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似没听着一般,皇上仍是缓缓翻动着手里头的那书册。见皇上未曾着恼,小珠子那胆子亦大了几分:“皇上若是喜欢,晚上叫她过来伺候便是了,听说皇上带她去了那崖上…那处可是…”

说着,那声儿便小了些,见皇上仍未应话儿,小珠子这边儿的动静越发低了,不敢再说下去。他自是知道皇上心里应是有准儿的,可到底怕美色误人。这四个美人中,只这柳美人颜色最胜,单比脸蛋儿的话,那三个皆不是她的对手。平素只因这四人身上各具风韵,倒是显不出她来,唯独细瞧了才能看出风韵不同来。可皇上要是真喜欢上了…这四女毕竟是那阁中派出来的钉子啊!

皇上似是看烦了,把手中那书一合,随手丢到桌子上头,起身丢了句:“她是朕的人,少想些个有的没的。”

“朕的人”?!小珠子愣了半晌,忽的恍然大悟,阁里头可以宫中安插眼线细作,难道皇上就不能在那阁中安插人手了?!

宫里宫外皆有皇上的人手,小珠子虽不大清楚到底有哪些,却亦是心里明白的,这柳美人岁数与皇上相当,想是当年先帝时便派人糊弄进那阁中的了,这等秘事,哪里是自己这个小小太监能清楚的?

想明了这点,小珠子那脸上忙爬上了喜意,乐滋滋的收拾着屋内东西,既然是自己人,那可就好说了,皇上能信她,哪里还需自己这里胡思乱想的?

一大清早,趁着那露水未散之时,再到了听雨阁,这一回,柳蔓月换过衣裳跟着皇上出了房门儿,并未见着那小珠子换做女子的衣裳,更没瞧见那个扮成皇上的小刘子。

直到了临绝崖上方知,皇上今儿个使的乃是“赖床”技能,头一日间玩了那一下午的蹴鞠,虽说折腾那玉簟凉心思占得多了些,可便是平素,若是头一日玩的疯些个,第二日一早亦会装成起得晚了。谁还能真个日日出来钓鱼?便是装也不能成日家的装成钓鱼的,又非真是那渔翁。

“昨儿晚上太后召我二人过去问话儿。”到了那亭中,一边倒水沏着茶,柳蔓月一边老实交代着。这事儿便是自己不说,皇上那里自然也能打听着。

“嗯。”皇上只哼了声儿。

他不问,柳蔓月却也老实的把那一问一答学了个全,一定不少,一字不多,连太后同那玉簟凉当时是何语气都学了个八分,倒叫皇上又上下打量了她两回。

“倒是个巧舌的。”

“谢皇上夸奖。”昨个儿自己临走时被他噎了一下子,走时便又黑了那小珠子一回,今儿个看来这小皇帝倒没找自己算账的意思呢。想着,那脸上又轻挑着抹笑,正入了皇上眼中。

垂了眸子,不去瞧这祸水般的女子,皇上略瞧了瞧匣子里头,今儿个里头没多少奏折,只一会子便看了个全。提笔给几个册子上头注了几笔,皇上便放了那笔册,忽然开口道:“将几上东西收拾了,把那琴取过来。”

柳蔓月抬眼朝那边上放着琴的柜子瞧去,忙起了身,把皇上面前这张几上东西收拾着。

皇上起身,到边上自去净了手,待他回来,正瞧见柳蔓月已放好了琴,几上那香炉里头已燃上了香,不由得向她细瞧了几眼:“柳美人会琴?”

柳蔓月收拾妥当,让出了地方,见问,面上轻笑了下儿:“我素来懒得紧,不过学了两日,便不耐烦,长老也懒得再教。”方学了几日便装成迷路跑下山去,回来后就被关了两个月的小黑屋,再出来时雅长老便对她下了几分小心,再没教过这个,只注重平素上课洗脑。

淡淡瞧了她两眼,皇上再未曾做声,只坐到蒲团上头,双手轻抬,半悬于琴弦之上。

柳蔓月亦坐在几侧,只看着那琴上双手,她见过阁中长老弹琴,也见过玉簟凉弹琴。可一个弹琴只为教习这些女子多个可拿得出手的技艺,一个却为了博学众家之长,于琴艺上头只是了了。那二者的琴声具是一股子匠气,里头声声琴音皆是利益欲望,再没听过傍人弹琴。

