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们依律责罚!”禁卫厉声呵斥,转身便又回到了紧闭的城门前。

双澄抿紧了唇,在阴影处站了许久,转过身慢慢离去。

她在内城里找人打听关于九郎的事情,可连着寻了几个行人,不是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就是连正眼都不瞧她。到最后,她只得提着包裹又回到了外城的那个小客栈。

老板见她闷闷不乐,便问起她今日遭遇。双澄怕别人笑话,便只得含混说道:“本想去找一个远亲,可他住在宣德门内,我连进都进不去。”

老板讶然失笑:“娘子的亲戚难道是朝中官员?那也不该是住在宣德门内,最多是每日上朝啊!”

果然别人听她这样说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双澄也没法解释,只好道:“因为是远亲,所以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可问了好多人,都说没听过他的姓名,如今我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老板倒是热心,问起双澄要找的人究竟姓甚名谁,以及样貌年纪。双澄讲述一遍,老板想了又想,道:“容宁?倒是没听过这名字。依我看,你那位远亲十有□□是大内侍卫,难怪说是住在皇城里了!”

双澄呆了呆:“可我看他文质彬彬的,不像是什么侍卫……”

“这样么?”老板捻着胡须,尴尬地看看她,压低声音,“那应该就是宫里的中贵人了吧?”

“中贵人?”双澄一愣,继而想起自己以前下山时曾听人说过,自古以来,皇宫大内里就有许多被阉割的宦官,这些人搁在本朝便被称为中贵人。她没来由地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会是那样……”

“那就不知道啦……”老板也颇为失望。双澄又向他打听起自己所要寻的父亲讯息,可自己从未见过生父,加之从师傅那得到的描述也是语焉不详,因此问了半晌也没个头绪。老板安慰了她几句,回身见又有客人进门,便忙着招呼去了。

双澄垂头丧气回到了那间柴房,坐在地上解开长长包裹,望着毡毯与拐杖出神。

午间时分,客栈里热闹起来。店小二端着水盆走过柴房门前,见她还独自坐着,便好奇道:“今日是上元节,娘子不出去买些花儿粉儿?我看店里的客人们都换上了新衣裳,就等着夜间去宣德楼前观灯呢!”

她一个激灵,连忙起身道:“宣德楼观灯?”

“是啊!”店小二兴致勃勃道,“每年上元节夜晚,宣德楼前都有漫天漫地的花灯,就连宫中的官家和诸位后妃、皇子公主都会登上城楼,与汴梁城的百姓一同观赏。你也算赶了巧,平时单身娘子出去不大方便,今夜却是难得机会,保管你看得眼睛都花了!”

双澄诧异道:“那岂不是人人都能见到官家了?”

店小二高高抬起手来比划着:“宣德楼那么高,官家在城楼上,咱们百姓最多只能望到个身影。不过也是天恩,这圣颜怎么能让咱们看个一清二楚呢?”

说话间,前面有客人大声召唤,小二忙收声离去。双澄抱着毡毯,站在窗前好一阵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坐着牛车进汴梁的小橙子和远居于皇城中的九哥是天壤之别……

附北宋开封府(都城)地图:

皇家所住的是中间最小的一部分(大内),宣德门是大内与内城交界的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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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ako199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05 12:30:02

第十二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天光刚刚暗淡下来的时候,街面上便喧闹了起来。朦胧的暮色间,家家户户门前彩灯高悬,街市上不论是年轻男女还是孩童老者,手中皆擎着荷花灯、彩蝶灯、飞凰灯等各色花灯,好似群芳斗艳一般。瓦子里更是喧笑雷动,鼓噪得几乎要将顶棚掀开。另有诸多卖艺者披红戴绿,踩着高跷涌到御街两侧廊下,时而喷火时而倒立,引得路人纷纷喝彩。

