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抽空同她一起吃午膳。

陈韫玉的胃口现在真的很好,眼见她吃了一大碗饭下去,竟然还又喝了半碗汤,祁徽都有些惊慌了:“你刚才吃了许多肉食,不撑吗?”

陈韫玉道:“不啊。”

祁徽搁下筷子,看向宋嬷嬷:“这般吃无事?”

都快有他两个人的饭量了。

宋嬷嬷笑道:“只要娘娘没有觉得不舒服,就无事,皇上,其实别看娘娘吃得多,她的肚子不算很大,可见都克化了。”

祁徽唔一声,还是不太放心:“让太医隔三差五来看看。”

宋嬷嬷答应。

倒是祁徽在,陈韫玉想到上回宋嬷嬷说的事儿,便是道:“听闻那些宫人对夫人说三道四的呢,不知皇上可知?”

祁徽眸光一闪:“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嬷嬷告诉我的,我觉得这般不好,毕竟是皇上的家事,谁都不该指手画脚的,再说,刘老夫人她们听到了,也会不自在。”

“你与长青商量罢,原本内宫的事儿,也是该你做主。”祁徽看她总养着一点不动脑子也不行,“那刘茂是男子,总住在宫里不合适,你也跟长青说下吧。”

陈韫玉答应。

等祁徽去文德殿,便是请了长青过来。

在御用监待了一阵子,长青也不是个愣头青了,隐隐有些不同,陈韫玉打量着他,想到当初那个要自绝的小黄门,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长青恭敬询问:“娘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你给刘公子另外寻个地方住。”

长青道:“这好办,明日就成。”

“宫里最近有点风言风语,不成体统,那不管是不是皇亲国戚,都不该在底下私自传来传去的,寻常人家都有这种规矩,别说我们宫里了。”

她拿起皇后的架子训斥,长青嘴角翘了翘,这事儿皇上早提过了,不过又让娘娘说一遍,怕是想要娘娘学着处理事情?他肃声道:“这是该整顿下的,那依娘娘的意思,该如何处置这些奴婢?”

“这,”陈韫玉看一眼宋嬷嬷,打的话,会否太狠?骂,有用吗?

宋嬷嬷道:“依据规矩,杖责二十。”

那可会打死人?陈韫玉眉头拧了拧:“会不会太重?”

“娘娘,杀鸡儆猴,娘娘可见皇上做事,如此犹豫不决?该断便断,该立便立。”

陈韫玉想了想:“那听嬷嬷的罢,不过点到为止。”

长青得令,转身出了去。

他第一个拿的人,是御马监孟千能手下的小黄门,狠狠打了二十下,半条命都去没了,躺在床上哭爹喊娘,把别的黄门差点没吓破胆子,哪个还敢再胡说,立时就闭紧了嘴巴。毕竟孟千能在皇上面前还有点脸面的,他们更不算老几了。

倒是孟千能看了心疼,与常炳道:“长青这厮真不一样了,连我的人都敢抓,公公也要小心了,别哪日,培林都不保。”

这阵子,祁徽虽然将刘月接了过来,却一直不曾封为太后,常炳心里也着急,故而那些黄门猜来猜去,他并不阻拦,但皇上这举动,借由皇后下令,十分明白,他不想听这些话。

那到底是在考虑,还是为别的呢?

常炳猜不透,面上淡淡的道:“是你手下这小子胡说八道,才被人逮到把柄,培林可不会如此没有分寸,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人罢!”

他扬长而去。

孟千能看着他的背影,暗道还真能忍啊,没看出来皇上是想削他在内宫的影响吗?他也是好心提醒,不过常炳的好日子是该到头了,他风光了许久,跟着曹国公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皇上没有立刻惩处,已经是留情了,而今主动退出,也许还有条生路。

想着,孟千能突然打了个哆嗦,回去将那小子狠狠骂了顿:“没头没脑的,跟着瞎掺和什么,皇上认不认有你的事情?以后皇上面前,我们都该做个瞎子才好!”

还是缩着脑袋过最安全。

刘茂要搬出去,卢晋芳哭哭啼啼的。

刘老夫人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想见也不难,阿茂在外面能更专心的念书,晋芳你就别拉着他了。”

“我,我舍不得舅父。”

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刘茂眉头拧了拧,抬起她的头:“你好好照顾姐姐,姐姐好了,你就出来。”

“我能出来吗?”卢晋芳愣了愣。

“当然,你又不是宫里的人。”刘茂看着她长大,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应该不用多久的,太医不是说,调养下就行了吗。”

卢晋芳点点头。

“娘娘人很好,你没事儿也可以去跟娘娘说说话,陪陪她。”

“好。”

听她都答应了,刘老夫人心道,果然这卢晋芳最听儿子的话,她叮嘱道:“阿茂,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吃饱穿暖了。”

“我又不是孩子。”刘茂看着刘月,“姐姐,我走了,你好好养病。你养好了,我带你在京都好好看看。”

刘月眼睛一红,点点头。

刘茂拿起行李,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刘月暗地里叹了口气,他们都期待着她痊愈,可她心里清楚,傅大夫说什么调养不过是糊弄人,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了解,而今连太医都如此,定是活不长了。

这段时间,她从未有那么的清醒,晓得自己的死期已经渐渐逼近,再没有任何的可能。

她这一生,就这样到头了。

被别人左右,从不曾好好活过的一生,刘月抬头看向顶上的苍穹,心想,她害怕的这地方,难道真的还要死在此地吗?

