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心如刀割,再不顾自己的病痛身体爬起来,冲着靖国公含泪怒道:“我看谁敢动我的人!国公爷,你就这么看着外人欺辱到你结发妻子的头上来么!”

李嬷嬷立刻跪行爬向靖国公,眼泪汪汪:“国公爷,我们伺候夫人和您多年,就算看在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们吧,刚才也是茉姐儿冲撞夫人,我们才去拉她的!”

靖国公刚看向西凉茉,皱眉道:“茉儿……。”

“哟嗬,这些贱婢也敢直呼主子的名字,光是这一条,在宫里就该立刻被斩了,知道的人说是靖国公您仁慈,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邸没有将陛下旨意放在眼里,哼哼!”那承旨太监早接到了何嬷嬷的眼神,何况国公爷的偏袒连他都看不惯了,立刻尖刻阴森地笑了起来。

靖国公要出口的话立刻卡在喉间,他最近被九千岁孤立,若此时还招来皇帝猜疑,必成大祸。

如果不是韩氏这个蠢货带着仙儿惹下大祸,他也不会让这区区阉人欺到头上,家丑外扬!念及此,靖国公心中对韩氏的怒火再压抑不住,一脚狠狠踹在李嬷嬷胸口上,怒道:“把这些胆敢冒犯郡主的贱婢们都拉下去处置了。”

李嬷嬷被踹得惨叫一声喷血而倒,吓得一干仆人噤若寒蝉,哭声一片。

随即他又看向那传旨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福公公就在这里宣旨就是了,前面还有紧急军报,本公先行一步。”

福公公点点头,一点也不以为意:“国公爷好走,咱家省得。”

靖国公带着人匆匆离开后,白蕊立刻去伺候西凉茉梳洗换衣。

等西凉茉换了一身整齐衣衫,出来领了旨意,谢恩后起身,黎氏立刻上前来颇为讨好地笑道:“郡主,您看这些人如何处置?”

国公只是说了处置,却没说如何处置。

看着韩氏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眼含威胁,西凉茉的唇角泛开一丝冰冷的笑:“就依刚才何嬷嬷说的吧,所有对本郡主无礼之人都要受罚,只是下等仆役不过是受命于人,各打五十大板,连同一家大小发卖出去,至于李嬷嬷等人身为母亲身边的亲信却不知劝阻,已是大罪,就在这庭院前鞭笞至死,扔到乱葬岗上去,以儆效尤。”

就连着要打死十几个人,发卖数十人,却已经是首恶严惩,从犯轻放,让其他没有犯事的下人们虽然噤若寒蝉,但却对西凉茉之威心悦诚服,同时明白,这府邸里已经变天了。

西凉茉这个郡主才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女主子。

李嬷嬷等人终于明白自己站错了队,悲泣着、呼天抢地被外院的家丁们给拖了下去。

凄厉惨嚎瞬间响彻了整个堂前。

“西凉茉,你好毒的心思!”韩氏大悲,撕心裂肺,怨毒地盯着西凉茉,呕出一口心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西凉茉当初会承认她的污蔑了,就是为了一步步地设下陷阱,要一举剪除她的亲信羽翼,让她从此变成一个盲子,瞎子。

“母亲,您已经病了,就好好的将养吧,若是再出了意外,仙姐儿怎么办。”西凉茉锐利森冷的目光盯着韩氏,忽然一笑,竟然有森森刀兵之气,让韩氏如坠冰窟,浑身僵冷,再说不出话来,

外人听着只觉得她纯孝,惟独韩氏却听西凉茉这是在以西凉仙的性命威胁她!