小客栈里的客人们都已涌去了内城,双澄犹豫之下,将木杖重又仔细包扎起来,背在了身后。临出门前,不忘交代老板,说是今夜还会回来,请他不要关门。老板乐呵呵道:“小娘子尽管去玩,说不定还能遇到个意中人,只要小心城中一些登徒子就好。”

双澄绯红了脸:“他们近不得我的身。”说罢,便急匆匆出了门朝内城而去。

一路行去,这上元节夜晚果然与白天截然不同。昨日进城后虽也早觉皇城繁华非凡,却又怎及得今夜十之二三?整座汴梁城已成了人海灯海,待进得朱雀门,双澄更是为眼前之景所震慑。

连绵不绝的彩灯自御街尽头一直贯通南北,朱雀门两侧搭建了高台,上有无数花灯,映照着杂戏艺人身影飘曳,丝竹声中缠绵悱恻,演得好不生情。年轻男女们围拢在台下听戏,将她挤得几乎走不了路。好容易冲出重围,脚上短靴已被踩得不像样子,耳听得锣鼓喧天,自另一条街上又涌来一大群舞龙人,后面还跟着众多嬉闹不止的孩童。

双澄急忙背着物事远离了这些人,饶是她身负轻功,在这人山人海中却没了用处。待等出了内城,已是月上半空。隔着甚远,就见皇城前一座座庞然山棚如群山耸峙,上面悬着千百盏花灯大放异彩,间有彩缎漫天垂落,端的是金碧相映,锦绣交辉。

宣德楼正中方向横列三座灯门,上有彩结金书大牌。城楼左右又有成千上万盏琉璃宝灯聚成的龙凤,更令人惊奇的是龙凤口中不断喷出水来,如飞瀑般纷扬而落。近侧又有彩纸制成的观音罗汉塑像,个个宝相庄严,或柳枝拂水,或金刚怒目,竟比古庙中的还要雄伟。

白日里看到的露台早已完工,台上乐人正演得热闹,台下百姓挤得密密匝匝,时不时欢声震天。而巍峨的宣德楼上早已搭建起杏黄帘幔,如祥云般将整座城楼笼在其下。高楼两侧各有纯白玉的华灯悬挂成串,直径有三四尺大,几乎将天上明月的光华尽慑其中,映照着杏黄帘幔影影绰绰,如同广寒仙府。

她被推挤着到了御街边,遥望前方,也不知官家是否已经登上了宣德楼。其实自己也不确定要找的人是否会在此处出现,只是想到这儿是汴梁城中最繁华之处,或许九郎也会来此观灯……但眼下人群如海潮涌动,即便相熟的人就站在不远处,只怕也难以见到。

她心底正盘算着,忽听得空中啸响,原来是宣德楼上方点燃烟火,数十道赤金虹霓交错飞掠,刹那间照亮了暗蓝天幕。与此同时,正对着城楼的灯门上升起一朵浩大莲花灯,粉白花瓣徐徐绽开,娇黄花蕊闪烁银粉,空气中暗香浮动,引得众人不胜赞叹。

双澄眼见众人皆注视那盏悬在高处的莲花灯,不由得心生一念。此时恰好身边有了些许空隙,她猛地拧身一跃,便纵上了街边搭建的山棚顶端。周围看杂耍的人都是一怔,还未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双澄足尖一点灯架,青影如电,倏忽间便掠向了宣德楼前的那朵硕大莲花。

众人惊呼,可远处的人们全未察觉。

银钩起落,身影穿梭,双澄已如流星般掠至那莲花灯上。

她心中暗道,这样一来,只要九郎来到此地,便一定能发现自己。

却在此时,露台上扮演寿星的戏子大呼“万岁”,紧接着,锣鼓高昂,台下百姓在其引导下亦齐齐高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本来还都鼓噪喧闹的百姓不约而同俯首叩拜,双手撑地,连头也不敢再抬一下。

她不知所措地背着木杖站在莲蕊中央,宣德楼上的杏黄帘幔正朝两侧缓缓轻移,白玉灯折射出盈盈光华,与帘内的五色琉璃灯相互辉映,璀璨如白昼。帘后人影重重,自远处望去只觉华光流彩,恍如仙家。可未等她看清,忽又听一声鼓响震动天地,无数身穿银甲的侍卫从两侧城楼奔至正中,弓弦力挽,寒恻恻箭头已齐齐对准了双澄。

半开的帘幔骤然落下,有人大喊:“护驾!抓刺客!”

