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正麻乱的转着,就听着外头来人报,皇后娘娘到了。

第113章

许久没见着这位,众妃嫔们心里头皆好奇的得紧。那方良人因着平素就不显眼儿,便是许久没见,哪个也都说不上来她身上可有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可皇后娘娘却不同了,这位可是一入了宫,众人便是再不想瞧她,也要日日往她住处去的。

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裳,似是怕天冷,再伤着肚里的孩子,厚厚的裹了几层,可脸却瘦得只剩一把儿了,猛的一瞧,便似只是个架子,外头挑着一堆衣裳似的。

皇后那眼睛平素瞧着也不甚大,可今日猛的一看见了,果同小珠子说的一般,一张脸上就只剩下眼了,要是搁在没穿过来之前,这个模样去照那些个四十五度角的大头照倒是正合适。

屋子里头静了一静,瞧见皇后这般模样众人先是愣了下,才忙忙起身行礼,待皇后落坐,叫众人起身时,这才纷纷起来坐回各自座位。

“你肚子里头这个怕倒是个淘气的,这就折腾起你来了。”朱太妃笑盈盈的对皇后道。

听了这话,原本进门儿时板着的那张脸,也微微露出了点子笑意,冲朱太妃那里微微点头:“是呢,也不知道随了谁,才刚有它一个月的时候,就成天闹得我头疼。”

宋妃抬手拿着绢子在口鼻上轻掩了掩,挡住了后头那丝讥讽笑意。

朱太妃笑得挑起了眉毛:“皇上小时候便是个猴儿淘的,姐姐怀着他的时候可没少受罪呢,这孩子啊,定是随了他呢!”

皇后脸上那笑僵在了脸上,嘴角抽了几抽,那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眼中的笑意皆敛了下去,手攥成拳,指甲一下子掐到了肉里。

外头忽的传来了一声:“太后到…”

再听着太后人还没进屋儿,话声儿就传了进来:“哀家这里还没到,就听见你编排上我了。”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哪里敢啊!”朱妃笑着起身迎了下来,后头众妃嫔也纷纷起身,朝着太后那里行礼。

皇后人虽刚坐下,这会儿却不得不起身,身边儿的春雨忙上前一步,扶她起来。

“坐,你也快坐,你们有着身子,哪里折腾得起?”见了皇后心下先紧了一紧,又朝方良人那里瞧了瞧,太后这才心中宽慰了些个。

朱妃跟在太后身边儿,一路扶着她坐下,这才回了自己个儿的座位落坐。一路上垂着头,那眼里脸里亦带着股子忧伤意,也不知她是因着自己总怀不上身子,还是心忧太后的身子。

太后人亦瘦了,虽没皇后那般显眼儿,人却一下子老了许多。原本走路,不过叫身边儿伺候着的宫女做个样子虚扶一把,这会子可是真扶,那脚步亦带着点子蹒跚,坐下时胳膊腿的都使不上力气。

柳蔓月挑了挑眼睛,朝太后处看了过去,心下诧异,太后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哪里就老成这样?便是他们这些人这会子的寿命不长,可也不至于此啊?

这会儿可算是除了皇上外的人皆到了,朱太妃生日,虽不似太后皇上的那般隆重,可也热闹得紧。这会儿把养在京中的舞姬、歌姬尽宣了过来,宫上一时乐声袅袅,热闹非凡。

原本八月十五那回,众妃嫔便应有眼福,得以听听瞧瞧的,可偏生那日查出皇后同方良人有了身子,众人哪里还有赏月的心思?