第四十五章 册封宴血案 上

一箭之地,遍地猩红。

这日韩氏最常处理公中事物的流花堂前,惨叫之声足足响了一日,哪怕是院子里最深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到。

“除却伺候老太太的人,所有人需轮流前往观刑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宫中调下来的中年女官冷冰冰地传达着新晋贞敏郡主的旨意。

行刑的是从前院府兵司调来刑吏,五大三粗,面容狰狞,使的是一柄带着倒钩刺的铁鞭,一鞭子下去,血肉横飞。

无数奴仆轮流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十几个受刑的仆役,在被鞭子撕扯干净血肉之后,一个个血葫芦一样,极尽痛苦中死去,而那曾经被他们轻贱的少女一身羽冠华衣优雅地坐在刑台后方,品茶观刑。

她温润美丽的面容,还残留着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和削瘦,但眉梢指间都是从容优雅。

在那些血肉横飞间,哪怕是护卫家丁都忍不住想要呕吐,但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个时辰,随后踏着受刑者的惨叫与诅咒离开。

就是这样的从容与淡漠,让所有的仆役,甚至各房观刑的主子们心惊肉跳。

第一次发现,这看似娇怯温软的少女或许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比韩氏好拿捏,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比韩氏更为冷酷,所以选择鞭刑那样的刑罚,而不是打板子,每一个受死刑者最后死亡之时都衣不蔽体,血肉不全。

而韩氏,在卧榻之上,挺着痛苦的病体,仰目企盼了整整一日,也没有再次盼来她的夫君,而老太太的院子里则寂静无声,仿佛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闭门不出。

韩氏终于绝望地又吐出一口血晕在了流花堂里,被抬回了她的阁楼。

直到太阳落下最后一丝余光,流花堂前最后的惨叫也随之湮灭。

……

深深庭院,漫紫深红妖娆开遍,珠翠流锦,极尽奢靡间,有美若妖魔的男子一身流云般暗锦白袍立在窗前逗弄着一只鹦鹉,鹦鹉很罕见,遍体如血一般华美深红,偏偏头上如旗帜一般立着一根极为美丽柔软的白羽,仿佛王冠一般。

它冷冰冰地睨着自己的主子,黑黑的圆眼睛里竟有点很不屑的样子。

“督公,为何选上西凉茉胆大妄为丫头,奴才看她似对当年之事和督公所寻之物,一无所知。”幽暗的角落有人低声道。

百里青用戴着精致的宝石鎏金套甲的小指去挑弄那只小鹦鹉,慵懒地道:“现在不知,未必以后不知,她的脸可有用的很,更何况,她还颇有点小聪明,便是拿来玩一玩,也是有意思的很。”

小鹦鹉似乎被他用指套戳得很不爽,“咕”地叫了一声,随后瞪着乌黑的大眼,一口毫不客气叮咬在百里青未曾避开的手上。

那隐没在黑暗中的人怒骂:“这孽畜!”

“呵呵。”百里青却狭长的丹凤美眸微亮,轻笑起来,伸手进笼子里一把抓住愤愤不平的小鹦鹉拖出来玩。

这小东西怎么突然觉得瞅着有点像某个小丫头?

百里青边翘着兰花指蹂躏着小鹦鹉胖乎乎的小身子,边轻笑:“听着她处理国公内院的手段,倒真是出人意料够狠心的,你把这小东西送到她那里去吧。”

阴影里的人有点摸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但立刻低声道:“是。”

百里青把愤怒的小鸟塞进笼子里,抓了把瓜子磕起来,忽然想起什么,颇为嫌弃地道:“对了,把贵妃娘娘常用的那款丰乳汤去了附子那一味,给那丫头送去,太小了,手感不好。”

“是。”那阴影里的人一个踉跄,到底是见惯了主子的神来一笔,于是立刻恭谨地去了。

——老子是百里青的小鸟的分界线——

开满鲜花的小院里,西凉茉懒洋洋地躺在卧榻之上享受着秋风带来的凉意。

白蕊在一边拿着毛巾帮她揉干着头发,刚洗完的青丝熏染了淡淡的山茶、橙花与薄荷的香气,混合的香味层层如水般漾开,让人闻着极为舒服。

“大小姐,怎么不搬到储香楼去,国公爷命人把楼修得颇为富贵堂皇呢。”白蕊有一点不解,顺手拿过一边伺候二等丫头白梓手上的混合精油为她揉上发尾。

她叫习惯了大小姐,西凉茉也不去纠正,就由着她这么唤。

“富贵堂皇却并不是我们的地方,倒不如这院子来得舒服,迟些日子再说罢。”西凉茉闭着眼淡淡地道。这小院子也早已修缮扩建了三间房子,环境并不见得就比储香楼差。

“大小姐,今日是您的册封贺宴,奴婢把衣服都准备好了。”新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白香从屋子里出来恭敬地道。

