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意思是?”自己这会儿多少也算做是皇上手下的一枚棋子了,只不知道他想叫自己做甚?

长长的睫毛微垂在眼上,洒落一片阴影,听不出他那话中喜怒来:“朕不怕那三个动何手脚,只怕…太后会做些什么。”

柳蔓月眉角微微一挑,秀眉微微簇起,脸带沉思。

“柳美人在想什么?”见她似是琢磨些什么,皇上不禁出言问道。

“妾身只是在想…”皇上同太后间的关系有些不大对头,可一时又想不明白。只是这二人乃是至亲的母子,皇上为何一直同太后较着劲儿呢?还是说,因刘大人等朝中重臣的关系…太后或许因着先皇过世,必要依仗与他们,皇上这里却知那些人万用不得,又无法与太后明言,母子间这才生份的?“太后究竟是皇上生母,应不至于做什么吧?”

不过是推些个美人过去,叫儿子有后罢了,虽说推来的人太后许不知道根底,可到底是一片好心。

第30章

皇上直盯着她那对带着疑惑的桃花眼,好半晌,方一轻笑。那笑中竟带了丝丝惆怅与无奈:“便是好心,亦会办了坏事。硬塞与人的,那人又怎知那东西是别人要不要的?只他觉着好,便要硬塞过去,却从不问问,别人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说罢,抬头瞧向远山,一时间,竟带得这亭子里头寂寥一片。

“那…皇上可说过不想要?”静静瞧着他,柳蔓月心中亦隐隐发疼,若非是与父母交流不畅从小便与他们生分了,她又何至于年纪轻轻,便穿来这个世上?

听闻她这话,皇上讶然转回头来,有些发愣的瞧着她:“你是叫朕与太后去直言?”

“你不说,我不说,都不说…”说着,面带自嘲轻轻一笑,那梨涡里酿着丝苦意,“又有谁知道?”

微张了张嘴,腹里千万言,皆化为一丝叹息。

许久,皇上方再开口:“若是八月十五那日,朕被他们下了药。”

心结,哪里是这般简单解开的?想来便是他,亦不知道要如何同自己生母开口吧?

柳蔓月侧着头,静静听着他的话。

“若太后叫人服侍朕。”说着,皇上转过头来,两眼如雷,冷冷盯着她,“还望柳美人想个法子应承下来。”

柳眉微挑,饶是皮厚如斯,柳蔓月脸上亦是不禁飞上一抹红晕:“若是真有人算计,皇上便会老实入套?再说,若真是如此,怕是妾身以后早上便不能伺候皇上了呢。”

皇上轻摇了摇头:“不过是以防万一,若是旁人,指不定会因此生出何事来。”

柳蔓月抬手掩口娇笑着,只是掩不下面上那两团红云:“皇上便不怕妾身仗着此时做怪不成?”

“莫要忘了,柳美人,你可是朕的人。”这阵子,皇上那嗓子虽还带着些许嘶哑,可到底已经好得多了,这话中带着几分深沉,竟似挑逗一般。

柳蔓月忙垂了眸子,没敢向他眼中瞧去,微微垂首道:“皇上所命,妾不敢违,自会尽力保护皇上贞操。”

早先二人间那份子旖旎,竟皆叫柳蔓月这句话给破了去。忍着心中怒气,口中那上下牙忍不住磨了几磨,皇上缓缓点了点头,那话音儿似是打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好,那朕便要指望柳美人了!且以柳美人的聪明才智,指不定能想出个两全的法子来!”

“…今儿个喜园儿的那位又出去转悠了一上午,估摸着下午还要出去呢。”白萱一边帮柳蔓月梳着头,嘴里不停还在说着。

柳蔓月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儿。

“乐园儿的那个老实多了,领口、袖口那些个绣的花边儿全拆下来了。”说着,白萱得意一笑,“前些日子瞧她那衣裳穿的!要是皇上真好那口,早先喜园儿的那位光着送了过去,不早就幸了?还等的着她四处乱献殷勤?”