跪在地上的百姓们耳听喊声,不由惊呼着纷纷奔逃。一时间宣德楼前乱了天地,惊愕中的双澄这才明白城上侍卫竟将自己当做刺客,眼看又有两列甲胄卫士从城门口飞奔过来,急得她连忙抛出银钩,几个起落间翻过灯门,直掠向远处的房顶。

这边厢帘幔内,身穿绛纱龙纹袍的官家站在御座前,任凭近臣如何劝解,也不愿暂且回避。“朕是要与民同乐才来到宣德楼,怎能因为小小刺客而乱了分寸,没得叫天下人耻笑!就像刚才,若不是五哥与九哥阻止,你们只顾要将刺客射杀,却不考虑乱箭之下必然会殃及无辜百姓,到时候岂不是朕害了他们?!”

众大臣急得连连叩头,官家却置之不理,只叫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敕令迅疾封锁内城抓捕刺客,并派出十班神卫右军稳住宣德楼前慌乱的百姓,以免踩踏成灾。

九郎与身边的端王低语几句。端王颔首,见指挥使正要领命而去,便朝着官家拜道:“圣上,臣愿与陆大人一同前去追捕刺客,确保圣驾及城中百姓安全。”

官家略感意外,其余皇子见端王在此之时自告奋勇,料定他是想要展现能力,忙不迭一一出列,表示要亲手擒拿刺客。唯有九郎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端王身手矫健,又曾任过汴梁府尹,对城中情形最为熟稔。圣上派他与陆大人同去,也好震慑宵小。”有大臣恳切进言,可随即又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官家不愿听他们啰唣,挥手便让端王与陆岷一同前去。

雍王申王等皇子面露不悦,端王大步流星走过众人身边,临到令嘉之侧,朝他颔首告辞,快速下了城楼。

宣德楼前灯火依旧璀璨。他展臂,两侧近侍为之整顿玉冠,悬配弓箭,亮堂堂甲胄加身,寒凛凛宝剑佩腰。一声马嘶,端王率着一众禁卫穿过灯门,踏着月色疾驰而去。

玄青屋瓦在脚下纷沓作响,夜色间双澄飞身掠过数道屋脊,本以为已经摆脱追兵,回首间那一列禁卫却仍在拼命追赶。虽然宣德门前发生变故,但前方街市依旧热闹。灯火辉煌间,她身形一纵悄然跃下,落地之处正是僻静街角。

借着沿街廊柱的遮掩,双澄迅速取下背后的乌木杖,背着包裹混进观灯人群。那一边花台上高悬近百盏绢灯,灯上写有行行墨字,台下聚集了许多士子学究,时不时思索争论,原来是在猜灯谜。双澄侧身回望,追兵已至这条横街,身着甲胄的禁卫首领呼喝一声,两旁行人纷纷避让。

马队已离此处越来越近。

双澄安慰自己:那些人一直在后方追逐,根本未见到她的样貌,如今她挤在观灯人群中,他们又怎会认出自己?虽如此,她还是不敢回头,只心不在焉地盯着台上灯盏。耳听得马蹄声从后方匆匆而过,她心中一个劲儿祈祷,但愿他们不要在此地逗留,赶紧往前追去。

