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满园花香,清脆鸟啼声中,停在中央的龙辇也不知摇摇晃晃了多久才停下来。

过得几日,陈韫玉以皇后之名邀请了六位姑娘来宫里做客,这些姑娘,正如她所说,都是百里挑一的,勿论容貌,还是才华,都拿得出手。

众位王妃,郡主也都来凑热闹。

园子里衣香鬓影。

祁舜华看着远处的姑娘,笑着道:“堂哥,皇后娘娘还真是体贴你呢,看看,挑得姑娘多好,做周王妃绰绰有余,你要不…”

“你给我闭嘴!”祁成穆冷冷看着她,“我已经叫陈将军领兵出发了,你那里到底怎么说?”火气上心头,一把扣住祁舜华的手腕,“你可别糊弄我,不然我五万兵马攻入京都,头一个就把你弄死!你以为你自己逃得脱吗?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了。”

祁舜华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心想祁成穆中蛊太深的话也很危险,会失去理智,她道:“你的兵马真的出福州了?”

“自然,怎么,难道你的信还没写吗?”祁成穆看向远处的陈韫玉,眸中夹着痛楚,“当日是你说要拥立我为帝的,难道后悔了不成?”

“不不不,我怎么会后悔!”祁舜华皱眉,“我这信制作繁琐,所以绝密,便算落在别人手里,也看不明白。唯有我父王知道,他看到了,也绝不会怀疑是别人所为。”

她微微掀开衣袖,露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我今日就送出去。”

看祁成穆确实已经叫部下出发了,她也不能再拖延,错过时机就不好了,反正到时候是真是假,父亲定然能自己辨别。

她走到花丛中,将那竹筒打开来,只见竟从里面飞出一群小小的蜂,既不像蜜蜂,又不像马蜂,祁成穆看了心中厌恶,这女人真是个歪魔邪道,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总算将信送出去了!

五天之后。

靖王收到了密报。

那蜂整整齐齐爬在一张木格上,形成了几行小字,他仔细瞧了瞧,放声大笑起来:“好,好,果然不愧是本王女儿,立下大功了!”

下属见他如此得意,询问道:“殿下,有何喜事?”

“舜华她控制了周王,周王已经写信回福州,马上他的兵马将与本王汇合,一起攻打京都。”靖王摸着下颌,看向窗外,那阔别二十几年的京都,他自小生长的地方,从不愿离开的地方——马上就要回去了!

马上要将祁衍的儿子,踩在脚下!

当年,父皇为了祁衍就是这么做的,将他遣送到太原,说自己天赋异禀,最适合打仗。镇守西北,英雄有用武之地。

可世上有谁喜欢打仗,别说还是守护一个不是自己的江山!所以他将太原方圆百里之地,都变成自己的,虽然不比祁衍是个皇帝,但日子总算好过多了。反而不像祁衍,最后变成了病痨鬼,求他发兵相救,他是傻了才会救他。

他最愿意看到的,就是祁衍的潦倒。

可惜啊,祁衍的儿子竟那么出息,居然将吴家扳倒了。

他们之间早晚不死不休。

幸好女儿有本事,将周王给制住,听说周王将福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想必那军队也是兵强马壮的,既然京都空虚,定然能一举攻破。

他只要等着周王的麾下到来就行了。

……

下午御膳房送了酥黄独来,做得特别好吃,芋艿原来就很糯,煮熟了切碎与杏仁,榧子,涂上酱拖了面糊再煎炸,真正的外脆里嫩。

陈韫玉一连吃了好几个,意犹未尽,又喝了一盅新鲜挤出来的寒瓜汁,简直想摸着肚皮睡一觉了。

惬意间,想起祁徽,脸颊忽地有些发红,跟宋嬷嬷道:“我要不要送点去给皇上吃?”

这话叫宋嬷嬷十分吃惊。

要知道,自打祁徽亲政之后,这主子总是拿出一副不该去打搅的样子,很少愿意去文德殿送吃的,这回竟是那么主动。

宋嬷嬷忙叫桂心装在大漆描金的竹蔑食盒里,正待要服侍陈韫玉出门,却见她自个儿坐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忽地拿起画笔描眉。

“哎哟,桂心,你快去伺候娘娘。”

“不用,我自己来。”陈韫玉都没回头。

宋嬷嬷目瞪口呆。

这主子啊,从来就仗着天生丽姿,不怎么注重打扮的,奴婢怎么弄她怎么来,这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宋嬷嬷惊讶之后,又喜笑颜开,这是真正的开窍了啊!趁机就道:“娘娘,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娘娘,您要好看,可不止抹粉,奴婢看,不若将那广储司的衣服哪日多挑些,都拿过来,这样一年都不待重复的。”

“好。”陈韫玉答应了。

最后再看一遍自个儿的脸,她才站起,前往文德殿。

谁想,祁徽竟要出去,叫她进来在旁边站着,一边抬手让长青束腰带:“刚才有好消息,兵仗局的火炮造好了,朕要亲自去看看。”

“啊,皇上要出宫吗?”陈韫玉十分吃惊,抬眼看一眼他,恍然大悟,难怪换了常服呢!那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啊,不由结巴道,“我,我…”

祁徽看到桂心手里的食盒了:“你给朕送点心吃?”

