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正看着小胜子,拍拍他脑门,神色也有些阴霾:“好了,好了,你小子在外头等着。”

他说话之间,血婆婆早已经迈着小步子风风火火地越过他冲了进去,边跑边嚷嚷那个:“臭老魔物,你要是伤了我家两个小娃儿,老娘非把你剥皮抽筋不可!”

血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一脚“哐”地一声踹开了大门,闯进去了。

老医正一看,摸了摸额头埋怨:“这老婆子,怎么还那么暴躁!”

说话间,他也一阵风似地掠过小胜子进了房间,顺便哐当一声将大门关上。

小胜子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心中惴惴不安。

希望两老能阻止里头拆房子的举动啊!

“住手,谁敢打我的孙子,老婆子我就揍死他……!”血婆婆冲进房内,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之后,却在看清楚面前的清醒之后,陡然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个,这个,她好像有点白担心了。

只见那西狄人打扮的老头如同一只松鼠一样蹲在房梁之上,手抱住柱子,头上的缠头布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露出光秃秃的脑袋,一脸哀怨的模样,配着他满脸的褶子和那瘦小的身形,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躲避猎人追捕的老猴子。

而那身形高大的‘猎人’一脸一沉地站在房梁下面,也不去抬头看那老头儿,只站定了,沉着脸伸脚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踹那房梁的柱子。

那高大的房梁柱子已经被他深深地踹出了一个大坑,眼看着整根柱子就要瞬间倾倒下来,那房梁的小老头被踹的一震一震地,然后,地上还躺了一个满地打滚哭得跟死了娘似的‘玉娃娃’:“哇哇……呜呜呜……我要翎姐姐……我要翎姐姐……哇……臭爷爷,你还我翎姐姐……我就要翎姐姐……!”

这般混乱的场面显然让那老头完全手足无措,他可怜巴巴地瞅着底下的阴沉沉浑身杀气的美人,又不时不忍心地看看那满地打滚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大娃娃,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看起来异常可怜。

而在终于见到了血婆婆和冲进来之后,他方才瞬间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地瞬间瞪大了眼,惊喜又解脱一般地大叫:“风娘,快点,快点,快点帮我把这两个小家伙弄开!”

血婆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房梁上的老头,刚想要说什么,她身后又冲进来了老医正,老医正一看眼前老头儿可怜兮兮又滑稽无比的模样,顿时好笑地道:“老魔物,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年纪一大把,还这么霸道地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哼,倒是不如不回来呢!”

这个老魔物,性子在年轻的时候就张狂无比,行事只问自己内心,不问是非原本,本来就是个邪性非常、恣意妄为的人,偏生又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一身混杂各门各派的怪异邪功天下难遇敌手,杀人还是救人,全凭高兴,才所以在江湖上才得了这样一个海外天魔老祖的称号,高兴地时候哪怕为你屠戮敌城,不高兴地时候一刀子就直取你项上人头,其笼罩在中原武林的阴影长久不曾散去,让人闻之变色。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怎么会混到一块去,当初洛儿疯了以后,他们找到了这对双生子,但他极力反对青儿留在宫内复仇,血婆婆中立,而老魔物却大力赞同,只道是青儿眼睛里的怨毒和隐忍敏睿很是得他心意,再加上他一探青儿的脉搏只道是根骨奇佳,是继他自己之后难得的习武天才,更是不顾他的反对不帮着杀了宣文帝那狗皇帝,却一力强行将他的阴狠内力和满身歪魔邪道的功夫。

美其名曰要让青儿亲手复仇!

弄得青儿的性格越来越像他,冷酷残忍,随心所欲,他和血婆婆都有些担心青儿如此下去,迟早一天若是真儿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当年给蓝大元帅的承诺再束缚不了他的时候,说不得真要千万人陪葬。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他们当时反而不希望看见宣文帝死了,宁愿让青儿养着司承乾做个玩物似的对手。

好在后来凭空出来一个小丫头,天生的倔强又机敏过人特立独行的小性子竟能牢牢地钉在青儿心头,方才让他们都先后松了一口气。

如今倒好!

