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望地看着她:“我自以为选对了人,最后,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哼!”她瞥眸而笑,笑容多了分苦涩,“你果然承认我是你选的吗?你巫心玉凭什么可以决定一切!我会靠自己讨伐妖男!我会入京!我会杀了孤煌少司!要你多什么事!而现在,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全被你那么轻易地挥去,我算什么?”

我怒不可遏地提剑,脚下仙气流转之时,我已到她面前,剑尖划开她的衣领,立时一缕血丝飘飞,瞬间染红了她的衣领。

她惊诧地看着我,似是被我那不似常人的速度而惊,她在我愤怒的目光中缓缓回神,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巫心玉。你不敢杀我,你现在只要杀了我,外面百万大军会立刻破城而入,杀了你这无道昏君,各个派系,四大家族即可领兵夺权!巫月会变得支离破碎,内战不停。外强入侵。巫月将不复存,在!”她含笑眯眸,“所以。你巫心玉不会杀我,是不是?!”

怒火点燃了全身,杀她,现在还不是时候!谁不想做王?只要手中有兵有粮。皇族灭绝,皇权争夺之战立刻四起!

当年曹操即便想掌握皇权。手中也需挟持一个皇族,因为根深蒂固的君主制让朝臣对皇族有着莫名的遵从和归属感,敬畏天子有如神明。

巫溪雪还活着,城外那些家族不会妄动。因为她是他们心目中唯一的皇族,唯一的女皇。她一死,握兵的家族会立时四起。这也是孤煌少司何以不灭尽皇族。还要我为他生一个孩子的原因。

之前,他们还畏惧孤煌少司。现在他们手握百万兵士,还怕什么?

我拧紧了双眉,缓缓收回剑放到她的面前,她面露疑惑的同时也目露戒备,我冷笑:“不是要杀妖男吗?那你杀啊!你怎么还不杀妖男?!”

她看看我手中的剑:“是说孤煌少司?放心,他很快就死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厉喝。

“你怎么不杀?!”她大声反问,眯紧眸光:“哼。因为你舍不得,你爱他!你巫心玉爱上了孤煌泗海就没有资格来要求我!”

我缓缓放落剑,直视她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以玉狐的身份帮你,你也应该知道为何我把妖男留给你来阵法!”她沉默地愤恨地看我,我反握利剑,用剑柄指向她的心口,“你这里,全清楚。”我放落手转身,“是,我是爱泗海,但是,我还知道,作为一位女皇应该做什么?!”说罢,我提剑直直飞向寝殿打开的大门,泗海妖狐的身影立时向我伸出双手:“心玉!”

倏然,黑色的斗篷掠过我的身前,巨大的力量打在我的手腕上,是一条锁链抽在了我的手上,震飞了我手中的剑,利剑在空中翻越,“啪”一声插入我身后的地面,斗篷缓缓飘落地面,孤煌少司的脸从帽檐下而出,他拽紧手中锁链灼灼看我:“要杀!就杀我!我不准你伤害泗海!”

我捏紧了被他抽痛的手,再次上前,孤煌少司立刻迎面而来,我内伤未愈,未必是他的对手,我的目的,只是泗海,脚步轻移,迅速绕开了孤煌少司黑色的身影,倏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在泗海惊讶的目光中将我用力拽入他的黑暗的斗篷之中,双臂有力地环抱我的身体,把我紧紧锁在了他的身前。

“放开我!”我运力想震开他的身体之时,面前传来泗海的惊语:“快离开!”

泗海的呼喊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看向他,看向他愤怒的容颜,他阴狠的目光直直瞪向了我的身后,倏然,刺痛从身后而来,一把利剑从我的心口而出,孤煌少司也把我拥地更紧,黑暗的帽檐遮盖住了泗海凝滞的容颜,耳边是孤煌少司含笑的低语:“我不会让你和泗海达成心愿的……我恨你们……”他重重地垂下脸,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利剑从我心口缓缓抽出,我往前缓缓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背后,是孤煌少司重重的身体……

“哼,我说过,妖男我会杀,你也是!”冰冷的空气里,是巫溪雪冷酷的话音。

杂乱脚步声响起,有人把我背后的孤煌少司迅速搬离,我缓缓抬起脸,泗海浑身的杀气让他的雪发也在阴暗之中飞扬。

“巫!溪!雪!我要你生不如死————”他愤怒地大喊,雪发飞扬之时,泪水从他的眸中涌出,滑落他因为极度地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庞。

