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一惊,连忙收敛了眼神,走到韩朔旁边去站着。

“太傅今日是有何事?”

听闻楚潋滟没死成,柔妃就知道韩朔会来找她。她这儿已经连说辞都准备好了。

韩朔看了她一眼,低声问:“臣很好奇,前天娘娘告诉臣,沉贵妃傍晚就已经回了沉香宫,那纸条儿臣都还没烧呢,怎么现在会成了这样的境地?”

柔妃暗自一笑,心道一声“果然”,然后不慌不忙地道:“柔儿也正想同太傅解释这件事。那天我是派人去显阳殿问,皇后说的贵妃娘娘已经回宫,我不曾想她会骗人,便将消息转给您了。”

“是这样啊。”韩朔微微眯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半分没有松:“那臣怎么就被告知,沉贵妃去显阳殿之前,那里之前只有娘娘您去过呢?这是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才会那么果断地要除掉沉贵妃?”

柔妃心里微微一跳,随即一脸迷茫地看着韩朔道:“太傅这是怀疑柔儿么?柔儿的命是您救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背叛您的。那日去显阳殿,不过是去跟皇后问安,没有别的。”

韩朔沉默,静静地看着她。

柳柔则替韩朔做事也有两年了,也明白韩太傅信什么不信什么。她这次是大意了些,不曾想皇后竟然没能杀了楚潋滟,还给她留了后患。但是无妨,她还有用,韩朔不会舍了她。

“这瓶东西,拿去给沉贵妃吧。”许久之后,韩朔垂了眼眸,将手里的玉瓶递给柔妃:“她身上的伤疤留了太多,总要抹掉才行。”

上好的生肌膏,是从秦阳那儿挖来的。

柔妃一笑,伸出双手将瓶子接下:“柔儿一定会将东西送到的。”

眼角垂下,却有那么一丝丝不甘。柳柔则重新戴上斗篷的帽子,转身就往外走了。

韩朔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有丝冷笑。

他不喜欢会撒谎的棋子,哪怕再有用也一样。柳柔则是什么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但是这次竟然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也莫怪他留她不得。

“回去吧。”上了马车,柳柔则吩咐车夫一声,便拿出韩朔给的那瓶子细看。上好的白玉,打开塞子,里面一股香气溢出,很是宜人。

韩朔啊,不是可以冷眼旁观她半死不活么?怎么倒心疼起小小的伤疤了。她就是看不得他这样,说好了是无情,这一举一动里,却分明还带着恼人的在意。

她都还记得两年前自己是怎么被他救起来的。那么寒冷的冬天,她倒在雪地里,他的马车从旁边过,停也没停。还是前头的路被堵了,马车要绕道回来,他才懒洋洋地坐在马车里头说一声:

“把那雪里的孩子救起来,带回府里去看看还能不能活。”

一点也不挂心的语气,就像是捡一条狗。

可是她被放上温暖的马车里,缓了一会儿抬头看他,却像是看见了神仙一样。多美好的男子,一身的气度如华,眉眼间带着些玩世不恭,却又有江山在握的气势。

卑微如她,那时候是臣服了的。从没有见过这样如画的人啊。

他带她回府,给她穿了厚衣裳,喂了一顿饱饭,然后问:“要继续出去挨冻,还是替我做事?”

想到这里,柳柔则轻声笑了笑。韩朔眼里从来就只有两种人,有用的,和没用的。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替他做事,反正自己的亲人已经都死了,她要是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帮他,至少还是能留在他身边的。

结果她要做的,就是学习了媚术,被送入宫中。替那沉贵妃缠住皇帝,也替他探听消息,整理传递。

那双高高在上的眸子里,始终是没有自己的。柳柔则想,要是哪一天自己伤着了,韩朔也能像这样给她送一瓶药,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回到宫里,柳柔则去了沉香宫。

寝殿的门被关着,那个叫休语的丫头坐在阶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她的眼里迅速盈满了戒备。

“柔妃娘娘,我们主子正在休息,您这会儿有事么?”休语问。

柔妃往那紧闭的门口看了一眼,伸出手来将那玉瓶递过去:“这是有人拿给本宫,让转交给贵妃娘娘的,还请休语姑姑代为转达。”

休语笑了笑,伸手接过,却是看也不看:“奴婢替娘娘谢过了。”

只这一句,分明是赶人的架势。柔妃也不生气,只是道:“她若是醒了,要找我说话,那便让人来明光殿说一声。”

休语点头:“奴婢明白。”

等人走得远了,休语才皱眉喊了个小宫女,将这瓶子送去给后院还在煎药的御医看。她总觉得柔妃不太安好心,总还是要防着点儿好。

“爱妃爱妃。”当天晚上,小皇帝就蹦蹦跳跳地来了沉香宫。闯进去蹲在潋滟旁边,笑眯眯地道:“你好些了么?”