柳蔓月又是“嗯”了一声儿,这会,白萱倒是听出不对来了,从镜子里头瞧着柳蔓月,疑惑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八月十五快到了…”想着皇上那话,虽说他说的是那万一…可就怕一不小心再中了招…可想想,若借着这个机会爬了床,倒也说得过去,可只怕阁那边儿…只自己一人,到底不成。且自己又是阁里挂了号的,若是叫自己做事皆做不成,指不定就叫阁里头特特关照了呢。

可到底要如何行事?还是干脆让给那三个?话说,自己就算让给了别人,那小皇帝也只有占便宜的份吧?这种事男人又不吃亏!

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又叹了口气。

“主子别是想家了吧?”白香拿着衣裳过来,给柳蔓月套着,“每到佳节倍思亲。”

“是逢。”白雪亦叹了口气指摘着,似是不知想着什么,那眼神中亦是带着点子失落。

“还不都是一个意思。”

“主子,外头饭摆好了。”

用罢了午膳,柳蔓月自没那心思出去转悠,她知道,自打那回玉簟凉被皇上赶回去后,虽是老实了许多,到底又巴巴的第二日午后赶了过去,只说不敢再犯。

可皇上似是瞧她不顺眼一般,成日家也不在听雨阁里头呆着了,只在这鹤临园儿里四处游玩。

皇上坐着她站着,皇上玩着她晒着,想她那弱巴巴的小身板儿,这些日子可是折腾够呛。

想柳蔓月自己,不过是每日走上一阵,爬个山崖,便成日家觉得累得难受,何况玉簟凉?那可真是个体力活儿啊。

这会子,那皇上正带着太监大部队满院子溜美人呢,她可没那心思,跟他们在园子里面来个偶遇。

人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的跟周公在那儿下棋呢,就隐隐听着外头似有人高声说笑。皱着眉头,到底被吵醒了,柳蔓月没好气的高声叫道:“白萱!进来!”

除了她,自己这清园儿中哪个还有这般好的嗓门?

柳蔓月那声儿带着怒气了,几个门口说笑的丫头唬了一跳,忙往里头推着白萱,白萱吐了吐舌头,几步跨进里间屋子,还没等柳蔓月开口,就一脸谄笑的贴到了床边儿:“主子,适才奴婢跟小丫头去领了今儿个的果子,哪成想,走到半道就瞧见喜园儿的那位了!”

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茶。”倒也没打断她的话。

忙递上一杯温着的,白萱嘴不停的说着:“她也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皇上今儿个的去处,巴巴的赶了过去。奴婢远远瞧着,她怕是打着找小玉美人的旗号,看那小玉美人脸上都气黑了呢!”

一口气喝光了茶,柳蔓月斜了她一眼,递过杯子还要,口中懒懒的哼了一声“嗯”。

白萱自顾自说着,后头白香白雪听着柳蔓月醒了,也跟了进来,拿着那新洗好的水果儿盘子进了屋,放到临窗大床上面那条几上。

“她刚到那会儿,皇上并不在,那姐妹俩人刚说了没几句话,奴婢就远远的瞧见皇上同几位小公公们,牵着那头大狼过来了!!”白萱说着,两眼里面亮亮的,满脸止也止不住全都兴奋色彩。

“奴才离得远了点子,不知道皇上同那姐妹说了些什什么,后头便见着皇帝一挥手,叫人把那牵狼的绳子给那两位送过去,只吓得大玉美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玉美人‘噗通’一声跪了,只叫着‘并不是妾身叫姐姐过来的!’。”

柳蔓月这才把眼睛瞪圆了,疑惑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奴婢们走过的时候见着几个小公公们把那大玉美人给拖走了,她那里似是吓得连路都走不了了呢!”说着,白萱又冲柳蔓月笑道,“主子,那大玉美人前儿个才卧床了多半个月呢,这回一闹,指不定还要再卧床多久呢!”

柳蔓月长叹了口气,脑中钻出那头萌狼的模样来了…那般的可爱,眼神那般犀利,多威武的一头狼啊…

“主子?怎的了?”莫非还没见着,光着着个“狼”字主子便吓着了?可自家主子看着又不似那般胆小的啊?