“恩。”西凉茉点点头,起身进屋更衣。

出门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步,看向何嬷嬷笑了笑道:“嬷嬷就不要跟我去了,看着院子罢,总觉得这日子里一切太过平静,如果有人想要生事,选这日最合适不过了。”

何嬷嬷果然是宫里出来的妙人,最能领会主子的心思,所以那日大开杀戒,在阖府上下面前立威,她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配合得极好。

何嬷嬷了然地点头,正要说话,却忽然被送着她们出来的白嬷嬷打端。

“大小姐前面的事更多,何嬷嬷见多识广,必定有助于大小姐,这院子有奴婢在,奴婢不会让这院子出事的。”白嬷嬷笑道,目光里却有着奇异的坚持。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白嬷嬷一眼,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白嬷嬷却只笑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西凉茉淡淡一笑:“好,既然嬷嬷愿意帮着茉儿守院子,就仔细着些。”

“是。”白嬷嬷道。

何嬷嬷看了她一眼,锐光一闪,随即也面色如常里跟着西凉茉离开。

第四十六章 册封宴血案 中

今日靖国公府邸席开十台,男宾女眷各五台,来的都是与国公府邸素有往来的官员家眷,还有皇亲贵戚的女眷,以及西凉茉从来没有资格见到过的西凉世家之人,连家主都派了他的嫡媳携着一对嫡出的双胞胎女儿过来,宾客们带来了流水一般的贵重礼品。

西凉茉透过珠帘子看着香云斋的内院里衣香鬓影,美人如玉,言笑晏晏,远处是男人们在外院水榭里各自坐下高谈阔论。

她唇角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接踵摩跟接为利往。”

白蕊看向西凉茉,有些奇怪:“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墙角,我看三太太在那里面已经吩咐她的丫头碧桃催了好几次要我们出去呢!”

三太太黎氏接了掌家大权,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又要熟悉庶务又要操办宴会,第一次掌家很是紧张,还明着暗着发落了好一些原来二夫人的人。

西凉茉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那手指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我不是说了一个合格的心腹丫鬟要少问多看么,我在这里不看看里面的人什么德行,傻傻出去不撞到人家刀子口上么?”

白蕊还是有点懵懂的模样但却不再开口问,只直勾勾地打量着香云斋内的众家小姐夫人,西凉茉无奈轻笑,算了,这小丫头还欠磨练,但难能可贵她有一片赤诚忠心。

西凉茉继续望向帘子内,因着她所在的位置还放了一株皇帝赐的硕大玛瑙雕石榴花,其他人很难注意到这里还站了人。

正巧,西凉世家本家的两位小姐正走到石榴花前欣赏着着珍品,双胞胎一个姐姐唤作西凉妩,一个妹妹唤作西凉烟,姐妹俩唯一的区分就是眼角下都有一点小小红色泪痣,姐姐的在左眼,妹妹的在右眼。

这一对姐妹花不若其他贵女一般偏爱鲜艳颜色,织锦袍子。

她们都穿着一色的淡月色绣百蝶穿花半臂,浅紫云绉纱宽袖上裳,下面是同色百褶裙,腰上坠着九环玲珑宫绦翡翠坠子,就是头上也只是一套一模一样的珍珠头面,看着极为飘然娴静,容貌也是温柔雅致,观之可亲。

但眼下那一颗泪痣盈盈,配着如玉雕观音一样通透澄澈的肌肤,明眸善睐间有一种极为动人的妩媚神韵,让人移不开眸子,于是京城里的贵族浪荡子们就给这对难得双胞胎私下里起了个‘泪观音’的诨号。

细细看去她们的衣裙布料都是近千金一匹的楼兰织纱,头上的珍珠颗颗几乎有龙眼大小,都是顶级南珠,一身价值不菲。

西凉妩拨着那以金子制成的石榴花枝笑道:“妹妹,这位郡主好大的排场呢,之前为何叔叔却不曾有带她来过本家?”