“嗯,是酥独黄,觉得皇上会喜欢的。”

“拿出来吧。”

桂心便取了。

祁徽夹一个吃了,笑起来:“不错,看来御厨有长进,你记得看赏。”他一摆手,“朕要走了,等会回来同你用晚膳。”

才见到,说了几句话就要走,还是出宫,陈韫玉说不出的失落,忍不住拉住他衣袖:“皇上!”

“怎么?”祁徽正激动,刚才得知这消息,心想以后打仗,这火炮用上去,肯定威力极大,那么金国或许都不必忌惮了。还有靖王,过会儿他去看过,真没有问题,便是赶紧运几架过去,也好助武有年一臂之力,故而跃跃欲试,浑没有注意到陈韫玉有什么不同。

陈韫玉又不好意思说,就只管拉着他袖子不放。

女人眼睛盯着他,水汪汪的,清澈见底。

祁徽怔了怔:“你难道也想跟朕出宫?”

陈韫玉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呆呆的道:“我,我能去吗?”

“想去吗?”

他正儿八经的问,叫陈韫玉震惊了一下,她在宫里整整待了一年零两个月,唯一出去的地方就是白河,忙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想去。”

十分的期待,祁徽眸光转动,也起了几分兴味,之前两次都是大张旗鼓的,许多人一起,还不曾跟她轻装出行过,瞄一眼她:“朕是微服出巡。”

“那妾身也换件常服!”她急忙忙道,“桂心,快点回去找一套寻常的裙衫来。”

桂心应声,快步走了。

不一会儿便是捧着一件水蓝的襦衣,素白长裙,还有顶帷帽奔过来,气喘吁吁道:“宋嬷嬷帮着一起找,好不容易有这样的。”

别的都太华丽了,惹人眼。

陈韫玉道:“我娘家倒是有好一些。”

祁徽道:“那有什么用,还能穿吗?”目光落在她胸脯上,这里可比刚刚来宫里时丰满了好些。

陈韫玉脸红,想啐他一口,接过裙衫就进去内殿换了。

出来之后,祁徽上下审视,停在她眉间,才发现她竟贴了花钿,淡淡一点红,如梅花瓣,使得她整个人都娇艳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下揭掉了。

“啊…”陈韫玉着急,“皇上!”

“既然要简朴,这些就不要弄了。”祁徽道,万一被人看见,又招蜂引蝶,扪心自问,他是恨不得叫她穿上男人的衣服。

可这样又很奇怪!

再说了,她这娇滴滴的样子,扮男人也扮不好。

“走吧。”他道。

陈韫玉看着他手里的花钿:“我,我今日专门贴的…”

“哦?”祁徽道,“为何?”

“我…”陈韫玉咬唇,心想还能为何,不就是给他看的么。

突然扭捏起来,祁徽仔细瞧她一眼,发现这脸除了贴了花钿,似乎是有点不同,想到刚才她来送点心的样子,嘴角一翘:“给朕看的吗?”

她脸红了。

祁徽手指还沾着花钿,拿下来,又给她贴上去。

她抬起脸看着他,脸越来越热。

“邂逅相遇,适朕愿兮。”

他明白了,他上回夸赞她好看,她心头欢喜,巴巴得打扮了过来,祁徽摸摸她的唇:“其实这花钿贴不贴,都一样好看。”

陈韫玉满心的甜:“可贴了不会更好看吗?”

“不会。”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知道什么时候最好看吗?”

“什么时候?”她眼睛一亮。

“之前在龙辇上…”他声音落入耳朵。

陈韫玉听清楚了,气得想打他,可又不敢动手,只能红着脸,瞪着眼睛。

祁徽哈哈大笑。

别提多可恶了,陈韫玉恼得都恨不得不出宫了,可男人手一伸出来,她立刻就将小手交到他手里,两人走向停在前头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出宫玩啦^_^

第41章

已近傍晚,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外面的火烧云, 耳边听着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陈韫玉觉得亲切极了, 以前去白河,禁军开道, 百姓们全都退避到了一边, 哪里有这种日常的热闹。

她情不自禁, 嘴角翘了起来。

只没想到,那马车竟是出了城门。

陈韫玉趴在窗边看得一眼,惊讶道:“皇上要去哪里?”

“你以为火炮是在城内吗, 这怎么可能?火炮射程极远, 要观它威力, 定是在空阔的地方, 不然也许会误伤人命。”

“原来如此, ”陈韫玉轻吁口气,“妾身还以为又要去白河了。”

祁徽斜睨她:“怎么, 去腻了?那明年端午,你跟朕在宫里过。”

“不,不腻!”陈韫玉连忙道,“一点不腻!”

