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又陪着祖父坐了一阵,便回梁元绍那里,开门见山,断然回绝了跟沈家的事。

至于缘由,他知道父亲的性子,不能提玉嬛和当年跟韩家的婚约,便只说瞧不上沈柔华,更无意与沈家联姻。他自有抱负志向,婚事也不着急,让爹娘先操心三弟梁章,他的事不用急着办。

梁元绍筹划了大半年,连跟沈家联姻后如何相处、如何牟利都想好了,哪里肯依?

当即黑了脸,怒道:“这是我跟你母亲已商议妥当,非办不可!那沈柔华是魏州出挑的美人,有什么配不上你?当初你放着官不做,要去军中白费力气,我也没拦你,这件事,断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回去歇一晚,明天跟我去拜访沈家。”

“我不去。”梁靖站在案前,似壁立千仞,岿然不移,挺拔而刚硬。

梁元绍气得拍案,“不去也得去!”

梁靖也不说话,扯着嘴角笑了下,那意思,分明是觉得梁元绍的身手奈何不了他,想强抓过去都不容易,逼急了他脚底抹油跑回茂州,就能再拖个几年。

这般死倔的态度,梁元绍更是生气,也顾不得外头有人没人,关上屋门就是一顿臭骂。

从当初梁靖跑出国子监去游历,到他扔下唾手可得的官位去军中吃苦,乃至如今,放着羡煞旁人的美人和婚事不要,非要跟长辈对着干……

一通数落,连斥带骂。

梁靖毕竟是他儿子,这点责骂还是得受着,便只管木着脸站在那里,似充耳不闻。

屋外,听见二哥回府后喜滋滋跑回府的梁章才赶过来,便隔着门扇听见了那通臭骂。

他素来顽劣,虽被爹娘宠爱,也没少被梁元绍责罚。

且因大哥梁端规矩懂事,梁元绍每回还要拿来比一比,说梁端行事稳重能帮他分忧,梁靖才学出众科举中了进士,连家族荫庇都不用,在外受尽赞赏。

三个儿子里,就只他不学无术,贪玩好闲,须跟兄长多学学。

梁章挨的骂都堆成了山,如今听说二哥在里面受苦,又是同情,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等梁靖推门出来时,梁章就站在门前,两肩颤抖不停。

兄弟俩也是许久没见,乍一眼瞧见,都能明显瞧出彼此容貌的变化。不过梁章幼时爱尾巴似的跟在梁靖身后折腾,至今性子不改,虽常年不能碰面,感情还比跟梁端的亲近些。

面对面碰上,梁章强忍着笑,规规矩矩地招呼,“二哥回来了。”

梁靖挨了骂,绷着张脸,“嗯——你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梁章目光闪了闪,几乎要憋不住笑,“爹骂你是臭石头那会儿。没想到啊,名动魏州的二哥也能有今日……”说着,终究没忍住幸灾乐祸,两肩剧烈抖着,怕被梁靖揍,赶紧转身往外逃,边逃边笑,那声音都大得几重院落外都能听见。

梁靖脸色更黑,疾步追上去,捉着梁章就给揍了一顿。

——兔崽子!正嫌没处出气呢。

……

梁元绍押着儿子去沈家的打算终究没能实现。

六月初十,梁老夫人的寿辰如期而至,整个魏州城的高门贵户、官吏富贾几乎都备了贺礼送往武安侯府,冯氏亦带了玉嬛,前往梁府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吃饭睡觉打弟弟~~

明天早上请个假,快要入V了,到时候会加更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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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魏州城里就只武安侯府有爵位,家族百年经营加上梁元辅督八州军权,兼魏州刺史,梁家在魏州的地位不言而喻。

如今梁老夫人办寿,又有娶了梁家女儿做侧妃的永王在此,自然比往年更隆重。

从清早起,便有车马络绎不绝,往梁家涌去。

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梁府周遭的几条街便慢慢堵起来,百姓都知道是侯府办寿,艳羡之余,也忍不住嚼舌根,不知这煊赫鼎盛的侯府里究竟是何等气派。

更不知那位引得满城送贺礼的侯夫人,又是何等尊荣。

一辆辆华盖香车经过,百姓过节似的看热闹,更令两侧拥挤不少。

接客收礼的侧门几乎水泄不通,冯氏和玉嬛的马车往寻常女眷走的偏门去,那边已然来了不少客人。青石板铺好的巷子里,马车首尾相接,管事仆妇们忙着招呼引路,见了冯氏,领头那人认得,赶紧指了稳妥的人迎入府里。

武安侯府占地广,后院里引了活水围成一方湖,东西各有两三里。

整个后园也围绕这方湖泊而建,山石花木、亭台楼阁交错掩映,湖的西边是一带游廊相连的水榭,戏台暖阁俱全,修得精巧秀丽,供女眷们用。东边则恢弘巍峨些,一座三层的阁楼耸立,里头尽是男客。

隔着粼粼湖水,男女宾客互不相扰,热闹氛围却能彼此感染。

玉嬛沿着游廊过去时,女眷这边早已是衣香鬓影、满目绫罗。

梁老夫人还在外头受几位要紧男客拜寿,这一带便是两位梁夫人张罗。妇人们坐于厅中,姑娘里端庄如沈柔华者,自然是陪坐在侧,不肯放肆,活泼自在如季文鸳的,不爱被拘束在厅里,正在外头闲逛,看看湖波杨柳。

玉嬛一眼扫见季文鸳,跟冯氏说了声,便凑到好友跟前。

端午出事后,季文鸳挂心玉嬛,曾派人捎信关怀,玉嬛也递信宽慰过,说一切无恙。只是毕竟牵涉刺杀的重案,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这段时日谢府有意谢客,季家除了关怀外,也没多登门,两人尚未见过面。

