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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男人,要对一个下身不住流经血的女人做什么反应?

阿籍恨恨地咬着嘴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几个月来的习惯,她都快忘了共翳也只是个四肢比她强壮些的普通人。什么事情都是他在解决的,什么事情也没见他发过愁,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真的对自己置之不理。

阿籍不相信他能在这种事情上也能给予帮助,但也受不了他放任着自己不管。

哪怕只是安慰一句,也比刚才那样的冷漠好吧。

她默默地揩了一下眼泪,又气自己不争气,又憋不住想要大哭出来。(起码要三四天的时间,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地任它流?)

阿籍难堪地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山道果然留下了痕迹,斑斑点点,全是她的血脚印。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平面上蹿出了半边脸,染得海天处的云霞也绯红一片。山道尽头处,几簇嫩黄色的野花探着头,一个熟悉的黑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见她转过身,不大自在地停了下来。

阿籍瞪大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竟然,跟出来了!

还站得那么远,怕被玷污了似的。

阿籍火了,跟过来干什么啊,难道还怕我跑了?你不是嫌弃?要嫌弃就嫌弃到底啊!

她越想越气,愤愤地涨红了脸,拔腿往草丛里钻,想要遮掩一下湿淋淋的双腿。

才跑了几步,共翳人就追了过来,提着她后脖子,拎小鸡似的把她提了起来。

草丛里露重蛇藏,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籍又惊又羞,整个人都缩起来,气得直踢他:“放开放开,变态,滚!”

共翳愣了一下,变态?

他听不懂这样诡异的词汇,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她,把人夹在腋下,轻快地往回走。经过那丛野花的时候,顺手折了一把,硬塞在她手上。

见她红着眼眶不说话,长叹一声,凑过去亲了亲她汗津津地额头:“别哭了。”

草色遥看近却无

阿籍愣愣着看着那张脸侧了过来,胡子软软擦过脸颊,头发给风吹的飞了起来,露出那块凹进去的大疤痕。

“别哭了。”

阿籍张张嘴,眼泪还挂在眼眶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他在亲我耶!

共翳慢慢地把脸移开,阿籍狠狠地掐了下自己大腿,疼;甩甩头,还是一脑袋浑水。

鹅黄色的小花晃悠悠地在枝头怒放着,共翳走的不算快,步子却很大。她在他怀里,花又在她手上,一颠一晃,梦游似的。

回到山洞,共翳烧了一大堆草木灰。又找出她那条破破烂烂的牛仔短裤,把裤腿撕成两半,中间填满草木灰,两头用细藤扎牢,没一会就绑了两只小枕头出来。并排放在一边:“坐着吧”

阿籍面红耳赤,手里还攥着那把野花,死盯着那只搞笑的“糖果抱枕”

坐、坐在那个上面?

共翳干咳一声扭过头,卷起地上脏掉的皮垫子、皮裙、裹胸,提着两只水桶出去了。

阿籍嫌恶地盯着那两个草木灰小枕,犹豫半天,到底拣了一个坐下。身下经血一直没停过,幸好草木灰吸水够好,倒不像刚才那样觉得粘稠湿润。

太阳从东边滚到西边,角落里的兔子山鸡们纷纷转醒,打鸣的打鸣,挠爪子的挠爪子。阿籍饿的肚子呱呱直叫,找了几块肉干慢慢嚼着,人却不肯站起来动一动。

百无聊赖,她又拣了颗石子在泥地上乱涂。一个圆圈代表脑袋,一个方块是身体,四根竖线就算是四肢了。阿籍托着下巴,又在圆圈后画了个三角形,方块上加了一个小十字——这个是弓和铁剑。

梦里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她撇撇嘴,狠狠地甩了甩脑袋。无缘无故做这种梦,果然是以前电视剧看太多了。