………

时光飞逝,快要到春节了,陈韫玉这日同宋嬷嬷,卢晋芳,桂心在殿内玩叶子牌,突然就感觉肚子里孩子有动静,她惊喜得都不敢动,轻声道:“哎呀,怎么办。”

“怎么了?”宋嬷嬷忙道,“不舒服吗?”

“不是,动了。”她生怕惊动到孩子,声音仍然很轻,“孩子现在在动呢。”

她大惊小怪,宋嬷嬷笑道:“孩子终于大了,会动了,娘娘莫担心,放轻松些。您这样僵着,孩子会知道的,您摸摸他。”

“啊?我动了,不会吓到他吗?”

“不会,您这样才不好呢。”宋嬷嬷鼓励道,“孩子不会怕娘的。”

“哦!”陈韫玉闻言放下牌,慢慢伸出手摸去,过得半响,只觉有个小小的东西飞快得踢了她一下,她啊的声又惊叫了起来,与桂心道:“快,快,快去叫皇上!”

文德殿里,祁徽在批阅奏疏,就见江用疾步而去,叫道:“皇上,延福宫传话,说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动了!”

祁徽手一颤,笔掉了,咕噜噜从御桌上滚到地上,长春刚刚要去捡,却见祁徽猛地站起来,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他得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怎么个动了。

他要去摸摸他!

祁徽坐上龙辇,叫道:“快去延福宫!”

骏马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好奇那姿势,搜索孕期同房姿势,有个女人侧卧,男人坐着,将女人一只腿翘起来的就是,咳咳。。。我觉得其实挺高难度滴(*^﹏^*)′

第54章

陈韫玉叶子牌早不打了,坐在榻上, 安静不动, 眼见祁徽过来, 便是献宝般的朝他招手,轻声道:“皇上, 您快过来。”

这样小心翼翼, 叫祁徽忍不住就放轻了脚步。

“真动了?”他问。

“嗯, 踢我呢,不过也不知是手还是脚。”

祁徽缓缓坐下,挨着她:“还在动吗?”

陈韫玉仔细感觉了下:“不在动。”

祁徽登时很不满, 挑眉道:“朕来了, 居然不动了?”

听起来是有责怪的意思, 陈韫玉想到他曾经骂过兔崽子, 暗道他对自己的儿子, 怎么就这么没耐心呢,不由替儿子叫屈:“皇上, 许是他累了。”

“天天在这里,光吃光睡,还累?”祁徽手贴在她肚子上,感觉隔着棉裙有点厚,又伸进去,叫陈韫玉一声惊呼,“好冷!”

他忙抽出来搓一搓手。

两个人坐着等,宋嬷嬷瞧着失笑, 别看皇上天天去早朝,差使着文武百官,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可这会儿就像个毛头小子,毫无经验。要说踢肚子,往后还不是经常的事儿?瞧瞧这两个人,多稀奇似的,宋嬷嬷摇摇头,不打搅他们,去外面吩咐宫人做事。

渐渐的,祁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一大堆奏疏摊在桌上,本来还打算叫苏承芳入宫,谈论下治水的事情,明年是个新开始,希望能遏制水患,一整年平平安安下来,不管是国库还是百姓,收获都是可期待的。

这些事情在他脑中翻转,他拧眉道:“臭小子!”

“一会儿兔崽子,一会儿臭小子的,皇上,我们的儿子就没个名儿吗?”陈韫玉嘟嘴,“太难听了。”

哪里有这样的父亲!

祁徽轻咳一声:“谁说没有的?朕得知是儿子时,就在想了。”

陈韫玉惊喜:“真的?叫什么名儿?”

祁徽不答,拿起她的手掌,伸出手指在上面写。

痒痒的,她一直缩,男人写得乱七八糟。

“别动。”他道。

“痒…”陈韫玉眨眼。

祁徽挑眉:“你身上怎么到此都痒?”

陈韫玉道:“我如何得知,生下来就是如此了。”

祁徽瞧一眼她:“我在你脸上写。”

他凑过来,慢慢的瞄。

还是有点痒,不过这脸最近总被他捏来捏去的,承受度厉害多了,陈韫玉微微闭着眼睛,见他写完了,笑道:“是昀字!”

