾受过谢鸿照拂,瞧着满地血迹,心惊之余,赶紧翻身下马,“谢大人可有损伤?”

“还好,多谢徐大人及时赶来。”谢鸿心惊胆战,朝徐英拱了拱手,想回身朝救命恩人道谢,却见那两人却早已远去,只留两道背影,迅速消失在山路,不由微愣。

遍地狼藉,触目惊心,谢鸿追不上,满心疑惑,只能先向徐英道明原委。

一群人忙着缉拿受伤的刺客,给府衙报案,玉嬛仍旧紧贴峭壁站着,目光落在远处——

她总觉得,刚才那穿青衣带面具的人有点眼熟,只是那身冷厉叫人胆寒,不敢逼视。救人后转瞬离开,不愿叫人看见真面目似的,古怪得很。那般出众的身手,绝非父亲请的镖师能比,来得又及时,仿佛知道今日会出事,太过凑巧。

且方才她似乎闻到一缕熟悉的香味,幽淡而转瞬即逝。

他会是谁?

……

朝廷命官在山路遇到刺客突袭,对方来势汹汹,谋取性命,这事儿报到刺史梁元辅跟前,众人皆惊。待奉命探查凶案的人归来,梁元辅揭开其中一人的面具时,更是心惊肉跳——

秦骁,清丰折冲府都尉,吏部在册的四品武将。

领头刺杀的怎会是他?

秦骁被铁索捆着动弹不得,因伤势太重,几近昏迷,不复平常龙精虎猛之态,可见伤他的人下手有多狠。

梁元辅督八州军权,也常跟秦骁打交道,见状着实意外,只是众目睽睽不敢稍露徇私的迹象,便叫人投入狱中关着,寻个郎中诊治,别叫秦骁丢了性命,累及案情。

随即叫人写了奏呈,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事涉两位朝廷命官,秦骁既然亲自出马,又有高手暗中护着谢鸿,背后绝非私人恩怨那样简单。京城里太子和永王斗得正狠,太子最近刻意打压谢鸿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谢鸿遇到刺杀,难免让人联想到他。

可那位毕竟是皇后亲生、皇帝册封的东宫,地位稳固、颇得圣心,梁元辅可不敢擅动。

奏折用快马递出去,秦骁和一堆刺客都被关在狱中,谢鸿不放心,怕秦骁的亲朋在暗里捣鬼,便安排了心腹在牢里盯着,他又借公务之名守在梁元辅那里,摧着审案——哪怕不能立时查明背后主使,叫那秦骁认罪画押,也免得过后抵赖改口。

这头揣测横生,忙得晕头转向,谢府里,玉嬛也是脚步匆匆。

初遇刺杀时的惊慌在回城途中渐渐抚平,坐在马车里,眼前晃来晃去的仍是刀光剑影、鲜血横飞,甚至那隐隐的腥味都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冯氏似藏着心事,一路沉默,只将玉嬛紧紧揽在怀里。

回府后,母女俩各自将染血的衣裳换下,匆匆沐浴,洗去身上那点味道。冯氏猜测幕后主使的身份,嬛却惦记着那救命的熟悉身影,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像她救的晏平。

换完衣裳,喝了杯茶压惊,玉嬛见冯氏仍未开门,便匆匆往客院跑去。

那边丫鬟还不知外头的事,正聚在树荫下,猜谜赢手板子,见了玉嬛,当即起身行礼。

玉嬛跑得微微喘气,“晏平呢?”

“说是去外头买个东西,还没回来。”小丫鬟老实回答。

“有人跟着吗?”

小丫鬟垂下脑袋,“晏公子说他去去就回,不让人跟着。”

这么巧?晏平伤势未愈,寻常在府里散步都撑不了太久,如今就能孤身外出了?

玉嬛迟疑了下,进客房瞧了一圈,给晏平临时找的两套衣裳仍旧摆在床边,那把宝剑却已不见踪影。她靠近那两套衣裳嗅了嗅,上头熏的正是五合香,跟她在山道上隐约闻见的一致。

五合香是冯氏在淮南时配的,清淡幽微,与草木清香相似,却极淡,若非常年使用极为熟悉这味道的人,很难察觉。

谢家一直用此香熏衣,男女皆宜,玉嬛还没见过北边谁家用这种香的。

她心里疑窦丛生,叫小丫鬟留意,等晏平回府,赶紧递消息给她。

谁知等到夜深人静,也没见他在府里现身。

作者有话要说:小满是很细心的哟~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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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次日清晨玉嬛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昨日出事后,巡城的兵马司便在谢府周遭加了布防,倒是一夜无事。

她心里记挂着父亲,披了件衣裳趿着鞋走到外间,石榴还迷迷糊糊地在睡回笼觉,听见动静坐起身,有点意外,“姑娘这么早就起来了?”

