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关了起来。

似乎眼前立时暗了。

他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不到一会儿,里面就传来陈韫玉的叫声,不大,但听得出来,她很疼,他大踏步走到远处,长春,长青都在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劝说。

太阳热辣辣的照在头顶,他好像木头一般。

很快全身都出了汗。

刘老夫人看到了,跟刘月道:“月儿,瞧瞧皇上,当真很担心呢,要不你去同他说说,安抚一下?”

刘月摇摇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是感情相好的母子,此时也不过是道,一切会顺利罢,别的又能说什么?她倒是担心在殿内的陈韫玉,娇生惯养的,跟自己当初一样,怕是要吃苦头了。不过陈韫玉有祁徽,刚才她看见了,这种感情会支撑着走过去的。

不像她,只能想着在远处的家人,因想到别的,只有种说不出的痛苦,愧疚,不管是对沈谦,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

刘月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娘娘可一定要安好啊。

殿内的声音时断时续,有时候安静,有时候高亢,间或有罗氏的声音,宋嬷嬷,稳婆的声音,祁徽又忍不住走了过去。

隔着门,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他不能替她分担。

明明头顶上阳光炙热,他浑身也湿透了,但眼前却好像越来越暗,几近于黑夜,他心头说不出的惊惧,这让他想到了那日得知自己命短时的瞬间。

有种无法掌控之感。

就像此时。

他身为帝王,却不能帮助自己的妻子,只能在外面等候,听着她痛苦。

祁徽又走远了,过了会儿,又走过来,反反复复,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困兽之态,这是长春从来没见过的,印象里这主子冷静果决,城府深沉,哪怕四面楚歌,也没有这般的焦躁。

他当然不能体会祁徽的心情。

祁徽此刻,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住了,要是陈韫玉还没有生好,还没有结束,他就要去破门了…

殿内,陈韫玉也在煎熬着,她虽然很期待这孩子,但没有想到生孩子这么痛,好像全身都被撕裂开了一般,有那么一刻,真的不想用劲了,就这样躺着,死了也好。

汗水流了她一身,可当她想到祁徽,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不生,她不努力,好像真的就会死了。

刚才他复杂的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说要叫她多做些中衣,说不合身,是怕她出事罢?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怕,可他却没有明说。

陈韫玉落下了泪。

她死了,他肯定也会很难过的。

她得拼命!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阿玉,阿玉,你不要睡,我都看到这孩子了,阿玉,你爹爹,溶儿都在家里等着呢,阿玉!”

陈韫玉手指用力捏紧了,重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哇”的一声,孩子嘹亮的哭声终于从殿内传了出来。

生下来了,生了!

祁徽快步走上去,伸手敲门:“阿玉,阿玉!”

宋嬷嬷在里面道:“皇上,是个皇子,不过…还有个孩子,皇上您再等等…”

“什么?”祁徽呆若木鸡。

还有一个吗?

殿内的陈韫玉也痴了:“怎么还有…”

宋嬷嬷道:“娘娘,快使力!”

陈韫玉:…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呜呜呜。

祁徽:来,抱抱,加油!

第60章

罗氏也完全没有想到,毕竟双胎是很少见的, 就她的亲朋好友, 没有一个怀过双胎, 起先也是愣了愣,但现在真不是发呆的时候!

“阿玉!”罗氏握紧陈韫玉的手, “你再加把劲, 很快就好了!”

是啊, 已经生了一个了,这节骨眼上她不能掉链子,陈韫玉一鼓作气, 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第一个孩子已经将地方撑大, 后面的也容易得多, 稳婆很快就将这孩子托了出来, 往小屁股蛋上拍了一下, 又是哭声震天。

听到这声音,祁徽一颗心才落回胸腔, 急忙忙又去敲门。

宋嬷嬷打开门,笑道:“恭喜皇上,是龙凤胎呢。”

儿子,女儿都有了,祁徽心头一喜,但并没有顾着看孩子,几步就冲到陈韫玉的床前,拉住她的手叫道:“阿玉…”

她的手黏糊糊的, 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原本想说辛苦她了,可抬眸看到女人的脸,后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这岂是用辛苦两个字能概括的,她这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将两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他看着她,眼睛忍不住红了。

陈韫玉与他四目相对,却是微微一笑。

还能见到他,真好。

这一笑,已知道她的想法,祁徽低下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两个人眼里浑然没有别人了,众人都识趣得退了出去,宋嬷嬷笑着跟罗氏道:“母子三个都平安,您能回去报喜了!”