靖国虽然是西凉世家嫡出一脉的二房,却是没有家主继承权的,但他凭借了一身本领硬是闯出了一片天地,以文官出身,却以武功立命。

往日里偶尔回本家都会带上西凉仙和西凉丹,就是西凉霜寄养在韩氏膝下,也有机会到本家去。

对她来说,那是得到承认的骄傲,虽然同是庶女,但她就是比西凉月高一头,回来后总爱拿这西凉家赏赐的漂亮小玩意如精致的雕花金锭子之类的做炫耀,气得西凉月暗下决心,成年了也要去上西凉世家认祖归宗一回!

但不管是是谁,都忘记了,还有西凉茉这么个人,所以西凉妩姐妹俩个更加没有听说过西凉茉的存在。

“听说是很不得宠爱,无人教养,形容粗鄙,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竟然就给了她郡主做,就是二姐姐那样才高八斗的女子也才是个县主!”

西凉烟掩唇轻笑,虽然她的声音温软,但西凉茉还是听出了里面的鄙夷。

西凉妩轻道:“爷爷竟然要叔叔带那个粗鄙丫头回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你不知道么,咱们这一代又到了要选人纳贡给赫赫人的时候了,这位郡主身份可刚好够高贵呢,当个赫赫王妃不也合适?”

“也是……呵呵。”

两姐妹低低地笑谈起来,春风得意。

却不知花叶背后,早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白蕊也只是白了下脸,没有出声,看向西凉茉,西凉茉若有所思,随后率先转身离开,白蕊立刻跟上。

她们俩谁都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有趣’的消息。

不一会厅堂里响起了一声唱喏:“贞敏郡主到。”

众人目光齐齐落向从那绣着精美莲花的帘子里走出来的优雅少女

只见她面容白净柔嫩,皮肤嫩白如雪,略显削瘦和苍白的脸颊上染了淡淡胭脂,凤眼温润,眉目如画,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以一顶翠羽碧玉冠束起,乌黑长发如水一般的流泻在身后。

碧色渐染绣荷花的鲛珠纱褙子,配着鹅黄轻纱曳地襦裙,颈项间坠着一只精致玲珑的赤金璎珞圈。

从容静美。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瞬间浮现上了四个字。

看来京城传言这女子行止粗鄙真不可信,她一手巧夺天工的画皮美技,更是让人神往,听说可以让极为平凡的女子成为绝色,没有女子不喜欢貌美如花。

所以,大部分人脸上都堆上似乎极为亲切的笑容,向陪在贞敏郡主身边的国公府邸的三太太黎氏说着极为讨喜欢的话。

黎氏心中虽然很愉悦,但脸上却没有太过明显,西凉茉颇为满意黎氏的知道进退。

“都说姐姐心灵手巧,有神来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教妹妹呢?”西凉妩一脸温柔娇憨地上前牵住西凉茉的手。

西凉烟则在一边轻笑着附和。

西凉茉看着这对美丽的‘泪观音’,似乎有些犹豫似地笑了笑,:“姐姐本该倾囊相授,只是总要顾及最近时日不得闲,所以妹妹们之间选出最漂亮的那一个,我就送她一次‘画皮’!”

姐妹俩一怔,互相看着对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只那一眼,西凉茉就看出了她们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芥蒂,因为没有人想要自己和别人一样,只是平日妹姐情深,看不出来而已。

西凉茉在姐妹俩间埋下她要的刺,款步进了宴席间,任由贵夫人们拉着自己说说笑笑,还有目光暧昧的悄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约莫是在为家中未婚儿子估量一番。

倒也是一片热闹,推杯换盏,行花令,内院里歌舞升平,月上中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宴会末尾。

西凉茉正品着燕窝的时候,忽然后院里传来一声丫头的极为凄厉尖叫:“不好了,本家的烟儿小姐死在了郡主的院子里!”