玉嬛点了点头,叫她接着睡,推开屋门,外头孙姑正带着小丫鬟准备盥洗的热水。

她上了点年纪,睡眠浅,每日五更起身,这会儿已是精神抖擞。

玉嬛揉揉眼睛,站在廊下打哈欠,“孙姑,昨晚爹回来了吗?”

“一整晚都没回来,怕是衙署里有事要忙。”孙姑赶过来,帮她紧了紧衣领,“姑娘再回去睡会儿,等热水备好了我再叫你。”

玉嬛“嗯”了声,又问,“那晏平呢?”

这倒是没留意,孙姑便叫来个小丫鬟,让她去客院打探打探,旋即扶着玉嬛回屋。

没多久,小丫鬟便回来禀报,“晏公子昨晚半夜回来的,刚起身。”

他居然回来了?

玉嬛稍觉意外,也没了困意,匆匆盥洗后拿一支珠钗挽住满头青丝,也来不及多梳妆打扮,套了件单薄的锦衣在外头,便直奔客院而去。

仲夏的清晨仍有些许凉意,带着点潮润的晨风吹在脖颈脸颊,如有清凉泉水浸润而过。

玉嬛拐过两处游廊,远远就看到了梁靖——

客院门口长着两棵槐树,枝繁叶茂,绿意深浓。门前大片的空地,拿青石砖整齐铺着,两侧栽了百来竿翠竹,如凤尾修长森然,苍翠欲滴。早起的鸟儿啾啾鸣叫,扑棱棱展翅飞走,只留竹枝乱晃。

梁靖穿着身简素的鸭卵青长衫,就站在那树下练剑。

颀长挺拔的身姿惹人瞩目,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披散在两肩,却不显凌乱。侧脸轮廓瘦削分明,剑眉修目带点凛冽味道,却因乌沉的剑锋在手,平添英武健勇之姿。

他仿佛顾忌伤势,挥剑极慢,然而一动一静收放自如,其中蕴藏的劲道仍旧难掩锋芒。

玉嬛放缓脚步,远远打量他身形,渐渐靠近,梁靖已收剑入鞘。

“谢姑娘。”他长身而立,面色如常地淡声招呼,“这么早。”

“能出来练剑,看来伤势也快痊愈了。”玉嬛瞧着他,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听说昨日晏大哥出门买东西,是何时回来的?”

“半夜。”

“那么晚啊。府里出了点事,昨晚巡城兵马司派了人把守,没人盘问吗?”

“没有。”梁靖顿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爹娘带着我去碧云寺进香,路上有人刺杀,好多个人呢,很凶险。”玉嬛盯住梁靖,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讶异的神色,旋即听他问道:“谢大人和夫人都好吗?”

“还好,有人出手相救。”

梁靖“哦”了一声,随口道:“刺杀朝廷命官,可真大胆。”

“是啊。看来最近真是不太平,先前有人追杀你,如今还有人刺杀朝廷官员。”玉嬛将他审视般看了片刻,径直往院里走,“晏大哥这会儿闲着吧?有件事想跟你请教。”说话间,裙裾微抬,纤秀窈窕的身影便进了院门。

门边一架紫藤开得正好,一串串簇拥绽放,带着点湿润露珠。

玉嬛经过的时候,还随手掐了两串半开的花苞递给旁边洒扫的丫鬟,“送到东跨院去,叫石榴拿清水养着。”

梁靖看着她背影,唇角微挑了挑。

这种事当然没法长久隐瞒,只是没想到她看着懒散娇软,不争不抢,却会心细至此。

先前察觉夜探谢府的刺客,如今这么快就留意到他头上,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了端倪。

——想来前世她在宫中虚与委蛇,御前侍候、刺探消息,为永王夺嫡添了极大的助力,就是靠了这份警惕心细,在两度家破人亡,背负重重仇恨后,进宫冒险前行,将满腹心思藏在端庄贵重的女官装束下。

梁靖想起那一面之缘和她的婉拒之辞,眸色稍黯,随她进屋。

……

屋里陈设简洁,临门的长案上供着昨日剪的时新花束,开得正好。

玉嬛进屋扫了一眼,便回身朝梁靖笑了笑,“晏大哥,昨日你那件衣裳还在吗?那料子挺好,我想看看上头的花样。”见梁靖神情微愕,偏头疑惑道:“就是件外裳,瞧瞧也无妨吧?”

看外套自然是无妨的,但她要的那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