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心中一沉,急忙迈进大殿,反手将门紧紧关闭。

还未等他再度追问,冯勉已重重磕了个头,带着哭音道:“启禀九哥,双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了个小橙子的人设,感觉像是在太清宫那会儿的装束,带着江湖风。不过在我心里,小橙子更多时候应该比画上的还要幼小可爱一点~这张的表情像是有心事,可能是在思念某人?

PS:上一章更新后掉了十个收藏,囧,越写越烂了吗……不过反正也步入尾声了,不管了!

第九十章 一庭空寂只凄然

玄黑马车自皇城东门疾驰而出,九郎甚至未及禀告官家便带着冯勉离开了大内。

车外春阳高照,汴梁城依旧繁盛热闹,然而他坐在车中却好似被禁锢在了另一个世界。

——双澄不见了。

这句话在他心头反复无数遍,可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无法相信,甚至根本无法想象。

直至马车赶到了那处小院,冯勉将大门打开,九郎慢慢走到门前,望着那冷冷清清的庭院,这才恍如惊梦初醒。

然而他还未放弃心头的一丝幻想,不需冯勉的搀扶,顾自寻遍了整个宅院的每间屋子,连之前双澄给他做过饭的厨房都没放过。

墙角的花卉悄然盛放,池中的红鲤悠然聚散,可是原先该有的笑语欢颜却没了踪影。

看到九郎木然失神地站在院中,跟随而来的随从们不敢开口,唯有冯勉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试探问道:“九哥……这两个大活人就那么没了,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他却望着墙角那金灿灿的藏报春发怔,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道:“冯勉,我要单独坐一坐。”

冯勉见他脸色发白,连忙想要扶他到池边坐下,可九郎却怔怔地转过身子,慢慢走进了正中的房间。

那是双澄的居处。

床上帘幔挽起,被褥整齐,临窗的桌上零落地放着针线绣品,屋内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九郎乏力地坐在了床沿上,侧过脸望了望,床边小桌上还摆着当初他送给双澄的梳妆盒。

一切安然宁静,就好似她只是偶然有事外出,很快就会回来一样。

之前她还系着围裙,羞赧地留他在这里吃饭。她在厨房忙忙碌碌,就像一只辛劳的小鸟儿,飞来飞去寻找最好的食物,却又不舍得自己独享,还要邀他一同品尝。

她亦与他肩并肩地坐在这儿,半是撒娇半是哀伤地不愿让他离开。

她向来要求极少,哪怕只是轻浅的亲吻,都能让她幸福地蜷成一团,躲在他怀里不舍放手。

原以为太后病倒之后,官家对这些儿女私情不太关注,双澄住在这里应该会比以前安全许多。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她竟无声无息地就此消失。

他还曾经对双澄说过,这宅院离皇城的东华门不远,想念他的时候,便可以望一望大内的方向。

可是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中,他竟完全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九郎深深呼吸,心中满是愧疚与不安。

被急召而至的元昌带着手下在汴梁城疯找了三天,甚至连冯勉都借着外出采办的机会跑遍了大街小巷,可是双澄与蕙儿这主仆两人就像青烟般消散无踪。偌大的汴梁城车水马龙,春末时节落英缤纷,行人游客们沐着和煦春风,似乎谁都不曾注意过某个夜晚,有两个少女离开了宅院,就此不见于人海之中。

据元昌禀告,双澄消失的那天傍晚,还有人见蕙儿外出买东西。可等到次日早晨,冯勉外出去探访双澄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本以为确定了双澄失踪的时间,盘查各处守城士兵应该能有所发现。可元昌去问了一圈下来,却都说那夜没人出城。

“那就应该是没出汴梁,说不定是被什么人抓走了,关在城里的某个地方!”冯勉也为之担忧不已,急得直搓手。

元昌却皱眉:“双澄的武功不差,就算对方比她还厉害,那院子里也应该留下打斗的痕迹。怎么会干干净净,好像是她自己走了似的?”

冯勉听了此话,不由得心里一沉,又望向九郎,犹豫着问道:“九哥……您说,会不会是双澄她自己走了?”

