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想要什么?”西凉茉相信无利不早起,她等着百里青提出他的条件。

“那就等你将靖国公府掌握在手里再说吧。”百里青眸光深浅未明,他施然地抽回手。

但刚从西凉茉衣襟里拿出了手,就被少女的柔荑忽然握住。

西凉茉捧着他修长雪白戴着华丽宝石戒指的手,仿佛捧着情人的手,面容含着娇羞,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千岁爷,手感如何?”

百里青一愣,却立刻晓得她在问什么,随即微微眯起了眼,邪肆地一笑:“还不错,丫头你倒是雪润光滑,肤质细腻……。”

“我也也觉得不错,千岁爷的口感一定很好。”少女甜蜜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忽然一呲牙,恶狠狠地一口猛咬在百里雪白细致的手背上,血色瞬间淌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立威 上

那血色淡淡蔓延开,可见西凉茉用力之大,直破对方肌里。

“大胆!”“放肆!”一旁的红衣内监们也在瞬间脸色大变,齐齐怒喝,抬手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就要狠狠劈向西凉茉的天灵盖。

他们都是顶级内家高手,这样一劈之下,西凉茉必定脑浆迸裂而死,但西凉茉仿佛无所觉般死死地咬住百里青的手背。

百里青神色却丝毫未变,另一只手一拂袖,就轻而易举地卸去了他们的力道,并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红衣内监们面面相觑,却还是极为训练有素地收手,只恶狠狠地拿阴毒目光剜西凉茉。

“丫头,咬够了没有?”百里青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仿佛被咬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西凉茉这才松了嘴,拿着柔软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柔柔地道:“够了,千岁的爷的血味道和我等寻常人都差不多。”

嘴里一股子腥甜味,让她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顺手又拿了放在金丝楠木八宝雕花几上的云顶银露喝了一口,让清香浓郁的茶水把某人的血一起顺下肚子。

百里青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几可见骨的伤口,丹凤眸光流转似有鬼影憧憧:“你还真是不怕死。”

区区一个郡主,他还并不放在眼里。

西凉茉对于他阴谲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只拢了拢自己的领口站了起来,微笑道:“茉儿说过,求无人再能欺我、辱我、压我,既然您已经答应了助我一臂之力,像您这样金口玉言,一诺千金的贵人,茉儿怎么好让您失信呢,您方才轻薄了小女,小女送您一口不过是为让您不失信于人罢了。”

所以说,她狠咬他一口,还是为他好了?

百里青无语失笑,懒洋洋地剥了颗瓜子含进嘴里:“小丫头,不但胆大包天,嘴皮子倒也是厉害,但,没有下一次了,去吧。”

他语气极为轻渺,却让人闻者不寒而栗。

西凉茉也微微一笑:“当然,茉儿相信千岁爷也不想有下一次。”

说罢,她也不去看百里青的脸色,只敛衽为礼,领着浑身僵硬的白蕊恭谨地退下。

看着西凉茉完好无损地从房间里出来,甚至脸色也只是略微苍白了一点,何嬷嬷不禁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领着西凉茉一路出府,到了府邸门口,依旧是那辆华美的以鲛绡制成的华盖香车停在门前,

何嬷嬷依旧端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郡主,请上车,千岁爷吩咐了,今日若郡主能平安出了这个门,您选一件礼物,一是这辆价值万金的鲛纱香车,一是老身这个不中用的奴婢。”

西凉茉一顿,目光掠过这辆香车,香车以昂贵沉重的金丝楠木为车身,名匠精雕细啄,鲛珠纱为帘,里面更是布置的奢华非凡,原来那进宫的剩下五匹鲛珠纱里,至少有两匹在这里了,整个天朝也只得这一辆吧。

她目光似静静地定在那辆昂贵香车上,何嬷嬷眸光微闪,笑道:“想必郡主已经选好了,这车确实最配郡主的高贵身份。”

谁会想要一个眼线放在身边,而宁愿舍弃这样让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华美车架?