皇上双手修长,虽较为成年男子稍小上一些,不过是因着少年还未长开之故。趁着青烟袅袅,双手轻动,一声声拨在弦上,或清脆、或婉转、或如风吹松柏、或如沐浴春风。听得柳蔓月不禁愣住了。

阁里头学琴,只为调教女子,技多不压身,便是学,亦没见哪个真能学成大家的。而此时,这琴音中半丝功利不带,仿佛只合着那风、随着那云,一派的清新自然。

心中讶异,柳蔓月不禁抬头向小皇帝瞧去,但见他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在眼睛上面轻抖着,再非是平素那般耍坏装凶的模样。原本带些锐利的鹰目,此时却温润如水一般,秀美的面庞,宛若上好玉石雕刻出来的,这般坐在那琴前,再合着那四周因风而动的青纱,宛如仙人一般。

愣着瞧了半晌,忽见皇上抬眼看向自己,不禁又是一呆,才回过神来——原是他已一曲弹毕了。

忙垂了首,脸上挂回平时那笑:“皇上可要用些个茶?”

“不必。”皇上收手回来,转头又瞧向那琴,“适才出什么神呢?”

柳蔓月眨了眨眼睛,微歪着头,侧脸向皇上瞧去,半笑着道:“只是没想到皇上的琴弹得竟这般的好。”还当他每日里除了上午拿来瞧文书信件,下午便只能忙着四处扮痴装傻呢,哪曾想着竟还能弹得一手好琴。

皇上脸上淡然一笑,似是不知想到了些个什么,目光悠远,瞧向窗外隐隐山峦:“我自四岁时便学琴,父皇为朕请来大恒名家为师,一学,便是三年的功夫。”

这话听着淡淡的、平平的,可声中带却着一丝忧伤,许连那小皇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出来吧。

心中暗了暗,柳蔓月笑着向那琴瞧去:“这琴瞧着可是不凡,只妾身见识浅薄,瞧不出到底好在哪里呢。”

皇上亦收回目光,低头向那琴身瞧去,抬手轻扶到那棕红色琴身上边儿:“这琴乃是前朝古物,父皇知我喜欢弹琴,方特特从民间寻来的。”

原本想绕开来着,谁想他又绕回去了?

心下正寻思着再拿什么叉开的好,却又听皇上开口道:“过来。”

柳蔓月心下微愣,抬头向他瞧去,却见他已让开了那几后正位,一腿盘、一腿支在身前,极没规矩的坐在蒲团一旁,正指着身边那儿那蒲团。

见她发愣,皇上伸手指了指自己边儿上那蒲团道:“坐这儿来。”

“皇上?”虽说这是亭子里头,不拎正座不正座的,可皇上日日皆坐在这里,哪能叫自己坐?

“你不是学过两日?过来弹弹。”

第23章

见皇上指着那琴,柳蔓月这才理会他的意思,心下暗自转了两圈儿,脸上又挂回了平素那笑,低头道:“这可是前朝古物呢,妾身怕技艺不精,倒委屈了这等上好的古琴。”

“物是死物,再者,便是你不会弹,不过是勾断了琴弦,再换便是。莫非你练过什么铁掌功?还能一掌把朕这琴拍断了不成?”皇上把胳膊支到腿上,身子微侧,脸上似笑非笑,一股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把柳蔓月心里头刚升起那点子疑惑皆打消了。

“请皇上略等等。”不知他是好为人师,见自己说学过两日便想教教自己,还是心下有亲近的意思…可冲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柳蔓月倒宁可信他是心下好奇。

起身取水净罢了手,这才回到几后,见那蒲团离得皇上委实近了些,跪坐下之时便悄悄的向另一边儿暗中移了二三分,这才坐到几后,抬起双手,轻悬于琴后。

转头向皇上瞧了一眼,见他挑眉毛冲那琴示意一眼,柳蔓月那手才轻触弦上,右手轻抹琴弦,只当试音,随即,便一个个的勾着…

与适才皇上那行云流水般的技法全然不同,柳蔓月这显然是连门都未入的基本功。见她果然不会,皇上瞧了两眼,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自己在这里弹着,虽说费不了多大的劲儿,可好歹也磨的手指头生疼,他竟在一边取乐?合着他叫自己弹琴不过是看笑话全当消遣了?亏自己还担心他趁机动手动脚——这里可是亭子中,便是她不怕担白日宣淫这名头,可也受不了这荒郊野外吧!早知那垫子就不动它了!

