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许收我银子。”子蕊哼声着,手已捂得有些热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许谈钱。”

林一豆微微一顿,又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风平浪静暗波澜(二)

傍晚起来,子蕊觉得头有些晕,声音也有些哑,吃了晚饭之后,就恢复了过来。想着是昨晚衣服穿少了的缘故,便多添了一件衣服,免得今晚又站在静宁阁挨冷受冻。

酒拿给宋安然时,见她狐疑的看着自己,便说是豆子给自己的,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晚上子蕊端着药去静宁阁,刚出现在院子门口就见紫灵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朝她噤声:“嘘,今天再出点什么差错,我们都完了。”

子蕊瞥了一眼里面,问道:“他又不开心了?”

紫灵瞪大了眼看她,看来宫里传言果真不。虽然听着觉得心惊胆战,但是没有纠正她,低声道:“我端药进去,要是有动静赶紧进来救我。”

子蕊脸上一抽,把药给她,无奈道:“是不是这一个月每晚我都要听一遍你说这话?”她又问道,“主上怎么了?”

紫灵见四下无人,才说道:“华容娘娘不是被安贵人欺负了吗?她爹爹和弟弟都是朝中的大将军,收到这个消息后,呈了一封书信给主上,信里说是华容娘娘年轻不懂事,但是哪有不帮自己女儿的。宫里都传闻连家要主上在华容娘娘和安贵人之间选一个。”见她听的认真,继续说道,“你说吧,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可能选得出来。”

子蕊说道:“这是你们猜的,说不定他根本连想都想没过这件事。”

紫灵也说得兴起:“那主上为什么最近这么烦?我当差的时候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今天都已经罚了好几个侍卫和宫女了。”

“你快进去吧,药要凉了。”

紫灵叹了口气,正要对她再说些什么,子蕊已经正色道:“救你。”

紫灵进去后,等了片刻,就见她出来:“主上说,你先回去。这是昨晚的碗。”

“嗯。”子蕊见她眼神又有些贼,下了决心不去理会她,拿着碗便走了。

回到御药房,林一豆见她这么早回来,说道:“今天这么快。”

“嗯。主上让我先回来。”子蕊说道,“可能是昨晚我在门口太吵,所以他今天早早就打发我走了。”

“听说主上今天在朝上大发雷霆。”

“为什么?”

“边境上有小国半夜来犯,镇守的将军没有及时调兵,结果我们的一个粮仓被烧了。主上一怒之下,把那个将军赐死了。”林一豆支吾道,“可能会调派一个新将领过去。”

子蕊起先心里还在想紫灵的消息果然不可靠,听到后面心里一个咯噔:“他该不会是想把我姐姐调任到那地方吧?”

“有可能…不过还只是传闻,并不一定是真的。况且你姐姐是女儿身,又没有带过兵,就算主上相信她,朝中的大臣也不一定肯。”

子蕊刚松了口气,他又说道:“听说是先将你姐姐派到连老将军那边做副将,等连老将军认可了,再调派到其他地方做将军。”

“连老将军?”子蕊眉头一皱,“你说的是华容娘娘的爹?”

“对对,就是那个连老将军。”

子蕊突然想通了,紫灵所说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了。想想也对,从边境到朝廷,华容和安贵人消息一来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快。宫内的事果真是要挑着来信。她问道:“连老将军他人怎么样?”