“你一大把年纪了,一回来就给咱们惹事,不要说青儿,就是我都想给你两巴掌,扇你个是非不分的老糊涂蛋儿!”血婆婆一听老医正在身后说的话,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懂得个屁!”天魔老祖恶狠狠地瞪了老医正一眼,随后对着血婆婆可怜兮兮地道:“风娘,风娘,你就赶紧劝劝下头两个小娃儿,老夫……老夫……这也是为了他们好,你看为了一个女人,他们两个一个满地打滚撒泼,一个就追我要砍要打的,那丫头就是个祸水啊,所以扔掉了才好!”

话音刚落,百里洛那种哭声瞬间拔高了几倍,吓得天魔老祖差点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房梁上栽倒下来。

血婆婆看着在地上翻来翻去,使劲蹬腿嚎啕大哭的百里罗,顿时心疼的不行,随后恶狠狠地瞪了眼天魔老祖:“给老娘死开,哭坏了我的宝贝孙子,看我不扒你的皮!”

说罢立刻上去抱住百里洛在那一叠声心肝肉儿地哄劝起哭得快背过气去的百里洛。

而百里青踹房梁柱的动作停了停,随后忽然猛地狠狠一脚踢在那被他踹出了的一个大坑的柱子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那两人合抱的红柱子瞬间断裂,首先顶住的那房梁就直接坍塌了下来,天魔老祖瞬间瞪大了眼,就这么保住柱子一起给直挺挺地跌落下来,直跌个鼻青脸肿,嗷嗷直叫。

老医正则在一边冷笑两声:“还是那种死犟不肯悔改,老子就他娘的不该来救你,让青儿和洛儿以后一辈子都不理会你,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你就畅快了!”

天魔老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屁股,顶着满头灰尘可怜兮兮地看了自打把他踹下来之后就背过身去看着窗外,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那青筋闭露的手背显示出他有多么的隐忍,更别提那一身阴霾恐怖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妖魔恶兽等候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霾死气里蹿出来一般。

“老夫……我……我错了还不成么……!”

看着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天魔老祖忽然眼睛一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干瘪的满是褶子的老脸全都皱巴巴地成了一团:“哇……老夫哪里知道啊……那个丫头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嘛……我又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常年陪着两个小娃儿,老夫在外头,哪里晓得那么多弯弯绕啊!”

那种越说越伤心的委屈模样,如果让当年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浑身发抖的武林人士看见,只怕吓得以为自己已经见了阎王,才会看见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的天魔老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百里洛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抽抽噎噎地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老祖,然后忽然爬起来,拿起一条帕子一边去给天魔老祖擦眼泪,一边抽噎着道:“爷爷不哭。”

天魔老祖看着百里洛那一双纯净的盛满泪水的漂亮眼睛,又是感动又是歉疚,随后一把抹了脸,大声地道:“是爷爷对不起你们,好啦,放心,爷爷一定帮你们把小女娃找回来!”

说罢,他一咬牙,一跺脚,就瞬间消失在房间内。

百里洛看着面前的老头儿瞬间消失,有点茫然茫然地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翎姐姐还没找回来,立刻又开始大哭起来。

血婆婆赶紧抱着他,一叠声地安慰哄劝,就怕这么个晶莹剔透的人儿给哭晕过去。

而老医正则走到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百里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老魔物……他到底不是故意的。”

见百里青没有说话, 老医正苦笑:“你也知道他武功高深莫测,方才你踹断了房梁,他却任凭自己摔下来,没有运功保护自己,就是表明他真的认错了,咱们这些老的,一辈子无儿无女,惟独你们两个继承我们的衣钵,如今又多了个茉丫头,原本都是再圆满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谁也不想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真是乌龙之极,却也让人无可奈何之极……

百里青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许久,他才淡淡地道:“如果……如果要是丫头找不回来,老头子,你们如果还想平静地过日子,那就最好让我变成和洛儿一样的人。”

说罢,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过于平静的面容,像一尊诡异的雕像,竟然让老医正看得不寒而栗。

而没过多久,消息传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巷子里发现飞羽督卫,也没有任何人看见有飞羽督卫容貌的人出没在京城任何一处地方。

消息传来,司礼监所有人一片死寂。

京城是他们的司礼监的地盘,除了上次挖掘出来的西狄人的密道已经被他们全部炸毁填埋,同时将各处秘密据点都清查了个底朝天,如今既然已经查不到夫人下落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夫人已经不在京城,或者凶多吉少!