心下着恼,双手便皆平按到琴弦上头止了琴音,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瞧着小皇帝。

皇上见她这般模样,忙禁止了那笑,怕她恼了,正色道:“柳美人为何不弹了?”

“妾身才疏学浅,于这琴上功夫太过不济,倒叫皇上耳朵受了磨难。那乐园儿的小玉美人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午后那会子皇上叫她揍给皇上听着解闷可好?”

那一脸的明艳,似笑非笑的小模样,嘴边那点梨涡只叫人心下总升起抬手轻戳两下的念头,这会子再听了她这话,便是皇上亦生不起大气来,只得侧目冷哼了一声儿:“她学的倒是杂,只那琴音不纯,听来才是真个磨难,朕还想多活两日呢。”

柳蔓月慢慢起身,退了那蒲团回到几边儿上,嫣然笑道:“这上好的古琴,叫妾身这不通乐律的来使倒是糟蹋了呢,皇上琴技精妙绝伦,可还有兴致再揍一曲?倒叫妾身涨涨耳福呢。”

这话本应听得人心头舒畅,可偏就觉得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皇上直盯着她,见她脸上笑容半分不减,似真心等着自己再现琴技一般。深吸了口气,只看着她道:“可想学?朕教你。”

能得皇上亲手教习,这是天大的脸面。可柳蔓月抬手轻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皇上,妻身便是学了,也没功夫练呢,没的倒叫皇上这当师傅的再气我不争。且妾身又是个懒性子,日日回去都要倒上一下午,这学音又要净身又要焚香的…妾只怕硬是学了,也练不上两回。”

垂下双眼,小皇帝定定的瞧着那琴,心下说不出是股子什么滋味。这女子…他看不透,摸不透。虽说她入宫后便露了行踪,可到底已是宫妃,莫非不想就着这事同自己亲近不成?还是说,欲擒故纵?

可…总觉着,又不大像。

“收了吧。”想不透,想不明,便只得压在心里头。宫中女子虽然繁多,可真正亲近的却没几个,自打父皇去世,更没哪个会教给自己这女儿家的心思。莫非还能因着这事书信于皇叔请教不成?

脑中一起了这翻念头,没的便叫人红了脸,哪有个当朝皇上因着这儿女私事巴巴的书信找人请教的道理?

收拾妥当,皇上似是没旁事要做,便带下了山,带着人再从那密道里头回了听雨阁中不提。

傍晚时分,太后再叫二女过去问话。

仍是柳蔓月先应声:“皇上今儿个似是起的晚了些,直到巳正才听着二楼处有动静,只是未曾叫妾上去伺候,想是怕妾身手脚笨拙。”

玉簟凉亦道:“今儿个儿皇上未曾出了听雨阁,只在院里头…叫人放出狼来瞧着…”说着,那声儿便抖了起来,昨儿个是大太阳下晒了半日,今儿个又是放狼在院子里头乱跑,明儿还不知要遇见些个什么呢!

太后听了,不禁抬手揉着太阳穴,长叹了口气。早先派人过去伺候是这般模样,这几日派美人过去,他竟直把这两个女子当成小太监宫女了!

“皇上可有…”想问问二人,皇上对她们可有何意思,可想也知道,若是真有意思…哪里还能如此?早就有人过来传信说是宠幸过了!“罢了,先回去吧。”

虽想叫二人使些手段,可四人中最惯做作的玉簟秋都被那逆子直叫人丢了出来,还大病了一场。现下这两个…还是慢慢在他身边儿放着吧。

“那个叫减兰的听着日日皆送些字画过去给皇上?”

红绡轻声道:“正是如此,已小一个月了,日日不断呢。”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点头:“这倒罢了,还怕那个太过清高,却不想,倒是个肯用心的。”

“不如提点这二人一声,叫她们平素做些个点心汤水,时不时给皇上送送?”