一个小人,两个小人…画到第七个小人的时候,共翳背着一大捆青色长草,并两大桶清水回来了。

阿籍张大嘴巴吞下手里的肉干,并并腿坐好,一脸正经的看向他。

共翳没空理会她,又出去抬了两根削了皮的圆木进来,在洞里搭了个长长的架子,挂上长长的青草,做成面碧绿色的草帘。

阿籍仰头看着面前一人多高的草帘,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

“起来,让开点。”她抬头一看,正看见共翳满头大汗地抱着个大木桶过来。

木桶半人多高,桶口又广又光,外壁上却还有粗糙的树皮,明显是整块的大树桩挖成的。阿籍伸手摸了摸桶壁,内里倒是光滑平整,一条接缝也没有。

放好木桶,共翳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面前的泥地。

阿籍连忙伸腿遮掩,左脚挡住两个,右脚踩掉了三个,还是有三个小人暴露在火光下。

一个正举着三角弓射箭,一个抗着圆木在走路,一个弯着腰搬石头(画工太差的缘故,代表身体的方块的从长方形变成了多边形),圆圈脑袋上还都花哨的顶着朵黄色的小野花。

共翳怪怪地看她,她也无辜地瞅回来。

“…”

“…”

对峙了一会,阿籍先憋不住,拿脚胡乱地踢毁:“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体画展啊!”

共翳没听懂,拍拍她脑袋,绕过草墙,给火堆填上柴,又放了几块大石头上去。

草帘正好把她和石炤、篝火隔开,隐隐约约地透露出点碧绿色的光亮来。

阿籍拔开点青草,翘着嘴巴看他。

——那张脸怎么就能这么镇定呢,怎么就不能扒开胡子冲人好好笑一下呢?

似乎对她的注视有了觉察,共翳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她:“头放回去。”

应该是把头缩回去,缩回去!

阿籍在肚子里纠正了一下,听话地把头缩回草帘这边。瞅瞅边上的大木桶,翻翻白眼,咚地扔了颗小石子进去。

烧烫了石头,共翳把两桶清水都倒进大木桶里,再用木棒夹着通红的石头扔进去,没多久,一大桶温水就烫好了。

看着他放好东西走回到草帘的另一边,阿籍心跳终于开始加速起来——这是给她准备的洗澡水?!

阿籍犹豫拔开青草往外看,共翳倏地看过来,黑漆漆的眼睛会说话似的: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我没内裤呀!!!

阿籍挠挠头,脸红红地,舌头打结似地开不了口。

共翳等了一会,站起来把她推进去,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大大方方地转回草墙的另一边。

阿籍僵化了,站在青碧碧的草帘边,摸着自己的额头,半天没回过神来。

又亲了,又亲了,真不是幻觉啊…

她恍恍惚惚地解开腰上的草绳,脱了狐狸皮,跨脚迈进木桶里,一脚就踩在自己刚才扔的那块小石子上。

“啊!”

阿籍痛的直站起来,猛地想起来他就在帘子外面,又哗啦一声蹲了下去。

共翳在另一边听的直皱眉,水太热了?有蛇爬进来?还是…

草帘子突然从中间裂了条缝,阿籍湿漉漉地脑袋探了出来:“没事没事。”话音一落,就又消失在草帘后面。

共翳抬了抬眉毛,草帘子因为她太用力而揪断了不少茅草,已经空出一块手腕粗细缝。他认认真真的盯着那条细缝,没过一会,果然冒出只赤 裸的手臂,遮遮掩掩地甩了张狐狸皮上去。

共翳轻哼一声,站起来走到角落,逮了两兔子,拿着铁剑出去收拾了。放血、扒皮、开膛…他熟练的忙碌着,不时扭头看向身后透着火光的山洞,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软软地、暖暖的。

藤萝要是缠在大树上,大树也应该能支撑它。

洗完澡,阿籍扔下一堆乱七八糟的善后工作,自动自发的搬了另一只干净的草木灰枕头,清清爽爽地坐到火堆边。

共翳睨一眼乱遭遭的水桶和地面,眼神开始冷下来了。

阿籍还在那边酝酿台词,满脑子都是矜持和直爽的交战。

——你亲我干嘛?

太直白了,而且人家亲的是额头,搞不好是表达友善的意思。

——你是不是暗恋我?

光解释暗恋是什么意思,估计就得折腾到半夜了。

“哎——”(“咚!”)