潋滟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人,笑道:“臣妾怕还是要养上几天,没空陪皇上玩了。”

皇帝嘟嘟嘴,不满意地道:“你当朕不会心疼人么?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会要你玩。朕是来给你讲故事的,免得爱妃养伤无聊。”

以往都是她给他讲故事,现在终于反过来了么?潋滟笑了笑:“好啊,皇上要说什么故事?”

司马衷咧嘴笑,搬了凳子过来坐着,一本正经地道:“给爱妃说今天在御花园里听见的故事吧,朕在假山后头抓虫的时候,听见两个宫人说的。”

“嗯。”潋滟有些好奇,宫人没事会在御花园里说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棵大树,爱上了红杏花。但是红杏花是一个叫傻子的人养着的,大树觉得夺了红杏花过意不去,就决定送傻子一个礼物。”小皇帝说得很认真,潋滟却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朕开始听着也好奇,爱妃你猜猜,大树要送傻子什么礼物?”

潋滟轻轻摇头:“皇上告诉臣妾吧。”

皇帝哈哈一笑,很是得意地道:“连爱妃你这样聪明都不知道,朕也奇怪啊。最后他们说,大树送了傻子一顶绿帽子!”

第七十章 柔韧不能摧,虽伤花且艳1

潋滟本来还跟着弯唇,听到这里,终于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一张脸慢慢地沉了下来。

“绿帽子?”

“啊对,朕听他们说得挺有意思的,说大树送了傻子绿帽子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和红杏在一起了。凑在墙头上相爱呢!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哈哈直笑。爱妃你说,这是不是特别逗?哈哈哈。”司马衷一边给她比划一边笑,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单纯。

潋滟笑不出来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哪两个宫人说的故事?”

大树、红杏、傻子,这不是摆明了嘲讽她这红杏出墙倚韩朔那大树,给司马衷这傻子戴绿帽子么?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背后这样编排?

“不知道,朕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司马衷眨眨眼,看着潋滟道:“爱妃,这个故事不好么?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是想说来逗她的啊,怎么她反而更不高兴了?

潋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小傻子这张什么都不知道的脸,就更是难过。这都是她的错,才让司马衷蒙受这样的屈辱。她还天真地以为,世上当真有不透风的墙了。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动动手指示意司马衷凑过来。

皇帝将脑袋凑近潋滟的脸,一点防备都没有:“爱妃?”

潋滟伸出手,伤口扯得有点儿疼也不顾,将小傻子拉过来,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亲吻额头,代表的是尊敬。潋滟抿唇道:“皇上说的故事,臣妾不喜欢。以后,也不希望再听见了。臣妾会对皇上好,更加好的。”

司马衷一头雾水,不过对这吻很受用,眯着眼睛蹭啊蹭的,也学着在潋滟头上亲了亲:“朕也会对爱妃好的。”

潋滟笑了笑。

当天晚上,宫里的禁军就在四处抓捕妄传谣言之人。几个宫女在被窝里聊天,都被抓了个正着。潋滟没出面,宋渝将所抓宫人,一共二十余,统统关进了地牢,以谋逆罪论处。

人心惶惶,环贵妃本来还打算做壁上观,结果她的宫里也有两个宫人被抓走了。宋渝一点情面也不留,连显阳殿的人都照抓不误,让人目瞪口呆。

终于是坐不住了,环贵妃扶着宫女的手就去闯沉香宫。

哪知,贵公公挡在沉香宫外,皮笑肉不笑地道:“环贵妃娘娘请回,皇上今晚在沉香宫歇息,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贾丝环要被气死了。她这是遭的池鱼之殃,真正的罪魁祸首不还是在明光殿里好好的么?她怎么说也是和楚潋滟平起平坐的贵妃,却怎么处处都要被她压一头。今天要是连自己的宫人都保不住,那就轮到楚潋滟反过来看她的笑话了!