听着曲儿,看着舞,若是没有那两位揣着包子的在,这后宫生活倒也圆满了。

众人正乐着,忽听到外头报,皇上到。这才想起,这才是宫中正主儿呢!怎的只顾着自己寻开心,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皇帝在这后宫中有多没存在感,如今可见一般,若不为着他的那根黄瓜,众妃嫔本也相安无处,可既然要争取怀得龙子,便不得不以皇上为目标,各自施展本事。

皇上进了门儿,那些正演着、唱的、弹着的,忙止了声儿,齐齐跪到地下,请皇上安。

众妃嫔们亦忙起身,连忙行礼。

这屋子里头,妃嫔中除了皇后、方良人外,身上穿的都不大多,这秋日相交之时,虽不能尽显身段,可难得瞧见皇上,哪个乐意把自己个儿穿的似个包子?

已经许久没闻着肉味儿的妃嫔们,一个个拿捏着嗓子,款款下蹲,把练了多日的模样摆了出来,管包只叫男人瞧上一眼,便定能叫他们走不动道儿。

奈何,皇上一眼没瞧,走到太后太妃面前行罢了礼,又献上自己个儿备着的礼物,道了声:“想必朕在这里,怪拘的慌,便不在这儿讨太妃的扰了。”

说罢,人便走了…

这就走了?

众妃嫔大眼瞪小眼,一个个脸上画的、身上穿的,哪个不是备了三五天才选定的?偏他只露了一面儿,人就走了?!这也太…

皇上同太后还有份面子情,同朱太妃这里,平素不过是看在太后面上,又因她伺候过先皇,不然,平素连独处的时候都不曾有。往年这会子不过送点子东西过来,连面儿都不带露的,今儿个能过来已是天大的脸面了。

那里皇上走了,下头众妃嫔连看那些舞呀歌儿的心思都没了,上头皇后听了皇上来了又走,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这会子忽的觉着也不知道是何处传来了股子花香气,闻了会儿,就觉着太阳那里“突突”的跳着,头又疼了起来。

“娘娘?!”守在身边儿的春雨见了,心下大惊,忙上前弯腰,掏出盒子不知何药,送到她鼻子底下叫她闻着,回回神儿。

可平素这药甚是管用,这个月间头几不再疼了,偏今儿个怎么闻都不得劲儿,头上就似要炸开了一般。

“可是身上不好?”太后见这边乱了起来,皱着眉头心下焦急了起来。

太妃那里忙道:“先送皇后到后头歇息会子,再宣太医进来!”若是旁人,有人在太妃生日上头这般折腾,便是真病,她也懒得理会,指不定还会找找麻烦。可这会儿头病的是皇后,偏她人又因怀着身子,足足养了这些日子的病,别还没出了头三个月,再叫她在自己这生日上头小产?那可就…

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把皇后送到后头歇息着,直到躺到床上,这才好了些个,合着眼睛睡在榻上。

春雨松了口气儿,退出屋儿去,叫小宫女回去取皇后这几日用的药,又叫人备上竹挑子,等略歇歇再抬她回去。

前头歌舞升平,后头皇后睡得昏昏沉沉的,几时醒,几时睡,梦里纷乱一片。不过略歇息了一会儿,乎的睁开了眼睛,脸上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打湿,伸着手就叫人。

春雨忙凑了过去,急急的宽慰着她,却听她话不成话,只乱叫着“别走!别走!别过来、别过来…”

“娘娘、娘娘!快醒醒!”忙摇着、拍着,好半晌,皇后才回过神来。

说是回过神来,可那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就不对劲儿,愣愣的看着春雨,忽一把抓上了她的手,声中带着丝嘶哑:“他是被害死的!被那昏君害死的!”

春雨身上一个激灵,忙抬了头朝大门那里瞧去,所幸,跟在身边儿的几个宫女此时都不在,打水的打水,回去取衣裳的取衣裳。这才回了头,急急道:“娘娘,这话不能乱说!”

“长老不是说了?告诉他们,备好,我要亲手…”

“娘娘!”春雨急得险些叫了起来,忙道,“您身子里头还有小主子呢!可不能乱动,不然孩子怎么办?孩子!”