阿籍忧郁地叹口气,与此同时,脑后勺给狠狠地拍了一下。

她瞪眼看向共翳,他也正看着她,脸色青青笋笋的,眼神发寒。

男人善变哪!

阿籍,抿抿嘴唇,脑海中突然冒出句电影台词:“当年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我牛夫人…”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了,打了个寒颤,汗毛竖立。

共翳慢慢地开口:“去把外面的衣服洗了,水桶倒干净,有脏血的统统擦掉!”

说着,拣了几块烧红的木炭,放到草帘子这边,另升了一堆火:“还有,这几天你就待在这边。”、“@¥@¥%…”

把脏血倒掉?洗衣服?离我远一点?

阿籍连猜带蒙的,就听懂了这么几句,眼眶一下子又红起来。

看吧,野人吧,未开化吧!

什么叫脏血!要是没这些,你妈妈怎么孕育生命,怎么把你生出来的?

还让来例假的年轻姑娘洗这么多东西,将来老了要得妇科病的呀!

阿籍愤愤地站起来,觉得下身一热,就又坐了下去:“我不方便!做不来!”

共翳握着的拳头差点就砸她头上了,深吸口气,站起来把水桶搬出去,又抓了把干草把泥地刷了刷,再黑着张脸把沾满经血的草木灰枕头提出去倒干净,扔进洗衣服用的小筐里。

“不洗,你就一直坐着。”

阿籍扭过脖子,硬撑了一会,放低声音求饶:“我…是真的不方便…”

和所有坏脾气的男人一样,共翳也是吃软不吃硬型的。阿籍这么可怜兮兮地一说,他脸色也缓和下来了,瞪了她两眼,竟然真的又摸黑去湖边洗起垫子衣服枕头来,还顺便提了两桶干净的清水回来。

阿籍感激地看着他,大眼睛亮晶晶直闪光。

共翳剜了她一眼,浑身湿漉漉地躺倒就睡觉,连饭都没吃。

阿籍不解的看着他,又不敢站起来——刚才他收拾地面上污血的样子她可还记得,恨不得把地面刨个坑出来,那表情,真是厌恶憎恨到了极点。

她也已经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这时候干脆破罐破摔,低着脑袋一个劲的夸汤好喝。

干草上的那个人终于火了,坐起来示威似的折断了两根儿臂粗的树枝,把她连人带枕头移到了草帘子后面。

“再吵,就滚出去!”

狼还是狗

碧绿色的草帘由青转黄,一有风吹进来,干枯的草叶就沙沙直响。

烦人的日子终于过去了,阿籍乐颠颠的帮着共翳把挂着已经变枯的草帘子拆下来。

“今天也要出去打猎?”

共翳回了她个冷飕飕的眼刀,弯腰捡起地上的背篓。

阿籍熟练地踮脚拿下挂在石壁上的长弓和皮囊,双手捧着送过来,小狗似的伶俐。她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他,黑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笑,嘴巴咧的酒窝都深了不少。

共翳默默地接过弓背上,阿籍就低头帮他把皮囊挂到腰上,共翳顺势凑过来亲了下,平静的好像是吞下一只小蚂蚁。

阿籍张张嘴巴,比划了下:“那个,这个…在我们那,这个动作代表着…”

共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干脆的接口:“#¥%…”

“咦?”

“@#¥!#%…”

阿籍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太失败,他说的那些话,真的是怎么听都听不懂啊!

无奈之余,她做了个让自己后悔不已的决定,按着他肩膀,踮了脚才够亲在到他的鼻子上:“那个…祝福是吧?我…我也祝你一路平安顺便多带点蘑菇山菌回…”

共翳眼睛亮了一下,抓着她肩膀把人拉下了一点,嘴唇蹭着嘴唇,亲亲热热的吻了起来。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吻,从厮磨到舌尖的试探,他甚至体贴的把比他矮一个头的阿籍半抱了起来。

阿籍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咯噔一声响——坏了!