“本宫要进去!皇上在,正好就求见皇上!”

贵公公弯腰道:“娘娘别为难咱们做奴才的,皇上是吩咐过谁也不见,就算是您,也不能进去。”

环贵妃冷哼一声,喊那傻子皇上是她守礼,还真当自己是多大个规矩了。她嫁给个傻子已经够委屈的,现在还要被傻子给委屈受?

“让开!”推开贵公公,贾思环提着裙子就要硬闯。哪知刚跨进正门,就被两个丫头给推了出来。

“参见贵妃娘娘,奴婢没瞧见是娘娘,推撞了,还请娘娘恕罪。”含笑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给环贵妃行了礼。

 休语也跟着行礼,不等环贵妃开口便接着道:“奴婢也不是故意的,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在这里横冲直撞,没曾想到是一贯守礼的环贵妃娘娘。哎呀呀,奴婢们给您赔个不是。”

这一唱一和的,给环贵妃气得脸通红,指着她俩“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沉香宫依旧是沉香宫,就算主子在养伤,这也不是个可以任人搓圆揉扁的地儿。”含笑道:“娘娘有什么事儿,明天请早,今天就不要打扰主子们休息了。奴婢替主子谢过您。”

贵公公垂手站在一边,听得直笑。这主子伶牙俐齿,丫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竟然还就把这后宫有名的蛮横不讲理之人给拦下了。

“本宫…等本宫见到皇上,本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环贵妃一张俏脸都扭曲了,指着含笑休语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恭送环贵妃。”两个丫头一齐行礼,末了抬头,相视一笑。

皇后罚了沉贵妃,自己被禁足了一月。皇上天天去沉香宫,再加之后宫里敢乱说话的统统下了地牢,一时间也没人再敢小瞧沉香宫。潋滟的伤稍微好了一点儿,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柔妃第一个跑来沉香宫问安,坐在凳子上蹙着眉头看着潋滟。

“柔妃娘娘好像气色不太好。”潋滟端着茶,优雅地喝了一口,眼皮也不抬就说了这么一句。

明眼人都瞧得出,最近柔妃有些失魂落魄,闭宫不出不说,进食都少了。好像就等着潋滟能见客,立刻就赶过来。

“是啊,臣妾这气色,比娘娘这大病初愈还要差,是吧?”柔妃双目无神,抚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潋滟挑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瞒娘娘说,臣妾今日来,是有事相求。”柔妃抬头看着潋滟,眼神里竟然有点儿可怜:“臣妾…见不到那位爷了。娘娘能否帮臣妾问问,臣妾是哪里做错了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不见臣妾了呢?”

说到后头,柔妃的语气都急了。她原以为韩朔不会舍得下她的,毕竟她还能帮他做那么多的事。然而从十天以前开始,有人收走了她的出宫令牌。传递信件韩朔也不回了,就像是要跟她断了关系似的。

她是真慌了,慌到都能来求楚潋滟了。她若是当真做错了什么,跟韩朔告罪也行,只求他…别弃了她。

潋滟听得莫名其妙的,柔妃一直是韩朔的人,怎么会联络不上?她有时候联络不上韩朔,还是柔妃帮的忙呢。

“柔妃姐姐,你瞧本宫这一身伤,像是能帮到你的人么?”潋滟也不傻,想想就知道借皇后当刀子的人是谁。这人脸皮也是够厚,把她害成这样,还敢来求她?

“本宫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再去联络那位?要是再惹上什么事,皇后再关本宫一次,本宫这命可就没了。”

柔妃沉默,看着自己的裙摆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好像突然明白了,韩朔突然要放弃她,很可能是因为楚潋滟吧。那件事,她以为他不计较了,却压根就是计较到心窝子里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一贯聪明,怎么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用她呢?

不是说,不曾喜欢过楚潋滟么?那这毫无理智的做法,是为的哪般?

柔妃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娘娘这里,是想见他就能见。在臣妾这里,是他要见臣妾才能见。臣妾今日来求娘娘,为的也只不过是见他一面,娘娘又何必吝啬?”