难得碰到一起,季文鸳自然关怀玉嬛处境。

玉嬛只说没大事,她在府里该吃吃,该喝喝,跟从前无异。

季文鸳放了心,谈及她的近况,却是颇为惬意——趁着暑热天气往城外别苑住了几日,去郊外骑马,往寺里纳凉进香,逛得不亦乐乎。据说前阵子还碰见了沈令君和梁章他们,书院的学子凑风雅热闹,玩曲水流觞,季文鸳也跟着玩了一阵。

她提起沈令君的时候,眼神语气都比平常柔和,刻意回避,反而欲盖弥彰。

玉嬛听了,唇角忍不住牵起笑意。

她其实还挺羡慕季文鸳,有中意的人,且门第品貌都还配得上。往常据她瞧着,沈令君待季文鸳也格外留意,恐怕就等着两家捅破这层窗户纸,沈家请人上门提亲,便能皆大欢喜了。

这边少女心事半遮半掩,水榭通透的凉厅里,冯氏也正想着此事。

她掐的时辰还挺准,坐下来没多久,梁老夫人便从东边回来了。

一众贵妇们道贺寒暄,熙熙攘攘地两炷香罢,各自被梁家两位夫人安排入席,冯氏则被梁老夫人请进了珠帘隔开的内间。

梁家是魏州翘楚,谢府乃淮南高门,虽说谢鸿如今正倒霉,梁老夫人倒是一贯的客气。

冯氏又说了些拜寿关怀的话,梁老夫人便笑着请她喝茶,道:“到了这年纪,旁的都在其次,最挂怀的却还是儿孙们。今儿夫人过来,可带了玉嬛么?”

“带着呢,那孩子好动,见着季姑娘就先说体己话去了。”

“这年纪的姑娘,性情活泼好动才好。”梁老夫人往外睇了一眼,隔着半敞的窗扇,果然见玉嬛跟季文鸳并肩站在湖边,柳丝低垂,裙裾微摇。窗边风拂进来,带着湖面的潮润凉气,她心绪甚好,就势道:“听说季家已在寻摸人家了,夫人这还没动静呢?”

冯氏欠身微笑,“我倒是想寻摸,只是南边儿老夫人操心,前阵子递信过来,说是有合适的人家了。她老人家向来疼爱孙女,我想着应当是很好的。”

这消息多少让梁老夫人失望,“已经定下了吗?”

冯氏有点歉疚,但玉嬛和梁章并非良配,要不伤两边颜面,便只能找托词,“说是差不多,等外子得了空,还打算带玉嬛回南边一趟,不辜负老人家的苦心。”

“这样啊……”

梁老夫人眼底的失落显而易见,却还是笑了笑。

玉嬛的身份她也是知道的,出自外室,只因谢鸿夫妇感情好,当嫡女般捧在掌心里,有家世品貌撑着,那点瑕疵算不得什么。

冯氏虽疼爱女儿,毕竟不是亲生,婚事上怕还是有点避嫌的心思。

这多少叫人遗憾,但各自姻缘都有天定,强求不得,老夫人活到这岁数,相信这个。

她试探罢态度,便没再多言,等玉嬛和季文鸳一群姑娘们来拜寿时,瞧着人群里品貌身姿出挑的少女,还有点恋恋不舍。

玉嬛跟冯氏心有灵犀,换个眼神便猜得大概,心头一桩石头落下。

姑娘们围成一桌,听曲喝茶,有人提及秦春罗,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谢鸿遇刺、秦骁入狱的事,不自觉瞥向玉嬛,眼神颇为暧昧。

玉嬛只当作不知,仍只埋头嚼着蜜饯,没理会暧昧试探,旁人只能作罢。

宴席过半,曲乐正酣,随行而来的石榴靠过来,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姑娘,夫人找你呢,说是永王殿下召见。”

永王召见她?

玉嬛深感意外,没敢耽搁,只寻个更衣的由头,同石榴走出去。

……

冯氏已经在水榭外等着了,她的旁边则是个王府随从打扮的男人。

见玉嬛走来,他便点了点头,“谢姑娘,殿下召见。”见冯氏似要跟着过去的模样,道:“殿下召见的只有谢姑娘,夫人请回吧。等问完了事情,本官自会送姑娘回来,不必担心。”说着,便朝玉嬛比个手势,在前面带路。

玉嬛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跟冯氏说,只能跟着走。

回过头,冯氏眼底显然藏了担忧,朝她比个嘴型——“别怕。”

绕过曲廊水榭,湖上并无直抵对岸的通道,须从岸边绕行。

那男人一路沉默,引着玉嬛到了一处抱厦前才驻足,“殿下就在里面,谢姑娘请。”说罢,朝门口值守的侍卫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这抱厦离男客们的阁楼有段距离,显然是给永王这等贵客歇息所用,周遭并无闲人。

玉嬛被侍卫领进去,就见永王负手站在窗边,锦衣端贵,玉冠束发。

她端正行礼拜见,那位回过身,抬了抬手,“免礼。”

玉嬛依言起身,也没敢贸然直视,只垂眸盯着地面。

窗边那双黑靴缓缓踱步过来,衣角微摆,闲庭信步似的,最后停在她面前,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一动不动。

无需抬头都知道,他在盯着她看。

玉嬛也不知这位殿下打的什么算盘,但不知为何,每回见着这位,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遂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拢在身前,老僧入定似的纹丝不动。

片刻后,才听他问道:“秦春罗的事,你听说了么?”

秦春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