太后皱眉沉思了会子,缓缓摇头:“这些个倒罢了,毕竟是入口的东西。”

红绡忙垂首道:“这倒是奴婢的过错了,考虑不周。”

“不怪你,女子讨好男人的法子不过那些个,只他到底是皇上,哀家可不想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太后又是轻叹了一声儿,“现下这般也就罢了,怕就怕他等到了那大婚的时候还是这般,可怎生了得?”

这话可不是红绡能接得,只得垂着头,不多作声。

回了清园儿,叫白萱几个打了热水过来,便在大木桶中安生泡着,眯着又眼,任白雪几个在背后轻淋着水。

白日头那氛围,多少有些诡异。

现下还好,说不定是那小皇帝只是起了想当师傅的念头,便想教自己弹琴玩玩儿。可柳蔓月就怕这日日耳鬓厮磨的,再叫他起了那念头。毕竟年少,且自己又有这般的颜色,他便是有那想头也是自然。可晚上尽义务过去侍寝,与白日间擦枪走火到底不同。

一对桃花眼微微睁开,轻叹了声气儿。她不怕别的,就怕自己是那小皇帝的第一个女人。若只是寻常伺候过夜倒也怕了,只当这是义务,毕竟,他是皇上,自己是宫妃,他养着自己呢。可白日那事,是二人间的秘密,原本就与寻常不同,她怕…怕会动情…

若他是头回,自己也是头回,又是在那翻情景下,且他生的又是那般模样,自己这心到底能不能守住还是两说。

可他要是先有了旁的女子,自己不过只拿他当个不良抱枕,使唤了便使唤了,心里头更不会惦记其它,只尽力维持着现状,叫阁里莫要断了药,能多活一年便能赚一年。可要是一旦失了心…想的、盼的、要的,便绝非只是这些。

故此,白日那般顺势而为,决计不可!

“主子,怎的了?莫是白日累着了?”听她叹气,白雪忙问道。

“我是在叹,那玉家姐妹怎的笨成这样?”柳蔓月转过身子,拿手捧了一捧水出来,见它们打那指尖处漏光,再去捧上一捧。

白雪诧异同那白香对视一眼,白香不解,纳闷道:“她二人笨不笨的,与主子有何干系?”

“她二人若是不笨,早就爬成龙床了,我这儿也不必这般着恼了。”柳蔓月仍玩着那水。

“她二人若是能侍寝…与主子莫非还有好处不成?”白雪亦是心底诧异,怎的主子不想着自己伺候皇上,反倒想叫那二女伺候?

“要是有人侍了寝,皇上晚上便会翻牌子了,早晚能轮到我身上。可他现在碰都没碰过女子,那玉家姐妹那般会做作的都不成,我这儿便更没折了。”柳蔓月一脸的遗憾,瞧她那神情,好似说的皆是那心底话儿一般。

白雪仍有些发愣,她说的这话似对又似不对,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来…

白香却未想那般多,直言道:“主子直接去跟皇上说说看?”

正捞着水的手停在了半空,白雪手里的布子亦顿住了,二女皆愣愣瞧着白香。

“说?”柳蔓月瞪大了眼睛,看着白香深吸了两口气,方道,“你叫我去和皇上说什么?说我想给他侍寝?”

白香点点头,一脸正色道:“皇上没叫四位美人侍寝,许是不知道呢?没人告诉他美人们想伺候他,皇上自然想不起来叫啊,不说说怎么知道?”

柳蔓月心里开始抽抽,只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气的,若入了宫的是白香,指不定她还真能当面跟皇上说出这翻话来…

 

第24章

白雪高抬起头,看着上头那横梁深吸了三五回气,这才把卡在嗓子眼的那股子气儿给顺了:“你这丫头!这话哪是能说出口的?”

“不就是这么回事么?”白香皱着眉头,不解这二人为何都是这般模样。

“便就是这么回事,也不能直说出来,还要不要女儿家的矜持了?”白雪无语摇着头,跟这丫头说话还真是个锻炼心脏的活儿,指不定她的哪句话,便能叫人少活上半年呢。

矜持?

柳蔓月翻了翻眼睛,那玉簟秋能光着去皇上那儿,便早就不知矜持为何物了。只那样儿都不成,难不成还真个要像白香说的这般去直跟皇上说?

这主意虽不大好,倒也不是不可试,要不哪天透个信儿给那玉簟凉,叫她去试试?