想必这位郡主也不例外。

西凉茉转过脸对着何嬷嬷露齿一笑:“嬷嬷,以后茉儿的事,就要多劳烦您上心了,且替我谢过千岁爷的厚礼吧。”

说罢,她依旧避开了那当人凳的小太监,毫不在乎形象,宁愿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再拉了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的白蕊上去。

“……。”何嬷嬷仰头看着那少女,香纱缥缈,让她有点看不清那少女的面容,却只觉得有淡淡光华,唇角笑容清明敏睿。

何嬷嬷眼底闪过赞色,对着那西凉茉跪了下去,磕了个头:“何氏在这里见过郡主。”

西凉茉没有阻止,这是何嬷嬷的认主之礼,她看了白蕊一眼,白蕊赶紧从腰上摘了个装着小金锭的荷包递给何嬷嬷,何嬷嬷双手接过,放好。

她随后才起身对着西凉茉道:“郡主且放心,奴婢在宫中是二品司膳,入了内务府的名册,是宫里赐给郡主的人。”

连来路都想好了么?

西凉茉一笑,点头,何嬷嬷让人赶着车驾缓缓离开。

走了好一会,白蕊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地看着西凉茉,压低了声音:“大小姐,您刚才也太大胆了,听说九千岁可是杀人不眨眼,身边伺候的人不周到,都要掉脑袋剥皮,您怎么敢咬他?”

西凉茉依在车窗边,这才轻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没好气地点点白蕊的额头:“笨丫头,你没听何嬷嬷说了么,你家小姐若能平安走出那间书房,才能选礼物,那若是不平安呢?你以为九千岁那种心性残忍的名声是假的么?”

方才书房外隐约传来的凄惨叫声时,她不动声色地往外瞥了一眼,那让七八个太监把身上衣服扯了精光,按在地上亵玩得发出凄厉惨叫,浑身是血的女子,分明就是西凉丹的好友——宁侯之嫡女刘婉儿。

那些太监不能人事,对女子不能真的沾染,心态极度扭曲,自然有无数亵玩女子,让女子生不如死的残酷方法。

她并不认为九千岁是为了给她出气才抓了刘婉儿。

倒是一开始在船上,九千岁让人扔了西凉丹下水时,刘婉儿曾鄙夷地低骂了一句:“该死的阉狗。”

随后刘婉儿的奶娘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别人也未曾注意,但她却明明看见已经准备上自己楼船的九千岁微微顿了一下身形,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身形却散发出一种让人觉得心中极冷的诡气来。

不过一句低骂,百里青就敢完全不顾及宁侯最近颇得到皇帝青眼,又手握京畿兵权,将宁侯嫡女掳来羞辱玩弄,可见他的权势滔天,肆意妄为到了何等地步。

今日,她西凉茉不但利用了这位睚疵必报的九千岁,还敢当着他的面玩儿‘救驾’花样,若不是剑走偏锋得了他另眼相看,下一个被当成他私欲玩物的就是自己。

毕竟九千岁那人擅弄权术,高高在上惯了,自己不但毫不畏惧,还如此‘胆大妄为’当他的面玩弄手段,才勾出他的感兴趣,若当时只要在九千岁面前露了那么一点怯,那个妖魔一样的人就会将她毫不留情地纳为做玩物,尽情亵玩折辱一番再操控手中。

这是一场豪赌!

她方才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她赢了,平安过关,如今,她已经拥有了一个危险却极其强大的盟友。

西凉茉看着窗外悠悠秋光明媚,轻叹,现在自己的力量不够抗衡国公府,只能与虎谋皮,但总有一日,她会让百里青也绝不敢再恣意冒犯自己!

百里青手指那冰冷的感觉还留在自己胸前,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恼的红晕。

白蕊听完,脸色不由白了又白,原来方才她们已经在鬼门关边上走一圈,她忍不住又问:“您为何要将九千岁的人放在身边,咱们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九千岁眼里了?”

西凉茉这才露出浅浅笑意来:“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九千岁送来的必定是妙人!”