提了孩子,皇后这才微微回了神儿,原本直着的眼睛也涣散了起来,冲她点了点头,再闭了眼睛,睡了下去。

春雨站在一旁,入宫前她就知道,入了宫中,指不定便是九死一生。可为着仙阁,这点子苦受了也就受了,都指望在死后入那极乐世界。可入了宫,见的多了、听的多了、经的多了。这几日又知道那位竟中了暗算,旁人犹可,被长老们糊弄几句,只当阁主行了仙法暂时离去,自没当一回事。

可她却知道些个首尾,这会儿瞧着,从小听的、见的、信得不能再信的,竟在她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

压着心头那些想头,皱了皱眉头,暗自牙,照自家主子现在这般模样,指不定这孩子还…便是保了下来,可她这脑子原本就性左,只怕等生了孩子后再好不了!

若阁主真真有神通,再回阁中也就罢了,可要是真真回不来了…

身上抖了抖,忙晃了晃头,听着外头打水的已回来了,这才转身迎去。

天色深沉,妃嫔们各自散去。

李才人跟在宋妃身边儿,抬手扶着她,前后跟着数个宫女太监,挑灯的挑灯,抱着东西的抱着东西。

“哼,倒便宜她了。”行到花皖坊边儿的池子边儿上,宋妃立在水边儿,忽的冷笑了一声儿,把藏在袖子里头的那个荷包丢进了水中,抬手紧了紧领口,转身儿朝花皖坊走去。李才人一路低着头,半字不敢接,自家这位主子,这性子越发的吓人,行动说笑中都带着股子阴森意,没了孩子…女人就只能便成这般了?若是自己一直怀不上呢?

第114章

又是几日过去,这几日天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柳蔓月偎在床边儿,懒懒的捧着本书打瞌睡。外头没日头可晒,室子里头黑漆漆的,便是这床边儿也瞧不见太多光亮。

外头白莹进屋儿,见她窝在床边儿,叫白香坐在脚边儿锤腿,那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儿。也就她现下这般的被皇上护在这处不起眼儿,小日子过得才轻松懒散,可瞧着那位的意思,早晚有一日要把自己服侍的这位提到明面儿去,到了那日,就她这性子可怎么活?再被那些个千百个心思的算计了怕是都不知道!

皇后那里瞧着怀相极是不好,前一阵是头疼,这几日又孕吐了起来,半口东西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害口得厉害,太医转着圈儿的请了一大圈儿,仍不见好。

虽知道那位肚子里头的定是保不住的,也容不得她生出来,可若是自家这位等有了身子…

想想,白莹只觉前路漆黑一片,怕是到时自己个儿便是有八个脑袋也防不住那些个明枪暗箭吧?

“主子,皇上差人来送信儿了,今儿晚上翻的是您的牌子。”

柳蔓月眼皮挑了挑,嘴嘟了起来,抬手掩着哈欠,好半晌方懒懒的道:“怎么又点我过去,这个月都第四回了吧?”

白莹嘴角扯了扯,要叫她升上去,又想叫她怀身子,可不得多点着点儿?虽不能似玉嫔那般的一连就是一个月,可到底也要叫她慢慢显在人前才是,这位竟还抱怨…

“唉,那日太妃过生日,幸亏有个皇后、方良人顶在前头,就这样儿她们还一个个拿着瞧杀父仇人的眼神看着我呢。”柳蔓月尤嫌不够打击白莹的,又抱怨了起来。

白香一副认真模样垂着腿,听了她这话,点头道:“可不是呢,这几日奴婢出门儿时,都被她们拦着,那一通的打听啊!奴婢自打入了宫,还没被她们围着这般打听过事儿呢。”

“那丫头这几日看住了,少叫她往外头跑。”柳蔓月伸着手朝外头点了点头,这两个丫头还好说,可白萱可是个大嘴巴,要是叫她一时口快,再把自己屋儿里摆的、用的、平素吃的、穿的,说个一二样儿出去,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这几日正叫她学着打络子呢,老实着呢。”白莹点头道,旁的抱怨抱怨也就罢了,自家主子不爱显摆这一桩倒是极好的。

