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祁徽又问道:“后来呢?朕听闻父皇病重,沉溺炼丹。”

成王刚才的轻松登时就有些收敛了。

“怎么,父皇再没有请四叔入京吗?”祁徽挑眉。

“倒也不是,”成王道,“臣记得,是明嘉二十一年,请过一次,”看向成王妃,“是吧?”

成王妃好笑:“我怎知,那会儿你还未成婚,我仍在湖州呢。”

“啊,是的,是的。”成王挠挠头,“应该就是明嘉二十一年,臣那时去封地刚刚第八年,那日先帝宣召,臣便回了京都,当时还有靖王,那时候,先帝确实喜食金丹,臣还曾劝解过…”

“靖王也在?”祁徽挑眉。

说到这个人,成王略微坐直了身子,祁衍早早被封为太子,靖王是二皇子,他是四皇子,算是至亲的三个人,不过祁衍寻常不太请靖王,那次是有原因的。成王道:“是的,二皇兄也在,大皇兄是想借他的兵对付曹国公,说曹国公想要杀他,夺祁家江山。”他有些不安,因为靖王这个人向来彪悍,各自封为藩王之后,他是不同他来往的。

“靖王没有同意?”

成王点点头,当时两人还大吵了一架,祁衍将满桌子的菜都摔了,他第一次看到大皇兄如此失态,汤水沾了一身,气喘吁吁…但也理解是为何,他身为帝王,却连自己的弟弟都差遣不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祁衍,印象里,那个自信堂堂,潇洒俊逸的大皇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成王微微叹口气。

在一年之后,听到了祁衍驾崩的噩耗,然而,他们竟都不准来京都吊唁,他在家中痛哭了一场。

想起往事,成王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殿内一片沉寂,祁徽的手指在袖中微微的曲着,没想到靖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如此嚣张了,实在可恨!如果他当时出兵,钳制住曹国公,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大梁也不至于衰败如此。

祁徽眸色冰冷。

眼见这气氛不对头,陈韫玉看一眼祁徽,又看一眼成王,最后把目光落在祁德修,祁德玄的身上,微微笑道:“四叔,您两个孩儿生得真好,平时都学些什么呢?”

声音甜甜的,软软的,一下吸引了成王的注意:“回娘娘,跟着夫子念书。”

祁徽也回过了神,问道:“怎么,不曾学骑射吗?”

成王笑起来:“他们都随了微臣,不是这等骁勇之人。”

“从文甚好。”祁徽道,“天下天平之日,饱读诗书之士才是朝堂最为需要的。”

陈韫玉笑道:“两个孩子也乖巧,我刚才见他们坐着,很有定力,都不东张西望的,可见家风了。”

这话叫成王妃很是欢喜:“娘娘谬赞了,他们在家里啊,都像小猴儿似的。这回来京都,许是见到皇上与娘娘天人般的风采,才变得听话了。”

这个成王妃可真会说话,陈韫玉抿嘴一笑,叫桂心去端来点心:“我一早就叫人准备了,也不知你们路上可曾吃过东西,晚膳还有一会儿,先填填肚子罢。”

皇后和蔼可亲,成王妃连忙道谢。

殿内不时得传出欢声笑语,常炳缓缓走过来,在屋檐下停住了,眼见长青就在门口,不过几尺远的距离,便是朝他使了个眼色。

长青悄悄出来,低声道:“公公,有何事?”

常炳盯着他:“我听说皇上刚才去了铅英殿不说,还把太后送出了宫,可有此事?”

“是。”

竟然是真的!

常炳大为吃惊,眼眸微微一眯:“你而今有出息了,贴身伺候皇上,令箭在手,了不得了!这种大事,竟然都不与我说一声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来宫里的?”

长青脸色一变,忙道:“公公,此事突然,奴婢事先一点不知。”回眸看一眼,声音越发低了,“皇上一直在文德殿批阅奏疏,然后突然就去了铅英殿,吩咐阮指挥使送走太后。”

“送去何处?”常炳问。

长青脑筋飞快得转了下道:“奴婢不知,皇上只吩咐阮指挥使。”阮直立下大功之后,被封为了锦衣卫总指挥使。

常炳狠狠剐了他一眼:“真不知吗?”

