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刘老夫人大咧咧的性子,没看出来,刘老爷又正当那时候去世,便将这事儿变得更为隐秘。

只等刘月守完孝,沈谦想考上举人就来提亲的…

如今见刘月这等表情,他突然就想到了宫里的那位,不用说,他们应是来投亲的。

是的,吴太后被废了,沈谦淡淡道:“这事儿先不说了,你们同我入京罢。”

“不,”刘月摇头,“我们自己去。”

刘老夫人哎哟一声:“这么巧遇到阿谦,作甚要自己去?我们正好无门无路呢。”看向沈谦,“到时候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低声道,“月儿她身体不好,下回我再同你详细说。”

“不用去客栈,我有位好友借于我一处院子,你们也暂在那里落脚罢。”

刘老夫人巴不得,沈谦知根知底,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连忙答应下来。

刘月闭起眼睛,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了。

一众人坐上马车行往京都。

将刘家一家安置好之后,沈谦带沈静去见刘显之。

刘显之笑道:“听说在路上遇到你师母?我从来没听说你有个师母呢。”

“许多年未见了。”沈谦淡淡掠过,并不想多说。

“知逊,你今次入京,肯定是要升官的。”刘显之亲自予他倒酒,“我已经向皇上说了你的功劳,皇上未见你,便已经刮目相看了!而今又是用人之际,不是我说,你总算等到了好时机,不会再被埋没。”

沈谦微微一笑:“皇上真是个明君吗?”

“当然,亲自来察看火炮呢,对火炮也很了解,也亏得你,提早造好,将靖王一举歼灭。”

明君…

沈谦低头看着酒盅,他原以为他什么都不用做,这祁家就轰然倒塌了,一大半是被吴家打倒,剩余的落在那病弱的昏君身上,也是走不到头的。

没想到那昏君竟然将吴家扳倒了。

他突然就想看看,刘月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到底是何样子,可竟然在这路上遇到了她。

她没有死。

冥冥中自有注定。

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

送子观音拜了一阵子之后,陈韫玉的月事突然就不准了,她身子一向极为康健,当初被吴太后看中,也是有这一点的关系,想着能早点生下皇子。

宋嬷嬷激动不已:“娘娘,定是怀上了,不然昨日便是要来的,您看看,今日也没来。”

“真有了吗?”陈韫玉也很高兴,摸着小腹,“嬷嬷,那我这里有孩子了?”

见陈韫玉这样子,宋嬷嬷又犹豫了:“难说,还是让太医来看看,不过有点早,恐怕也摸不太出来,寻常这种喜脉,得四十日左右才准。”

“那不是还要等十来天吗?”

“可不是?不过太医比一般的大夫厉害,许是能摸出一些。”

“那快去请!”陈韫玉催促,她现在就想快点怀上,这样便不会被折腾了,也不用天天去上香。

桂心得令,忙走去太医院。

这消息立刻就传到了祁徽的耳朵里,长青道:“是桂心请的,说叫傅大夫去看看,娘娘是不是有喜了。”

除了月事外,祁徽几乎每日都临幸陈韫玉的事情,宫里都知,也不怪这样,谁叫没有别的妃嫔呢。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娘娘啊,将来诞下皇子,肯定又都盯着皇子,将来的储君。

祁徽搁笔:“傅大夫已经去了吗?”

“是。”

祁徽马上站起来,吩咐道:“去延福宫。”

不像陈韫玉想的,祁徽尽在折腾她,他是真心实意想让陈韫玉给他生个儿子,不,生许多个,儿子要,女儿也要,替他开枝散叶,将这皇宫热闹起来,像个真正的家。

每日他回来,就能听到孩子们叫他父皇,叫陈韫玉母后,他们坐在一起,能将一桌子都挤满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他跟她手牵手,慈爱的看着他们。

那些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亲情,他要跟陈韫玉一起经历,在这将来漫长的岁月里。

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从龙辇上下来,疾步走向殿内。

傅大夫刚刚把过脉。

祁徽摆手,让他不用行礼,径直问道:“如何?”

“恐怕臣不能回答。”傅大夫道,“最好再等几日,不过娘娘月事很准的话,应该是有了。”

“你看不出来?”祁徽不满,“再换个大夫!”

“恕臣直言,再换也一样。”傅大夫心道,一个个都太急了,就算有,怕才十来天,怎么摸得出来?

