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都看着天政帝要怎么反应,“眉儿,你只怕是醉了,贵妃的画怎么可能流落到山贼的手里。”天政帝寒着脸对万眉儿道,可那眼里没有责备,大家都看得出天政帝这是在顾全他的脸面,顾全景轩皇朝的颜面,如果真承认自己的贵妃同人有染,恐怕并不是一件喜事。

“只是既然出了这种瓜田李下的事,贵妃也该自省,这个月贵妃就在彤辉宫自省吧。”天政帝此话一出,便是让瞳兮禁足,而且没有说出具体的时间,多少人都在想只怕彤辉宫如今就成了冷宫吧。

瞳兮白着脸起身谢罪,然后脱了金步摇,有些踉跄的退下。

书版第十六章 坚冰破

瞳兮回到彤辉宫的时候,却拿不准天政帝的心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本已躺在了床上,想着却还是不对,这当口她是决不能失去天政帝的支持的。

所以瞳兮悄悄唤了齐云,让她为自己掩饰,然后她划了小舟往太液池去,当她踏入画舫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天政帝果然在那儿。

“皇上。”瞳兮怯怯地道。

天政帝并没回头,“你还知道要来?”

瞳兮吐吐舌头,知道这位在生气,轻轻地靠近天政帝,拉了拉他的衣袖。

“让朕等了这么久,朕生辰你就送那么个破瓶子?”天政帝虽然虎着脸,可是瞳兮也听出了他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瞳兮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什么破瓶子啊,那可是长治久安。”瞳兮嗔了天政帝一眼。

“让朕搜一搜,是不是还藏了其他礼物。”天政帝的手开始在瞳兮的身上胡乱地摸着,让她脸红气喘地笑着闪躲。“没有,没有。”瞳兮被他扰的咯咯地笑。

天政帝终于从瞳兮的腰上摸出了一个香囊来,“这事绣的什么,野鸭子?”他对着月光看了看,皱着眉。

“胡说,明明就是鸳鸯。”瞳兮恼怒地从他手上抢过香囊,看到天政帝脸上戏谑的笑容才知道他是故意的,瞳兮什么都好,唯独女红一项,十分的蹩脚,平日很少动针线,这还算是头一遭。

“虽然难看了一点儿,大不了朕放在怀里。不挂在身上好了。”天政帝又从瞳兮手里抢了过去,摸了摸香囊,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似乎并不是花瓣。

他拿出来一瞧,却是一块浅黑色的玉石,“这是什么?”

瞳兮也静了下来,红着脸道:“这是琼玖。”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天政帝握着瞳兮的手,含笑念着,“朕投了你李子,你送朕琼玖,嗯?”他的尾音稍稍的提高,瞳兮被他那磁哑的嗓音羞得脚趾头都红了。

“既然这般,朕倒是可以原谅你那幅画,你给朕从实招来,来个御前听审。”天政帝笑着吓唬瞳兮。

瞳兮本就怕天政帝心里有疙瘩,所以原原本本地说了,从那山贼如何踩点撞了她,她又如何不小心丢失了当票,再到山上的种种,她问心无愧,自然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朕还是不喜欢他这般惦记你。”天政帝咬了瞳兮的耳垂。

瞳兮被他这句话哄得浑身酥麻,“皇上明知臣妾不是那种人,为何还要让臣妾禁足?”其实瞳兮倒不是不想被禁足,正好逃了嫌疑,又逼得独孤思琴自己动手,以防独孤思琴也想把自己当刀子使,可是她却压不住那口气,总觉得天政帝是在帮万眉儿。

何况万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天政帝的骨肉,瞳兮觉得天政帝一定不会动万眉儿的,说不定让自己禁足就是为了不碍万眉儿的眼,又或者天政帝是在保护万眉儿,免得自己动手除掉她?瞳兮摇摇头,一时又被自己的思绪搅得心寒起来。

