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兮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出来,她只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而天政帝也是罪有应得,这个孩子似乎不肯原谅他的父母。

瞳兮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处心积虑地设计让独孤思琴去害万眉儿的孩子,那慕昭文便不会查到一切,她的孩子也就不会死。

瞳兮想着那日慕昭文来彤辉宫的情形,只是胸闷恶心,当时自己不觉得有时很么,只怕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可笑瞳兮在剑刺入体的那一刻,才醒悟,发觉慕昭文痛恨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她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只是天政帝明明有机会救自己,他却选择了救万眉儿,瞳兮不是不明白天政帝的打算,他那是怕万眉儿死在慕昭文的手里就无法挑起万氏和独孤氏火拼了。

万眉儿的父亲不是泛泛之辈,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万眉儿是被独孤思琴害死的,他似乎不会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和独孤氏拼个你死我活的。

所以瞳兮觉得自己的猜测一点儿没错,在这些事情的面前,天政帝选择牺牲的一定是自己,只是最让瞳兮心寒的便是,天政帝明明会武功,慕昭文即使把刀架在她们的脖子上,他也不该是那种束手就缚的人,只怕,只怕他根本就是胸有成竹,他要的便是慕昭文对万眉儿的惊吓,要的便是朝中人所有人都以为他对万眉儿一往情深,这一切都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才需要时间与慕昭文周旋,瞳兮如今才明白也许她能查出来慕昭文的孩子是天政帝动的手,不过是天政帝故意放出的消息,所以那个丫头在这么挂卑贱的时候才会松口,天政帝恐怕早就在为独孤思琴提供线索了,瞳兮觉得这事完全是她自作自受,所以慕昭文才会知道这么秘密。

可是独孤思琴也未必不会告诉慕昭文这事,而借她的手出点天政帝的另一个孩子。虽然有众多的可是,但是瞳兮一旦想到可能就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便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天政帝。

瞳兮刚恢复意思,齐云喂了她一碗米浆,刚扶她躺下休息,外面却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在深秋可是极为反常的,瞳兮含着泪只当是老天爷也在感伤她的孩子。

“娘娘,皇上来了。”齐云在瞳兮耳畔轻轻道。

瞳兮闭幕不说话,只听得外面雷声阵阵,屋檐滴下的水打在檐下的花盆上,噼啪作响。

又过了片刻,“娘娘,皇上就站在门外。怎么也不肯进屋,你就任皇上这么淋着么?娘娘昏迷的时候,皇上三天三夜没合眼,今天早晨晕了过去,这才刚醒就又来淋雨,娘娘你就这么狠心吗?皇上,皇上他不知道你怀了孩子啊。”齐云开始呜咽。

瞳兮只觉得浑身怒气上翻,“只怕他知道了也不肯要。”瞳兮咬牙切齿地道,硬生生地撑起身子,“姑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座御前的菩萨,你还是跟着你的皇上去吧。”

齐云一下子就呆愣住了,“娘娘。。。。。。”

“姑姑,我要歇息了,你走吧。”瞳兮觉得自己生无可恋,只盼着能为玄纁和束帛找个好的归宿,便一切都放下了,至于齐云,让她趁早回到天政帝的身边,岂不也是为了她好。

从瞳兮将齐云撵了出去,到玄纁和束帛都进来劝她搭理搭理皇上,已经是三更了,瞳兮从窗户上的玻璃块中往外看,果然还见到天政帝站在雨中,直直地望着她的屋子。

瞳兮咬咬牙,强撑着病体开了门。天政帝的眼睛忽然就睁大了,正要迈步上前,却被瞳兮的动作阻止了。

瞳兮踏入雨中,跪了下去,一副你不走,我便不起的意思,只是她刚刚醒过来,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

天政帝立马跑了上来,将她往屋里抱。“瞳儿,你是要朕死了才肯原谅朕是不是?”天政帝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瞳兮只觉得有几滴滴在她的唇边咸咸的。瞳兮屋里与他争执,只觉得头晕晕的,意思开始模糊起来,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政帝倒再也没有来过,听说是病了,病得格外的厉害。

朝廷上也吵翻了天,万氏只当是天政帝因为万眉儿的死而悲伤过度,但是于独孤氏来说,确实少了保护伞,两族之间吵得不可开交,到天政帝病好起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两族令污秽肮脏的事已经被他们自己吐得差不多了。骆清风率先带领新一派的言官开始发难,随着时间的推移,万氏和独孤氏皆度崩瓦解,那已经是次年初夏的事了。