林一豆想了想,说道:“我进宫这么多年,只见过他一次,旁人说他个性耿直忠心,做事雷厉风行。镇守边境四十年,从未出过一丝差错。”

子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着这种老将军,总不至于吃了敌人的亏,就算真有什么事,也有上面扛着,总算是安心了些。

“不过你姐姐跟华容娘娘有过节,之前主上赐封你姐姐将军称号的时候,连家也是最反对的人。”见子蕊又苦下一张脸,林一豆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说道,“你姐姐那么淡泊名利,不会遭人嫌的。”

觉得自己好像越说越偏了,他只得闭了嘴。子蕊笑了笑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一定要得慌了。”

见她笑了,林一豆这才 放心的笑了笑。

两人围着炉子聊了半宿,快五更天的时候,见炭火有些弱了,子蕊起身去外面拿炭。出了门,便觉得半夜的风冷入骨髓,又不禁打了个喷嚏。她抖了抖,忙拿了炭回屋里。

快天亮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些吵闹,子蕊想出去看热闹,又被林一豆拦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虽然心痒,但还是压住了。等到早上其他两个药娘来了,才出了御药房。一路都见到侍卫到处走动,心里莫名闷得慌。回到屋里,洗了个脸就睡了。

一觉睡到傍晚,起来时屋内的人还没有回来。洗漱后便拿着腰牌往御膳房走去,见侍卫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慌乱走在宫内,但仔细一看,好似增派了很多人。她越发困惑,人还未到御膳房,就见到紫灵也正往那边去,忙叫住了她。

紫灵见了她,脸上又立刻贼贼的,边走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出大事了。”

子蕊眨了眨眼,对于她的话,不管是什么,她都要先掂量一下:“什么大事?”

“昨晚有人逃出宫了,西边那被废弃的井,被挖了一条长长的通道。侍卫下了井,一直往通道走,你知道最后是通到哪里的吗?”

子蕊瞟了她一眼:“通到哪里?”

“宫外!”紫灵似仍很吃惊般,“你知道逃走的人是谁吗?”

“谁?”

“质子啊!”

子蕊心里一个咯噔,勉强笑道:“被囚禁在宫里的质子,好像有五六个吧?”

紫灵瞪大了眼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但逃走一个就已经很严重了,侍卫从天亮发现的时候就一直在找,但是听说还是没有抓回来。还有,”她附耳道,“麽麽说,挖那么长的一条通道,肯定有内应,所以现在侍卫已经在暗地里查,谁是细作。”

子蕊忐忑道:“查到会怎么样?”

“你傻呀,当然是砍头啦。不对不对,应该是五马分尸,这可是叛国。”紫灵见她脸色有些不对,推了推她,“你怎么啦?”手刚挪开,便见她好似没了骨头软了下去,伸手一探额头,只觉得烫人。

子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进了一个森林,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她走了很久很久,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却看不到一条路,喉中也渴得要命。

等她醒来时,屋外还是黑着的。坐起身来,发现这是自己的屋子,旁边却没有其他人。伸手掀开杯子,一张纸条飘落在地,她拿起一看,是紫灵留的,大意是她要当差没时间看着她,药已经放在桌上。她双脚刚碰到地面,就觉得全身骨头疼得厉害,头也疼。

一定是前晚着了凉。

她叹了口气,把紫灵放在桌上的丹药吃了,也不知有没有效,想着还要当差,忙强打着精神换了衣服,发髻还正在梳着,就听见门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刚回过头去,门已被人踹开,她惊了惊。那些侍卫拿着手上的画像一看,领头的将她一指:“是她。”

子蕊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人反拧在背后,疼得她倒吸冷气:“你们做什么?”

“先押到天牢。”

“是。”

子蕊正发着高烧,神志虽不太清醒,可还是依稀听到了些。

质子、出逃、内应、叛国…

她已无力去想这些,其实紫灵告诉她有质子出逃的消息时,她就知道那逃走的人,是蓦离。她早该想明白,他生在宫中,什么女子没有见过,又怎会喜欢她这样刁蛮的人。后宫貌美的女子千百个,又怎会看上长得如此普通的她。

可惜她现在才想明白。

此刻她不愿意想,不愿意去承认,心已痛得犹如被撕裂般。从未感到如此疼痛,这种痛,跟身体上的痛完全不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却无从发泄。窝在心中,只能胀得人心痛不欲生。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送到牢狱中,或许不久之后就要被处死了吧。她昏昏沉沉的想着,身子也动弹不得。同监牢的人见她这模样,都以为她已命不久矣,都离她远了些。