“朕就想把你藏在宫里,不给任何人看。”天政帝继续咬着瞳兮的手指。

只是他这般不肯正面回答,越发让瞳兮心存猜忌。

两人缠绵了好一阵子,瞳兮猜得到了机会休憩了片刻,只是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人一旦有了欲望就难免会犯错。

“不要,不要抓我,你走开,你走开,皇上救救我。。。。。。”瞳兮入睡没多久就凄厉地叫了起来,然后被天政帝拍着脸唤醒。

“瞳儿,瞳儿,怎么了?”天政帝焦急地唤着瞳兮。

“瞳兮则满脸是泪滴坐起身来,颤抖地抱着天政帝,“我。我又梦见那个山贼。。。。。。”瞳兮呜咽着,今日刚好万眉儿提起了那幅画,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夜她做这个噩梦只怕也是顺理成章的。

虽然梦假,但是情确是真的,瞳兮从不敢回忆那一天,以天政帝的聪慧如何能不知道那事是万眉儿做的,瞳兮只是要再提醒提醒他而已,提醒他万眉儿的恶毒。

哪知天政帝却冷冷的推开了自己,“瞳儿,朕早就说过,你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动这些歪脑筋,所以朕才让你禁足。”

瞳兮的脸瞬间就白了。他果然是在维护着万眉儿,那万眉儿这般害她他反过头来却责备自己在动歪脑筋,为了万眉儿有了身孕,他就不惜让自己禁足,让她百般羞辱自己,自己的父亲兄弟全都被天政帝清除了干净,可是反观万眉儿,她的父亲兄弟哪一个不是春风得意,瞳兮只觉得自己傻,只怕天政帝心里一直都是念着万眉儿的,她的父亲又是天政帝半个老师,这事何等的感情。

瞳兮身子晃了晃,强忍着不适跪了起来,“臣妾惶恐,臣妾戴罪之身,本不该出宫,请皇上责罚。”瞳兮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天政帝正要去拉她的手,她却缩了回去,“臣妾这就回宫面壁。”瞳兮头也不回地踏出船舱上了自己的小舟,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反正她现在一无所有,她所拥有的全部被天政帝无情地毁了。

瞳兮如今才想明白,她一心想做皇后为的是什么,不过是给众人看,给她的父母看,只是现在一切都没人分享了。瞳兮流着泪想,自己虽然贵为贵妃,她的父亲致仕,携母亲归乡,她都没能去送一送,反而还要在这里曲意逢迎。

瞳兮禁足的第二日,慕昭文却来了彤辉宫,瞳兮没想到自己如今这般落魄,慕昭文却还愿意同自己来往,心里对她的猜忌又少了几分,因为她是在想不出自己如今对慕昭文有何利用价值。

“娘娘没事吧?那万眉儿也欺人太甚了。”慕昭文开始为瞳兮打抱不平。

瞳兮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恶心,身体仿佛也感应到了似的,做出了相应的反应,瞳兮赶紧捂了捂嘴巴,没有看到慕昭文眼里的复杂。

“娘娘身体欠佳,还是卧床休息吧。昭文还是不打扰了。”慕昭文才刚坐下就起身告退了。

“嗯,也不知道怎么了,成天没有精神只想睡觉,我就不留你了。”瞳兮心里发闷。又加上昨夜的不开心,根本没有心思招呼慕昭文,也没留意她的心思。

秋意渐渐地弄了起来,老天爷慷慨地散着漫天金片,瞳兮开始畏寒,所以早早地传了狐裘边的宫装,天政帝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过问彤辉宫的人和事了,齐云那甚至听闻尚衣局已经在感知皇后的礼服了,还是天政帝亲自过问的。

“娘娘,昭夫人今儿托人送来一封信。”玄纁轻轻地走到瞳兮的身边。

瞳兮懒懒地接过来,如今仿佛进去了冬眠一般,成天除了睡还是睡,那封信上写的不过是慕昭文相邀瞳兮去太液池赏景,可是那地点却让瞳兮瞪大了眼睛,正是那艘画舫。

瞳兮不知道慕昭文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那画舫系的地方本就偏僻,四周有树木遮挡,平素很少有人去那个地方。瞳兮本以为只有她和天政帝喜欢那儿,哪知慕昭文也知道,难道那里也曾是天政帝和慕昭文的爱巢?瞳兮只觉得讽刺和悲哀。