“是了,是了。”罗氏抹一抹眼睛,“他们也都等着好消息,我这就走了。”她甚至不必再去多看女儿一眼,因知道,她必定会幸福的。

刘月站在殿门口看了看,也笑起来,挪步回去乾东五所。

刘老夫人拉着卢晋芳跟上来:“月儿,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也不看看孩子!”

“下回再来吧。”既然平安,那比什么都好。

殿内,祁徽正低头亲吻陈韫玉。

他不知道说什么,唯有用行动来表明,自己对她的感激,对她的感情。

陈韫玉红着脸道:“都是汗…”轻轻推开他,“皇上,有没有看孩子,两个呢,居然还有个女儿,啊,我连衣服都没有给她做。”她叫道,“孩子呢,再抱过来给我看看。”

两个奶娘一人抱一个过来。

孩子睡在她们的臂弯里,祁徽也是此时才看到,只见都很小,很瘦弱,一点没有他想象中的白白胖胖,而且皱皱的,其中一个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

“这个,哪个是哪个?”他一点分不清,太像了。

陈韫玉道:“眼睛睁开的是昀儿。”

“哦!”那是他儿子,祁徽凑得近一些,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脸,嫩得好像豆腐一样,连忙又把手缩回来,感觉自己好像会弄伤他,“真小,朕原以为他很胖。”

这臭小子,出乎他意料的脆弱,明明那么会折腾人。

“因为两个啊,所以就小了。”陈韫玉看着两个孩子,心疼,“得多喝些奶,快点长胖一点!”眼见儿子的眼睛也闭上了,她忙道,“累了呢,你们快点送他们去睡觉。”

两个奶娘应是。

陈韫玉道:“幸好留了两个。”

“是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下就生了两个。”祁徽说着顿了顿,“不对,朕也厉害,让你怀了两个。”

陈韫玉笑起来,靠在他胸口,挪动的时候有点疼,眉头拧了拧。

祁徽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哦,那就不吃。”他拿出帕子给她擦一擦脸,“这阵子你好好养着,听说要一个多月才能出门。”

“皇上会来陪我吗?”她问。

“天天来陪你,像之前一样,朕就在这里批奏疏。”

陈韫玉微微一笑:“对了,皇上,我们女儿都没有名字呢,还有衣服!”

“衣服不急,将就用昀儿的,反正大小一样,绣娘做了好些呢,倒是名字…”祁徽沉吟,“朕真的没怎么想过,因太医一直说是男儿,十有八-九的,”说着沉下脸,“一群没用的,居然都没摸出来是双胎,白吃饭了!”

“许是不容易看出的,皇上就不要怪责他们了,不说不也很好吗,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礼物呢。”陈韫玉笑。

“什么礼物,差点把朕…”祁徽咬牙,“怕你吃不消!“

“现在不是生下来了吗,”她摇摇他的手,“皇上,快给我们女儿取个名儿。”

祁徽开始思索。

“叫昭儿好不好?祁昭?”他解释,“昀字是日光,昭是日明,他们在同一天出生,关系非凡,比之寻常的姐弟还要亲密,所以这名儿含义相若,朕觉得不错,你看呢?”

“意思是好,但是昭这个字,不柔和,也不可爱。”陈韫玉靠在他怀里,微微垂着眼帘,“皇上再想想。”

呵,她许是以为这女儿真跟她一样可爱了,连名字都要这般。祁徽想了又想,要么觉得俗,要么觉得普通,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妙妙,可爱吗?”

结果妻子完全没反应,他低头一看,陈韫玉闭着眼睛,睡着了,嘴角微微的翘着,很是欢喜,不过…他伸出食指在她唇角轻轻一捻,抹去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口水,第一次看到她流这个,可见是有多疲累了!