西凉茉手一顿,目光里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第四十七章 册封宴血案 下

好好的一场册封贺宴,瞬间变成了一场血案的内审堂会。

斋内的夫人小姐们大部分都被送走,只余下西凉烟的嫡母,西凉本家的未来主母赵氏,还有两名同来的德高望重的西凉府邸府亲眷。

因着老太太这些时日感了风寒,没有出来迎客,黎氏并贞敏郡主西凉茉坐在上首。

靖国公则在外院里处理其他事情,一会再过来。

堂下跪着两个丫头,一个是西凉烟的贴身丫头芸娘,一个是三等传菜丫头橙雨。

“芸娘,你且说来,你到底是怎么伺候小姐,怎么会让小姐……。”赵氏眼中含泪,咬着牙,几乎说不下去。

她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害死在国公府内,而且是那样狼狈的死法——被人强暴后生生掐死。

这也是为什么靖国公没有在这里而是去了前院安抚其他人、封锁消息的缘故。

芸娘哭泣着跪伏在地:“小姐吃酒吃到一半,便觉得身上有些热,想要出去走走,芸娘原本是伺候着小姐的,怎么知道走到郡主的院子附近,芸娘就被打晕了,再醒来,小姐已经……已经……。”

黎氏脸色铁青地看着橙雨:“橙雨,你何时发现烟小姐出事的?”

这是她接手掌家权后第一次操办大事,却出了这样的大事,简直是让她又急又气,这事儿若处理不好,以后如何服众?

“回夫人,橙雨原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寻个茅厕,却不想远远地看见有个男子从郡主院子后头忽然冲了出去,橙雨走近一看,就发现了……发现了烟儿小姐。”

橙雨话音刚落,仵作就上来了,对着黎氏道:“这是在烟儿小姐身上发现的东西,请太太验看。”

黎氏一看,不由就是一惊,她下意识地看向一边一直没有做声的西凉茉,那两个物件中的一件是御赐之物,她见过西凉茉佩戴。

但黎氏下一瞬间立刻回头,此事她必须压下来。

那是一只金累丝玲珑香囊,里面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鲛珠纱肚兜。众人不由脸色都是一红,随即交换着隐秘的眼神。

可是黎氏的这一眼已经被赵氏看在眼里,她立刻红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西凉茉:“不知郡主可识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仵作手上的东西移到了西凉茉的身上,她身上鲛珠纱的那件衣裙在烛光下亦是熠熠生辉。

西凉茉看了一眼那两件东西,状若茫然道:“这是我的东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总不是我将烟姐儿侮辱了吧。”

众人脸色皆大窘,有人甚至忍不住唇角勾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来,却又觉得极为不合时宜,于是生生憋住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来。

赵氏被呛得声音一顿,她随即冷笑两声:“但至少说明烟儿的死与郡主有所关联,就不知道那个突然窜出去的男子与郡主是何等关系,竟然有郡主如此私密的物件!”

此话不得不说极为诛心,明指西凉茉与人有私情。

仵作此时也有些犹豫地道:“这个……烟儿小姐手间握着此物很有可能是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烟儿小姐手指上还有人皮肤上的血沫子。”

这个时候慎二太太忽然不阴不阳地道:“是了,我国公府邸向来守卫森严,就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密探都不能潜伏进来,能进入我国公府邸的必然是今日来的宾客,前院宾客里有不少年轻公子,就有有那轻浮的浪荡子见着郡主美貌悄悄偷去郡主的衣物,又被烟儿小姐看到,狼心不死,又怕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杀人灭口。”

此话看似极为合情合理,又是为西凉茉开解,实际上却是落实了西凉茉与人有染的之事,因为富贵人家小姐,特别是西凉茉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私密物件都有专人保管,哪怕是一条手绢都要管得严严实实的,就为为了防着有出现损害小姐名声的事情。

何况这样的私密如肚兜和金累丝香囊,都是既贵重又很私密的东西,特别是金累丝香囊,更是御赐之物,常人都是平日供奉着,偶尔佩戴。

这样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只来过一次的浪荡公子潜入有众多丫头婆子看守的内院偷走?

而那登徒子身上虽然有西凉烟的抓痕,但是,此刻靖国公已经将各家老爷和公子都送走了,又怎么能将所有人拦回来?

此刻,众人正是用怀疑而闪烁的目光看向西凉茉,都对此事有了六七分的怀疑,会不会是郡主与人有私情,而西凉烟撞破了奸情,所以惨遭灭口。

“郡主离开席面也不过两次,都是去净房,也都是奴婢跟着的,短短不到半刻,如何能做下这样的事情?”白蕊终是气愤不过,冷声道。

慎二太太冷笑一声:“那就知道郡主去了净房以外还与谁有接触了,毕竟也没有人看见,说不定与人相见那一刻就被烟儿小姐撞破,郡主离开,郡主的情人就留下灭口呢?”