那个人,什么都追求最好,所以他送的礼物,也一定会有大用处,那宝马香车不过是个死物,看着值钱,却绝对没有何嬷嬷的用处大。

……

马车一路往国公府而去,到了正门外,才下马车,便看见守门的一个小厮一溜烟地跑进府内去了,另一个则是神色怪异地上来牵马车,道了声:“大小姐,回来了。”

何嬷嬷冷冷看了那小厮一眼,刚要说话,西凉茉却忽然下车,轻拍了一下她,何嬷嬷就不再说话了。

西凉茉才进了中院,便见着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紫莲领着几个粗使婆子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茉姐儿,夫人等你可是等了好久呢,请吧。”

说罢几个三大五粗的婆子便围住了她和白蕊,像是怕她跑了,但西凉茉却知道这十有八九是怕她去找救兵。

其他经过的下人看着这里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只是如今,她还需要救兵么?

不过似乎府上竟还没有得到她册封郡主的消息。

韩氏这是打算做什么?

西凉茉心中冷嗤一声,也不言语,便跟着他们一路去了。

才进了内院正厅便听得韩二夫人一声冷斥:“跪下!”

西凉茉环视了一圈,见着凳子上坐着都是家里的几房姨娘,甚至并着靖国公的二弟那一房和三弟那一房的嫡妻,也就是她的伯母们,还有三大五粗拿着家法的婆子,阵势快及得上正月里那一场公审了。

只是这一次……

西凉茉抬眼看向二夫人,微微一笑:“二夫人这是怎么了,茉儿可是做错什么了么?”

她瞅着韩二夫人脸色发白,歪在正堂的软塌之上,平日里再不待见她和那些庶出子女,也是一副当家主母恭肃雍容的模样,今日里真是难得这般样子来发难。

而且看样子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想必是西凉仙伤情极为严重,这才狗急跳墙失了分寸。

“你还敢问,给我堵上这小贱人的嘴,给我打!”韩二夫人大怒,不由分说就叫人上去捆西凉茉和堵她的嘴。

她打定了主意,先让人压下了圣旨,然后堵住西凉茉的嘴,也将她狠狠打瘸为西凉仙报仇,到时候圣旨公布来,只要她说西凉茉忤逆,故意重伤了她这嫡母,郡主又如何?

一个孝字一样压住这贱丫头!

第四十三章 立威 中

韩氏一声令下那些仆役们凶神恶煞就要上去拿西凉茉。

“谁敢!”西凉茉忽然脸色一寒,目光森寒冷厉,宛如刀锋初绽,刺得那些粗使仆役一僵,竟然不敢上前。

“反了,你这忤逆的小贱人!”韩氏大怒。

西凉茉冷冷地盯着韩氏,声音却极为温软,却字字锋利:“老太太素来夸二夫人掌家严明,女儿若有错,也该知道错在哪里,才好在夫人面前领罚承教,否则若被旁人说母亲苛刻不慈,那就是女儿害了母亲。”

连着那些恶仆被白蕊插着腰怒目而视,一副谁敢上来就和谁拼命的模样吓着,踟蹰不前。

姨娘们和二房、三房的奶奶们都不由惊愕侧目,这素来怯懦的长房大姑娘何时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起来。

“好,好,竟学得这般目无尊长,顶撞嫡母,还拿老太太来压本夫人,这便是大不孝,给用家法我狠狠的打!”到底掌家多年,韩二夫人怎么会被西凉茉两句话就呛住,只一下子只青白着美艳的脸冷笑起来。

这贱丫头不就是仗着这段时日与老太太走得近些,又学着讨好了爵爷,所以才得了翻身机会来害她的女儿。

韩氏打定了主意,不与西凉茉争着嘴皮子,不给她拿出册封之事来说的机会,趁机将这贱丫头打残了,为仙儿出一口恶气!

“给我赌住这丫头的嘴,免得喊出不好听的来!”