打水里头出来,抹干身上,没过一会儿子便又觉着身上微有些发汗,皱着眉头瞧了外头那昏昏沉沉的天色:“这似是憋着雨呢,要下也不快些个。”

白萱铺着床,听了笑道:“主子不知道呢,每年这会儿都会如此,成日家憋得人身上发腻,在这鹤临园儿时还好些,京中就更难熬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眼见便快立秋了,过些日子便凉爽多了呢。”打外面儿倒水回来的白雪听了,亦接道,“只盼着莫要明儿个一早便下雨,不然主子这路可不好走呢。”

想想明儿个还要伺候那小皇帝,柳蔓月忍不住又是轻叹一声,转身睡到床上。

白雪那嘴,平素也说不准什么,可偏偏今儿个这事儿倒叫她黑中了。

无语的瞧着外头那下成了雨幕一般的灰暗天色,柳蔓月转头朝三白问道:“听雨阁那里没人过来传话儿?”

三人摇头,主子这是梦还没醒么?皇上哪里会惦记着这些小事儿?许在皇上心中,这四个美人儿跟宫内那些宫人也差不了多少,哪里会怕她们淋了雨?

长叹一声,身披上蓑衣,头上带着斗笠,白雪又跟着一路打着伞,直把她送到了听雨阁方罢。

“柳美人辛苦了。”见来的人是柳美人,孙得隆一脸笑意迎了过来,这位可是皇上说的“自己人”,忙亲手接了那斗笠,向后一伸手,“柳美人请上楼歇歇。”

裙角湿了一大片,鞋子也是如此,换过小太监取来的鞋子,柳蔓月只得一边心中暗骂,一边爬上了楼梯。

正走着,就见小珠子愁眉苦脸的抱着一堆纸张匆匆走来。

见那纸张上除了墨迹便是字画,柳蔓月心下疑惑,莫非是皇上闲着写画的?叫他去烧不成?

“哦,柳美人请,皇上正等着呢。”见来人是柳蔓月,小珠子忙笑着弯腰道。

冲他微点了点头,柳蔓月自上楼而去。

“没淋着你?”见柳蔓月头上是干的,身上除了裙摆处外皆没见水,皇上那眼中似有一丝诧异。

柳蔓月微愣,随即心头冒了丝儿火起来,脸上笑得越发甜腻起来:“妾倒不知道皇上喜叫人淋雨,是以来时穿得多了些,可要妾身现下出去转悠一圈儿再回来?”

皇上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似是瞧见什么可惜的东西似的,轻摇着头,叹了一声儿:“罢了,就你这身子,出去一圈怕是回来就要倒下了。”说着,抬手朝那屏风后头一指,“把衣裳换了吧,那裙子哪里还穿得?”

见边上放着一身同自己身上一般模样的衣裙,而非是平素穿的小太监衣裳,柳蔓月顺口问道:“皇上今儿不用妾身穿太监服了?”

“若你想趁着这般天气去那崖上瞧瞧,朕自不会拦你。”皇上头也不抬的瞧着手中一册书。

眼中微闪了一丝怒气,随即压了下去,昨日种种,定是幻觉!就这么个二货、凡是说话必要气人的小屁孩儿,要是能生得出那亲近的意思才有鬼了呢!

柳蔓月于里头换着衣裳,听着外头似是有人进来,不知收拾着什么,过了一会子便又出了门儿去,这才换好衣裙、理好头发,再打那屏风后头转出来。

“可学过手谈?”

向皇上面前那几上瞧去,正看着一副上好的黄花梨做的棋盘,横纵各十九路,自划出一片天地。皇上手里正捻着一粒白子,侧坐在窗边瞧着自己。

“略学过两日。”外头下的这般大的雨,想来他在这听雨阁中呆坐着亦是无趣。

“两日?”听她这般说,皇上那眉头微微一挑,“比那学琴的‘两日’长些短些?”