蹄声果然渐渐远去,她屏着呼吸,直至四周重又喧笑起来,紧紧揪着的心才稍稍一落。悄悄回头,已望不见那列马队,而猜谜的人们又开始高谈阔论,讲得好不热闹。她这才闪身偷偷溜出人堆,朝着马队离去的相反方向快步奔去。

未料没走出多远,猛然间身后一声厉喝:“站住!”她下意识回头望去,竟有一列禁卫自后方急追而来,为首之人双目怒视,手中长戟竟正朝着自己。

双澄不禁后退一步,周围众人面面相觑,而禁卫首领飞身下马,长戟一冲便刺了过来。她心知不好,当即一震乌木杖,当空横架。两相撞击之下,声如龙吟,乌木杖竟丝毫未损。众人惊呼避让,双澄足尖一点,身如回旋疾风凌空翻跃,以乌木杖连连招架反击,将禁卫首领迫退数步。其余禁卫刀剑出鞘,刹那间便将她围在中间。双澄袖间银链飞卷而出,禁卫们不得已身形后仰,她趁势飞身一纵,再度跃向路边高楼。

“燕双澄!”

蓦然间,不知何处传来果决唤声,声音沉稳而又威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一天。周一继续更新。PS:前几天好像看到有昵称由数字组成的读者留言了,但后来又找不到,如出现这种情况的话,留言是被晋江系统误认为是广告而自动删除的,不是我干的啊!所以请读者们在留言时尽量不要用数字作为自己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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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山棚是为元宵节张灯用的高大木架,状如山林形状,故谓山棚。到正月初七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东京梦华录》卷六)。

北宋皇帝在宣德楼上观灯,《东京梦华录》卷六载: 宣德楼上皆垂黄绿簾,中一位乃御座,用黄罗设一彩棚,御龙直(官名)执黄盖,掌扇(官名)列于簾外。两朵楼各挂灯球一枚,约方圆丈余,内燃椽烛。簾内亦作乐,宫嫔嬉笑之声下闻于外。楼下用枋木搭起一座露台,露台用彩结, 两边皆禁卫排立,锦袍幞头,簪赐花,执骨朵子,面北。 东棚演奏,露台上表演杂剧, 近门亦有内等子班直排立。 万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引万姓山呼 (《东京梦华录》卷六)。

关于“窃杯女子”的故事:《大宋宣和遗事》里记载,宋徽宗宣和年间,汴京元宵之夜,火树银花,五彩缤纷,简直是一片灯的海洋。在皇宫正门的宣德楼前,还竖着一块大牌,上面写着“宣和与民同乐”。是夜,都市仕女都纷纷结伴出门观灯。

一对年轻的夫妇,在观灯途中被人群挤散。女子不知道怎么就来到皇宫前,正好赶上宣赐御酒。女子喝完酒,偷偷的把金杯藏在怀里,不料却被侍卫们发现了,押到了宋徽宗面前。女子并没胆怯,而是不慌不忙填了一首《鹧鸪天》: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

女子用此简洁明了的语言说明她窃杯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拿回家去,作为凭证,表明自己今天晚上并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宋徽宗听后大喜,立即下令把这只金杯赐给这位女子,并派人护送回家,以免她被翁姑责骂。

第十三章玉漏银壶且莫催

双澄心一惊,乌木杖不慎撞落一盏花灯,红艳火苗顷刻燃尽白绢,使得道边路人纷纷奔散。她本想飞掠逃离,但身后疾风四起,回首一望,竟是一张硕大银网当空落下。情急之下,双澄飞身冲出,腕间匕首横削,不料这银网竟不为利刃所断,此时后方绳索抽紧,她只觉手脚一紧,已被银网彻底套住。

当啷一声,匕首滑落。她亦被拽下屋脊,眼见就要重重摔落于地,自后方驰来一匹雪白骏马,马上之人长|枪一卷,撩着那银网便止缓了落势。两旁禁卫飞身上前,手臂交错接住了摔下的双澄,饶是如此,她还是被震得发晕。