而此时脸色惨白的连公公踉跄着被人扶了进来,让人奉上一份地图,对着百里青咬牙道:“千岁爷,奴才让人封了所有的城门,并且每个运河码头都已经派回驻守之人,细细筛查,所以绘制出了两种可能——第一、夫人已经从陆路出去了,大陆直接通往汉中和龙关山脉一带;第二就是,已经从码头水运直下,但是三日已经过去,按照水流和风向计算,如今夫人最远能到达的就是洛阳,但是沿途之上还有不少州郡,比较难判断夫人到底到了何处!”

百里青垂下眸子,冷骛阴惊的目光在那地图上扫了一遍,忽然眯起眸子,厉声道。

“集合!”

司礼监召集令的低沉呜呜号角声瞬间响彻了天际!

校场上如同四面乌云滚集一般迅速地集合了无数的人马,不过片刻,训练有素的厂卫们骑着黑色骏马安静地站定在校场之上!

春寒料峭中,长风掀起他们猎猎的黑色旗帜与披风,宛如遮天蔽日,来自地狱的乌云。

百里青换了一身孔雀深绿绣饕餮鬼纹金的箭袖束腰锦服,头戴司礼监黑色金丝绒篾金绣金纹帽,眯起阴魅的眸子看了看天色,小连子则是一身黑色绣金莲的司礼监劲装,手上捧了一件月白绣金云纹底的披风为百里青披上。

不同平日里的紫色,一身罕见暗金孔雀绿是他亲自领着厂卫出大行动的时候才穿的,预示着,暗金的孔雀绿需要鲜艳的人血将混染成地狱与暗夜的——黑。

也是死亡与地狱的颜色。

百里青利落地翻身上马,深不见底的阴郁魅眸冷冷地睨了眼周围,他伸手在脸上戴上了一道半张纯金的狰狞鬼面面具,冷冰冰地道道:“出发!”

凭空卷起乌云万里,冷风凌厉,无数马蹄声踏动地面,旗帜猎猎,遮天蔽日。

——老子是吕奶奶妞儿做春梦摔得脑门上的包包de拗口分界线——

洛河水上,西凉茉还不知道那一头上京已经炸了锅。

而就算知道了,目前的她亦只能坐观。

“如今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情况?”西凉茉沉吟了一会,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神色有些凝重:“如今我二叔凤和正和赫赫人勾结,只怕目的也不纯,他如今是广撒网,赫赫人那里他下了大本钱,要算做军火的买卖。”

西凉茉一怔,挑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九千岁有过旨意与赫赫人的买卖只能限制在生活用品之上吧。”

凤姐儿苦笑:“没错,但是所谓无奸不商,无利不早起,二叔早就私下在赫赫那里设立了铁匠作坊,所以他只是将铁矿石化妆成一般的石头和一些必要的技者送到那里,在那边现行打造,然后直接卖给赫赫人,然后从中收取反钱财。”

“他是给赫赫人的王庭,还是隼刹王子做买卖?”西凉茉问。

她也不得不说这个凤和确实有生意头脑,他直接避开了铁器的进出引起别人的怀疑,改将铁矿石做建屋用的石头到赫赫之后,再行冶炼,便可以避开了边境的搜查,就是司礼监的人也不容易怀疑到这个上面去,毕竟一堆石头,谁会真的很上心去注意呢?

“他一开始是两者都卖,后来现在就只卖给隼刹王子了,不,隼刹王子如今杀了他叔叔,如今已经自称隼天达哈——翻译成汉文就是天鹰大汗!”凤姐儿轻声道。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隼刹想必还是看了她给的锦囊的,只是想不到短短的这些年头,他就能做到如今的地步,确实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帅才了。

只是这一次的所为,如果是他,那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姐儿似乎看出了西凉茉的疑惑,摇摇头轻声道:“郡主,您是不知道,这一次进入中原的有两拨赫赫人,直到目前为止,我也不能确定到底和二叔一起劫持您的是隼刹大汗还是另外的西王庭的人。”

因为原本的王庭被隼刹的大军赶到了遥远的西漠,所以如今称呼隼刹的王庭为东王庭,而他王叔当年的王庭则成为西王庭。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两个王庭的人,其中西王庭一拨人来是为了请求天朝出兵襄助,因为当年他们有和咱们签订了和平协议,所以今儿是来请兵的;而另外一边隼刹的人过来则是为了要求天朝不要出兵襄助,并且请求天朝册封的,对么?”西凉茉懒洋洋地靠在船壁上,一手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支撑着侧脸,一手懒洋洋地搁在窗边,望着窗外冰凉的月光淡淡地道。