“真不知,不然奴婢肯定会告知公公的!”

常炳哼了声,朝殿内瞄一眼,瞧见远处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心头忽地有些不安,以前祁徽假扮昏君时,要商议大事,还会与他说一说,谁料今日不声不响得去见吴太后,且还送出了宫,一点没有告知他的意思。

倒不知,是忘了,还是不信任他?可这皇宫,还有谁能比他忠心呢?他可是为了祁徽,将吴太后都出卖了。

常炳拧了拧眉,转身而去。

长青瞧着他的背影,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然知道吴太后去了哪里,德安府的陆县,可常炳问起来的时候,那瞬间,他竟是不愿如实相告。这些日子,他在文德殿伺候祁徽,亲眼看着他如何的勤政,如何的为国为民,光是为减免钱粮,就同臣子商议了好几次,别说铲除那些贪官,寻人治理水患了。

当年,他家就是因为交不起钱粮,被那些官员逼迫,父亲惨死,他不得已卖身为奴,被那些管事欺凌,后来遇到常炳,将他弄到宫里,虽然根儿没了,日子却好过多了。

那是欠了常炳一份情,可他在内心里却已经将祁徽当成真正的主子。

而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着,瞄了一眼长春,也不知长春是如何想的,他们原本可都是常炳带来的人。

感觉到他的目光,长春道:“怎么?”

他悄声道:“公公刚才问我,太后送去哪里了,我没有告知。”

“哦。”长春淡淡道,“那便不告知罢,原本也没他的事儿。”

长青一怔。

这武艺高强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他还挣扎了下,长春这样子,是挣扎都没有挣扎啊,也不知是何时生得异心。

他轻咳声,朝长春笑笑。

殿内几人相谈甚欢,随后又一起用了晚膳,成王生得微胖,慈眉善目,也很健谈,祁徽说一句,他要说十句,尤其是在喝了酒之后,期间成王妃很是担心他胡说八道,偷偷推了后背好几回,叫陈韫玉忍不住发笑,但成王的话仍是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幸好祁徽也没有怪责。

成王说了好些皇祖父的事情,那是他一点都不知道的,也算听得颇有兴味。

回到延福宫,已经是亥时。

祁徽喝了些酒,整个人都有些重,清洗后出来,陈韫玉扶着他躺下:“妾身好久不见皇上喝酒了,是不是有些醉了?”一边说,一边盯着他看,烛光不比白日亮,他脸上的乌青几乎看不见了,脸颊反倒是白里透红,有种勾人的艳色。

这唇也是,薄薄的,红红的,她离得近,心一阵跳。

垂落的青丝直拂到脸庞,带来幽幽的兰花香,祁徽见她直盯着自己,嘴角微微勾了勾,这种目光似乎是第一次看见,想了想,好像那日与她簪了满头花,便是越发亲近了起来。

她许是知道,不是假的了。

祁徽好笑,手偷偷伸到后脑勺,突然往下一压。

陈韫玉没个防备,将唇送到他唇上,脸顿时通红一片,胸口压在他胸口,只听到咚咚的声响,忍不住扭了扭,一副想躲开的样子。

“动什么,刚才不就在想着做这个吗?”祁徽揶揄。

被看破心思,陈韫玉的耳朵都红了,恨不得逃走,嘴硬道:“什么叫做这个,妾身听不明白。”

他将她拉下来,在脖颈亲吻:“听得明白吗?”

几次下来,早知道哪里是她死穴了,陈韫玉痒得浑身打哆嗦,连忙求饶。

他松开手:“朕满足你一次,过来。”

陈韫玉气得咬唇,半响挪过去,俯下身吻他。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主动了,上回在文德殿,还不是被他逼着亲了一次,只不过这种事好像很不容易熟练,陈韫玉心砰砰的跳,脑中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在亲什么,好像一只懵懂的闯进来的小松鼠,东边探探,西边窜窜,反倒将男人弄得浑身发热。