九郎抿紧了唇,过了片刻才道:“不会。”

“可是这也没道理啊!”冯勉连声叹气,“以前钱桦活着的时候,还曾经带人去逮过双澄。现在太后娘娘似乎也无心再管这事,就算是她知道了双澄就住在内城,也不会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带走了吧?”

元昌也点了点头,随后望向九郎。九郎静默一阵,随即站起身就往外走。

“九哥要去哪里?”冯勉急忙跟上问道。

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屋子,沉声道:“宝慈宫。”

春日迟迟,宝慈宫内外静谧宁好。微风拂来,半卷的珠帘琮瑢有声,香炉袅袅生烟,在屋中弥散了芬芳。

潘太后本在休息,听得内侍禀告说是九郎求见,却是颇为意外。

自她病体不适以来,冯勉虽曾来请安问候过数次,但九郎踏足宝慈宫的次数仍是少而又少。故此听闻他又来求见,太后便是一怔。

然而毕竟不想使得裂痕更深,她还是让人传唤九郎进来。

为了不让他见到自己病容满面的样子,潘太后还特意让宫娥替她整束了发髻,敷上了淡淡脂粉。

无论怎样,她都毕竟是一国太后,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显出衰老无力之态。

九郎来到寝宫之时,潘太后已经端坐在榻上,虽比起以前更显消瘦,但依旧目光深沉,姿容端正。

然而她看着九郎走进房间,心中却隐隐不安。

眼前的九郎虽还是衣装整齐地一丝不苟,但神情明显与往日有了很大不同。那种风轻云淡之感几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隐含不散的忧虑与焦急。她不由挺直了背脊,看着他慢慢走到近前,再略显吃力地下跪行礼。

“免礼。”潘太后一抬手,盯着九郎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近旁的内侍想要上前搀扶,九郎却摇了摇头,跪在地上望着太后道:“臣有事请求,还望嬢嬢能听臣单独诉说。”

潘太后怔了怔,敛眉思索后随即屏退了身边人。待等屋中只剩了她与九郎,潘太后才道:“到底是何事?”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朝着潘太后磕了个头,双手撑着青砖地面,悲声道:“请嬢嬢将双澄还给臣,臣愿意拿自己的一切来交换她的安全。”

潘太后一惊,但也不由愠怒,“又是双澄!你自从认识她以后,就已经没了主见,如今更是失魂落魄,竟跑来我这里要什么双澄?!”

“难道不是嬢嬢将双澄带离了住处吗?”九郎缓缓抬头,眼神沉重,“双澄不见了……臣找了她三天三夜,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都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这皇城之内,除了嬢嬢和官家,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权势,能让她就此消失不见?”

潘太后气得直抖,攥着手中帕子道:“九哥,我实话告诉你,自从你那时来宝慈宫与我决裂起,我便不愿再管你与那个燕双澄的事情!这些天来我夜间咳嗽得不能安睡,只怕是先帝要将我带走了,你却还来问什么双澄的下落,还真以为我又暗中使手段将她抓了起来不成?!”

九郎听她这样说,不由也寒白了脸色,“嬢嬢,臣也真是走投无路,才来宝慈宫找您询问。官家如今政务缠身无暇顾及臣之私事,其他人又没有这样的本领,如果不是嬢嬢派人带走了双澄,又会有谁做了这样的事情?”

“你这是不信老身的话了?!”潘太后恨声道,“你当初为了她要死要活,我若是早下狠心,在那时就该让她消失,何苦等到现在?何况你早就知道我不待见那个丫头,若是我再出手抓她,你必定又要来闹个不休,我岂不是自寻烦恼?那个燕双澄到底去了哪里,难道你真没了方向,故此来我这里胡乱盘问起来?”

“臣但凡能寻到蛛丝马迹,也不会来打搅嬢嬢静养了!”九郎朝前跪行了几步,急切道,“双澄身边还有个使女,与她一同消失不见。当天守城的将校俱已询问过,都说没人连夜出城。可汴梁城里住户上万,臣就算是翻地三尺,也难以在几天之内将家家户户搜个遍。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双澄却还没有一点消息,臣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请求嬢嬢帮臣找回双澄。”

潘太后冷笑一声,道:“九哥,你是急糊涂了不成?明知我巴不得她从你身边永远消失,却还来求我?”