想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西凉仙,韩氏就心如刀绞,那是她自小着意栽培的宝贝女儿,却不想毁在了西凉茉的手上,这叫她怎么能不恨,所以她挺着被打了十五大板后剧痛的身子依旧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仙儿报仇!

那些粗使仆人再无顾忌,上来就扭住了西凉茉,打算往她嘴里塞脏抹布。

“母亲不觉得您这理由牵强了些么,老太太若是知道您要因此行家法,恐怕于您名声有损!”西凉茉也不挣扎,只扬声冷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一边坐着的身穿宝蓝蝙蝠纹褙子配暗绿锦绣百褶裙,面无表情的女子——三房夫人黎氏。

果然,黎氏忽然出声冷叱:“慢着,休得无礼!”

那些粗使仆人一呆,但在韩氏的眼色下,只不管不顾地对着西凉茉继续动手。

毕竟当家作主的是韩氏而不是黎氏。

黎氏立刻拍案而起,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主子,竟然对着府上的大小姐随意动手!”

三房也是老太太嫡出,三老爷也是翰林院大学士,在文官之间一向颇有声名,却是个惧内的,娶的也是云中侯府上嫡长女黎氏。

因着老太太还在,所以没有分家,底下人惯常称黎氏做了三太太。

黎氏是个颇有手腕的精明女子,嫁过来后一直觉得韩氏不过是个平妻,而且为人苛刻,她一直想要掌家,却不得其门而入,并且自打黎氏嫡出的长子病重后,她愈发的爱与韩氏作对。

西凉茉料定只要是能让韩氏脸上不好看的事,她都会插一脚。

粗仆们到底不得不住了手,面面相觑。

韩氏怒不可遏,身上伤口一痛,她却勉强道:“三太太,这是我们大房的事,你不知内情不必插手!”

“二夫人,茉姐儿怎么也是我们国公府邸的长女,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儿,您不问过老太太就行此重罚,怕不合适,若夫人觉得与我们这一房无干系,又何必把我们其他几房人叫来这里,这掌家之人最重公平二字,您何不说个清楚明白?”

黎三太太轻嗤,完全没有给韩氏面子。

韩氏暗恼,十指不由暗扣身下红木软塌的手柄,当初她也是想若打残了西凉茉,宫里或者靖国公真问起,她可以将其他两房人拖下水,法不责众,靖国公总要看着合府面子想方设法遮掩了去,但却忘了这个贱妇处处爱和自己作对!

韩氏心一横,索性道:“茉姐儿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赏荷宴,若非德亲王妃相邀,老太太和我又看着她还是个乖巧的,才准了她去,可她今日却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勾引德小王爷,败坏妇德,有辱门风,还连累我这嫡母受了罚,这若是在那小门小户的也就罢了,可她怎么也是我国公府上的姑娘,难道不该打?”

韩二夫人似一副痛其不争的模样,所言所语却惹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就是黎氏也怔在那里。

这顶帽子扣得够大,几乎可以说若是此罪名落实,那西凉茉的名声就毁了。

西凉茉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分毫不显,只柔声问:“哦,不知女儿何曾做出如此败坏家声之事?”

“难道你从小王爷的马车上下来不是事实么,难道你与小王爷单独同游浣碧湖不是事实么,难道小王爷为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府邸车夫毒打一顿不是事实么,难道母亲今日受罚,你不曾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韩氏身边的西凉丹忽然一脸怨毒地盯着西凉茉。

湖心岛上姐姐和母亲出事的时候这西凉丹偷偷躲了起来,如今倒伶牙俐齿地指责起她来了。

不过……

西凉茉微微一笑,承认了:“没错,是事实。”

众人不由哗然起来,看着西凉茉的目光都极为不屑,想不到这茉姐儿竟如此不知羞耻、忤逆长辈。

韩氏没有想到她竟然认了,顿时狐疑地打量起她来。

但西凉丹已经眼中一亮,尖利地嗤笑出声:“西凉茉,老太太和父亲、母亲都是这般疼惜你,你行止失当牵累了我们府邸上的这些未出嫁的姐妹名声倒都是小的。二房、三房的婶婶们家里也有未嫁的姐妹呢,这要让外人怎么说国公府和西凉世家才好,若是被御史拿住了这把柄,说父亲家教不严,影响父亲前程,这才我们做儿女的不孝不义。”