想到之前未尽的事情,没什么耐性等她探索了,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下面,连衣服都没有除尽,便是进了去。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久,陈韫玉差些没被撞散了,感觉自己在遭受刑罚,每一下都带着隐隐的痛楚,难受,她觉得祁徽是醉了,有点不一样。奈何没有谁来救她,在这狂风暴雨里,她好像一条小船上上下下,淹没了几回,浑身湿透。

到得后来,叫不出来了,但奇异的是,那难受似乎也不一样了。

黑乎乎的夜色里,忽地生出了一团绚烂的星光,蹦到了最高处,哗啦一下,散开了,撒了无数的碎片,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带走。

她躺在臂弯里,脸颊红扑扑的,额头满溢着汗。

祁徽低头亲了亲她,嘴角高高的翘了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这满足与任何的满足都不一样,那是只能在刚才那一刻才能得到的,在他的妻子,他的女人身上。

从长青手里接过药丸,他轻拍了一下陈韫玉,现在还没有痊愈,不能叫她怀上的,祁徽想着,眉头拧了拧,下回得去问下傅大夫了…

陈韫玉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他将药丸塞进她嘴里,又端过水来喂,陈韫玉吃下之后,登时又闭上了眼睛。

这满身的汗…祁徽垂眸看她一眼,抱起来去清洗。

她蜷在他怀里,两条雪白的腿耷拉下来,好像玉藕一般,他看了又看,叹口气把宋嬷嬷叫来,让她去清洗了。而今的身子,还是要收敛些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等到陈韫玉洗好了,他也去洗了下,走回来,却见她已经睡着了。

他躺进去,盖上被子。

闭目了会儿,突然伸手戳了戳陈韫玉的腰。

陈韫玉嘤咛了一声,没动。

他又戳了一下,暗道,她不是睡相不好吗,怎么还不动?

也不知被戳了几下,她终于翻了个身,手脚都舒展开。碰到男人的身体,暖暖的,一下感觉到舒服,整个人都依偎过来,贴在他胸口。

祁徽顿时心满意足,盖着同一条被子,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问长青是男是女,咳咳。。这书主要是引用明朝的称呼,宫里的下人不管男女都叫奴婢,在清朝,男的是叫奴才,我还是习惯用奴婢,所以小黄门都是男的哈。。

陈韫玉:下次别再暗戳戳的戳我,疼,瞧这青的,哼。

祁徽:…

第33章

早上陈韫玉是被祁徽起床时的动静弄醒的,瞧见床前一道明黄色的影子, 那袍角微微晃动, 她以为在梦里, 眼眸半睁半闭的,混混沌沌。要不是男人突然过来, 低头瞧她, 她又要睡过去了。

对上那明亮的双眼, 陡然清醒过来,陈韫玉才想到,昨日祁徽说是歇在这里的, 结果没做好事儿, 叫她累得一点没有印象了!

低头瞧瞧被子, 倒是只盖一床。

看来是一起睡了?她怎么睡那么死呢, 眨了眨眼, 实在想不起来。

只有祁徽知道,她好像一只八爪鱼, 就没个松开的时候,早上一只手搭在胸口,一条腿竟然能翘到他大腿上,当然,这亲密还是好的,他顺势讨了点便宜。她睡梦里什么都不知,只偶尔哼两声,祁徽嘴角一挑, 摸摸她的脸:“困的话,再睡会儿,朕要去早朝了。”

女人太娇柔,睡这么久还不够,底子都不如他了。他昨日比往前早睡许多,今日起来神清气爽,格外的舒服。

他转身出去。

听说早朝,陈韫玉怔了会儿,立刻轻唤宋嬷嬷。

宋嬷嬷一早在外等着,刚才见祁徽起来,便是想叫醒陈韫玉,结果祁徽没让,而今听到主子声音,疾步就进了来,后面跟着桂心,手上捧着裙衫。不等下令,三下两下就给陈韫玉穿好了,又服侍着洗漱。

“皇上早膳都用完了,快点去送送皇上!”

陈韫玉也有点着急,急忙走到外殿,眼见祁徽正要戴冠帽,便是上前请安。

“不是叫你多睡会儿吗?”