“您说的没有错。”凤姐儿都不得不佩服西凉茉的政治敏感性,她一说什么,西凉茉就能立刻反映出对方要做什么。

西凉茉顿了顿,继续道:“而你们凤家就是打算在这里面参杂上一脚是不是,你那二叔打的如意算盘——他想进了借助这两方打起来的时候打发一笔军火之才,如果能将天朝也脱下水是最好,而且同时退还能将我牢牢控制在手里,如果我死了,那么他可以推给赫赫人,如果我没死,也好等着万一九千岁察觉了他图谋不轨,就将我作为人质威胁九千岁,与此同时他还打算在我身上略施刑罚,看看能不能逼迫我说出点司礼监的一些秘密,也好为他所用对么?”

凤姐儿对西凉茉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快速地判断出了她家那位二叔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且几乎全都猜中了。

“还有一点,他对传说中的鬼军财富非常的感兴趣。”凤姐儿又补充了一点。

西凉茉闻言,转过脸看了凤姐儿一眼:“实在是让我不能明白,你那二叔好歹也算是富甲天下,手中的金银八辈子都用不完,为何他还要那么执着地追求这些金钱物事?”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何况,我二叔其实一直心中都有我父亲的阴影,他一直都觉得父亲的威望太高,但是他能比父亲做的更好,能做到成为以商贾之力影响天下之力,甚至进一步染指朝政。”凤姐轻声怅然地道。、

许久之前,她就曾经见到国二叔看向父亲的眼神不对劲,异常的不甘心和凶狠,但是她说了之后,父亲却不以为然,总觉得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世上唯一的弟弟,怎么可能会对他行狠毒之事。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随后点点头道:“好了,这事儿我是知道了,我会想法子自救,你只不要让对外头人泄露咱们二人的关系就是了,还有……。”

她想了想,让凤姐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凤姐听了,先是微微一惊,随后立刻点点头:“好。”

她点头应了是以后,便起身跟西凉茉别过,悄悄离开了船舱。

西凉茉躺回了船上,看着天空上的那一轮明月,江风瑟瑟地灌入船舱之内,她只温到一股子清冷的早春的河水与草木混合的芳香。

那种芳香让她想起了那远在上京的人,不知道那只大狐狸发现她不过是陪着洛儿出来一趟那就又不见了踪影,是何等的暴怒和忧心呢?

西凉茉心中轻叹了一声,闭上眼,又拉了拉杯子盖好自己,闭上眼,眼神。

养足了精气神儿,才有机会好好地对付那些麻烦事儿。

——老子是月底到了,打劫月票的分界线啊!——

第二日,西凉茉刚刚起身,就听见门吱嘎一声响动,有人打开了门。

而这一次,西凉茉没有打算再装昏迷而是静静地坐着,看向来人。

来人是两个陌生的家丁模样的男子,但是可以看得出身高体壮,而且下盘沉稳,看得出是很有些功夫的练家子。

那两人看见西凉茉醒来不由一惊,但是很快地恢复了镇定,冷冰冰地道:“没死就好,既然醒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二爷要见你。”

西凉茉见两人这么说,而且脸上都有些想动手的样子,便淡淡地道:“好,咱们走就是了,我已经梳整完毕,早就等着见你们家的主子了。”

两名家丁都是齐齐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便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想着这女子要是还不肯醒来,他们就要强行押着她去二爷那里了。

西凉茉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是那人必定猜出了她一定会在这两天醒来的,毕竟凤家的大夫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可见这位凤和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也许昨日他就估摸着她应该醒来了。

两名家丁都是齐齐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便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想着这女子要是还不肯醒来,他们就要强行押着她去二爷那里了。

西凉茉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是那人必定猜出了她一定会在这两天醒来的,毕竟凤家的大夫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可见这位凤和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也许昨日他就估摸着她应该醒来了。

西凉茉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是那人必定猜出了她一定会在这两天醒来的,毕竟凤家的大夫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可见这位凤和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也许昨日他就估摸着她应该醒来了。一路随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家丁一前一后地上了船舱的楼梯,方才发现这个凤家的大船内里之奢华程度几乎完全不比百里青的座船差,只是百里青的船上都是雕刻一些水晶仙境琅寰福地之类的然后镶嵌以宝石明珠,虽然奢华,但是品位高雅,而这个地方虽然到处都是名家精致手笔,但是足可以见到其中的媚俗之处。