可是她必须去,去看看慕昭文究竟知道多少,她又想做什么。

只是瞳兮却没想到她会遇上这种情景,她一上船就被人从背后击晕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是在小太液池畔的停光楼。这里几乎早就被废弃了,因为离各个宫都远,风景又不算秀丽,所以宫里的贵人都不爱到此处,渐渐的就荒废了。

瞳兮也是抬头看着那楼里半歪着的牌匾上,写着“停光楼”三个字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瞳兮发现自己四肢被绑,身后却还坐着一个人,和自己一般遭遇,从她身上发出的味道瞳兮就能辨认出正是万眉儿,她们两人都被绑了手脚,塞了嘴巴,发不出成形的声音来。

秋意本就冰凉,只是瞳兮和万眉儿脖子上的那柄剑却更为冰凉,执剑的人却正式慕昭文。瞳兮侧头看着慕昭文脸上那种古怪的笑容,本想出声发问,却奈何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也很快就会有答案了。”慕昭文的声音变得十分诡异,瞳兮觉得她处处透着癫狂。

很快瞳兮和万眉儿就听到了天政帝上楼的脚步,见他独身一人到来。

“皇上果然有信,只一个人前来。”慕昭文得意地笑着。

“昭文,你这是做什么。”天政帝的脸上并没有仓皇,仿佛是闲庭信步而至,无波无澜地冷颜旁观慕昭文的表演。

“没做什么,生辰我也没送你什么贺礼,今天就算给你补上,皇上不是喜欢杀人么,昭文就给你表演表演,你说我们从哪一个人开始好呢?”慕昭文的剑向瞳兮逼近了一分,“从位份最高的贵妃开始,好不好?”慕昭文仿佛孩子要糖一般问着天政帝。

天政帝连眼角都没扫向瞳兮一眼,只是看了看万眉儿,仿佛在安慰她没事似地。

“朕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这出戏是个什么说法。”天政帝颇有闲心地扶起倒在地上的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你杀的可是当朝贵妃,你杀了她便难逃死罪,你可想明白了?”

“是啊,也不知道皇上将我的孩子杀死的时候,又是个什么说法,我杀了贵妃是死罪,皇上杀了自己的孩子又是什么罪呢?”慕昭文有些疯狂地盯着天政帝。

“昭文,你这是听谁说的,朕怎么会杀死我们的孩子。”天政帝的声音温柔地道,仿佛慕昭文是被奸人所蒙蔽一般。

慕昭文忽然大笑了起来,“难道贵妃也会冤枉皇上么。如果不是贵妃查了出来,我跟着那些蛛丝马迹找到了答案,皇上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从还爱没了后,你不敢来昭阳宫看我,可昭阳宫处处得到的照顾只多没少,皇上不是内疚么?”

瞳兮心底哑然,才明白自己是看低了慕昭文,想不到自己不过也是她的刀子而已,她无势无力,怎么可能查出结果,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探查,又让玄纁故意露出破绽让独孤思琴知道,恐怕慕昭文现在也不知道答案。

天政帝的眼冷冷地扫过瞳兮,仿佛在责备她自作自受,瞳兮身后的万眉儿开始剧烈的挣扎,仿佛在说这不关她的事。

慕昭文的剑锋又往万眉儿那里移了几寸,“别吵,否则我先杀了你。”

天政帝的神色里顿时蒙上了一层焦急,却不敢出声,只是无言地安慰着万眉儿,“你想要什么?”