“那不行,”陈韫玉道,“皇上一直住在文德殿,主持早朝之后,头一次在这里歇息,妾身怎么能光顾着睡呢,不曾同皇上用早膳已是失礼。”这点道理她还是清楚的。

听上去十分的乖巧,祁徽见她来送,心情自然不错,将帽子给她:“你来戴。”

四月底了,换了不同的冠帽,是乌纱的翼善冠,透气轻便,陈韫玉接在手里,踮起脚。

他略微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

一句话不说,倒是将她的脸都弄红了,手碰到他乌发,身子蹭到他的胸膛,莫名想到昨晚,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竟然好像藤蔓一样缠着他,恍惚中,似乎见到他复杂的眼神…

不能想了,羞人,陈韫玉赶紧给他戴上,收回手,谁料男人却抚住了她的腰。

掌心再不像以前那般冷,她抬眼看他,见他肤色虽仍是很白,可却不像雪了,有种可见的润泽,眼眸更是熠熠生辉,瞳孔好似曜石,忍不住又很欢喜,但又收敛了笑:“皇上,不能误了早朝呢!”

“还不到时辰,朕是有事叮嘱你,马上便是端午了,你准备下,今年朕会同各位藩王一起去白河。”

“啊,各位,是有好多位藩王吗?”陈韫玉吓一跳,“到底几位?”

“还不清楚,可能五六位,有些老迈了,有些太远,朕便不见了,还有些…”凭他直觉,可能会缺席一两位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膳房那里叮嘱下便是,还有住处,你同常炳商议一下罢。”

“好。”陈韫玉答应,眉眼弯弯的,“有常公公,定然没有问题。”

他捏捏她鼻子:“把这事儿做好了,朕有赏。”

“什么赏呀?”

“告诉你,还有什么意思?你记得就好。”祁徽松开手,在她唇上偷吃了一口香,转身走了出去。

陈韫玉看着他坐上龙辇,慢慢消失在远处,突然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以前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目送父亲去衙门时一样。

她脸微微的红,真的像夫妻了罢?

“嬷嬷,你觉得皇上会赏我什么呢?”她好奇,坐下来先喝了一口桂心倒好的温茶,叫喉咙,肚子舒服点儿,这样,早膳也能吃得更尽兴。

宋嬷嬷斜睨她:“想这个作甚,皇上说不告诉,那定然是猜不到的,娘娘还是把事情做好再说吧。”

真严苛,陈韫玉哼一声。

用完早膳,她便是去见常炳。

常炳正在值房吃东西,听说她来了,急忙忙起来,弯腰请安,口里叫道:“哎哟,娘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传唤奴婢一声不就好了?奴婢可担不起。”

“我正是用完膳,出来走一走消食。”宋嬷嬷见不得她不动,说太过胖了不好看,可她才长了几斤肉呢,奈何耳朵吃不消,便是走吧,反正也确实要见常炳,“您坐罢,我是为端午,藩王入京过节的事儿,要麻烦公公。”

这皇后是讨喜,长得好不说,对谁都很谦逊有礼,常炳笑道:“是皇上提到奴婢吗?”

“是,公公,皇上去早朝时与我说的。”陈韫玉在宋嬷嬷拉好的椅子上坐下,“公公您是宫里的老人了,处理这些事儿定是游刃有余。”

常炳听了高兴,也坐下来:“娘娘谬赞,要说这藩王入京,往前是有的,但已经隔了许多年了,不过娘娘莫担心,这住处啊,最方便,就住在乾东五所,而今成王与成王妃占了一座,其余还有四座三进院落呢,定是容纳得了,再不行,还有乾西五所。”

“那膳食呢?”陈韫玉问。

“更好解决了,来一个便是问问他们身边奴婢,有什么不能吃的,总是一清二楚,这个不急,等都到了,再说。另外端午节那日的膳食,都有规制,到时奴婢将菜单个娘娘看一看。”

果然厉害,陈韫玉道:“亏得公公了,不然我真是两眼一抹黑。”

“娘娘如此聪明,岂会一抹黑呢,只是在宫中时间不长,不了解,”常炳顿一顿,“不像以前,还有太后在…”

提到吴太后,陈韫玉心情也是复杂的,倒不知说什么。

“太后尚在铅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