全然是富贵牡丹、龙凤呈祥。

全部包以纯金箔,显得金碧辉煌。

西凉茉上了第二层的船舱大房里,便看见一中年男子人坐在上首,身边站着端茶的凤姐儿。

那中年男子看见西凉茉进来,便含笑道:“飞羽督卫大人终于是醒来了么,老夫还想着您再不醒来,可怎么是好,只能去请人来为您扎针治病了。”

西凉茉观察了一下那个中年男子,他面目清矍,高鼻阔唇,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粗看下去倒是显得像个长年浸淫在书卷里头的中年秀才,只是一身有些俗气的锦衣和他眼睛里的那种精光四射,则显示出了他商人的本色。

西凉茉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凤家人的品位似乎都不那么好呢。

而且她能听得出他讥讽自己装睡之意,便淡淡地一笑:“本督卫得听闻能与名震天下的第一商人,凤家家主见面,自然是异常激动和欣喜,于是便醒了过来。”

“督卫大人果然是个妙人,请坐。”那凤和往上首比了比。

西凉茉也不客气,便大剌剌地坐下来,而凤和也立刻让人送上好茶。

“此物是天青山银针,生在绝壁之上,常常沐浴露水,而且茶树上有一种特殊的蜜蜂,常年筑巢,其中蜂巢里时常滴落的蜂蜜便在茶的根部,养出来的这些茶,茶汤色香味都极为沁人心脾,一年也只得一斤茶,便是九千岁爷那样的人物那里也不过是一年得咱们凤家供奉上一两次品罢了。”凤和看着西凉茉,微笑道。

西凉茉看着手里茶水,果然其色碧绿,银针漂浮于其上,极为美丽,而且茶香四溢,品了一口,茶汤的茶味香浓之中还有清雅的蜂蜜的味道,口感极好。

西凉茉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看向了凤和:“凤二爷果然是个享受的行家,只怕连九千岁都要在您面前甘拜下风才是了。”

“飞羽督卫大人,过奖了,只是凤某一点藏私罢了,如果督卫大人喜欢,全部都让您带回去给千岁爷也不是不可以的。”凤和笑着摆摆手。

一边的心腹管家立刻捧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罐子,里头就搁着那些天青山的银针茶。

西凉茉接过茶叶看了看,随后瞥向了凤和:“怎么,凤二爷,您现在这是在向千岁爷表忠诚么,那么,本督卫非常好奇,既然如此,您又为何将本督卫掳到这船上来呢?”

凤和抚摸了下胡须,叹息了一声:“督卫大人,既然您昨日其实是醒着的,那老夫也就实不相瞒了,赫赫人希望能从老夫这里买走大量的米粮和兵器等物资,老夫总觉得此事不甚妥当,但是老夫手下有那么多的人要吃饭,要养活,在赫赫也有不少生意,您说,若是这么拒绝了赫赫人,他们蛮横如此,岂非立刻就将我的那些人杀了,要知道在那边主持生意的都是一流做生意的好手,还有多少能工巧匠,我们凤家损失些人倒是没有什么,只怕以后还连累着赫赫人记恨上咱们天朝呢,所以才想要请督卫大人上船来做客,也好让咱们讨教一番到底怎么对付赫赫人。”

西凉茉方才记起来,这凤家似乎早年还有一个皇商的封号。

但是凤和的这番话实在是让她忍不住冷笑,这个男人真是奸诈,如今说这些话,只怕是又向司礼监卖乖,还要打算向百里青伸手拿钱,或者讨要一些行商特权的前奏。

如果不是因为昨日凤姐悄悄地和她对谈过了,她早已经知道其中不少猫腻,只怕要被这个凤和给糊弄一阵子。

西凉茉只做出沉吟的样子:“如此倒是怪不得凤二爷了。”

怒海妖澜 第二十九章 赫赫之王

十先生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的马车上,又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女,微微眯起眼:“怎么,你觉得你家主子在我的手里?”

白珍看着他,轻勾了下唇角,眸光冷冽:“怎么,难道不是么,我家郡主一开始就是被你掳走的!”

十先生冷哼一声,眸光阴冷地盯着白珍半天,讥诮地勾了下唇角:“没错,就算是你家主子在我手上,你又打算怎么样,凭借你能够救下你家主子么,不自量力?”