而一道修长沉默的身影正跨步进入院子,正是送宾客离开的靖国公,他显然已经听到了慎二太太的话,阴沉的目光落在西凉茉的身上。

“国公爷,妾身是代表着本家来给您和郡主祝贺的,却不想我的烟儿年方十五,却遭此横祸,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不能给西凉本家一个交代,包庇那害死我烟儿的恶人,就是西凉本家能原谅您,我赵家也绝对不能放过此事,我就算告上金銮殿,也要皇上来主持公道!”赵氏已经眼含悲愤地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她虽然生有两子两女,但最是疼爱这一对玉雪美丽的双胞胎女儿,哪怕是一向冷酷的老家主对双胞胎都多有垂爱。

已经各自为她们议下两门高贵的亲事,如今却遭此横祸叫赵氏怎么不能心如刀割,更是认定西凉茉是谋杀凶手,恨得即刻扑上去吃了她的肉。

赵家也是当朝大族,如今担任右丞相之职的赵显,正是赵夫人的嫡亲兄弟,她若真要计较,就是皇帝都要卖她一分薄面。

大族女子犯了罪也不能送到大理寺去处理,为了家族颜面,最有可能的局面,就是西凉茉这个郡主悄无声息地被处置掉,再好一点就是永远被禁锢在家庙,青灯古佛一生,可这样犯了罪被处置的女子,回比一般自愿出家的女子过得更惨,又没有银钱打点的话,小小女子活不过几年。

不可谓布局的人,心思诡毒,不但要陷西凉茉入死局,还要她身败名裂!

何嬷嬷冷眼看着一切,忽然想起今日白嬷嬷诡异的坚持,她眸光一寒,郡主是主子要保的人,如果这些人打算对郡主动手,她就少不得要以主子权势压人,强行保下郡主了!

“国公爷也觉得是茉儿与人有私,所以要杀烟儿灭口么?”西凉茉静静地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看了她片刻,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冷声道:“此事,交由我军帐里司刑吏来处理,本公定会给本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西凉茉略有些意外,靖国公此言虽然不能算是为她辩护遮掩,却也没有如想象中即刻放弃她。

赵夫人望着靖国公惨然一笑,咬牙切齿地道:“若您不能给我公道,就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状告金銮殿!”

靖国公微微皱眉,刚要说话,西凉茉忽然淡淡开口:“赵夫人,请许我问这两个丫头几句话,若是证实杀人凶手是本郡主,本郡主愿意即刻请皇上撤去郡主封号,并且任由夫人处置,如果不然……夫人也该知道我这个皇家亲封一品郡主不是那么随意可以污蔑的。”

赵夫人有些错愕地看向那镇定如常的西凉茉,心中忽然有些打鼓,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西凉茉,她倒是要看看西凉茉有什么话说。

“好!”

西凉茉得了赵夫人的应允,她冷冷地看向芸娘:“芸娘,你说烟儿小姐是吃酒吃多了去散心,我只问你,我的院子地处国公府邸内院最偏僻之处,离这吃酒之处隔着三个门,六处拐弯小道,就是一般三等丫头都未必能找到,你如何能与烟儿小姐那么巧走过去?”

芸娘一慌,随即有点结巴道:“我……我们是随便走……迷路了,才走到的。”

“是么,你说你在我院后被人打晕,我只问你,我院子后新挖一片还未建成的小睡莲池,极为泥泞难走,又未曾点灯,我自己的丫头大白日的都有人不小心滑落睡莲池,轻易不许人过去,怎么你们黑灯瞎火,竟然丝毫无损,连裙子上的泥点子都很少,这倒是奇了。”

“我……我……。”芸娘到底是不擅撒谎,这般模样已经很惹人疑窦,看着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一咬牙道:“是橙月带我过去的,说是郡主有新建睡莲池,小姐就想看看里面种的珍品睡莲。”

西凉茉点点头:“嗯,没错,我的睡莲池里是种有珍品睡莲。”

芸娘和橙月都是一喜,而赵夫人的眼光一寒,但西凉茉转而看向橙雨道:“橙雨,我记得你是三等前院传膳丫头,没有资格进入主子的院子,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池子里种着睡莲,还如此熟悉这里的路径?你之前不是说你只是解手经过我的院子看见有男子么,且不说我的院子离下人的恭房有多远,你传膳就那么容易经过,如果那个男子打晕了芸娘,如何没打晕你?”