祁徽不敢动,只微微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拉。

因陈韫玉中午临盘,故而正好晚上生下孩子,这一觉,直睡到三更,醒来时,突然瞧见一个人头差点没把她吓到,等看清楚了,又十分惊慌。

“皇上。”陈韫玉轻唤他,一边用手摸他的脸,冷冰冰的,连忙拿被子往他身上盖。

男人睁开眼睛,笑道:“你醒了?”

“皇上怎么睡这儿呢?万一冻着,而今又不是夏天,”陈韫玉推他,“皇上快去正殿睡吧。”

他看着她:“你不在朕旁边,朕怎么睡得着?”

陈韫玉心里甜,哄道:“就一天,明日我就搬过去了。”

“可以出门?”祁徽惊讶。

“嗯,裹严实一点,毕竟正殿走个几步就到了,皇上,月子只是不能受凉,受累,但偶尔下床走动还是可以的。”

祁徽道:“那朕一会儿过去,你现在想吃东西吗?”

“嗯,想吃好多!”陈韫玉掰着手指,点了一大堆。

结果御膳房就端来两样。

一碗油菜猪肝汤,一碗鸡肉粥。

陈韫玉想哭。

祁徽轻咳一声:“太医说现在不能吃太补的,又是半夜三更,应要简朴。”他喂给她吃,“乖乖吃完了,朕有赏赐。”

很郑重的神色,陈韫玉心道什么赏赐呀,一时好奇便是不抱怨了,将东西吃了个精光,擦一擦嘴道:“皇上,您要赏什么。”

“你想要什么?”祁徽道,“想要什么,朕都赏。”

他很早就这么想过了,而今也一样没有改变。

但是陈韫玉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可求的,她的家人,祁徽已经允许她见了,富贵,她也有,绫罗绸缎,珠玉宝翠,更是不在话下。至于去游玩,而今她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她自己都不舍得离开的。她什么都有,陈韫玉眼睛一转:“我要存着,哪日想到再说!”

这么狡猾,祁徽捏她的脸:“朕准许。”

这也算是一种赏赐,她何时何地哪日,突然想要,他一定会给她。

等陈韫玉睡下了,祁徽要去正殿,但路上想起两个孩子,又回头去看了看。

月光下,他们睡得很熟,偶尔努一努粉红的小嘴巴,脸只有巴掌般大,他比划了下,忍不住笑,暗道现在陈韫玉过来,肯定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因为都闭着眼睛!

太可爱了,他盯着他们看,浑然忘记了睡觉。

…………

这黑暗里,沈静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几张机关图,最近总在她脑中盘旋,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做了一个梦,父亲用这些图制作出了威力强大的武器,将宫墙都轰得倒塌了下来。

她脑中嗡嗡的响,有道光一闪而过,让她想到了一件事。

年幼时,她就在父亲的书房见过机关图,父亲喜欢钻研这个,总是画到深夜,她有次问起父亲,这些是做什么的,他说是去救一个人的。

沈静的脸色顿时煞白,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她早上起来看沈谦去了衙门,便是疾步行往皇宫,让守门的黄门通传,说她有急事见刘月,结果那小黄门拒绝,说她不是刘家的人,因皇上下旨,除非是刘茂,旁人不得入宫见刘家一家。

沈静再次请求。

小黄门不愿搭理。

“那娘娘呢?”沈静道,“你能帮我传一下吗?”

“娘娘刚刚诞下皇子,公主,哪里会见外人?”小黄门厉声道,“你莫再废话,既然你是沈大人的女儿,不如请沈大人亲自过来罢。”

沈静不敢惊动沈谦,因觉得他似乎不太对劲,她想见刘月,将事情问清楚再做决定。

可偏偏…

沈静在宫门处徘徊,就在这时候,看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车帘拉开,有个年轻男人走了下来,穿着深青色的锦袍,剑眉星目,俊美非常,她瞧得一眼,认出是祁成穆,登时就有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尴尬。

因祁成穆也发现她了。

不,或者说,他刚才就看到了,沈静站在那里,不知为何烦恼,踌躇不前,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当做没有认出,抬步就要走入宫内。

谁想到,沈静突然疾步上来,低声道:“殿下,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太医摸不摸得出双胎,其实都是看作者设定,我是专门百度了下,说摸不出的多,所以。。。。。嗯,主要就是想给个惊喜,哈哈。

第61章

她眼睛里含着请求,声音非常的小, 生怕被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