她脸上的表情,像极了自己当初执拗地站在韩府门前的时候,可怜又倔强。潋滟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转过头去:“本宫知道了,会让人传话约太傅明日东门相见。等约好了时辰,本宫让休语去传话,你等着就是。”

柔妃眼眸一亮,柳眉舒展开来,盈盈起身朝潋滟拜下:“多谢娘娘成全。”

她还能再见他一回,这回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告诉他很多年前马车里让她觉得很温暖很幸福,告诉他自己答应帮他做事的时候,一颗心就已经尽付。就算明知那人没有心,也不会动情,可是她好歹要说上这么一回,才对得起这两年来的暗自情绻。

退出沉香宫,柔妃安静地回明光殿去等着了。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当真提笔写信。

含笑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平地道:“娘娘,您不是说'有犯我者,虽远必诛'么?为何这时候还要帮柔妃?若不是她,皇后哪里能知道您与太傅的事情?”

潋滟微笑,手下不停,声音清淡:“是啊,本宫说过。有犯我者,虽远必诛。你家娘娘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动辄怜悯之心泛滥,那是她年少的时候了。

含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主子,宫里那位来信了。”玄奴拿着潋滟的信,递到了韩朔面前。

韩朔正在给花浇水,闻言放下水舀,拿帕子擦了擦手,接过信来看。半晌之后,这厮脸上的笑意,又是跟狐狸一样的了。

“行啊,好生准备。明日黄昏,去宫里一趟。”

“是。”

韩朔捏着信纸笑,看来那丫头是恢复了,爪子还是这样锋利,当真是半点也不用他担心呢。

“明日黄昏,东侧门见。只留一刻,愿好自为之。”

柔妃从含笑手里接过纸条,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多谢。”

含笑朝她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黄昏是个好时辰,天边云霞跟血一样美。潋滟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想,原来韩子狐这样的薄情人,也还是招人喜欢的。

第七十一章 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第二天,天色渐晚的时候,柳柔则还是留了个心眼,让贴身宫女先去东侧门看了看。

韩朔恰好进宫,从东门而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小宫女飞快地跑回去禀告,柳柔则心道楚潋滟还当真是仁心,便披了斗篷往东门去了。

结果到的时候,竟然没看见韩朔,倒是宋渝手下的一个侍卫站在那里,看见她,遥遥地招了招手。

柳柔则觉得奇怪,不过看四下无人,便小步走过去问:“可曾看见了韩太傅?”

那侍卫一愣,拱手道:“娘娘,属下应邀在此等候,不曾看见其他人。”

柳柔则疑惑地皱眉,心思流转间,猛然地察觉到了不对。刚准备转身离开,一回头就被禁军围了个严实。

心渐渐沉下去,她看着人群里慢慢站出来的宋渝,当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楚潋滟果然没有那么心软,终究还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狠角色。她怎么就一时大意了,错信了她。

被押到显阳殿的时候,皇上和韩太傅都在,皇后坐在一旁,目光狠厉地看着她。楚潋滟也撑着身子来了,端着茶很是优雅地笑。

有一瞬间她觉得那笑容很眼熟,想了想才发现,韩朔也喜欢那样笑。勾着唇,眼梢微挑,风流又儒雅,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跪在地上,与那侍卫并肩,柳柔则冷冷地一笑,垂了眼眸。

“大胆柳氏,你可知私会外姓男子是个什么罪过?”皇后怒道:“本宫还以为你知事,却不想你竟然被抓了个正着!”

柔妃跪着,轻笑,声音里有些怨恨:”臣妾私会外姓男子?旁边这个人臣妾压根就不认识!”

韩朔一脸正色,瞧着下面道:“不认识?那就奇怪了,不认识的话,娘娘为何会去东侧门?还作这一身打扮。”

斗篷下面是一身海棠色的宫装,头上没有什么首饰,很是素净。与往日的浓妆艳抹不同,她这次是想干干净净同他说会儿话的。

柔妃抬头看向座上那男子,他还是那样的风华如旧,眉眼间带着的温柔让她恍然又回到了那雪地里的马车上。禁不住,就想伸出手去靠近他。

可惜现在,韩朔是要置她于死地了。往日的恩情全然磨灭,他现在是要帮着楚潋滟除掉她。

多狠的一颗心啊,她也真傻。他对楚潋滟都能狠成那样,何况自己呢?