至于天政帝的病是为谁染得,瞳兮只当他是做戏,等的不过是万氏和独孤氏火拼,心下一点儿也不在乎和愧疚,瞳兮已经习惯性地把天政帝所有的事情都往坏了想。

这期间翠花进宫看了瞳兮许多次,瞳兮见着她几乎有些怕了。“娘娘,你怎么把皇后那印玺给辞啦?”翠花大惊小怪地道。

万氏和独孤氏一倒台,天政帝封瞳兮为皇后的旨意就颁了下来,瞳兮却托病不受。

翠花见瞳兮爱理不理自己,又赶紧道:“你就不怕他给了别人,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瞳兮还是不说话,这个问题她可不担心,虽然足不出户,自然有人告诉她消息,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在万眉儿和独孤思琴先后离开后,都陆陆续续地被各种原因处理了去,有阴毒被贬的,有牵扯进万氏和独孤氏一案被打入冷宫的,也有自动学瞳兮请求出家的,总之,天政帝从瞳兮落水以后再没有招幸过妃嫔。

每日里还巴巴地遣了江得启来,让瞳兮翻阅彤史,瞳兮只觉得好笑和讽刺,可是心里的气终究平舒了一些。

“皇上疼爱你,你自然是不用着急的。”翠花扶了曈兮去院子里赏花,眼睛还带着调笑地往彤辉宫附近新建的一座高楼“载兮楼”望去。

那抹明黄色就站在那里。

曈兮脸一红,“翠花你不许再说这些,否则以后本宫就不见你了。”曈兮不得不端起架子来。

翠花叹息一声,“听说那皇后的礼服还是皇上亲自设计的,而且听尚衣局说,在那位出事之前就已经在做皇后礼服了,那尺寸可是皇上亲口告诉尚衣局的,如今看来,正是你的尺寸。”

曈兮狠狠地瞪了翠花一眼,她赶紧闭嘴。

曈兮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又回了屋子,从她拒绝天政帝开始,天政帝就在彤辉宫外命人搭了一座高楼,他每日就在里面起居,这样便能方便日日看着曈兮。所以曈兮已经甚少出屋子了。

每日但凡宫外有什么进贡的好东西,全如流水一样涌进彤辉宫,连曈兮以前为救灾捐的首饰等等都流了回来。玄纁还神秘兮兮地说,曈兮捐的东西都被天政帝找人拍走了,知道她手边的每一件物事都是好的,她舍不得,所以现在又送了回来。

至于每日曈兮用的血燕又供应了起来,还是天政帝亲自掏腰包,用的私库的钱。

最后更有甚者,那摔碎的求子观音,天政帝也命人重新挑了一块更好的和玉,让人刻了,请了高僧大德开光祈福,又送到了彤辉宫。曈兮自己看了,便有砸开的冲动。

只是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到秋天,天政帝甚至恢复了令狐进的官职,重新命为礼部尚书,瞳兮的兄弟些都放了回来,就算不是任原官职,那也是一些很有前途的位置。瞳兮知道天政帝这是做了多大的牺牲,他明明是要连根拔除所有的氏族,却还是恢复了令狐氏往日的荣耀,甚至还更甚,只因再没人能同令狐一族一较高下。

不过令狐进究竟还是明白天政帝的心思,所以复官没多久就以病请辞,天政帝多番挽留也无效。只在京城赐了他宅子,让他安心养老,为的也是瞳兮以后如果想见父母也有个地方。

翻了年到了天政七年春,瞳兮还是没有消气,只是朝廷上早为天政帝后宫无妃无子嗣而着急了,今年又是大选的年份,所以各地已经开始自护地挑选起修女准备往宫里送了。

“娘娘,你说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两个人彼此折磨?这新一届的秀女就要入宫了,你就不着急.这两年你过得舒坦,皇上为你独守空闺,可是信任毕竟新鲜貌美,你就愿意这样过下去?”翠花每逢有什么大事总要往宫里挤。