晚上送来的饭菜,她只闻得到气味,却没有气力起身去吃。等她微微恢复了些精神,那碗却已经是空的了。她默了片刻,又闭上了眼睛,这样死掉,或许更好。

也不知过了几天,子蕊再醒来时,发现身上正盖着厚实又软轻的被子,全身暖暖的。侧头看去,见了那如新月般的脸,鼻子已是一涩:“姐。”

或许是几日未曾开口,字已出口,却没有半点声音,喉中也疼得很。宋安然却好似听到了般,惊醒过来,见她正看着自己,忙起身倒了杯水,扶起她喂她喝了一杯。又开了门,似在吩咐门外的人什么。

子蕊看着这屋内,分明就是自己的房间。

牢狱呢?她是做梦么?还是现在仍在梦中?

宋安然回来,见她脸上有迷茫之色,说道:“没事了,你昏迷了五天,把娘亲吓坏了。已经叫小蓉去准备吃的了,你还要喝水么?”

子蕊微微摇摇头,问道:“我怎么会在家里?主上不治我的罪了吗?”

宋安然顿了片刻,说道:“已经找到细作,你自然安全了。再睡一会吧,大夫待会也会来复诊。”

子蕊看着她,这言辞,分明就是在掩饰着什么。她并不愚笨,即便风邪刚退,她也仍清清楚楚记得前几日发生过的事。她问道:“细作是谁?”

第二十二章 剜心之痛(一)

宋安然看着她明亮的双眸,缓缓说道:“和你共事的药童,林一豆。”

子蕊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不可能。他一直让我离蓦离远些,怎么可能是细作。更何况,他在宫中一直安分守己,只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可能,不可能。”

她一直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刚平复的心情又波澜了,见宋安然不言语,颤声问道:“你们凭什么说他是细作?”

宋安然道:“蓦离要出逃,如果没有内外接应,根本不可能成功。我们搜寻了近日在城内出现的可疑人物,发现有人以极高的价格盘下燕飞大街的一间铺子,并开了一间米铺,有人证实,林一豆曾经去过,并且买了一包米。蓦离出逃后,那铺子里的人也都不见了。而林一豆也交代了,那米拿给了蓦离。我们在蓦离房内的角落里,也发现了数粒米,那米粒上,刻有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字。我们猜想,那或许就是宫外的人要给蓦离的逃走讯息。”

“不是,不是这样的。”子蕊几乎是跌落下床,扣住她的衣袖说道,“姐,真相不是这样的。那米是我让林一豆买的,不是他。蓦离说要酿酒给我喝,所以我才帮他买,跟林一豆无关,跟他无关啊!”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姐,你信我。”

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人已怔住了,泪眼看着宋安然,问道:“蓦离是什么时候逃走的?几更天?”

宋安然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见她人好似呆傻了般,说道:“二月初七五更天。”

话一落,便见她好像疯了般,身子也软了下来。

“我给你写一个地方,照着上面走就行了。”

“姑娘手上的纸张…可否借来看一下?”

“二两七钱重的小米,五两重的红枣子。”

原来一切他都算计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他明知道他那样逃走,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可是他对她笑的时候,明明很柔情。他所谓的懂,所谓的关心,所谓的喜欢,竟然没有半分是真的。

“该死的人是我。”子蕊拉住宋安然的手,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姐,你告诉主上,是我通敌,通敌的是我,该死的是我,跟林一豆没有一点关系。是我信了蓦离,内应是我。”

宋安然默了默,说道:“细作是林一豆,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子蕊猛地松开手,厉声道:“宋安然,你根本就没有在听,你根本就不想救他!”