原本作壁上观看戏的二房三房的太太们,听了这话,不由皆是脸色一变,是呢,自己家还有没嫁出去的闺女的,若是被影响了闺誉,那可真是赔本赔到家了,于是看着西凉茉的眼神也冷厉起来。

二房的太太娘家姓慎,这慎二太太素来也是个尖刻的,随即便冷笑道:“二夫人也真是个善心的,对着这么有失德行的败坏门风的,还牵累父母,就是不打断了腿,也要剃了头送到宗祠庙里去修行的,方才以正门风!”

一时间,长房里几个姨娘也都附和,素来爱抱韩氏大腿的陈姨娘甚至鄙夷地嗤道:“是了,有什么仆人就有什么主子,那紫梅是个不要脸勾引残害主子的贱坯子,也早能看出这小骚蹄子不是什么好货。”

“早日送到宗祠里去,也免得哪日做出什么淫辱门风的事,才叫哭也来不及哭!”

“就是。”

西凉茉这下可听明白了,原来如此,给她定了这样的性,就是想斩草除根地将她直接送到宗祠里去做姑子,永不得见外人,一辈子不得翻身,断了自己的念想,还要让人赞她一声好仁慈。

就是老太太和爵爷都无法反驳众人通气连枝的决议,何况他们原就不是真心疼惜她。

西凉丹今日这样的好口才,想必是得了韩氏的指示。

只是这对母女似乎完全不记得,如今的她可不再是那个草芥一样任由她们作践的小丫头,而是皇帝亲封的郡主!

哦,不,想来越高贵的身份毁了名声,就越让人不耻,这才是她们的目的吧。

西凉茉心中冷笑,那就且看看谁能将谁来作践。

韩氏怕时间拖得越久越生变,心中愈发焦急,再不忍耐地大喝:“给我狠狠地打!”

那些粗鄙仆佣再无顾忌,拿着长棍子就要朝西凉茉劈头盖脸地狠狠打下,甚至都顾不上塞住她的嘴往长凳子上按了。

而此时,何嬷嬷忽然上前一手挡住最当先打下来的那木棍,森冷地厉斥:“谁敢在贞敏郡主面前放肆!”

而西凉茉也瞥见了白蕊忽然朝她点了点头,她立刻趁着这些人被何嬷嬷的吸引了注意力,一把推开最前面的一个拿着家法的婆子,向上首的韩氏扑去,悲伤地叫道:“母亲,您为何要冤枉女儿,您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难道您是在怪女儿没有在皇上面前保下二妹妹不受罚么?”

韩氏不防,她又身上带伤躲不得,大惊之下顿时被西凉茉扑个正着,西凉茉下了死力狠狠一下子撞在她的腰腹之上,将韩氏牢牢压在那软塌之上。

韩氏腰臀受伤,原本就是虚虚靠在软塌上,尽力避开伤处,谁知西凉茉这样大力压来,顿时痛得脸色惨白,惨叫一声,只死命地去试图推开仿佛受尽委屈在母亲膝盖上哭泣般的西凉茉。

等一旁伺候韩氏的李嬷嬷等人回过神来,赶紧七手八脚地去扯西凉茉的时候,韩氏已经满头冷汗,直翻白眼,几乎晕厥。

李嬷嬷等人大惊,娘哟喂,二夫人被大小姐这样一压,半条命都要没了!