瞳兮不开口,心里说不担心却是不可能的,只是她如何能放下脸面去求天政帝,难道她去求了,天政帝就能不纳妃?这不过是另一轮残酷游戏的开始,瞳兮有些厌倦了。

无论翠花怎么挑拨恐吓,她都无动于衷,知道骆清风上了一道折子,说天政朝宫人岁增,房御弥广,愁穷四海,弊国伤和,靡费极多,而妇人幽闭深宫,情实可知,指责皇帝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朕一人之淫乐。

这明显就是睁眼说瞎话,天政帝宫里的宫女只有岁减没有岁增的,翠花还乐滋滋地来讨赏,“看吧,我家相公写的折子,皇上立马就批了,还下了罪已诏,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再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秀女进宫了。”

瞳兮虽然开心,却不肯显山露水。

“嘿嘿,这折子还是皇上让清风写的。”翠花有些羡慕地看着瞳兮,“想不到皇上也有这样的,要是我先遇上皇上,肯定不让给你。”翠花打趣道。

瞳兮啐了她一口,碎花又继续道:“娘娘得给我赏赐。”

“你要什么?”瞳兮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请娘娘为我腹中的孩子赐名。”翠花的脸因为提到自己的孩子,顿时熠熠生辉起来。

瞳兮的脸瞬间惨白,“你有孩子了?”

翠花摸摸肚子,“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有了,我也算是对得起骆家的列祖列宗了。”说罢还奇怪地看了看瞳兮,觉得她有些对不起皇甫氏。

瞳兮转了身,生气地将门关上,留下翠花在院子里傻笑。

瞳兮几乎是犯了红眼病地看着翠花,她现在觉得翠花极其可恶,她独自里的孩子也极其碍眼,瞳兮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腹部。

哪知这是翠花却打开了门,“想要孩子,自己一个人可办不到。”她哈哈大笑离去,也不怕瞳兮责怪。反正后面有个撑腰的。

事情过了这么久,瞳兮欣赏的伤疤再厚也经不起天政帝这般软磨硬泡,她有时候透过窗户便能看到天政帝独自站在载兮楼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彤辉宫,经常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今日被翠花这般取笑,又见她有了孩子,心底的死水总算有了些波澜。

翠花走后没几日,彤辉宫却来了一个十分出人意料的客人,却是天政帝的薛嬷嬷。这薛嬷嬷在天政帝的母妃去世后没多久就几乎成了隐居状态,一直在佛堂念经,天政帝尊她如同半个母亲一般。

瞳兮进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头发已经发白,丝毫不似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子,面容慈祥,只那眼睛大约还有着当年的犀利,瞳兮见到她真有点儿丑媳妇见婆婆的意思,心里略微坎坷,甚至担心她不喜欢自己。

“老奴给贵妃娘娘请安。”

瞳兮赶紧亲自扶了她起身。

“娘娘可有兴致陪老奴走一走?”

瞳兮点点头,经薛嬷嬷引了去的确是紫宸宫,天政帝今日出城检阅军队去了,并不在宫中,所以瞳兮才肯出来走走,否则无论她去任何地方,总能“巧遇”天政帝,他也不说话,就远远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越发得难受。

紫宸宫是天政帝的寝宫,他一向不喜欢宫妃涉足,所以瞳兮进宫这许久,也从没涉足过。“嬷嬷,这不是本宫该来的地方。”瞳兮止住了脚步,不肯上前。

薛嬷嬷回头看了瞳兮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的责怪和不满,仿佛在怪瞳兮太过无情,“娘娘连皇上的心里都能去,紫宸宫又能算什么。”薛嬷嬷的话和她的眼神一样犀利。

瞳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是觉得薛嬷嬷太过夸张,所以脸上难免泛起讽刺的笑容。

“就请娘娘跟奴婢进去看看吧,皇上是绝不会责怪娘娘得。”薛嬷嬷的话不容瞳兮反驳,仿佛如果瞳兮拒绝的话,她扛也要把自己扛进去。

瞳兮本以为薛嬷嬷要把自己带到天政帝的寝宫看看什么,哪知她却带自己三弯两绕到了紫宸宫内一个极端隐蔽的院子里,院子的门匾上只刻了一个“禁”字。

“这里这么多年都是奴婢一个人负责打扫,皇上从不准其他人进来。”薛嬷嬷继续道,“娘娘不知道这皇宫里的孩子有多可怜,别说他们的父皇他们很少见到,就连自己的亲身母亲都少见,你知道皇上见他母亲最后一面的时候是怎样的吗?”