见白雪问,柳蔓月微摇了摇头,又向白萱问道:“那乐园儿的小玉美人呢?”

“奴婢们回来时还见她站在边儿上,只脸色吓得难看,远远只瞧着皇上在那里溜狼呢。”

溜狼…真亏那小皇帝想的出来。

忍不住失笑了下,柳蔓月抬起头来开始训白萱:“这些个事儿说便说了,谁叫你在院子里头大声嚷嚷的?我且问你,咱们这个院子唤做什么?”

白萱脸上微微一讪,吐了下舌头,老实应道:“清园儿。”

“清!清净也!”柳蔓月一脸正气,“说的便是叫你在这个院子里头行事安安静静的,咱们又不是那乐园儿、喜园儿的,不用成日家弄出点子动静叫人不安生!”

“是…”知道这是她没睡好,找着由头发做呢,白萱低头老实应着,也不管这话合不合道理,反正只要是主子说的,应下了便是,下回只要莫吵着她了,平素她才不管呢。

这里老实不接口,那边还有个傻的呢,白香愣愣开口道:“不许闹出动静?要是一直没声没响的,不光剩下睡觉了?”

柳蔓月忽觉得自己肋骨疼,似是被这话气得叉了气儿,抬手直指着那白香,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雪忙推了白香一把,板着脸道:“主子说着你便听着,哪里那么多话?”

白香虽不明白,却老实“哦”了一声,拿了边儿上的美人锤道:“主子,可要锤锤腿,再睡一会儿?”

自打日日爬山,柳蔓月一回来便叫唤类得慌。让三白寻了美人锤来,叫她们轮着给自己锤腿。只是别人锤腿时还能说话聊天儿,可到了柳蔓月这里,只一锤腿,别管之前睡没睡过,定能再来上一觉。

故此,在这清园儿里头,锤腿睡觉。

“出去!”

轰出了三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柳蔓月顺了半晌这才顺了气儿,倒在床上好半晌再睡不着,只得起来坐到窗边儿,一边拿着棋谱瞧着,一边吃着水果。

第31章

自打柳蔓月同玉簟凉二人被指给皇上白日里贴身伺候,太后先是几乎日日傍晚召见二人,过了阵子,见皇上依旧与以前再无二样,时候一长,便也懒得再叫二人了。

这日晚,早早洗漱罢了,柳蔓月自睡下不提,至于这是今日第几回睡的觉…还是莫要因这些琐事劳神费神计数才是。

人刚睡下没过多会儿,便沉沉入眠,可偏偏的,刚才做起梦来,便又惊醒了过来。

房间中,竟又点起蜡烛,床边亦立着一个身着黑衣之人,面上一块黑布遮挡着面孔,只能隐隐瞧见一对眼睛,正盯着自己。

柳蔓月一头冷汗,立时半坐了起来,心中雷闪,已经猜出来者何人。

“仙庭永禄,阁旨定天。”

柳蔓月忙下了床边儿,连鞋子皆不及穿着,便恭敬拜服低头:“雅长老座下十七子,柳氏蔓月,觐见尊使。”

那人声音嘶哑,听着仿佛憋着股子气般:“你四人入宫以来,行事太不尽心,至今竟无一人承宠,阁主冥冥之中已经查明观清,为尔等心中惋惜不止,如此行事,岂不叫阁主心寒?”