趁着夜色还没降下,白莹白香就送着柳蔓月到了听雨阁。两个宫女到了后刚想似平素一般的离开,就见小珠子笑道:“皇上吩咐了,天晚,又冷,二位姑姑路上辛苦,且用些个热茶点心再回去。”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能叫皇上惦记着的,她们二人可是这后宫宫女中的头一份儿。白莹虽本就是皇上这边儿的人,可早先亦是见不着皇上的面儿。二人对视一眼,忙福了福,先谢过圣恩,这才随着一个小太监到了下人歇息的屋子里头用点心。

柳蔓月扫了一眼,她知道,这是想抬举自己才这般行事呢。不由得叹了口气儿,还真是麻烦,似以前那般不好么?

跟着小珠子上了楼,入了正屋儿,里头烤得暖暖的火盆儿当屋放着,进了门儿柳蔓月连皇上都没理会,就冲那炭火盆儿去了。

皇上见她一进来就烤手,哭笑不得的起身迎了过去:“手冷?朕帮你暖不好么?”

挑眼看向皇上那里,柳蔓月挤着脸眯着眼,露出个僵硬的笑来:“妾不是怕冷着皇上?”

“朕还嫌这屋子里头憋气呢。”皇上抓起她的手,双手揉搓着,眼里带着笑,“正说屋子里头火盆多,晚上再一动弹,可不就更热了?”

这话好没正行!忍不住的挑眼去瞪他,两手被他拉起,只瞧着自己,先是冲手上哈着气,再放到嘴边儿蹭着。

二人逗闹着,正要往床上逗呢,就听见外头脚步匆匆,小刘子上气不拉下气的道:“皇上,太后…太后那里似是不大好,叫您过去呢!”

皇上先是愣了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不大好?什么不好?太后虽说这些日子病着,可到底只是心病,哪里能真不好了?

不过四五十岁的人,竟就不好了?

柳蔓月亦愣了愣,转头看向皇上,见他发着呆,似傻了一般,忙抬手推了他一把:“去啊!”

皇上这才回过了神,先嘱咐她道:“你先歇着,若有什么我自会差人送过信儿来。”

柳蔓月点点头,给他取了衣裳换上,见他忙忙的下楼,这才坐在床边儿靠着,等着消息。

楼下白莹白香人还没走,忽听了这个消息,被小太监叫了上去,进屋去伺候柳蔓月。

皇上一路行色匆匆,便是再如何说,那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再怨她、恨她,亦抹不去自己是从她肚子里头钻出来的这件事儿。

平素气她、不搭理她都可,可独独猛一听说她身上不好,心里头就如水被煮沸了一般,起伏不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抬手往怀里头一个瓶子摸了摸,心中稍安,可脸色沉了下去,太后年纪尚轻,哪里就能突然不好了?莫不是饮食中被人动了手脚?

心沉着,一路朝着太后的和颐殿匆匆行去。

和颐殿里大多熄了灯,见皇上到了,一个个面露诧异。因正自心焦,也不待人通报,皇上就匆匆进去,直奔太后歇息的屋子。

门口守着的小宫女只来得急叫了声“皇上来了!”便不知要做些什么,一个个的站在门口直发愣。

“母后?!”冲进了屋子里头,见太后正自床上坐起,身上衣裳已换过了,这会子人已睡下,脸色虽不大好,可哪里看得出她“不好”来?

见皇上突然过来,进门儿还喊了声“母后”?!太后愣瞧着他,连身后刚披上的衣裳滑下去都不自知。

“皇上过来…所为何事?”

皇上亦愣了愣,心中忽猛的跳了几跳:“有人通报,说太后身体不适…”

太后愣亦住了:“哀家…没叫人过去啊?”