他跪在太后的美人榻边,慢慢地直起身子,用伤楚怅惘的眼神望着她。

“如果是嬢嬢做的,臣自然只能求嬢嬢开恩放归双澄,否则的话,臣也只能每日来求嬢嬢。”九郎顿了顿,垂下了眼帘,“臣当然希望不是嬢嬢所为,然而现今能有本事在汴梁查出双澄下落的,只怕也就嬢嬢一人了。”

他离潘太后极近,身子挨着她的团锦长裙。

潘太后低头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孙儿,心中复杂异常,不由喟然道:“九哥,你这是请求,还是要挟?”

九郎往后退了一退,重又叩首行礼,“臣只敢请求,不敢要挟。”

潘太后咬了咬牙,撑着小桌站起身来,没有理会九郎,顾自走向帘后。

“嬢嬢!”九郎依旧跪着,转身望着她的瘦削背影喊道。

语声悲切沉重,竟使得潘太后顿住了脚步。她侧过脸瞥了一眼,九郎紧抿着唇,又朝着她重重顿首。

作者有话要说:抓狂的九哥……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呢!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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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心似虚舟浮水上

九郎从宝慈宫回来之后直接进了书房,连一句话都没有。即便是冯勉也不敢上前探问,只是紧蹙着双眉站在门口等待差使。

这一日似乎格外漫长,整个凝和宫中都悄寂无声,唯有风过树梢簌簌作响,洒下满地光痕,忽聚忽散,变幻莫定。

元昌自宫外赶回,第一件事便是来禀告九郎。

这一次得来的消息却令人意外。据他手下人探查得知,当夜有商贩看见一辆马车从内城东北驶出,一直行向外城去了。

“难道双澄被关在外城的什么地方了?”冯勉惊讶道。

元昌摇摇头,“那商贩说马车似乎是朝着城门方向去的,但他没看到是不是真的出了城。”

“应该是出了外城……”九郎略显疲惫地倚坐在窗前,“那晚守城的将校分别都是哪些人?你将他们的名字写下。”

元昌深感事态不同寻常,若是双澄真的被人在夜间带出了外城,而先前的那些守将都说并无异常,显然其中有人说了谎。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殿下,如果真是守城将校说谎,那必定是受人指使……而能够使他们敢于如此大胆行事的人,只怕……地位极高。”

九郎明白他的意思,寻常人怎可能指使守城将校明目张胆将人放走,并在元昌面前说谎隐瞒。

只是事到如今只能追查下去,否则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双澄。

“写。”他取过纸笔,放在了元昌面前。

元昌无奈,只得将先前询问过四面城门的守将名姓一一列出。九郎待他写完,便将那张纸收入信封之中,随即站起身来。

“殿下又要去哪里?”冯勉诧异问道。

他却连回答都省了,径直走向宫门。

九郎重又去了宝慈宫,只是这次停留的时间远比上次短暂,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等在大门前的冯勉便见他慢慢走出。

回去的路上,冯勉忍不住低声问道:“九哥,您是找太后娘娘帮忙?之前她不是不待见双澄吗?”

九郎望着远处的重重宫阙,缓缓道:“无论双澄是不是嬢嬢派人劫走的,我只求她一人。”

冯勉先是一愣,随后皱起双眉思索片刻,方才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试探着道:“九哥的意思是,如果是娘娘派人劫走的,就这样才能请她将双澄放回;如果不是,娘娘为显示自己坦荡,也得想办法查出双澄的下落?”

九郎侧过脸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当晚夜间又起了风,他虽已很是劳累,却还独坐在窗前,听得庭中木叶簌簌,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窗纸上很快便变得斑斑驳驳。

再后来,冯勉进来催促数次,他终于也支撑不住,只得睡到了床上。

灯火熄灭后,房中一片漆黑,外面渐渐风急雨骤,九郎睁着眼睛躺在黑暗中,无论如何也难以静下心来。

恍惚间,小小的双澄还光着脚丫坐在高高的围墙上,头上挽着双鬟,手腕戴着红丝线,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小仙灵一般,远远的朝着他挥手。