“蔓月心中愧疚,只那小皇帝太过难缠…还忘阁主尊使多赐些时日…”

“哼。”那人冷哼一声,“这鹤临园中之事,阁主尽皆清楚,念你做事还算尽心,仍赏赐下半年的驻颜丹下来与你。”

“多谢阁主慈悲,蔓月必全心相报。”柳蔓月身子福得更低了些,高抬双手,接过那装着丹药的小盒子。

那人又道:“这盒子是双层的,上头乃是驻颜丹,下头那层放的丹药这会儿你不需服用。”说着,声音微顿了顿,微福下些身子,凑到她头上方低声道,“八月十五那晚,你四人同皇帝太后等人一处用膳,赏月过后瞧着机会,自会有人暗中下药给那小皇帝,你只需趁机侍寝、侍寝前用了这药,定能叫你一举得孕。”说罢,又直身起身来,平声道,“那三人手中亦有此物,只看你们四个谁能得了这大好的机会。若是能得手,日后阁中自有赏赐,阁主亦会知尔等功劳,在那仙簿上头记上你们一笔的。”

“多谢尊使提醒,蔓月感恩不尽!”这话音中还带着丝丝惊喜与情不自禁,就似受了天大的恩惠一般。

那人再一甩手,屋中烛火立时熄灭,那人亦闪出房间,再不见人影。

清园儿中静悄悄一片,柳蔓月仍拜福于地上,双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药盒子,许久,方平起身来,面无表情走回床边儿,一个侧身,倒了上去。

这般恶心言语,十年间,日日如此重复。这般感恩做作表情,十年间,亦天天如此…

便是得了圣宠又如何?便是生了皇子又如何?还不是受制于人…此生,再无自在可言。

“今日怎的了?”坐于凉亭之中,皇上放下手中毛笔,抬眼向立在亭边儿的柳蔓月瞧去。平素这女子恨不能快些倒茶递水的,便只为着能在毯子上头多坐会子,可今日却偏偏立在窗边,瞧着外头那风云山色。

“皇上不知道么?”柳蔓月声音轻轻的,似是打从那天边吹来的一般,一个不留神,便似会被人听漏了一般。

“怎的了?”皇上微一挑眉,眉头皱了起来。

“昨儿晚上阁中来人了。”柳蔓月轻叹了一声,转过头来,瞧着皇上那眼中寂寥一片,唇角上的笑意,亦微微发苦。

“哦?!”二人才刚刚到了亭中,那赵统领便是得着信儿了,只要不是大事,亦不会半夜去敲听雨阁的大门儿。大多只会寻了空隙悄悄前来,来前也要安置清楚手里的事情,故此,皇上自然还未听说。

“想来八月十五会对皇上下药的,非只太后一人,却也或是阁中知道了太后的安排,方如此行事。”轻叹了口气,柳蔓月抬手从胸口掏出那药盒来,几步行到几边儿,放到皇上面前,自己亦坐到侧面,“这是昨儿晚上得的,上头那层是驻颜丹,便是我们身上那毒的延缓解药。下面那层是何药妾身不知,只知道那行子吃了容易叫女子受孕。”

皇上双眼微缩,盯着那桌上的盒子,脸上暗沉一片,好半晌,方冷笑一声:“看来,朕的大事,他们比哪个都要操心啊…”

柳蔓月再叹了口气,又站了起来:“皇上,想是赵统领过来了。”说罢,又规矩的站到皇上侧边儿,垂着头,扮起本分来了。

“微臣叩见皇上。”人还没进亭子,赵统领便在柳蔓月脸上扫了一眼,见果是柳美人无误,这才压着心底惊讶,入了亭子拜下。

“赵统领请起。”皇上微抬手让道,“赵统领今日过来,可有何事。”虽皇上已猜出个八、九分来,却还要听他是如何说的。不然,若赵统领报的非是这事,更不知昨夜生出这等事来,那这暗卫还要他们做甚?

赵统领腹内微微措辞,抬眼向柳蔓月那处扫了一眼,沉声道:“许皇上已是知道了…昨儿个晚上,有人潜入园中,寻了那四处院子。”

“除了盯梢暗卫,宫中再无他人知晓么?”皇上自是清楚,寻了柳蔓月一个,必会再寻另外四个,可这园中除了暗护外,尚有御林军无数,莫非竟无一人发现?!