眨了眨眼睛,柳蔓月走到临窗大床上,侧身微微坐了边儿:“稍长上那么几日吧。”

皇上微微颔首,示意叫她持黑子,既然他让自己先手,那便无需那般客气。玉手轻抬,捻起一粒黑子,一时间,素手如玉,子黑似夜,这一黑一白竟有些恍人眼睛。

房中再无第三人,只二人落子之时,伴着外头雨响声声,静得叫人不自觉便静了心下来。坐于这房中,耳听着外头那雨打着不知阁楼何处,竟叮叮咚咚的连成了一片,好似乐曲一般,偶一抬头,从这窗上往外瞧去,这雨中情景竟是别有一番风味,怪道会叫这处为听雨阁,敢情是这雨中情景更胜平素。

稍下了数子,皇上那里便有了准,这棋艺可比昨日那琴好得多,想是当日下过苦功夫的,二人你来我往,直下了小半个时辰,这一般方毕,算了算目数,皇上胜了五目半。

“朕这里有些棋谱,走时带几本回去自己瞧着。”从棋盘上头取着白子,皇上随口说道。

“不过会下便罢了,便是看那棋谱亦成不了手谈大家。”下如此大的雨还要巴巴的带上几本子书回去?叫丫头们瞧了成什么样儿了?若是被她们知道是皇上赏的,那三个园子里头的还不得把自己吃了?

“你棋亦太烂,朕若起兴想手谈时莫非还要次次这般迁就着你?”

这话声中傲气太重,再加上那副藐视的模样,柳蔓月暗中咬了咬牙,脸上僵笑着:“那妾身便多谢皇上赏赐了。”她知道小皇帝这局中让着自己些个来着,只是两人心中有数,那算是皇上让着自己,还需暗中承着他的情。可这会儿他如此宣之于口,这情…不承也罢。

外头小安子得了信,忙进来收拾棋盘,又倒了香茗过来,小珠子才打外头进来:“皇上,已经烧了。”

皇上脸上淡淡:“嗯,是了,一会儿遣个人过去乐园儿,便说今儿个雨大,小玉美人不必过来了。”

小珠子听了,忙应了声“是”,见皇上再没旁的吩咐,方同小安子一总退了出去。

“这几日那阁尚无动静?”

见皇上问起,柳蔓月轻摇了摇头:“我虽不知这京里何人是阁中的,可上回我们四人过来,光马车便坐了一个来月才入了京城,想来便是快马加鞭,他们亦没法子这般快的传了消息来。”

“你们四人是打刘勋元家里头过来的,来前可见过他本人?”皇上手中把玩着茶杯,却并未吃茶,只拿在手里头转着杯子。

“未曾。”柳蔓月摇了摇头,抬眼瞧了皇上一眼,“虽说我四人是打刘大人家里过来的,可一路上皆未曾见过外人,那刘大人…我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阁中之人。”

“未曾见过?只你一人未曾见着,还是那三人也未见过?”听了她这话,皇上不禁皱眉朝她瞧去。

仔细琢磨了会子,柳蔓月缓缓摇头:“应是都未见着,我四人出了阁中后,一路都是一处的,平素便是分房而睡,亦是就在左近,除非他们进出门儿时没叫我听着,不然应是未曾见过。”

“那刘勋元确是仙阁中人,怕是他也不必见了,方才如此吧。”

见他说的如此果断,柳蔓月心中诧异,却又暗中琢磨,应是他早就查清了,不然断不会立即疑心到刘大人送进来的女子身上,可那刘大人到底是哪里露的马脚?

正想着,忽又听皇上问道:“你可见过那刘大人的‘女儿’?”

“女儿?”柳蔓月微微一愣,“皇上说的是来年大婚的那位皇后?”

听她竟如此直言,小皇帝那脸上立时黑了下来,双眼中竟闪着丝阴霾,只瞧得柳蔓月忍不住一个激灵,僵笑了笑:“那刘家姑娘亦未曾见过,我们入府后,只见过些个下人仆妇,只住了两日便,又被送进园中。”

“朕问的非是在刘家,那刘家压根没这么个女儿。”小皇帝敛下身上那气势,手中茶杯往那几上重重一放。

“没有?!”这事,柳蔓月压根不清楚,刘家竟没那么个女儿,那…要嫁给皇上的那位皇后,莫非…?!

“想来,应也是你们阁中养出来的吧。”皇上声音淡淡,唇边挑着丝讥笑,“倒是好大的手笔,现下送进来你们四个、岁末那大选、来年大婚,想来仙阁是打算包了朕后宫的妃嫔罢!”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