“对,”祁徽搂着她不再纤细的腰,问道,“你觉得好吗?”

“昀是日光之意,也唯有这一个意思。”陈韫玉侧眸看着他,“皇上希望他像太阳吗?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普照众生,”祁徽手掌在她小腹上轻轻揉了揉,“这是朕第一个儿子,朕当然期待颇深,不过首要的事儿,是希望他不要再折腾你了,听话些。”

陈韫玉心头一甜,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这倒没什么,反正也就四个多月了,妾身只希望他生得白白胖胖的。”正说着,又有了动静,她忙道,“皇上,皇上…”

祁徽立刻将手伸了进去,贴在大肚子上,果然就感觉到里面小人儿在动,隔着肚皮,偎在他掌心,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但很快又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涌遍了全身,他抑制着声音道:“朕,摸到他了。”

他的儿子!

他做爹了,祁徽忍不住的笑。

陈韫玉见他如此,也是莞尔。

男人却突然转过身,抱住她,哪怕隔着这么大一个肚子,他还是尽量将她搂在怀里,动情的道:“谢谢你,阿玉。”

陈韫玉呆了呆:“谢什么?”

“给朕生儿子。”

她笑了:“还没有生下来呢,皇上!”谢得有点早,“等生了,皇上再好好谢我。”

“好。”祁徽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一言为定。”

到时她平安生下来,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

祁徽放下手头事情,只为去看一看孩子,这叫常炳想到了当初第一眼见到陈韫玉时的样子,吴太后都甚是惊艳,后来他领着陈韫玉去文德殿,祁徽却好像并无什么兴趣。

而今看来,到底挡不住这美色。

这宫里,谁也越不过这皇后了,这样一人独宠,祁徽倒不怕将来又出来一个吴太后吗,以后生下太子,皇子们,陈家岂不是独大?虽然他还没有提拔陈家,但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常炳走在路上,默默思索。

行到乾东五所,他笑着走进去。

因是他来接的,刘老夫人格外热络,忙请着进来:“公公贵人事忙,倒是有空来吗?”她叫宫人上茶,“公公,我刚才听晋芳说,娘娘胎动,连叶子牌都不打了。”

“是啊,皇上都急着去看。”常炳道,“夫人在歇息吗?”

“是的,不过正当要起,公公稍等。”刘老夫人打量常炳一眼,试探的道,“公公,皇上最近是很忙吗?我有点担心皇上的身体。”

听到这话,常炳心头一动。

看来刘老夫人也很关心刘月封太后的事情,毕竟他们一家都住进来了,可祁徽不但没有提起封太后,甚至都不曾来探望,刘老夫人肯定也很疑惑皇上的心思。常炳喝了一口茶:“皇上不容易,年纪轻轻接手这个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加之娘娘又有孕在身,便是抽不出什么空了。不过老夫人,你们也不用成日待在这里,皇上又不曾禁行的。”

对啊,刘老夫人眼睛一亮,皇上不来看,不代表他们不能见皇上的,晋芳不就应娘娘之邀去了延福宫吗?

正说着,卢晋芳扶着刘月出来了。

“公公。”刘月心里对他是感激的,因看得出这些年来,常炳确实在身边一直照顾祁徽,匡扶他,这是很难得的,毕竟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一见到常炳,便朝他行了一礼。

常炳连忙站起来:“夫人,使不得!”

刘月道:“应当的,这些年公公辛苦了。”

听到这话,常炳一阵欣慰,越发想让刘月当上太后,因当上了,祁徽必是承认这个生母了,而刘月为这种情分,总会偏向他,那么自己就不用担心将来。

“今日奴婢突然想起夫人,过来看一看。”常炳唏嘘,“夫人受了这么多的苦,而今否极泰来,与皇上团聚,当真是令人欢喜。夫人,其实皇上也颇是思念您,曾四处使人寻找夫人,不过未果,后来要应付别的事情,便停手了,但奴婢知道,皇上心里一直有夫人的位置。”

刘老夫人听了一喜,刘月却只有愧意。

常炳点到为止,又说了会儿家常话,便是告辞而去。

刘老夫人忙同刘月道:“皇上忙不过来,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去看看皇上啊,月儿,反正宫里有车马,你是病人,皇上不会怪罪的。月儿,都到这一步了,你不能退缩,你总不能不明不白的一直住在这宫里罢?你还有几十年好活呢,难道就被人称为夫人一辈子?连个姓都没有!”

刘月有点悲哀,自己都要死了,可母亲却不知,还觉得她能痊愈呢,巴望着祁徽认她为母,封她为太后。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

还能做到吗?刘月眉头拧了拧,低声敷衍刘老夫人:“是,我晓得了。”

刘老夫人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