西凉茉下了全身死劲去压磨韩氏被板子打烂的伤口,不让她和李嬷嬷等人推开自己,直到耳边听到了身后炸锅似的吵闹间,有纷叠沉稳脚步而来,这才唇角勾出一抹冰冷弧度,忽然松了手。

李嬷嬷和紫莲、紫黛等人完全没料到西凉茉的松手,她们一扯,就将西凉茉一下子扯倒在三尺外的地上。

“住手,成何体统!”靖国公的一声怒叱,宛如平地一声炸雷将所有的吵闹都压了下去。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靖国公正领着一个蓝袍拿着圣旨的太监站在堂外,怒气冲冲地看着堂内一片混乱。

第四十四章 立威 下

靖国公他领兵多年,素来令行禁止,治家严谨,哪里想到竟然让皇帝使者看见这样混乱不堪不成体统的一面。

一片寂静中,何嬷嬷突如其来的两声冷笑异常的刺耳:“哼,想不到靖国公府邸竟然不知尊卑到如此地步,堂堂一品皇家封诰郡主,也要被下人打杀,这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一番话,宛如晴天霹雳将众人霹得晕头转向,面面相觑。

靖国公这才看见跌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泪如雨下的西凉茉,顿时脸色铁青,他是方才知道这个女儿立了大功,挽救了国公府邸满门,被册封为郡主的,却不想一来就撞上如此场面。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贞敏郡主这是怎么了,是谁如此大胆敢对陛下亲封的郡主娘娘如此无礼,不要命了么!”那宣旨太监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瞥了那些拿着木棒还没放下的人冷笑起来。

他爬上一品内监的位子,这辈子宣旨也宣了不少次,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宣旨场面。

郡主?什么郡主?!

在场众人除了西凉丹和韩二夫人面色铁青以外,其他都一脸懵懂茫然。

靖国公看了众人神色一眼,便心中了然,看样子府上似乎还不知道茉丫头册封郡主之事,他只得尴尬地道:“让公公见笑了。”

随后他朝着那些傻在当场的仆役,厉色怒喝:“还不放下棍子,速速跪下!”

靖国公在府邸里素来是如神祗一样的存在,威严不可侵犯,这一喝吓得那些仆役手里棍棒掉了一地,赶紧跪下伏地。

靖国公脸色才是稍霁,随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何嬷嬷:“不知这一位是……?”

他戎马半生,又出身百年簪缨世家,看人极准,一看何嬷嬷虽然身着衣衫款式普通如一般大户人家有地位的嬷嬷,但料子却是十金一尺的流云锦,身上气势更不是家中仆人能有的。

何嬷嬷微微一笑,对着靖国公福了一福:“奴婢是宫里赐与贞敏郡主的尚宫局二品司膳何氏,向国公爷请安。”

能在宫中当上女官,即可终生领朝廷俸禄。

靖国公神色大震,宫里竟然将一名二品女官赐给了茉丫头,宫中一品以上的妃子和公主才有女官随侍的权力。

靖国公客气地虚扶了何嬷嬷一把:“何司膳客气了。”

堂内众人更是为错愕,这个跟着茉姐儿的嬷嬷竟然是一个一品女官,那么茉姐儿,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贞敏郡主?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一朝翻身,她已经是比二夫人都要尊贵的郡主了!

“宫里既然将我赐给了贞敏郡主,奴婢便是郡主的人了,国公爷唤奴婢何氏即可。”何嬷嬷不卑不亢地道,随即她起身目光冷然地看向靖国公:“只是奴婢不知国公爷对眼下情形如何解释?”

靖国公已经听到了何嬷嬷之前锐利的质问,如今再看眼下情状,不由心中怒火更盛,他国公府怎能担上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靖国公转脸看向堂内,冷声叱问。

韩氏还没从眼前发黑的剧痛中缓过神来,西凉丹更是在看到情形不对又悄悄溜了,如今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三夫人黎氏定了定神,起身道:“国公爷,是这样的……。”

她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基本上并没有偏颇,但西凉茉自然成了那被嫡母指责,差点被家法责打,又打入庵堂的柔弱无依小女儿。

而韩氏就成了不分青红皂白,列数女儿罪状又拿不出证据,非要打死女儿的恶嫡母。

当然事实如何,不过是有心人演给有心人看的一场戏。

再随后,就是白蕊忿忿地出来将出府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从长街遇险到宫里步步杀机,最后连西凉茉册封后又被九千岁带走告诫恐吓了一番也说了出来。