宋安然冷笑一声,盯着她说道:“我的确是不想救他,因为我不想你死。”

“可是你不能让他死,他是无辜的。”子蕊说完,已是掩面而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替我去死。他还要做御医,还要继续活着,好好的活着。”

宋安然神色一顿,却是说道:“我早就让你离宫中的人远些,为何你偏不听?我只盼着你经过这件事,收心处事,不要再生事端。”她见子蕊已哭得声音断续,知她心痛,长叹一气说道,“我们并未逼问林一豆购米一事,只是他从头至尾,都只说那米是他买的,药材是他买的,与别人无关。”

子蕊听言,身子一颤,半晌才颤声问道:“他现在在哪?”

“死牢,明日问斩。”

“我要见他。”

宋安然本想拒绝,默了会还是说道:“我去安排,只是你必须记住,如果你将今天的话对别人说了,你会死,林一豆也会死。林一豆如果是为了救你而死,你就辜负了他的苦心,他也就白白掉了一条性命。你该明白这些。”

子蕊不语,泪仍在脸上,心也在滴着血。

晚上的夜冷得刺骨,子蕊进了死牢时,脸已冻得通红,心也冷得厉害。一路随着宋安然到了尽头,见了那牢中满是血迹的人,已忍在心头的泪,又登时涌了出来。

林一豆此时浑身是伤,瘫躺在脏乱的地上,身上只有一些枯草盖着,一眼看去,好似已死了。

子蕊捂着心口,跪在木栏外,哽咽着轻唤道:“豆子,豆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林一豆的身子猛地动了一下,缓缓睁眼看来,见了她,眼中满是惊慌之色:“你怎么在这里?”他强打气力做了起来,见她人在牢笼外,已是松了口气,脸上竟有了笑意,“听宋将军说你得病了,看样子好得差不多了嘛。记得不要没事跑去吹风,要多吃些好的,你的身子骨真是差得可以了。”

话说到后头,声音已有些哽咽,子蕊已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子,你怎么那么傻。你不是说要做御医,爬得很高很高吗?”

林一豆眼中虽已有泪,却仍是笑着:“爬得太高,会摔得很疼。子蕊你记得,安分守己过完这两年,出了宫就再也不要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生一堆的孩子。”

子蕊哭着,探手去握他的手,发现他手上全是伤痕,也冷得骇人。她颤抖着取下自己的披风,从那木栏塞了进去,想叫他穿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一豆笑道:“真暖。”

子蕊听后,心已痛得要裂了:“你去告诉他们好不好,细作不是你,细作不是你。”

她想告诉天下,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乌雅国的事,错的人是她,她才是放走敌国质子的罪魁祸首。可是姐姐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她如果说了,林一豆便白白替她死了。想到这,她泣泪道:“豆子,我要连同你的份一起活下去,你想做御医,我替你做,你想爬上去,我替你爬。你想要的,我都替你做。”

林一豆一听,本来苍白的脸更是无了血色,摇头道:“子蕊,不要留在宫里。听我的话,出宫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去。王宫不适合你,你留在那里,受到的伤害只会更多。”见她没有应允,已有些急了,身子一动,伤口又裂开,顿时疼得他倒吸冷气。

子蕊忙从篮子中拿药给他,一件一件的放进去,又从另一个篮子中拿了饭菜,一边哭着一边往里塞,这木栏的空隙却根本不能横着放进去,竖了饭菜又要倒了,实在是无法压抑,哭得更厉害,哭咽道:“对不起,豆子。对不起。”

她从未想过自己所做的事会牵连到别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很渺小,渺小得犹如一粒尘沙,受不起风吹,见不得日晒。

宋安然过来拉她走时,她已泣不成声,林一豆却仍在对着她笑,没有半分的责怪。

“我不走。”子蕊双手抱着这木柱,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错了,我不走。”

“子蕊。”林一豆伸手慢慢掰开她的手,脸上虽在笑,眼中却也是噙满了泪,缓缓说道,“你不要太难过,我在宫里也待久了,终于可以在外面逍遥自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快走吧,晚了就更冷了。”