今儿他原本心中就很是窝火,凤家人根本没有把他们的人放在眼里,出尔反尔,如今这个臭丫头又上来找麻烦!

白珍轻蔑地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赫赫人这些三角猫功夫,也就是个以多欺少的分了!”

随后她抽出手上的双刀,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刀,讽刺地道:“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郡主被其他高手突然袭击,迷倒在那小巷子里,你以为就凭借你能逃出我们的手心,孬种!”

白珍的话语自然是完全地激怒了赫赫人,几个高大的赫赫人脸色狰狞,纷纷地抽出刀子,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

白珍看着他们,满是挑衅地道:“我说——孬种,有本事和本姑娘单挑,谁输了谁就是孙子,要马上把郡主放出来,而且输了的人要叫我奶奶!”

而十先生冷冰冰地一抬手阻止了他身后的其他人意欲上接挑战,随后看着白珍阴冷一笑道:“好,若是你输了……。

”怎么样?“白珍丝毫不以为意。

”不怎么样,不如咱们吃了你怎么样?“十先生看着她,忽然轻笑起来。

此言一出,不管是白珍还是十先生身边的诸人皆是一愣,这话语听起来暧昧,实际上可是半点暧昧的意思都没有。

赫赫人说的吃了你——那就是真的打算吃了你!

白珍看着他,忽然轻蔑地嗤了一声:”是啊,本姑娘倒是忘记了,你们赫赫人就是群茹毛饮血的禽兽,不过就凭借你这些禽兽也想吃了我,不如就试试看,是本姑娘为民除害割了你的头,还是你能吃了本姑娘好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一抬双臂,手中精巧的长刀毫不客气地瞬间携带着凌厉的杀气席卷向十先生。

十先生也不动弹,只在她的刀几乎落在自己头顶的瞬间,方才蓦然抽刀而起,瞬间呯地一声击向了对方的刀刃之上。

霎那之间铁骑剧烈碰撞时候产生的火花瞬间飞溅,而与此同时白珍也被十先生的巨大臂力给击飞出去。

矮小的少女对抗上强悍的男人,手腕上的臂力自然无法抗衡。

仿佛螳臂挡车一般,白珍不敌。

而十先生眼底瞬间闪过轻蔑:”不自量力的是你!“

说着他手上的弯刀即刻又劈向了白珍,白珍似乎因为不敌而慌张,手上的刀子忽然脱手而出朝他的面前砸去,他冷笑一声,弯刀直接劈向那把短刀,打算砍断短刀以后,直接取下白珍项上人头。

但是下一刻,他却在被击飞的白珍的眼底看见了幽冷的光和——嘲笑!

常年在危险中游走,十先生心底立刻响起了警铃,他忽然身形暴起,疾退,但是已经来不及。

那把刀子在被他的长刀击中的霎那,立刻碎裂成了数段,而与此同时一股子白色的烟雾也立刻爆开来。

虎视耽耽的赫赫人全部都在白雾笼罩的范围之内,无人能躲。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十先生。

白珍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一个跟斗,落在墙头上,看着被笼罩在烟雾的人,轻笑着吐出一个字——倒!

果不其然。

不过瞬息功夫,所有赫赫人先是噗通一声双膝着地,随后一个接一个地如同被抽了线的偶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白珍等了好一会吧,估摸着风已经将巷子的烟雾全部吹走了之后,方才从墙头如灵巧的小鸟儿一般落下。

她提着剩下的一把刀走近了倒在地上的,只能干瞪眼,乱吼吼,却完全动弹不得的赫赫人,随后停在了十先生的面前,弯下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嘲弄地道:”啧,我就说你们都是些禽兽,哪里有什么思想可言呢,野兽就是野兽。“

”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十先生冷冽地瞪着她,目光凌厉似如万千刀锋锐芒要将白珍撕裂一般!