二人皆愣在这里,屋子里头暖暖的,一阵阵热浪合着香气飘来,叫人不心底下不由得一阵阵犯着困。

皇上心中紧了紧,眉头皱了起来,自觉不对,便想转身出去,口中道:“太后暂且安歇,朕去瞧瞧。”想着她一个人还独自在听雨阁里,哪里能放得下心去?自己显是被人钓了出来,可叫自己出来之人到底何意?

人一转身,忽的一阵头晕,心下大惊,鼻中钻进淡淡香气,心里头再犯起了懒来:“太后这里用的是何香?!”

“香?不过是一些安神…”话说到一半,太后亦觉得身上发酸发软,猛的回过神来,大惊道,“皇上快出去!”

分明二人皆中了伎俩,她竟叫自己先出去?

皇上心中一阵犯酸,本知道不应在此时想这些个,可这些年憋在心里头的话、那些个事儿,却不禁一一往外冒着。

身上愈发酸软了起来,皇上心内一阵犹豫,不知要先转过身去抱着太后出去,还是先夺步出屋。

“呵呵。”一声娇笑从门口儿传来,也没听着有人来报,远远的只听到了一些呼喊之时,似是乱做了一团。门上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人走了进来。

待见了进来那人,皇上眼睛不禁微眯了眯。

“太后同皇上母子情深,怎的不多坐坐?”朱太妃笑得嫣然如画,分明年纪同太后所差不多,偏带着股子说不出来的妖娆意,抬手理了理胸口的衣裳,再抬起头来瞧着太后同皇上。

“你下了何药?!”太后只觉身上无力,面露惊恐,厉声问道。

“不过是点子软筋散罢了,哪里有太后当日给先皇下的毒厉害呢?”朱太妃挑着眼睛,抬手掩口,做出了副笑意吟吟的模样来。

“你!”太后身上晃了晃,心内大震,来不急呵斥她,只忙抬头朝皇上那里看去。却见皇上正冷冷的盯着朱太妃,就似没听着这句话一般,心中再是一震,莫非…他竟知道不成?!

“哟,皇上果是少年英豪呢,没曾想,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竟没瞧出来?”朱太妃转头看着皇上,脸上故意露出几分讶然神色,却显是故做出来的。

“皇后有孕了,这便该轮到除去朕了?”分明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此时突遭黑手,却纹丝未动,脸上不惊不惧,就这样冷冷瞧着她。

朱太妃眉毛挑了挑,心中惊讶更甚,他知道先帝的死,倒不大稀奇,毕竟这么多年跟太后不和,只太后自己不愿意往那处想罢了,她在一边儿可是瞧得清楚呢。可如今已被自己下了药,竟还这般的镇定…

眼中暗了暗,脸上笑意更甚,忽的转过头去,吃惊的瞧着太后,讶道:“姐姐!怎么吐血了?!”

皇上心内一惊,不由得便转了头朝床上看去。忽觉背后风起,一股杀气朝自己袭来,抬腿便朝前一迈,身上虽酸软无力,却死咬着牙半转着身子,想要夺那人的兵器。

第115章

到底中了那厉害药物,又哪里使得上大劲?身子才转到一半,就觉得背上一凉,随即一痛…

那疼,让脑中一个激灵,再死咬了牙,反手去夺那人手中兵器。

太妃没想着,分明中了软筋散,他竟还能反手夺自己手中匕首,待回过了神,那刀已刺进自己胸口。

低头瞧了瞧身上的匕首,又抬头看了看皇上,抬手想去指他,却半丝力气也使不出,只喃喃道:“会…功夫?”