“豆子,你恨我吧,我知道错了。”子蕊已哭得泪人般,手却是不肯松开,好似见他的眼神往上一看,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脖间已是一疼,力气全无。

她只记得,豆子的声音萦绕在耳。

“子蕊,我不恨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她已碎了的心,在想着他那句话,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可他本不必死的。

以他的性格,本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宫中度过,他迟早会成为御医,然后领很多俸禄,享很多清福。可是这一切都结束了,因她而结束。即使他不怪她,她也会愧疚一辈子。

在梦中似乎见到了他,穿着御医的衣裳,站在御药房前,对着她笑。

一直那样笑。

她也就一直看着他笑。

她在床上又躺了三天,起来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瘦得不成人样。本来圆润的脸颊,已陷入里边,下巴似乎也因消瘦而变了模样。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梳子慢慢理顺。

青丝已至腰间,她本意是蓄起长发,便可以梳个少女的发饰,这样就显得她跟实际年龄一样大小。她身形娇小,五官又还未长开,在别人眼中看来,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可是如今,她却不想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打理它们,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她要替豆子做他未做完的事。

她要成为乌雅国第一个女御医!

轻轻放下梳子,从梳妆盒中拿出剪刀,伸手握住一束发,双刃一动,发已落地。

小蓉进来的时候,见了地上的发,再见她手中的剪刀,拿着的水盆已是不稳,倒落在地,人已冲了上去夺过她的剪刀,气得立即落了泪:“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这副模样还怎么嫁人。”

“嗯。”子蕊对她淡笑道,“你看,还是可以缚起来的。”

小蓉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自小就侍奉子蕊,感情颇深。见她昏死了几日醒来,却没了往日的灵气,心中一痛,却不敢落下眼泪来,含泪点头道:“不管怎么样,小姐都好看,好看。”

子蕊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告诉姐姐,我要回宫。”

第二十三章 剜心之痛(二)

御药房并没有什么变化,两个药娘见了她,安慰了她一番,又高兴的说所幸她没有被牵连,听到她们提起豆子的名字,子蕊忍不住说道:“姐姐们别说了,不管怎么样,死者为大。”

药娘相觑一眼,只以为她避讳死者,林一豆的事也的确不能总是挂在嘴边的,便笑说道:“说的是,说的是。”

这一月,不用当晚差,在来了新人前,子蕊一个人守着白日。送走了两个药娘,她走到豆子以前放书的地方和一些杂物的地方,发现这里已经被清空了。她默了片刻,又打开自己的柜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雪白如新的手套,那正是她在宫外买来送给豆子的。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她抚摸着那轻柔的狐皮手套,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因豆子的罪名是叛国,别说是坟墓,就算是衣冠冢,也不能建,尸体也是扔在乱葬岗。

子蕊回宫前想去那里,却被宋安然拦住了,她明白姐姐所想的,自己如果去了那里,被人知道,又要惹上麻烦了吧。

送药去给安贵人的时候,路过莲花池,心却冷如磬石。想到那个温婉儒雅的人,她的眼睛又忍不住发涩。

到了安宁阁,见到门口的侍卫,知道言非也在里面,想到是他下令处死豆子,虽然并不是直接杀了他,但是子蕊心中还是有芥蒂。进了去,问了安,将药呈上,目光未斜视半分。等安贵人喝完,便接过碗请辞离开。

出了安宁阁,从御药房门口进来,瞥见那里有张红榜,心里已是一个咯噔。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现在顿下步子抬头看去,赫然是太医院发布的榜单。她紧盯着榜单上的黑字,一直追寻下来,只见一处人名已被墨汁划去,隐约能看到前面一字,正是林字。

子蕊差点要痛哭出声,捂着嘴忍了下来,回到小药间,点了一炷香插在墙角的一棵桃树下,说道:“豆子,你是御医了。”

从安宁阁回来后一个时辰,小药间又来了侍卫。子蕊起先以为他们是来彻底搜查豆子东西的,还未开口,就见其他两个本在休息的药娘被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