“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公道,要一个原因,为什么,为什么你狠得下心?”慕昭文究竟还是放不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那么温柔地拥着她的男人会那么无情。

天政帝没有吭声,眼看着慕昭文的剑锋在万眉儿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万眉儿几乎惊恐得要晕了过去。

“别伤她。”天政帝急切地叫了出来。“只要你放了眉儿,朕什么都答应你。”

万眉儿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想不到天政帝会这么在乎她,只有瞳兮觉得越发刺骨的冰凉,仿佛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他甚至提都不提自己。

“告诉我原因。”慕昭文快速地抽剑在瞳兮的身上也划了一道,血开始缓缓地渗出,从她孩子莫名地死后,她就天天练习着挥剑,等着有一天能手刃仇人。

“放开眉儿,朕跟她换她的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也是当过母亲的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天政帝防毒再也保持不了。

“不,告诉我原因。”慕昭文坚持着,拖着瞳兮和万眉儿后退,眼看就要跌落湖里,那楼上的扶栏年久失修,早就欲掉不掉了。

天政帝终于停了步子,“朕只想要眉儿一个人的孩子,兄弟相残的痛苦朕再也不想让朕的孩子来承受。”

“可是为什么你要亲自动手,为什么,你大可以叫万眉儿来动手啊!”慕昭文疯狂地吼着,也许孩子去了都没能让她那般痛苦,可是在知道天政帝才是那个凶手的时候,她就再也保持不了清醒了,什么出宫,什么走马江湖都不在乎了,她只要一个答案。

“因为朕不想让眉儿的手上沾满血腥,朕的母亲就是因为这样而内疚,才会终日郁郁,生朕的弟弟时才会难产而死,朕不想历史重演。”天政帝有些悲痛地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爱的人你便视若珍宝,什么都帮她铺垫好,你不爱的人,你就可以随便伤害?”慕昭文讽刺地笑着,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可是我不甘心,我的孩子也不甘心,你既然杀了我最爱的人,那便要让你也付出同样的代价,让你也受受那夜不能寐,烈火煎心的苦楚。”慕昭文的剑握得越来越稳。

“皇上,她们两人同时落水你会就谁?这十月的湖水可是已经冷彻骨了,这停光楼下有潜流,可不是那么好救人的,万眉儿怀有身孕,只怕一下去即使救了上来,孩子也保不住了。”慕昭文哈哈大笑起来。

天政帝担心的眼神瞬时扫向了万眉儿。

“皇上看来是更喜欢纯元夫人了?”慕昭文说话的同时,手也推向了万眉儿。

天政帝在一瞬间便扑向了万眉儿所在的左边,险险地将她抓在手里,拉了回来,她的脚本已经完全离开了地面,幸好天政帝及时拉住她,万眉儿一得救就扑在天政帝怀里哭泣。

可是天政帝回头看到的却是慕昭文的长剑贯穿了瞳兮的胸口,缓缓地将她推下湖,湖水立时被染成了红色。

天政帝放开万眉儿,跳入湖水中,本已经快要抓住瞳兮的手了,却被她轻轻地滑了开去。

瞳兮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床顶,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活着。

“瞳儿,你终于醒了。”天政帝呜咽着声音。

天政帝满脸的胡渣儿,眼睛血红血红,该是很多天没有睡过觉了。瞳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可是怎么也等不起来,“我的孩子呢?”瞳兮嘶哑地问着,却发不出声音。

天政帝从她的口型却明白了她在说什么,脸顿时惨白,“瞳儿,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瞳兮转头向上,闭上眼睛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瞳儿。。。。。。”天政帝摇着瞳兮的手,本想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却哪知身子一摇,倒了下去。

瞳兮只听见四周响起各种嘈杂的声音,处处呼唤着,“皇上,皇上。。。。。。”瞳兮已经不再关心这些,天政帝的死活全天下都在操心,她的孩子却没有任何人在乎。此刻她忽然能设身处地为慕昭文想了,也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特别是在玄纁告诉她,万眉儿小产死了,而幕后的黑手正是独孤思琴,是她挑拨慕昭文害了万眉儿,万眉儿受了惊吓,回宫没多久就小产死了,手法和当初慕昭文流产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