“不……泗海……”我心痛地朝他伸出手,他含泪落眸,朝我伸出了手:“心玉!心玉!啊————”他用力拖拽自己的身体,却依然无法向我靠近,他努力地朝我伸出手,我看向他:“不要……变回……原来的白毛……”

他满是泪水的双眸怔怔看我,我的手,缓缓垂落。

一片雪花缓缓飘落在我的手背上,点开一点冰凉,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我翻过了身,漫天的雪花安静地从那阴翳的天空落下,好美……好美……

第四十四章 灵魂出窍

巫月的这场内乱是自找的,也是天意,如妲己祸国,武王伐纣,一切皆有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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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的雪花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它们凝滞在我的眼前,一动不动……

我缓缓起身,疑惑地抬手碰触那停顿在我面前的雪花,雪花轻动的刹那间,密密麻麻雪花倏然飘落,穿透了我的手心。

“女皇陛下!”怀幽的惊呼从身旁而来,我吃惊地看向一旁,怀幽面色苍白地朝我的方向扑来,但是,他没有扑在我的身上,而是……扑向了我的身后,我吃惊地转身,他扑倒在了那一片鲜血之中……

“女皇陛下——不!不——心玉——心玉——”他痛哭地抱起那具染血的尸体,一声,又一声地呼喊我的名字。

“不——心玉——啊——啊——”他抱紧我的身体在雪中嚎啕大哭,痛苦心碎的神情深深揪痛了我的心,我不忍地抚上他泪湿的脸庞,他痛哭地抱紧我的身体,我身上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他痛苦地哭哑了声音,捂上我的心口,颤抖不已,“心玉……心玉……你醒醒好吗……怀幽求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怀幽好吗……心玉……心玉……”他的泪水滴穿了我的手心,我心痛地抱住他哭地颤抖的身体,我好想告诉他,怀幽,我没死,我就在你身边。但是,他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心玉!”泗海的呼唤从面前而来,我抬脸看向他,他面露欣喜。此时此刻,他妖狐的身形却变得清晰起来,我立刻起身朝他跑去,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我,让我无法再向前。

我吃惊不已,他却是欣喜而笑:“你不能离开自己的肉身。难道……你还活着?”

我点了点头:“事情有些复杂。现在……应该算是死了……不过,我会回来的!泗海,等我!”

“恩……我等你……”他朝我伸出了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伸出手,片片雪花穿过我和他的手臂,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我们的指尖在廊檐之下,台阶之上相触。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无法阻止我与他相爱,阻止我们在一起……

我们手心相对,十指交缠。紧紧握在了一起,我们终于碰触到了彼此灵魂,此时此刻。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他的眼中,只有我……生死已不再成为我们的阻碍,因为,我们在彼此的灵魂里烙下了自己的烙印,这烙印将随着我们的灵魂,生生世世存在,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即能找到对方……

士兵从四周涌来,怀幽紧紧抱住我的身体大喊:“你们滚开——你们不许靠近女皇陛下——滚!滚开——”

士兵还想靠近,倏然,另一队士兵涌入了这个花园,围在了我的身周,我看向身旁,站着的居然是楚娇。

巫溪雪微笑看楚娇:“楚将军,您这是何意?”

“来晚了……还是来晚了……”哽咽的声音从另一边而来,为我看过去,是辰炎阳自责悲痛地的神情。“扑通”一声,他跪落在了我的尸体边:“我答应了瑾崋他们要保护你的……现在,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他痛苦懊悔地抱头哭泣,“是我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楚娇看落我的尸体,强忍眸中的哀痛:“巫心玉……至少也曾是巫月女皇,理应……厚葬……”

“厚葬?”巫溪雪目露深沉,“虽然她是玉狐,但并无太多人知晓,更多人知道她是好色无道的昏君,若是厚葬,有损我们皇室体面。”

“她真的好色无道吗?!”楚娇愤然大喊,“你心里清楚!我们西凤家族,只认巫心玉这个女皇!”

“楚娇!”倏然,厉喝而来,是楚兮芸,她生气看她,“你怎么可以领兵冲入皇宫,这是死罪你知道吗?!你会连累我们楚家的!”