楼角的绢灯还在不住摇晃,曳出幽长浮动的光。

光华间,身穿银亮甲胄的年轻人策着白马行至她近前,手臂一扬,带着朱色穗子的长|枪便抛给了近旁侍卫。“你就是燕双澄?”他眉梢微微一挑,唇角似是含着几分笑意。

她惊愕不安地望着这个陌生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晓她的姓名。

“带走。”年轻人抬手示意,完全无视她的惊诧。

“嘭”的一声,她被戴上镣铐投入了监牢。地上的稻草散发着霉味,双澄咬牙直起身子,奋力挪到铁栏前,朝着外面大喊:“我不是什么刺客!放我出去!”

各处昏暗的牢房中随即响起不同的喊声,那些声音有的嘶哑有的尖利,倒是将她吓了一跳。虽说练武多年,可她毕竟长居于山间,对尘世阅历尚浅,更是从未被抓进监牢,如今来到这阴暗地方,不由得心生不安。拼命喊了一阵后,非但没人来听她诉冤,反倒是狱卒在远处用力敲击铁栏,叱道:“喊什么?!被逮进这汴梁府衙门的,哪有什么好人?!”

她气愤不已:“我只是跃上了那座莲花灯,怎么就是刺客了?!那灯台离宣德楼那么远,就算我想刺杀,哪里够得到?!”

狱卒骂了几句,却也并未过来。她愤愤然背倚着墙壁,想要使劲挣开锁链。可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墙上烛火摇晃,玄青色地面上身影幽幽,有一人在牢头的恭引下负手来到了近前。

一袭深紫鹤纹长袍,肩后披着玄色大氅,眉眼清朗,目光灼灼。

方才就是他在街上喊出了她的姓名,使得她一惊之下被擒了下来。双澄警惕地绷紧身子,望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倒是有意思。”那人笑了笑,“方才不是还喊着冤枉吗?如今就该磕头诉冤,哪有囚徒像你这样直愣愣盯着人看,反问起我是谁来?”

她憋了气,“我根本没有行刺的心,是你们胡乱抓人,为什么要叫我磕头?”

他又笑,“那就不要喊冤,比一比是谁厉害。”

“你们以多欺少,又有那种割不断的银网,我自然吃了亏!”她屈起双腿抵在心口,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我的东西呢?!”

那人扬眉诘问:“什么?”

“就是我的包裹……”她焦急道,“你们可以看看,我只带了毡毯和拐杖,难道有谁行刺的时候还背着那么大的包裹?岂不是给自己添许多麻烦?!”

他上前一步,接过牢头手中的灯笼,亮幽幽的光照着双澄的脸颊,映出雪白如玉。

“带着那么多东西到宣德楼前作甚?”

她咬了贝齿,盯他一眼,想说又觉不妥,只道:“找人。”

“谁?”

“……不知道。”

他粲然失笑:“这也不说,那也不知,果然懵懵懂懂。”

双澄瞪他,他却返身要走,急得她又喊:“我不是什么刺客,难道你们就这样把我定罪关在这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就快步离去。“哐当”声响,大门又紧闭,双澄倚着铁栏欲哭无泪。

端王回到宣德楼时,杏黄帘幔已缓缓卷起,官家与众臣隔着珠帘远眺楼下灯景,露台上众戏子鲜衣献礼,回到原处的百姓又欢乐高呼。

得知刺客被擒,官家大为喜悦,挥手便让内侍捧出累累钱币,由小黄门赏赐楼下戏子与百姓。先前举荐端王的臣子见其顺利返回,又连连夸赞端王能干,官家只微笑望着露台上的百戏群舞,也不说什么。一旁的二皇子雍王却不满道:“既然是拿住了刺客,为何关进汴梁监狱,难道不该直接带到这里问个清楚?”