“回皇上的话,那人似是阁中高手…”赵统领头上微微冒汗,“直到那人到了四个院子附近,因守在那处的亦是暗卫中的高手,这才立时发现。御林军中…虽有人巡查时似是有所察觉,却因着园中树木繁多,未曾在意…”

“呵。”皇上轻笑了声儿,“想来他们亦是下大功夫的…柳美人。”

听皇上突然向立在一边的柳蔓月询问,那赵统领亦是支起耳朵听着。虽他早先不知,可事后却可打听,打听了方知,这柳美人竟已经跟皇上身边儿不短的时日了,只她何时成了皇上这边儿的…便再问不出了。

柳蔓月抬眼向皇帝那里瞧去,不知他要问些什么。

“你可见过阁中高手?”

眨巴眨巴眼睛,柳蔓月红唇微嘟,一脸娇憨模样:“皇上,妾身不会武功,莫说阁中高手了,便是您同赵大人在此,妾身也不知你们哪个武学上头厉害些,只知道皇上若是下令,倒是能叫人砍了赵大人的头呢。”

赵统领正偷偷抬眼瞧着她,听了这话,身上一个哆嗦。忽的脑中冒出个念头——莫不是皇上将其推倒,再在床上收服的这位吧?不然,自己只见了她两回,这就险些出了第二回丑呢!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倒也是,朕倒是问道于盲了。昨儿晚上那人,柳美人此前可识得?”

柳蔓月这才摇头道:“那人遮挡着面孔,又生生逼着副哑嗓儿。妾身便是早先见过,怕也认不出来呢。”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柳美人。”这话似褒实贬,赵统领死低着头,万不敢抬起来,心下还没转回味儿来,便又听着柳美人那里接了句,“皇上过奖。”

这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想那小皇帝平素行事…倒也般配呢。

没理会柳蔓月,皇上转过头去,再向赵统领问道:“那人进了院子,也没惊动旁人?”

“回皇上的话,那人进了院子,竟…竟每进一处,都于主室里头点了烛火!暗卫觉得不对,派出一人,于那人离去后进了院子细瞧了,下人们皆被迷倒,只剩下那四位…四位美人于主屋中,再无其它不对之处。”

“那人呢?可有叫人盯着?”皇上神色不动,只淡淡问道,那阁中善用各种手段,只叫人昏睡上阵子,无甚特别。

“遣人盯着了,只是…没能跟上,又怕被发现…出了园子后,向南追了不久,便失了踪影。”赵统领头上冷汗津津,办事不力之名头,这回想是再跑不了了。

“罢了,先如此吧…”皇上微一沉吟,复道,“若再有此事,便只以不打草惊蛇为主,除非有何异样…”说着,眼视朝柳蔓月处微微一扫,赵统领见状忙再俯下身道:“臣明白。”

待赵统领退去,皇上静静坐在几后,双眼微垂,正盯着面前放着那药盒,忽抬起手来,缓缓打开。

头一层,放着一枚珠圆玉润微微透着莹白的药丸,龙眼大小。

抬手轻捻起,还未曾拿到面前,便闻到一股子合着百花香气的味道:“做的倒真真能唬着人。”

“这是自然。”柳蔓月淡淡一笑,“记得小时候那会子,这药做的还没这般精美呢,不过那会子还都是小孩子罢了,也没人会认真计较这些个。”

“那你倒还记得?”皇上微一挑眉,嘴角含笑道。

“妾只是记得小时候这药不好吃,等后头知道了这药是解毒药,才胡乱琢磨出来的罢了。”便是记得也不能说啊,不然还不被人当成妖怪了?

双指捏着那粒丸药,皇上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笑意道:“柳美人可要吃它?”

第32章

听了皇上那话,柳蔓月挑起眉角,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皇上可是说笑呢,妾不吃它就死了,人家正等着它再多活半年的功夫呢。”

“为何昨晚上得了之后不吃?”皇上直盯着她问道。

“离该服这药的时候还差着一个月呢,想来阁里头亦是怕会出何纰漏,这才早巴巴的送了过来,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皇上仍盯着她那双眼:“为何要拿给朕瞧?就不怕朕扣下不给你?”

柳蔓月不解,眨了眨眼睛,头微歪着:“为何皇上要扣下?莫非怕妾跑了不成?”