楚娇冷笑:“我已嫁人,跟楚家没关系了!”说罢,她跪落我的身旁,悲痛地看怀幽中的尸体,“女皇陛下,楚娇救驾来迟!您放心,我们西凤家族是不会让你死在这种不干不净的地方的,我们送你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楚娇悲痛地拍了拍哭泣的怀幽,怀幽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的外衣,盖落在我的身上,宛如我还活着,不想让我冻着,我惊讶地感觉,身上,暖暖的,像是怀幽温暖的体温,包裹了我的全身。

“他真的很爱你。”泗海静静看向怀幽,“他会把你照顾地很好。”

怀幽小心翼翼地把我的尸体抱起,如同时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物,轻轻地抱入怀中,随着他脚步向前之时,拉住我的力量也开始拉拽我。

我立时看向泗海,他微笑地松开了手,我的手指从他的指尖随着怀幽的步伐,一点,一点从他的手中脱离。

“心玉……我等你……”他倚门而语,我的脚步飘飞起来,发丝掠过唇边,我收回手点头微笑:“我会回来接你,泗海,等我……”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何无法踏出那间寝殿,走到我的身旁,因为他的灵魂也被他的肉身牢牢羁绊,无法离开太远。但是,他却能到门前,想必他用尽了全身的妖力,而我,甚至无法离开自己尸体一步,被她牢牢锁住,飘飞在飘雪之中……

我飘过焦急看巫溪雪的楚兮芸,飘过沉默不言,任由楚娇带走我的巫溪雪,她现在心里清楚,她也经不起兵变。她在等,等退兵,才能一步,一步地瓦解别的家族的势力。

我本以为她杀了我会把我的尸体藏起,却没想到突然杀出了一个楚娇,这真的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但隐隐感觉,这或许是件好事,让全天下的人亲眼目睹我巫心玉的死,让各种流言漫天传开,动摇人心。

我飘飞在怀幽的身边,他苍白无神的神情让我的心疼心痛,泪水从他眼角静静滑落,每一滴都滴落在我的心上,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扎落,很痛,很痛……

第四十五章 安静地送行

我很愧疚,我该告诉他的,我有好多命,死一次,真的没关系……

是我让他那么痛不欲生,是我让他痛地双目彻底失去了温柔的神采。怀幽,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别哭了好吗?对不起,别哭了,我真的好心痛。

他的哀伤让我痛到无法呼吸,而我的身上,竟还是他暖暖的体温,让我即使变成灵魂,依然不觉寒冷。

深深的内疚和自责让我低下了脸,无颜以对,因为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他那张空洞的脸,宛如他的灵魂在他的体内已经支离破碎,而那个撕碎他灵魂的人,正是我……,怀幽……我默默地挽起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膀,对不起……是我太迟钝了……一直以为你是忠心不渝,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你爱我有多深,泗海,谢谢你提醒了我……

楚娇和辰炎阳带着士兵守护我的事体走在后宫的大道上,巫溪雪和楚兮芸他们领兵保持一定距离地紧跟我们身后。

我看到了默默为我流泪的宫人们,我看到了哭泣的桃香,兰馨,琴儿她们,也看到了和我一起玩捉迷藏的少年们。

“女皇陛下……女皇陛下……”

“呜……呜……”

整个宫殿笼罩在阴翳的天空下,茫茫大雪从天而降,静谧无声地落在护行队每个人身上,但惟独,不会落在我的身体上,因为,它被人很好地保护在衣衫下,不会被任何雪花染湿。

怀幽……

我总是让你心痛,让你担忧……

我大婚时。你为我悉心准备,阿宝曾说,你像是在为自己准备,我只当笑语,而今,我知道了,你当时真的……是在为自己准备……

怀幽。你这份情。我欠地太深,深到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偿还……

静静的大道上,跑来了月倾城。阿宝,一天老先生和巫溪雪其他心腹,他们立时变得惊讶。

但是,一天老先生很快平静下来。目露深沉,从他那深沉的目光中。我已知他定也建议尽早除掉我。

阿宝惊诧地看了片刻,收回目光目露深思,闪烁的眸光让我察觉他是有自己的心思的,他那埋藏在心底的目的。只怕连巫溪雪也不知!

月倾城立时跑向我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巫溪雪:“你杀了她!”

巫溪雪停下脚步目视前方:“她要杀我,我只是自保。”

“她要杀你?哼。”月倾城轻笑摇头。“只怕她是想杀那个人,你阻止她吧!”