薛嬷嬷完全不用瞳兮回答,便强势地继续道,“正是德妃娘娘难产的那天,皇上本事兴高采烈去看他的弟弟妹妹的,哪知看到的却是娘娘雪崩而死的一幕,整个床都染成了鲜红色。我们谁也没有看到皇上打开了门就站在门口。”薛嬷嬷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娘娘死的时候嘴里喊得全是报应报应。”

薛嬷嬷忽然抬起头,甚至有些痛恨地看着瞳兮,“所以皇上怕你的手也沾上血腥,怕你也。。。。。。娘娘是天政朝的才女,一进宫就鹤立鸡群,你心思多,所以哪一次皇上不是先于你,帮你把对手除去,连那昭夫人的孩子他为了你都能狠下心,娘娘见过这样的皇上吗?奴婢就没见过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瞳兮转过头不看薛嬷嬷,这一切的因果报应谁能说得清又逃得开,天政帝杀了慕昭文的孩子,慕昭文害了自己的孩子,她不还是在遭受报应么?

薛嬷嬷静了静心神,又领了瞳兮往内走,在这禁园的花圃里只有一种花,那就是赵粉,瞳兮看着满片的赵粉,仿佛被雷击了一般,这个时候牡丹花早就开过了,却没想到这里还有。

“娘娘是喜欢这赵粉的吧?皇上也喜欢,他以前本喜欢蓝田玉,可是从天政一年娘娘入宫后,皇上就喜欢这赵粉了,这里的花全是皇上一个人打理的,找了多少办法为的不过是延长花期。”

瞳兮是知道牡丹的金贵和小气的,如果不是极端用心,极难养活这赵粉,却没想到天政帝不仅养活了,还养得这般好。

“娘娘还记得这禁园吗?”薛嬷嬷突然出声,问得瞳兮一愣一愣的。

瞳兮摇摇头,这院子她可从没来过。

“娘娘还记得那株金钱绿萼吗?皇上第一次见娘娘,就是在这紫宸宫附近,就在这株梅树下。”

瞳兮万万没想到当年的那株梅树还在。

“皇上就是为了这株梅树才把这片地方圈了起来,筑了禁园。那会子一天都不得安生,先是兴致勃勃地种了花,引了水,可没多久就恨得牙痒痒,把那赵粉种了铲,铲了种,每次都唉声叹气,到底还是舍不得那朵赵粉,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三年,现在才算消停了。”

瞳兮自然能听出薛嬷嬷的弦外之音,“嬷嬷今日是想对瞳兮说什么?”

薛嬷嬷凝视了瞳兮片刻,“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摆手道:“娘娘不必扶奴婢,如果娘娘不答应奴婢的请求,奴婢便永跪不起,到了阴间也才有脸见德妃娘娘。”

瞳兮心里咯噔一下,本以为薛嬷嬷要求自己原谅天政帝,她的心还在犹豫,哪知薛嬷嬷道:“请娘娘劝皇上广纳妃嫔,皇上需要子嗣,咱们景轩皇朝也需要子嗣,娘娘就想要当那千古罪人吗?”

瞳兮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留住天政帝的,只是却一直任性妄为下去。仿佛是笃定了天政帝的心一般,只是现在恐怕再也容不得她继续下去了。

“本宫何德何能,皇上要纳妃,本宫也没有阻止。”瞳兮心里觉得委屈,只怕这话是天政帝自己想说却不好说,所以托了薛嬷嬷来试探,“嬷嬷如果不放心,本宫可以割掉这三千烦恼丝,从此青灯伴古佛。”

薛嬷嬷本还要说什么,哪知脸色突然一变,顿时收敛了神色。

瞳兮就着她的眼睛往后看,就看到天政帝冷着脸站在自己的身后,脸色跟以往一样冰冷,只是整个人都清瘦了些,所以看起来更为疏离。

“朕说过这里不准任何人进来,乱入者杀。”天政帝的声音格外阴冷。

薛嬷嬷和瞳兮都跪了下去。“嬷嬷。你年岁也大了,也该出宫享享清福了,朕让人在东华街给你买栋房子,你还有什么亲人都接来住吧。”

薛嬷嬷脸色泛白地道:“是老奴自作主张,可是。。。。。。”薛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天政帝出声阻喝。

“嬷嬷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