白珍看着他,轻笑:”是啊,要不然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敢来挑衅你们呢。“

她从一开始发现郡主被带走以后,心急如焚,和白蕊四处分开寻找,后来误打误撞地留意到这群鬼祟的人从巷子里出来,那马车的一脚露出的白色织锦袍子,让她一下子就注意上了,因为那织锦袍子虽然看似寻常富贵人家用的,但实际上是一种叫做冰霜锦的料子,缀了一层极细腻的纱在漂亮的上好锦缎之上,料子看起来就像是在锦缎上笼了一层美丽霜雾一般,需要费大功夫。

寻常人家很少穿的起,而今日里郡主出门的那一袭男装就是冰霜锦的。

白珍立刻就留心地跟上了那些人,一路上她数次想要通报自己人,但是她无法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主子,而且那些人动作极其快,他们迅速地到了河边,直接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楼船一路马不停蹄地南下。

白珍担心跟丢了,也赶不及通报,她又向来是个胆大心细的,便径自雇了一艘小船直接追着凤家楼船南下。

她就这么一直跟着到那凤家楼船入了水,沉没下去,从心急如焚,到后来看见西凉茉安全无虞地到了陆地上,她方才松了一口气,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然后再跟着他们到了凤家的府邸,确定了自家的主子到底落在谁的手里之后,她方才吃了颗定心丸,实施自己的计划。

也不知道十先生是闻见了空气里那种非同寻常的诡谲气息,还是寻常对危险的直觉敏感,他蓦然眯起眸子:”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你所谓的主子而来的!“

如果这个丫头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明司礼监或者鬼军的人已经离这里不远了呢!”

白珍闻言,蹲下来挑眉看着他笑嘻嘻地道:“呵呵,看样子,你倒是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缘故呢,没错,我挑衅你们的主要目的确实不是为了救我的主子,而是来——不让你们这群豺狼就这么在咱们的地盘上轻易地跑了!”

她顿了顿,又轻笑道:“至于郡主,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她。”

那十先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热闹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萧条的街道上只有冷风掠过。

这样青天白日下,仿佛瞬间就空无一人的街道,确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十先生忽然眼瞳微微一缩,闪过凌厉的光芒,落在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整条街道角落阴影处的人影,仿佛鬼魅的影子一般,迅速而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街道。

“这是……。”他不敢置信地低道,随后忽然看向白珍:“是你通知了司礼监的人!”

白珍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没错,是我,毕竟你看我这小身边可扛不起你们这些禽兽!”

随后,她挑了下眉,盯着十先生的脸片刻,伸手就去揭他脸上的蒙面巾:“啧,在此之前让我来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禽兽呢,是隼刹王子殿下,还是被隼刹王子赶出老远的没用的赫赫王庭呢!”

十先生下意识地试图转开脸,却还是被白珍一把扯下了面巾,露出一张极为俊酷的脸。

白珍看着那张也算是熟悉的脸,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哟,我说呢,谁这么厚脸皮,原来是老熟人啊,王子殿下,哦,不,应该说是隼刹可汗,这是到我天朝来游山玩水了么?”

所谓的‘十’先生,不过是把隼字拆开来,只取了底下那个十字罢了!

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突然间把汉语说得那么流利,或者说其实一开始他的汉语就非常的不错,只是一直隐瞒罢了!

就如同他的气质和眼神,再不见当初沙漠里的那种狂放和恣意,还有那种无可隐藏的兽性。

看起来,倒是沉稳冷静许多,所以才让她在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隼刹冷冰冰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而白珍也不以为忤,伸手抬起隼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瞅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酷脸庞,嘲谑地道:“短短两年时间,不想您竟然脱胎换骨了,真是恭喜恭喜,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隼刹看着白珍的娃娃脸上一副惋惜的模样,冷哼一声。

白珍笑嘻嘻又轻佻地拿小手拍了他的脸,把他的脸拍得啪啪作响:“畜生就是畜生,怎么跟人斗呢?”

隼刹淡金色的眼底瞬间闪过森然怒意,他盯着白珍,宛如凶猛的野兽在盯着猎人,片刻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会后悔今日对本可汗的不敬!”

白珍轻蔑地嗤了一下:“你还是等着看看你有没有命从这里离开再说吧!”

随后她毫不客气地踹了他胸口一脚,隼刹虽然是男人,但是白珍也不是普通少女,这样运了内力的一脚还是让隼刹瞬间脸色白了白。

周围的赫赫人都对着白珍怒目而视,嘴里破口大骂赫赫语。

白珍掏掏耳朵,摇摇头:“啧,真是吵死人了!”她可听不懂赫赫语,随便骂!

她低头睨着隼淡淡地道:“这一脚是还你掳走我家主子的‘大恩大德’!”

随后,她一转身施施然地向巷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