巫溪雪深沉的目光缓缓瞥向月倾城:“倾城。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月倾城盯视她片刻,拂袖转身,朝怀幽的方向走来,巫溪雪注视他后背的目光中,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月倾城大步走到怀幽身旁,怀幽停下了脚步,愤怒地睨向他,他的呼吸在看到怀幽怀中时凝滞,哀痛而悲伤的双眸之中,还带出了一丝悔恨,宛如在后悔自己没有阻止我哦上京,恨自己没能报答我却已经害了我,他颤颤地抬起手,朝遮盖我身体的衣衫而来。

“滚!”怀幽悲愤而语,将我的身体抱地更紧,颤抖哽咽,“别用你的脏手碰女皇陛下!”

月倾城的手顿在寒冷的空气中,沉默地低下了脸,怀幽冷冷从月倾城面前走过,我也随之飘过月倾城身前,他哀伤痛苦地抬起脸,在辰炎阳地推搡中,趔趄地退到一边,在飘雪之中滑落一串泪珠,默默地跟在楚娇的身旁,楚娇看他一眼,长叹一声,继续前行。

我在空气中转身看月倾城,他太正直了,他不够狠,他的夫王之位不会动摇,但他只怕不会得到巫溪雪的信任了。

倒是阿宝……我看向一旁静立的阿宝,他完全在想自己的心思,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他的目的是夫王,那此刻,应该是最好的机会,因为月倾城惹怒了巫溪雪。

但是,阿宝没有,他依然在想自己的事情。如果,他的目的不是夫王,那只有……难道!

忽然间,我发觉我死后,很多事,看得越发地明白。

如果不是夫王,那只有比夫王更大的权位,除了皇位,还能有什么?!

外强一直看我们女儿执政不爽,若不是我与都翎有过交谈,他清理马贼的目的,还不是为了挥兵巫月?

但是,如果巫月有个男人,和他们达成某种协议,成为他们的傀儡,那就不用兵进巫月,也能取下巫月。

如果阿宝这是这个人,那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是哪个大国?是漠海?是蟠龙?还是苍宵?现在苍宵还不是都翎做主,凡事皆有可能。

也好,这个难题先留给巫溪雪。

或许……我这次死,死得正好。

渐渐的,走出了后宫,宫门之外,两队兵正在对峙,另一边,正是凤老爷子他们,不远处,瑾崋和凝霜匆匆跑来,梁子律搀扶梁相,瑾毓还有其他官员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瑾崋和凝霜大步跑至怀幽的面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忧急与慌张。

“心玉呢?!”瑾崋焦急地问,视线颤动地无法发觉怀幽怀中所抱。

凝霜怔怔看着怀幽的怀中,神情在飘雪之中渐渐凝滞,封冻。

怀幽悲恸地摇摇头,低眸落泪,瑾崋顺着他的眸光看向他的怀中,脚步立时趔趄了一下,神情恍惚而颤笑:“不,我不信……她是不是只是睡着了?喂!巫心玉!我们来了,你可以起来了,别躲在衣服下!”瑾崋伸手一把掀开了怀幽盖在我身上的衣服,我心口的血瞬间染红了整个苍茫的世界。

瑾崋的星眸里,被一片空白吞没,他面色苍白地无力地跪落在怀幽身前,缓缓地,他咬住拳头无声哭泣,哑然的声音却是那么撕心裂肺。牙齿咬破了拳头,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他痛不欲生地无法站起,捶打地面,却发不出半丝哭声,明明泪水已经染湿了他的脸庞。

“扑通!”凝霜无神跪落在瑾崋的身边,呆滞无神,连连摇头:“不……不……这不是真的……巫心玉不会死……不会死的……不……不……”泪水从他那双清冷的眸中不断涌出,他依然不相信怀幽的怀中,是我巫心玉的尸体。

第四十六章 爱得痴狂

“女皇陛下——”梁相含泪下跪,梁子律紧紧盯视怀幽怀中,愤怒的火焰染红了他的眼睛,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埋下脸跪落,看向悲恸的苏凝霜和瑾崋,拧紧双拳,牙关深深咬紧。紧绷的神情带出他怒不可遏,但他依然咬牙强忍。

“女皇陛下……”瑾毓悲恸地下跪,她身后的安大人他们也纷纷跪落在雪地之中,我心中暗暗吃惊和感动,难道,他们知道真相了,他们可能是焚凰的成员,只有焚凰知道玉狐做了什么,他们……竟是向我下跪……

我担心地看痛哭的梁秋瑛,她曾经忍辱负重,守护巫月最后的忠良,可是今天,她这么做,不担心巫溪雪会对她产生芥蒂与罅隙?