小白猫跳上窗台,朝他望了一望,随后又跃向高墙。

双澄伸出手来抱着它,柔柔的,软软的,像是抱住了满怀的白云。于是她便高兴地笑,眼睛好似两弯月牙儿。

……

他是真的想念她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双澄,他甚至不知应该如何自处,如何再度过剩下的日子。

天明时分,雨势渐小,碧色檐角还缓缓垂落水珠。

自宝慈宫那边传来了消息。

那密信中只写着极其简单的一行字:城西,十里庙。

九郎甫一接到这密信,便急令人去找元昌。可是来人匆匆返回,说是元昌今日正在崇政殿前当班,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接近。冯勉见九郎想要单独离去,急忙下跪道:“九哥千万不能自己出宫!官家虽然现在在早朝,但一旦知道您又私自外出,必定会追查下来。不如让奴婢陪着您出去,官家就算盘问起来,也有奴婢为您挡着!”

九郎虽不愿让冯勉为他遮掩,但事出紧急,为了尽早找到双澄的下落,也只能带着他匆匆离开了大内。

可待等他们驱驰赶至那个荒弃的庙宇时,却只找到有人停留过的痕迹。庙中架起过炉火,地上还残存着柴木灰烬。

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影。

冯勉还带着人在荒庙内外寻找蛛丝马迹,九郎独自走出了庙门。远处云霭迷蒙,汴河静静流淌,灰白色的河流与天云一色,河岸两侧的碧草长及半人之高,在略显清寒的晨风中簌簌倾摇,洒落一地水珠。

寂静中,却传来了车轮碾地之声。

九郎循声望去,在荒野尽头,有马车缓缓行驶。在这样荒僻的地方,那马车不走相对平坦的道路,却径直朝着这边行来。

他不由往那边走了几步,身后的小黄门紧紧跟随,唯恐出事。

青篷马车在不远处慢慢停下,车帘一撩,露出了纤纤玉手。九郎微微一怔,那帘子撩起半面,车中的女子淡妆素衣,却并非是自己想寻的双澄。

女子朝着他颔首道:“广宁王,许久不见。”

“你是……”他微一蹙眉,此时亦觉得这女子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女子淡淡一笑,“殿下自然是不记得奴了,但这有一样东西,殿下应该不会认不出吧?”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物,悬在了指间。

华彩精绣,飞针流穗,一双燕子正在碧绿柳枝间呢喃。

——正是九郎送给双澄的荷包!

他陡然一惊,不由又向前数步,沉声道:“她人在哪里?”

女子手指一弯,将荷包收入掌心,曼声道:“殿下如果想要见她,身边可不能够带着那么多人。”

九郎迫近一步,道:“你到底是何人?双澄呢?”

女子嗤笑了一下,抬手指向河流上游方向。九郎顺着她的手势望去,果见碧草掩映间,有一艘游船正缓缓朝着这边行来。

“如何?”女子望着九郎道,“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上船一叙?”

九郎还未及回话,身后的小黄门已经着急万分地叫道:“殿下万万不能上了他们的贼船!奴婢这就去找冯高品过来!”说罢,便回过身想要疾奔返回。

岂料还未跑了几步,却听得荒庙那边传来数声惊叫,而后方的林子间亦已有七八名蒙面壮汉持刀阻住了去路。小黄门吓得两腿发软,九郎侧过脸望了望后方,荒庙那边已是一片死寂,原先还在野外搜寻的冯勉竟也不见了踪影。

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不用担心,只是将殿下的随从们阻住了去路而已。我既有心要让殿下见见双澄,自然不会害人性命。”

九郎紧紧盯着她,那荷包还在她掌中握着,流苏在风中不断飘舞。

纵然不能确定那船上是否真有双澄,然而他却没法放弃任何一次机会。

“如你所说,不要伤害我的随从们。”他说罢,举步朝着河畔走去。

小黄门惊得高声叫喊,却很快便黑衣壮汉捂住了嘴扔进树林。女子放下车帘,车夫随即扬鞭追随,那马车亦行向船只所在之处。

九郎持杖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身子微微晃了晃。回首望去,天际渺茫,野草蔓生。原先在马车中的女子亦随着他上了船,朝他行了一礼,随之走到了船舱前。

轻轻一声响,木质舱门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