间中本当这小皇帝不学无术,便是这些日子忙着朝上之事,也不过是少年气胜,才勉强应付得上的。再没想过他竟身怀功夫,便只派了太妃过来动手,那些个有些个身手的只在宫中四处放火,随着太妃过来的也不过是些个没有功夫的宫女。

听着里头声音不对,被几个宫女绊住的小珠子等人再不犹豫,直冲了进来,正见皇上身上尽是鲜血,人倒在地上。

“有…药…”

听着皇上的声音,几个小太监机灵得紧,忙秉了呼吸,先把皇上抬了出去,又有两个进去把太后架了出来。

宫中已经是乱做了一团,鹤临园儿中处处皆是草木,这会儿冬日天寒,早已皆干枯起来,尽是见火就着的!四处火起,人人皆慌做了一团,没头苍蝇般的四散逃着。

背上血流如河,头中一阵晕似一阵,耳听着太后哭声,强抬起了头来,入眼的,本应是自小最为亲近之人,可偏偏却闹到了这番地步…

“皓儿、皓儿…你可不能弃我而去啊…母后除了你,再没旁人可倚靠了…”太后手脚无力,哭得肝肠寸断,她可亲手害死丈夫,却不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儿子死在自己前头。虽平素恨他不争气、恼他不听话,可到底是自己亲生出来的孩子儿,哪里能眼睁睁就见他去了呢?

嘴角挂上一丝无奈笑意,费力抬眼看了看太后,皇上开口低声道:“自父皇去后,母后还有何人可依?”

太后愣了下,似是没想着他会说出此语,嘴唇抖了抖,惨笑一声:“他自入了京,当了这皇上,后宫一日壮似一日,便是没明着点,暗着也抬举了不知多少宫女…夫妻早已离了心,他又不顺着他们的意…”

“所以你便要了他的性命,留下年幼好挟持的我吗?”眼前一阵阵涣散着,几个小太监在背后忙着给自己止血。

太后张了张口,再说不出话来。便是再为了他,自己也是亲手害了他父亲之人,可先皇就是不死,待他大了、懂事了,若再有了旁的皇子…

“父亲派人遍寻神医名药…只为给母后驱毒…那解百毒的钻心莲子…才刚刚送到园中…便…便为母后所害…”面前那人已一个变成了两个,影子不住左右摇晃着,皇上抬起手来,要往怀中摸去,当日那莲子一共得了两颗,一颗是皇上预备给太后的,另一个是给自己防身的…去年那会儿,给了她一颗,这会儿剩下的却还有一个。

手朝怀中伸着,刚到半路,人便失了神,昏了过去。

太后愣愣瞧着他,久久无语。

小珠子小安子等人对视了一眼,齐向太后道:“太后,此处危险,且随我们来吧。”

不管如何,她也是太后,皇上显是不愿她死的。这会儿宫中虽起了火,可自保还是能够的,必要先找个妥当之处藏起身来才是。

被几人扶着、背着,太后一路上懵懵懂懂,这路似是去往听雨阁的路,可她此时哪有心去管这些?心神全在皇上适才说的话上头了。

无病无灾的,他怎么会为自己去寻那解百毒的药?他又如何知道自己中着那毒?新入阁的那些个年轻女子不知,太后却是尽知的,自己入阁时吃的那药乃是毒药,需得每年服上两回解药才能延些寿命。

莫非,他是知道了这事,才为自己去寻解药的?!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明知道自己是阁中暗子,还封自己为后?!怎么可能还为自己去寻解药?!

“珠儿,有朝一日本王若得了这天下,你便是那母仪天下的!”

“那些不过是取乐的,你若不喜欢,朕再不碰她们可好?”

“她是你的妹妹,不是你接进宫来叫她与你一并伺候朕的?”

眼前再模糊一片,到底错的是谁?如今这番情景,到底是如何才变成这翻模样的?!

转过头去,边上那树已被火引着,远处传来喊杀声…是了,定是他们,见皇上再不听话,又因阁主去了,宁可再扶个新皇登基,管他是打哪个肚子里头出来的?只要说是皇后出的,便成了呢,且自己那会儿已生了皓儿…

皇后…仙阁…

眼中忽的一亮,是了…是他们…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