更多的士兵涌入皇宫,巫溪雪傲然地站在一旁,士兵跑过她身旁,围在我们所有人周围,白雪继续静谧地飘落,轻轻覆盖在了这座广场之上,也把所有人的心思,慢慢掩盖……

没有秘密,可以走出皇宫,历来……如此……

百姓知道的,永远只是让他们知道的……

这场春雪,一直下到了晚上,连绵不绝,盖住了所有的血迹,也盖住了所有的痕迹……

宫墙内外,花草树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化作一片白色苍茫的天地,厚厚的白雪像是急于掩盖宫里所有的污秽,和秘密……

自入城以来,民心不宁,贪官收押,与贪官有利益往来的商人终日惶惶。官兵锁城,日夜巡逻。让他们无法出逃,全城宵禁,夜半无人。

静静的河边,一只小舟在纷飞的雪花中停靠,上面铺满了缤纷的干花,让小舟弥漫着如同春天白花开放的芬芳。

湖边,静静站立着五个身穿斗篷的人影。他们将我的身体轻轻放入铺满鲜花的小舟之中。然后静静地,把彼此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我看着他们,椒萸也来为我送行。

“决定了吗?!”子律肃杀地问。

瑾崋。凝霜和椒萸坚定地点头:“我们决定了!”

我站在舟上焦急地看他们,他们到底决定了什么?!

他们齐齐看向怀幽:“怀幽,心玉交给你了。”

怀幽沉沉点头,提起斗篷轻轻踏上小舟。拿起橹槁将小舟缓缓撑离岸边,顺流而下。

然后。瑾崋,凝霜,子律和椒萸纷纷戴上斗篷的帽檐,转身溶入夜的静谧与黑暗中。

不!

你们不能为我报仇!

是我的错……我应该告诉他们的真相……

小舟离河岸越来越远。也离他们……越来越远……而我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想当初下山时,了无牵挂。一身的洒脱,视他们如棋子。随时可用他们性命,可是如今离开,却是百万的牵挂,心中难安。

我到底何时能复活?真是急死我了。

怀幽在雪夜中静静撑船,纷飞的雪花飘落在湖面上,静静地消失在无声的河水之中,我遥望京都的方向,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小舟船头的一盏白灯,幽幽照亮前面的方向,怀幽成了这个宁静世界里,唯一陪伴我的人。

忽的,静谧之中传来了马蹄声,“啪啪啪啪”那马蹄声非常地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抹白影忽而穿破黑暗而出,我立时欣喜起身,但看到的,却不是泗海的雪发,而是一头长长的,如同黑狐长尾的黑发……

那一刻,我怔立在船上,他……居然没死!

他说让别人杀我……原来如此……

这一切,是他安排的。

他高于我,如果不是从上而下,剑是不会刺到他的心脏的,完全可以避开他的要害,他至多只是流血重伤。

他紧紧抱住我,只是为了封锁我的行动,好让巫溪雪可以杀我!他想和我死一次,让自己心安,也向泗海复仇……

孤煌少司,你的心,是多么地挣扎和矛盾。

他疾驰在风雪中,轻盈的雪花因为他的飞奔而变得狂乱,乱舞在他身周。他像是走得匆忙,长发散乱,只着白色内衣,身上,仅仅披了一件斗篷,白衣的左侧已经开始渗血,鲜红的血在飘雪之中,像是一朵刺目的艳丽的玫瑰,绽放在他的白衣之上。

怀幽听见了马蹄声,也朝岸边看去,当看到孤煌少司的脸庞,他立时怔住了身体,小舟就此静静地停顿在了水面之上。

忽然,孤煌少司从马身上失重跌落,滚落在了地上,一直滚到岸边,无法起身。

怀幽愤怒地,全身轻颤地看着他,他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墨发垂脸,如同追我而来的凶神恶鬼!

“把小玉……留下……”吃力的话语从他墨发下吐出,他一手按在伤口上,一手缓缓抬起,直直指向怀幽。

“你居然没死!”怀幽拿起橹槁,护在身前,在河中狠狠看他,“我不会把心玉给你的!”

“哼……”轻笑在岸边响起,他趔趄地走了过来,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身体在风雪中摇曳,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却还要来抢我的尸身!