祁徽道:“那是要等了?”

“是。”

“下去罢。”他道。

傅大夫没走,说道:“就算摸不出来,但考虑到娘娘有喜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故而要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了,臣会列个单子出来,不能吃的都要禁了。”

他说完退下。

陈韫玉颦眉,暗道居然还要等阵子才知,刚才还以为肯定有了呢。

“怎么,失望了?”祁徽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很想给朕生孩子?”

“嗯!”陈韫玉道,“有了,皇上也放心。”

主要是有了,大家都不累。

看她乖巧的样子,祁徽心动,捧起她的脸亲了上去,这种时候,伺候久的人一看便知会发生什么。皇上回了来,又坐在床上,必定是耐不住的。

他们应该回避。

结果宋嬷嬷动也不动,好像木桩子立着。

饶是当众亲的多了,祁徽也不太习惯,侧过头冷冷看了宋嬷嬷一眼,意思是还不识相的滚开?

宋嬷嬷轻咳一声:“皇上,刚才傅大夫忘了提,但奴婢不得不提,若娘娘有了,皇上是不好碰娘娘的,不然只怕孩子会不保。”

祁徽浑身一僵。

陈韫玉也在他怀里坐直了,惊讶道:“嬷嬷,你说真的?”

“当然,往后三个月,都不可。”宋嬷嬷道,“皇上不信,可以使人去问傅大夫,或者任何一位太医。当然,如果娘娘很快来了月事,便…”

“朕知道了,下去。”祁徽打断她。

宋嬷嬷躬身告退。

陈韫玉眨了下眼睛:“皇上…”

祁徽一股子闷气,他只想着叫陈韫玉怀上,哪里知道还有这种麻烦事,三个月,真够长的!

他一下想到了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睡在旁边,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而今碰过了,知道这滋味,却还要忍耐,感觉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

没有早知道,就算拖着,早晚还是要孩子的,先行生下一个也好,后面的慢慢再生。

他狠狠吻了一下陈韫玉的嘴,道:“朕还有事儿,你记得别乱吃东西。”

说完便是走了,脚步匆匆。

陈韫玉看着他背影,一脸莫名,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欧欧,马上要解脱咯。

祁徽:呵呵,天真。

陈韫玉:…

第45章

这阵子调任至京都的官员陆续都到了,不过祁徽对那沈谦最是感兴趣, 很快便是在文德殿召见了他。

那个他曾经想尽办法, 想跨入一步, 将刘月救出来的地方,就在眼前了。沈谦站在高耸的宫墙之后, 微微顿足了会儿, 随那黄门走了进去。

祁徽见是个面目清俊的男人, 浑身书卷气,心里便是有些好感,承他大礼之后, 笑道:“刘显之说, 火炮是得你指点, 没想你一个文人, 居然对此颇有见解, 实在出乎朕的意料,听说你还对机关术感兴趣?”

那时候为了潜入宫, 他是什么都想过了,不管是利用机关,还是利用银钱买通人心,只奈何,没等他去实现,宫里就发生了巨变。祁衍驾崩,而刘月也毫无消息了,他当时就觉得肯定是吴太后将这两个人都铲除了。

但祁衍之死, 于他来说是痛快,刘月之死,却叫他大病了一场,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振作,差点将前途尽毁。后来瞧见双亲逐渐憔悴,身为人子,到底不忍心,重新捡起书卷考上了贡士,进而入了仕途。

沈谦躬身道:“微臣不过得些皮毛功夫,能派上用场,实在是荣幸之至。”

“不用如此自谦,朕看过你的卷宗。”祁徽道,“朕打算让你去工部效力,而今最重要的是百姓的生计,此乃国之根本,战乱之后,也是最先要扶持起来的事情。你精研过机关术,想必对水利,屯田,矿治等所用之器,也得心应手,朕希望你在那里能发挥最大的长处。”

那确实是他擅长的。

沈谦心道,难怪刘显之说他是明君,年纪轻轻,如此懂得用人之道,委实难得,他略微抬头,睨了祁徽一眼。

那张脸生得极是俊秀,却又不失威仪,沈谦看着半是陌生,半是熟悉,想到那是祁衍与刘月之子,心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种被箭穿心的刺痛,又有一种惘然,不知该去恨,还是该去接受。