难得出来一趟的,要是取消了可怎么好?她还指着明年借这机会再看看家人呢。

晓得她心思,祁徽轻笑。

马车行到兵仗局在城外的分局停了下来,守门的两个衙役来盘问,长春亮出腰牌, 低声说得一句,两个衙役吓得面色人色,赶紧要跪下来,长春摆摆手:“皇上微服私巡,莫要做出这种样子,叫刘大人过来,领着去看一看火炮,听说是已经造好了?”

“是,是造好了,小人这就去。”衙役恨不得连滚带爬。

不到一会儿,兵部员外郎刘显之一路小跑着奔来,行到车前,乌纱帽都歪了,叫道:“皇…皇大人…”都不知怎么称呼。

祁徽从马车里下来:“别拘礼了,我问你,火炮试过了吗?”

“回皇上,臣试过了,与波尔国的一般无二。”

“是吗?”祁徽笑着称赞,“自从先帝买入波尔国的火炮之后,在仿制上一直毫无进展,没想到你在兵仗局不过三年,就找到了关键。”

刘显之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犹豫了会儿,实在不敢隐瞒:“回皇上,臣无能,原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得臣一位知交的提点,恐怕现在还没有仿制成呢,要说起来,都是他的功劳。”

出乎意料,祁徽挑眉:“你知交是谁,也是官员吗?”

“是庐州知府,叫沈谦。”

“沈谦?”祁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前不久他调了一些在地方上颇有政绩的官员入京,其中一位就是叫沈谦,他记得这个人很有名望,两袖清风,得百姓拥戴。关于他的卷宗,里面曾提到五年前,庐州水患,他成功抢救了百余人的性命。

没想到,这沈谦还懂火炮。

看出他的疑惑,刘显之道:“微臣以前在庐州任知县时结识了沈大人,他学识渊博,爱好广泛,触类旁通,听闻还喜机关术。”

“有意思。”祁徽瞬时对这位尚在路上的官员产生了兴趣,走回去敲一敲车厢,“出来吧,去看火炮。”

居然还有人,刘显之大为惊讶,看样子竟还是跟祁徽坐一辆马车的。

这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是哪位藩王吗?可皇上这态度不像啊,真是藩王,不该一直躲在车厢里。正当猜测时,却看到深蓝色的车帘之后,有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手指尖尖,纤细笔直,慢慢放在祁徽的掌中。

他往后一退,就见位女子款款下了马车,眉目如画,清丽脱俗,登时移不开眼睛,直到耳边听到祁徽冷冷的声音:“还不引路?”

刘显之惊得变色,急忙忙低下头往前走去。

祁徽叫长青将帷帽拿来,给陈韫玉戴上。

刘显之等待的时候偷睨一眼,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后驾到了,心想早就听闻这皇后得宠,端午节皇上请了陈家一家陪坐观舟,而今又带着出宫来这里,要说真是头一份了。难怪有些猴儿精的官员已经在巴结陈家,看来很快就会飞黄腾达的。

他越发恭敬。

沿着大门往里走,传过一排的大院,后面竟然是一大片的平原,陈韫玉抬起眼,发现并排放着十座火炮,一个个都十分巨大,炮头高耸着,威风凛凛。她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震撼,盯着火炮,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祁徽道:“放吧。”

刘显之忙叫衙役准备,装填□□,点火。

只听轰得一声响,有一团东西从炮头射了出来,远远投掷了出去,陈韫玉没个准备,吓得一声尖叫,正当害怕,耳朵却一热,男人捂了上来。

轰,轰,轰,又是一连串的炮声。

可她后面都没看了,她想到以前在家中,过年时放炮仗,父亲怕她吓到,也会这样捂住耳朵…她嘴角翘了起来,盯着祁徽看。但男人只是捂着她耳朵,却一眼都没看她。

他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火炮,有时候抬起头衡量下高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终于放完了,祁徽送开手与刘显之道:“没有哑炮,准头也不错,明日朕叫人来运三架去别处,你记得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选六个熟悉这火炮的兵士一起跟着前去。”

“是!”刘显之高声答应。

祁徽叮嘱完,便是带着陈韫玉走了。

雷厉风行,来去匆匆啊,陈韫玉坐在马车上,瞧着他:“皇上做事真快!”

“那当然,朕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祁徽挑眉问,“刚才火炮怎么样?你说朕有这火炮了,是不是百战百胜?”

他眉飞色舞,难得有这样得意的轻狂。

不过后来她真没看了,专盯着他呢,但祁徽这种神情,火炮肯定很厉害,陈韫玉道:“嗯,皇上定会让四海臣服的,不管是金国,还是别国,往后绝对不敢来冒犯!”

祁徽笑起来:“嘴真甜,但愿如此了。”说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男人的温热覆盖下来,她心头一荡,反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