他,真是疯了!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变,态!孤煌少司,你怎能如此霸道?如此疯狂?连我的尸身也要抢回身边?!你真的着魔了吗?!

“最讨厌不自量力的人偏偏还要做出英勇的姿态……咳!”明明气若游丝,他还是努力支撑身体,一步,一步朝我靠近,冰冷的河水已经没过他的伤口,他无力地抬起手,朝我伸来,“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吗……哼……我只是……懒得杀你!”他伤重地吐出最后一个字后,趔趄向前,险些跌入河中,墨发在他的身周飘荡开来,他依然执着地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够了!”忽然,泗海的厉喝从岸边而来,我欣喜地看上河岸,飘扬的雪发,立时映入眼帘。

“哥,你真让我恶心!连心玉的尸体你也要吗!”泗海狠狠地注视河中的孤煌少司,狭长的冷眸之中,是深深的恨与痛苦。他依然一身白衣黑鞋,站立在积雪的岸边,双手插入袍袖,雪发在他红唇边飞扬。我可以感觉到,他尚未恢复。此时的他,只不过比孤煌少司好一些。

第四十七章 寂寞的妖狐兄弟

孤煌少司给泗海解穴了?应该是的。他封住泗海的脉门是为不让他再来救我。

他在泗海的话音中没有转身,依然趔趄地站在冰水之中:“哼……你不让我恶心吗……上了你的嫂子……我的女人……你更恶心……咳咳……”

“这件事,我跟你道过谦了!”孤煌泗海闭眸深深呼吸,然后缓缓睁开,哀伤痛苦地看着静立在河中的孤煌少司,“哥……我知道我错了……你把什么都给了我,我却抢走了你最爱的女人,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没有阻止你杀心玉……”

“所以你就去和她一起跳崖吗?!”孤煌少司在河水中愤然转身,“哗啦哗啦”地大步跑回河边一把揪住孤煌泗海的衣领,“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那么自私!我是最爱你的哥哥啊!泗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孤煌少司揪住泗海的衣领嘶声力竭地大喊,终于脱力地在泗海的身前缓缓滑落,“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甚至你想要小玉……我也给了你……但是……你怎么可以跟她一起求死……我恨……不是恨你抢走了小玉……是恨你们抛下了我……你们是死了……那我呢……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一切!你知不知道……泗海……小玉没了……你也没了……你们……就那么不愿……跟我一起吗……”哽咽的低语让我也默默地垂下脸,不知为何,我忽然不恨他了,心里,只有阵阵的痛。

孤煌泗海静静地立在河边。脸上渐渐失去了神情,呆滞空洞地站在风雪之中,宛如一具空壳的木偶。

“我本来……没想杀她……我想让她也做我的女人……这样……至少我感觉……我和你……是公平的……我们谁都没有得到她……但是……她却告诉我……她爱上了你!呵……呵呵……”孤煌少司揪住泗海的衣衫,一点,一点地爬上泗海一动不动的身体,缓缓站起,虚弱地靠在泗海的肩膀上。身上。手上的鲜血,也染满了泗海雪白的衣衫,“这不公平……泗海……真的不公平……我不想一个人……不想被你们排除在外……那样真的……太寂寞了……不如死……了……现在……小玉死了……又变得公平了……我恨你……你也可以恨我了……相互怨恨……也比……我一人在世上的好……”

孤煌少司支离破碎的话音。最终消失在了飘雪之中,让我心中梗痛,此生,我们一直在相爱相杀。彼此伤害,为什么我们的爱……会让我们这样痛苦……

泗海一手环过他的身体。脸上没有半丝神情地抱起了他,伫立在河边,静静地朝我的方向看来。他似乎已经看不到我的存在,但是。那份感觉,让他很快找到了我的位置,我的视线与他相触。他露出了淡淡的安心的微笑,这个微笑。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一阵风烈的狂风卷起纷飞的雪花,遮住他苍白容颜的同时,也推动了我们的小舟,怀幽立刻匆匆撑船,急急远离。

泗海抱着少司一直静静地立在岸边凝视着我,目送我的离去,他的雪发和少司的黑发,一起在风雪中飞扬,如同相依相偎立在岸边的黑狐与白狐,他们的狐尾,在风雪中飘向同一个方向。他们的身影在飘雪之中渐渐消失,又像是被风雪慢慢吹散,彻底卷走了这对在人间伤痕累累的妖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