沈谦深吸了口气道:“微臣必会用尽平生之学,不让皇上失望。”

祁徽笑道:“朕信你有这份心,下去罢,明日早朝,再说详细事宜。”他打算将沈谦升任为工部左侍郎。

然而沈谦并没有退下,上回将刘家一家安置之后,刘老夫人便是说了他们入京的目的,如他所测,一是来见祁徽的,二来,是要予刘月治病。

他犹豫会儿,到底没说,径直退了下去。

他不想时隔二十年,刘月又回去那宫里,他也看得出来,她的不愿,不过刘老夫人的性子向来强势,逼迫她罢了。

他不信京都没有大夫治得好。

沈谦急匆匆出了宫门。

回到院中,刘老夫人一早等着,急忙上前询问,沈谦道:“师母,我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能随便就提的,您拿什么证明阿月是皇上的娘亲呢?当年宫里就已经死了一批人,后来皇上亲政,又死了一批,那英国公全家又抄斩了,谁为你们证明?若拿不出证据,那是要掉脑袋的!”

听得这话,刘老夫人一个踉跄。

知道这事儿的人,确实不多,原本有个英国公送刘月出宫的,可惜死了,那还有谁呢,总不能叫吴太后来证明!

刘老夫人脸色发白,才发现这事儿的棘手,他们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加之女儿本来就不肯,要得个冒认皇亲的罪名还得了?

“所以再等等吧,我先给阿月找个京都最好的大夫看看。”

刘老夫人被他唬住了,只能先答应。

沈谦晓得自己已经说服刘老夫人,便是使人去请大夫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陈韫玉的月事一直没有来,倒是太医换了好几个,个个都说有喜了,那真的是确认无误。

宋嬷嬷高兴得在送子观音面前连叩了九个头。

陈韫玉也很高兴,暗道总算是如愿了,只是这欢喜劲儿没到一会儿,她就晓得厉害了。

晚上跟祁徽用膳的时候,原本一桌子喜欢的吃食,结果夹起一个放到嘴边,那味道好像突然变了样,闻起来十分的恶心,没个防备就吐了。

祁徽吓一跳,问道:“怎么了?”

陈韫玉呕得说不出话来。

宋嬷嬷忙使人去端茶,一边给她抚背,一边道:“娘娘莫怕,吐掉了就好了。幸好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应该不多。”

陈韫玉身体好,从来没吐过,一下眼泪汪汪的。

祁徽道:“将御厨叫过来问话!”

他以为吃食里有什么东西,叫陈韫玉吐了。

“哎哟,皇上,这不关御厨的事儿。”宋嬷嬷忙道,“娘娘这是有喜了,才会吐的,过阵子就会好。”

祁徽怔了怔:“有喜了会吐?”

这又是什么东西?不给碰就算了,还会吐,他只觉头一阵疼,眼见陈韫玉抬起了脸,面色都有些发白,便是叫道:“叫傅大夫来,不,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

陈韫玉看到他脸上难得的有一些慌张。

大约吐了,将他吓到了?

说起来,自己也是第一次在祁徽面前露出过这种样子,倒是他,总在吓自己,陈韫玉道:“哪里要请所有太医,我已经好点儿了。”

吐出来,舒服多了。

祁徽走过去,盯着她的脸:“瞧瞧你这脸色,很难受吧,怎么能不看?”

宋嬷嬷本来想说两句,但看祁徽太严肃了,倒是没有再敢开口,心想叫太医看看也好,省得这第一次当父亲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过才开始呢,后面的事儿更多。

因祁徽召见,一干太医急忙忙就汇聚在了延福宫,提点,设使上去给陈韫玉把脉,得出了同一个结果,娘娘没病,就是有喜导致的吐,也跟御厨无关。

祁徽拧眉,站起来踱了几步:“就今儿吐一回吗?”

“回皇上,要看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吐的时间久,有些吐的少。”

“治不好?”

“治不好。”

“滚出去!”祁徽大怒。

太医们几乎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延福宫。

长青在后面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暗道皇上假扮昏君的时候常这样子,但后来好了,现在娘娘有喜之后,又不太正常了,他往后可得注意些,千万别说错了话。

殿内的宫人们也很惊恐,一个个都垂下头,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陈韫玉被这紧张的气息一弄,口一张又要吐。

祁徽走过来:“还在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