“柔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说?”高氏看着她问。

摆明的一场陷害,她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了。柳柔则直起身子来,看向韩朔,突然笑了。

“我有话要说,也认下这罪过。”她道:“只是终究是要死的,临死之前还问太傅一句话。”

潋滟端着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突然觉得柳柔则是比自己还要可悲的,在韩朔身边这么久了,也是说弃就被弃了。更可怜的是,哪怕被弃,她也还是喜欢他。没了尊严、没了心、没了命。你说这女人啊,不甘心地想向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求心,到底是有多作践自己?

“娘娘是妃嫔,臣是外臣,没有任何瓜葛。”不等她开口,韩朔便先道:“臣没有什么能回答娘娘的,也请皇上皇后明鉴,臣对皇室之心,可表日月。子虚乌有之言,切莫再听。”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看他,再看看下头跪着的柔妃,心里也是疑惑。

那天是柔妃带着守宫门的侍卫来显阳殿告诉她,沉贵妃与韩太傅有染的。她听着那些话,再查查沉贵妃的侍寝记录,当真也就信了。可是现在这情况,怎么看也觉得柔妃有事瞒着她,并且她说的那些话,也不一定尽是真的了。

瞧她现在看韩太傅的眼神,倒让人觉得与太傅有染的人是她了。

柳柔则脸色白了白,听着韩朔的话,心里痛得厉害。指甲陷进肉里,她强撑着身子,像是要豁出去一般,颤抖地道:“我柳柔则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甘心做他手中刀,弓上箭。可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我竟也不恨他。只是想问一声,这么多年来,他可曾对我再有过怜悯之心?就像最开始将我从雪地里救起来一样!”

司马衷莫名其妙地听着,见大殿里的人都变了颜色,疑惑地转头问潋滟:“爱妃,她这是跟谁说话呢?”

潋滟脸色微微僵硬,抿着唇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兴许她是疯了吧。”

韩朔沉着脸瞪了潋滟一眼,接着抬手吩咐:“快将柔妃娘娘请下去,听皇后判决吧,”

怜悯?那是什么东西?他当初将人从雪地里救起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天下苍生需要怜悯的太多。他韩朔的怜悯可珍贵着,断然不会轻易与人。

有禁卫进来拉人,连着旁边的“奸夫”一块儿带下去。没人关心她今天到底是为什么遭此横祸,但是从今以后,柔妃这名头是不会再存在于宫中了。

柳柔则的眼眸灰暗了下去,又悲又痛地看了韩朔好一会儿,咬着牙任由禁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潋滟一直看着她,直到那海棠色的身影被拖到门口,她才看见柳柔则的嘴唇动了动。

“一生为情惹伤心,但愿来生不逢君。”

手不知不觉倾斜了一些,热茶洒了些出来,烫到了手。潋滟倒吸一口冷气,将茶盏放下,拿出帕子来将茶水擦了,低笑:

“热闹看够了,臣妾要告辞回去了。皇后也请保重身子,继续养病。”潋滟起身朝皇上皇后行礼,淡淡地道。

高氏“嗯”了一声,没敢多说。现在瞧着潋滟,她多少有些尴尬,也不知是不是当真错怪了她。小皇帝倒是兴致勃勃地道:“爱妃去休息吧,朕晚上过去陪你。今天这事儿就交给皇后处理了。”

柔妃平时就爱缠着他,少个人烦他,他倒是觉得挺好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沉心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像是有些…悲切?

“臣妾遵旨。”皇后应了一声,韩朔便也跟着起身道:“臣今日进宫是要同皇上商议修建运河之事,这会儿后宫无事了,便请皇上移驾太极殿吧。”

昨天潋滟给他的信,只说让他黄昏从东侧门入宫,顺便找个人在那儿站着。宫里头给他传了消息说柔妃去找了她,他一笑,也明白潋滟的意思。

少一个柔妃,还会有其他人被送进宫来,他当真是不痛不痒。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看旁边这丫头的表情,心下也觉得有些不痛快了。

“好啊,太傅,去太极殿吧。”司马衷站起来,拉着韩朔就往外走。潋滟跟在后头也退出了显阳殿,扶着含笑的手坐上软轿,慢慢往沉香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