两只眼睛的视线对上了,共翳抬起手,帮着她把眼睛捂上,认认真真的继续吻着。

阿籍混混沌沌地配合了一下,随即又立马咬紧牙关,狠狠地用脑袋撞向前方。

共翳吃痛的放开,空出一只手捂住鼻子:“干什么?”

阿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胸口砰砰直跳,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存的真是这样的心思?

过往的日子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回放,要是搁原始社会,这男人绝对不错。连那啥都帮着洗了,亲几下也没什么…

只是,阿籍退了一步,缩着肩膀没回话。

——萝卜和桃子放在一个盘子里,那算是水果还是蔬菜?

共翳也沉默地看着她,从头打量到脚,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阿籍比他还快,迅速地后退了一步,走的过急,一脚踢倒了地上放着的半罐清水。

清水汩汩地流出来,渗入泥土,渐渐的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只一瞬间,两人间的气氛就回到初来岛上时的剑拔弩张。对共翳来说,这是属于山野生存的智慧。打落的飞鸟可能失踪,熟了的兔子会被叼走——只有踏踏实实的抓在手上了,才算是你的东西。

没有点头,那就还不是自己的,那就是可能飞走的东西。

“你走不了的。”

他拎起背篓,把破掉的陶片踢到一边,踩着水走了出去。语气平静的不像是在威胁,倒像是在安慰无理取闹的孩子。

初秋的朝阳是种浅淡的金色,不够明艳,却足够把两人间的那点小心思照个通透。人心养在玻璃缸里,隔着层壁,还隔着密密麻麻的水分子,但毕竟看的到,纤毫毕现。

——想走?门都没有!

阿籍直看着他彻底走远了,才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垂着脑袋走回山洞里。

瓜田李下、打草惊蛇,她全犯齐了!

太阳渐渐升高,她把角落里关着的山鸡兔子赶到洞外的荆棘篱笆里,再去附近拔了些青草扔进去。(闹腾嚣张如咕咕,还得拿细藤绑住脚,免得四处乱跑欺负新来的小雌鸡。)

料理完牲畜,接下来就得洗刷石炤边用过的餐具——两个人的生活不比一个人,又养了这么多动物,饮用水和食物都耗费起来。共翳在山洞角落里放了只新挖的大桶,不带洗兽皮衣服垫子的话,足够支持好几天。

阿籍捏着块尖尖的石头,提了只小陶罐,蹲在一片茅草中间刨蚯蚓,偶尔挖到白嫩的草根,就捊去外皮,放进嘴巴里生嚼着吃。

要是以前,她怎么也相信这样的东西里竟然也有糖分。鲜嫩的茅草根不像水果那么的香甜和多汁,那是一种带着泥土味道的清新的甜,微微的涩,微微的甜,嚼到最后,就剩下丝丝缕缕的牵扯。

阿籍把嚼干的草根吐了出来,抬头去看顶上盖了几枝树叶的荆棘篱笆——篱笆的右前方是栖身几个月的山洞,山洞后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 要再努力仰起头,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和扑扇着翅膀飞过的海鸟。

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向篱笆左边,那就是一大块悬崖——就在不久之前,共翳还把一只饿疯了的花豹引到悬崖边——悬崖之外,就是一整片起伏涌动的海浪。

无论海洋有多凶险,她知道,海洋的另一边还有与这样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不用为褥子上是不是有虫子而担心,不用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忧虑,更不用连上个厕所都担心会不会被毒蛇打扰…

两人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变化。

阿籍脸上的梨涡越笑越浅了,打扫篱笆里的兔子大便时,眼神总飘向远处的海平面。共翳则恢复了开始时候的沉默寡言——好吧,他本来话就不多。

有好几次,阿籍都感觉到他打算把自己像关兔子似的关起来了。

阿籍咬着嘴巴看着石壁阴影处, 他愿意不数岁月在这里过一辈子,她却不愿意!

她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双手,回想起经期那几天的悲惨煎熬,想要回去的心更加坚定了。

蓝色的海水彷佛无边无际一般,她悄悄地在泥地上模拟海岛的位置——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为什么除了那架出事的飞机外,连一艘过路的渔船都没有?

从到岛上以来,她没少观察过天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星星和海鸟之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