只是西凉茉在换衣服时候遇到的那一番生死交关的遭遇,她没来得及告知白蕊,所以白蕊没有提到。

说到最后白蕊自己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一个小小丫头,今日陡然遭遇杀机重重,惊心动魄,极为难挨,此时心中恐惧与焦虑和劫后余生的害怕都化作了泪水流出来。

所以自然毫无做伪,何况这些事情都是许多人看得见的,白蕊也说不了大话,靖国公一听已经是基本上信了八九分,脸色半青半白,目光冷厉如刀一样地刺向躺在红木软榻上刚缓过气来的韩氏。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又暗自心惊,只暗叹西凉茉今日的好运气,又怜她差点无辜丧命,努力救下满门,还要被嫡母冤枉。

对韩氏的目光也都冷了下去,慎二太太甚至扶着心口,尖刻地对着韩氏怒笑:“韩二夫人果真是养出个差点害了我们大家性命的好女儿!如今还有这番心思来整治郡主,是不是想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陪葬你才安乐!”

韩氏虚弱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抖着声音恨道:“你……你们不要信她,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陷阱!”

“住口,你是病糊涂了么!”靖国公再不忍耐对着韩氏一声怒喝,随后上前将西凉茉扶起,一脸怜惜地道:“茉儿,你辛苦了,你母亲想必是今日被你姐姐的事吓糊涂了,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你向来仁善,不要与她计较。”

此话分明是想要西凉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她这个苦主认了这个不过是家事,免去追究大夫人的责任。

西凉茉心中陡然升起愤怒的火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睁眼说瞎话,护着那个女人么?

她是你的女人,西凉仙是你的女儿,我不过是一个可以任她们随意践踏也不能计较的奴仆么?

原来人心真的可以偏颇到这样的地步!

西凉茉心中一片寒凉,看着靖国公眼带警告和威压,她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是,父亲说的是,母亲受伤,又受了大惊吓,还要照顾二妹妹,这家中琐事不若交给三婶娘来打理如何?”

“西凉茉,你……!”这是要夺了她的掌家权么?韩氏大怒,立刻又要叫嚷,却被靖国公一记森寒眼刀定在当场,只得恨恨地咬了唇。

西凉茉静静地看了何嬷嬷一眼,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靖国公顿思索了片刻,他知道自己已经偏袒韩氏,若做得太过,西凉茉必定有怨,如今她已经是郡主之尊,所以他必须平息一些这个女儿心中的怒火。

所以他看向了黎氏,黎氏心中大喜,立刻走了出来笑道:“国公爷放心,弟媳一定尽力而为,好让嫂嫂养好身子和照顾县主。”

靖国公略微满意地点头,正要打发西凉茉重新梳妆出来接旨,何嬷嬷忽然又幽幽地道:“郡主虽然是国公爷骨肉,但郡主有救驾之大功,是陛下亲封,如今郡主含冤受辱,这些粗使奴婢都可以折辱郡主,若传了出去,岂非人人都能在皇家颜面上踩一脚。”

这大帽子一扣,靖国公都皱了下眉,随即问:“哦,那依司膳大人之见呢?”

“今日但凡对郡主出手的人,依奴婢犯上之官律处死,奴婢也好向宫里交代。”何嬷嬷淡淡地道,仿佛不过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众人惊得面面相觑,那些跪在地上执杖仆役都浑身发抖跪在那里,却不相信一个外人能处置自己。

但很快,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随意可以抛弃的蝼蚁。

靖国公脸色一僵,随即还是咬牙道:“司膳大人说的是,就依照您的吩咐办吧。”

西凉茉忽然歉疚地看着韩二夫人:“母亲且放心,三婶娘一定给您选来更伶俐的人伺候。”

此言一出,李嬷嬷和紫莲、紫黛等韩氏的一干亲信陡然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茉,又立刻求饶地看向韩氏,号啕大哭:“夫人,我们可都是对您忠心耿耿多年的人,您要救救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