皇上淡淡一笑,把那丸药收回掌心,另一只手又将盒子二层打开,瞧着那粒红色小小丸药,不禁一声冷笑:“想叫朕生了儿子给他们养活?这主意打的倒是正呢。”

柳蔓月亦瞧向那粒丹药,心中轻叹了一声。皇上已知此事,便是到时伺候的人不是自己,怕也会叫人送过汤药去,不留孽种吧?自己这四人,在小皇帝的心中,怕是还没那路边花草干净呢。

忽的,皇上站了起来,拿着那粒丹药走到亭子边儿上,似是想要丢掉,忽一转念,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又走了回来。

“皇上不丢?”柳蔓月奇道。

“丢了你这个,那边还有三个呢。”皇上淡淡一笑,把那上头一层再盖了回去,又把直捏在手里的那颗驻颜丹放了回去,盖好盖子,将这一个盒子直接收回了怀里,道,“这药,先在朕这处放些时日,想来柳美人亦不会着急吧?”

柳蔓月心中一愣,朝皇上瞧去。他扣留自己的丹药要做什么?莫非是想瞧瞧那毒发的样子?还是拿这药辖制自己?可自己这命好歹也是被他攥进了手心里面,他想叫自己死,便是他不动手,只消放出去些个风声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呢。他留那药又有何用?

“莫非柳美人怕朕不还你了不成?”皇上见她似是发愣,遂又问道。

柳蔓月忽的一笑,抬手掩口:“大不了便是一死罢了,妾身哪里会怕皇上不还给我?”人总生在世,总有一死,不过早些晚些罢了。若他扣着药不给…倒也罢,左右不过一命。

那眼中,既无愤恨,亦无黯然恐慌,就似她真不拿那命当回事似的,心中又是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若是有朝一日,朕破了那阁,得了你们身上那毒的解药呢?”

柳蔓月扬扬眉毛,歪头瞧着外头那天空,思索了会子:“到时还望皇上能放妾身出宫转转,妾自小除了阁中,再没去过旁处,便是上京路中,亦没见过外头风光,若是能有那一日,得以四处走走瞧瞧才是最好呢…”

她便似那鸟儿一般,就如那日,只一步,便敢跨出那悬崖之外…总觉着,若是那日未曾伸手拉她,指不定她便能背身双翅,海阔天空凭她飞去…

心下正自出神,忽又听她簇眉自语道:“这个不好,走那么多的路还不累死?还是舒舒坦坦的弄上一大堆的鹅绒垫子铺它个一屋一地,每日睡到自然醒最好!”

心内一阵哑然,皇上摇了摇头,朝那吊桥处走着,路过她身边儿时抬手在她头上一敲:“你这身子懒骨头,合该哪日睡了便不再起来。”

“能睡死最好,又不受罪、又轻生,还舒坦,这般的死法,妾身可是求之不得呢。”

药被小皇帝拿走了…罢了,拿都拿了。要是他不想还给自己,真叫自己毒发身亡的话…嗯,反正自己已经告诉他上回自己服药的日子了,要是他那日真个不想给自己解药,那干脆自己爬上那崖去,由打上头一跳,反倒落个干净,可不比那噬骨之痛要强上许多?。

想清楚了,日子自没那般难熬。

每日早上去小皇帝那里,跟他一同打着幌子或上山,或留在听雨阁中。下午回来好生休息,倒是自在得紧呢。

原本早先因着那回被小皇帝留饭,柳蔓月还当自己会暗中吃那三女的亏呢,却没想到,小皇帝战斗力太强,他一个人竟折腾的那三个都快爬不起来了,除了偶尔见面被酸上两句,那三个,竟连点排头都没找过自己的。

再加上离着中秋近了些,这会子三女的心思全被那八月十五赏月的事儿给勾去了,哪里还惦记得着柳蔓月?

便是打击得吐了血的减兰,也少不得拿出全副心思,只求能爬上龙床上方能不负阁主的期待呢——这般的期待,也未免太过变态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