“我……我……我躲起来了,知道郡主院子有睡莲是……是我偷偷来看过。”橙雨脸色大变,想了想,慌张地道。

“你躲起来了,且不说那人怎么会放过你,就是烟儿小姐被强暴和谋杀要不少时间,你为何不曾呼救,我院子里灯火通明有多少丫头婆子,你不明白么?”

“我……我怕。”橙雨慌张地道。

“贱丫头,你们还不从实招来!”赵夫人已经面容狰狞地恶狠狠地瞪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橙月和芸娘,且不说杀人凶手是不是西凉茉,光是橙雨说她见死不救,赵夫人就恨不得扑上去打死她。

西凉茉冷笑,还要再问,忽然一道中年嬷嬷的声音在堂外想起:“禀报郡主,嬷嬷白氏已经将那涉嫌杀害西凉烟小姐的男子抓到堂前,请郡主审出真凶。”

说话间,白嬷嬷已经提着一个死狗一样的男子上堂来。

第四十八章 慎二太太遭罚

“白嬷嬷,请。”西凉茉淡淡一声请,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众人的脸色皆有异样。

慎二太太尖刻地一笑:“真是好大胆无礼的奴仆,不曾通报也敢在我们这些主子面前放肆。”

“二太太若是有耳疾,本郡主不介意让白嬷嬷像方才那样再通报一次。”西凉茉这一次态度冰冷,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沉寂。

“你这贱……!”慎二太太恼怒,习惯性就想骂西凉茉贱人,但忽然想起面前少女早已身份不同,立刻生生把那句骂人的话给吞下去。

“二太太刚才想骂本郡主什么呢,二太太姓慎,就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别怪本郡主不顾念亲戚情分,宫规掌嘴。”西凉茉冷冰冰地一眼过去,那种如料峭寒风的眸光,让慎二太太立刻一僵,又恼又羞,却想起那流花堂前的满目血腥,顿时不敢再作声。

白嬷嬷提了那个男子上来,同时手一拍,强迫他抬起脸来,男子不过弱冠,一身时下京城公子哥们最流行的云锦箭袖胡服,只是衣服略有凌乱,但总体看来仍旧是一个俊秀的公子哥。

而靖国公立刻认出了这年轻的公子哥,他冷下声音:“你是兵部右侍郎的庶长子陆峰!”

兵部右侍郎是靖国公之前的属下,此次携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出来参加贺宴。

赵夫人立刻死死地盯着那个一脸颓丧的公子哥:“陆峰,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

陆峰半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说话,却在听到赵夫人的问话后脸色愈发苍白。

“陆峰!”靖国公眉目间闪过厉色,一身威压瞬间而出,吓得陆峰倒退着爬了两步,只蠕蠕嗫嗫地道:“不是……不……不是,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陆峰,你还不说实话么!”何嬷嬷冷声怒道。

慎二太太又忍不住尖刻地一笑:“哟,这位公子哥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看样子斯斯文文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随便抓了一个公子哥就强行逼供栽赃。”

此话一出,赵夫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智,随即怒瞪着西凉茉,咬牙道:“西凉茉,你休要以为栽赃他人就能把自己摘出去,本夫人,不西凉本家和我赵氏与你没完!”

慎二太太又看向靖国公仿佛很惋惜似的:“国公爷,我看要不就这么着吧,别审了,只是委屈这位右侍郎的公子了,那位侍郎曾经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想必奉献一个儿子给郡主顶罪,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分明是在说靖国公如果敢问罪陆峰,就是寒了多年属下的心,传到军中,国公爷的威信就要下降。

靖国公微微拧眉,其实看着陆峰的模样,他已经心中觉得蹊跷,就算不是陆峰,那么陆峰也必定知道点什么,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