“圣上在这儿本就是想与民同乐,先前那一阵既已过去,就还是暂时不提,免得打搅了大家的兴致。”端王温和道。

雍王冷哼一声,三皇子申王抚掌叹道:“五哥真是越发考虑周到了!想必刺客也已经招认,不然五哥怎会轻轻松松回到了此地?”

端王摇了摇头:“那倒还没有……”

他话语未完,雍王已横眉怒道:“既然还没有招认,说不定他还有同党,五哥怎好让人传信说已经平安无事?!圣上听到这消息,才令人卷起帘幔。你这样胡乱传信,就不怕再生祸端?!”

端坐于御座上的官家本是听着乐曲打着节拍,听得雍王声音渐大,不禁心生不悦扫视他一眼。端王即刻低首轻声道:“自然是已经确定没有别的刺客,才派人回复的,圣上在此,臣怎敢草率行事?”

“到底是何等人,胆子竟如此大?”官家问道。

端王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九郎,见他没甚特殊神色,便回答:“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身法还算轻快,但为人懵懂,糊里糊涂上了莲花灯台,说是要找个朋友,不想惊扰了圣驾。”

“找个朋友?如此荒谬……”官家屈起手指,叩着椅子扶手,“你怎知不是借口?”

端王连忙拱手,“城中卫兵并未放松,汴梁府尹已派人搜过她的身,除了简单的防身兵刃外,并无他物。料想如是有心要行刺,定不会这般草率。臣此番赶回宣德楼,是为了亲自向圣上禀告一声,如今还是要回汴梁府衙去的。”

官家听他这样说了,方才颔首。端王正待离去,又有黄门匆匆赶来,说是留在宫中的潘太后要广宁王早些回转。

“嬢嬢对九哥真是关爱备至,好似一直想将九哥留在左右。”六皇子信王先前也去拜见太后,却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打发了出来,如今扬起唇角,笑盈盈看着九郎。九郎淡淡道:“想来是嬢嬢顾念我不如各位哥哥强健而已。”说罢,便向官家与众人告辞。

官家也未多留,端王见九郎要走,便向官家道:“臣正好也要离开,既然如此,就与九哥一同下宣德楼吧。”

官家应允,冯勉取来拐杖奉予九郎。雍王见九郎撑着拐站起来,便有意扬着脸朝冯勉道:“天黑城高,九哥走路不方便,冯高品要小心搀扶着才行。”

九郎神情如常,并未说话,冯勉陪着笑点头称是。

“这宣德楼前要到深夜才会燃起千百道焰火,九哥每年都提早回宫,可惜没了眼福。”申王负手遥望天幕,微微叹了一声。

九郎看了他一眼,近旁的端王倒是笑了笑,道:“九哥在宫中一样可以望见空中焰火,此处彼处,又有多少区别?无非是一远一近,但近有近的好,远也有远的妙。”

铮铮然弦歌声起,宣德楼上莺莺燕燕,乐舞翩然。九郎下了城楼,那楼上本来融融和乐,缺他一人也无谓。他登上马车也不曾回望,只是向端王道:“五哥,你能否暂留片刻?”

端王会意一笑,“我也正好要叮嘱一下守城卫士,就送你一程。”

宣德门左阙缓缓开启,马车驶进幽深城门。车门紧闭,唯有微微亮光自窗外透进,投在九郎侧脸。

端王道:“雍王他们素来是那样的性情,你不要因此愠恼。”

“那么多年早已习惯,只当没听到一般。”九郎神色淡然,忽又问道,“她现在怎样?”

“放心,没有拷打,只是关在了拘押犯人的地方。”端王打量他一下,“你怎会认得这样的江湖女子?”

他意态有些寂寥,“不算认识……只是见过而已。”

端王思忖一下,道:“听闻你先前曾放走一个参与盗抢丹参的少女,莫非就是她?”

九郎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更奇了,为何连着两次救她性命?”端王双手撑着膝,忽而笑道,“难不成是见她样子娇俏便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