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喝了几口汤,又用了点子干粮,避到了一侧,头上带着帷帽等着王太医进来给皇上听诊。她虽不介意这些,也不怕见着男人,但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妃嫔,再加上这张惹祸的脸孔,现今又算是逃着命的,若是能少见人还是少见人的好,不然,别等他人也醒了,自己也不知道要折腾到何处去了呢。

王太医皱着眉头诊罢了脉,便侧身退到了门口儿,柳蔓月方问道:“如何?”

“脉象还算平稳,怕是路上颠簸,人这才连着三日还没醒来。”皇上这剑中的虽凶险些,可若好好将养些日子,凭着皇宫中的极品药材,只要不叫人动了手脚算然能养回来。可如今人在路上,便是带着的药材再好,也禁不住如此折腾啊。

微沉吟了会子,柳蔓月方道:“先出了这片,到底离京城近了些,待出了惠县再慢慢行走。”

王太医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一勺一勺的往皇上口中送着药,倒还好,他倒是吃的进去。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虽因疼着冒了点子汗,可到底身上没发烫,应无大碍。

孙贵那里一离了王太医处,便亲去发了封鹞子信,人又转回来一路上护送着,再加上那四周骑马随行的宫中护卫,虽退了那身儿装扮,身上气势仍在,眼力见儿也是有的,但凡有些个宵小便是想打这三辆车子的主意,也以为这不知是哪里找来的镖局师傅,没人敢暗中算计。

一行又是五六日,方出了这惠县。柳蔓月身上几散了架子,连眼圈儿都熬得凹了下去,却半个字也没说过。白莹白香一旁细心服侍,可她连腿都不叫锤,只怕再有何动作扰得皇上睡不好。

“夫人,已出了惠县了,赵大人说路上能慢着些个了,待过两日到了前面县城歇息两日再自上路。”小安子在门口低声向里头说道。

“嗯,大伙儿也都辛苦了,到时好生歇息一回。”说罢,柳蔓月合着眼睛,把头靠在身后的木头板子上面儿,又道,“咱们带的银票,若是能换便换上几张,路上别委屈了大家,都好生歇息两日。”

“是。”小安子听她没旁的吩咐,这才退了下去。

听说总算是能慢点子了,白莹那里方松了口气。这些日她强撑着,身上架子都快散了,可眼见着连自家主子都没叫苦,她便也咬紧了牙关不敢吭声。

这会儿脑中忽的想起白萱那丫头,若是她在,就是不敢当着主子的面儿说,背后也能嘀咕几句吧?打着心疼主子的主意,偷偷的跟小珠子他们嘀咕只怕也少不了。再看看那边儿坐着的白香,这丫头的直性子倒是极好的,主子不叫添麻烦,她便决计不哼声,竟连半句苦都没说过,只是那脸上的疲惫,掩也掩不住。

“还好这回同来的是你呢。”

见白莹瞧着自己,脸上带着丝笑的说着这话,白香一头雾水,全然不解她的意思。

“夫人!”外头忽的传来赵统领那急急的声音,把柳蔓月从瞌睡中一下子惊醒了。

人醒了过来,先是低头去看身边儿睡着的小皇帝,抬手摸了摸,脸上是温的、鼻子里头的气息也与寻常无二,这才松了口气。回过了神儿后方朝外头看去:“何事?”

“似有大批的马队过来…听着,似是军队一般…”

“北面?”柳蔓月眉头一挑,疑声问道。

赵统领咽了咽口水,嗓子里头有些发紧:“…南面…”

柳蔓月脑中一片木然,再低头瞧了瞧身侧的睡着的小皇帝。若是北面,那便是接应的人马,若是南面…

“可要先避避?”

听着外头赵统领的声音,柳蔓月苦笑一声:“还如何避?这里四面不见山,这会子更连片林子草丛都不见,等他们来吧。”

已尽力逃了这些日子,这会子却还是被他们追上了。遣着大队的人马过来,怕是已经抱上了不死不休的想头。

抬了手,摸了摸怀里头藏着的防身匕首,垂着眼眸看着正自熟睡的那人。走了这么远,还是被他们追上了…罢了,若能拼上一命换回几命那就是赚了。

又伸出双手放在他脸上摩挲着,便是死,也不能叫你落到他们手中…

“白香,看住炭盆儿。”

白香听到这话愣了一愣,转头朝一旁的炭火盆儿看了过去,虽不解其意,却也点了点头。

白莹只觉得似是不对,可却没想通她说这话到底是何意。后有追兵,自己只能尽力一拼,拿这命抵了,也便圆了这场主仆之情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是柳蔓月几人也能听着那宛若天边响雷一般的动静,直震得地动山摇。

众人皆沉了脸色,把几辆马车围在中间儿,摆出阵形,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眼见远处人马越来越近,待能瞧清楚马背上人的装束时,赵统领不由得诧异起来,转头看向身边儿的几个护卫,众人也是皆露惊诧之色——来人,身上竟穿着大恒军中服饰?他们,竟策反了何处的军队不成?!

便是四方驻军,若无皇帝手谕、军符,亦是不能调动的,除非哪方大员养的私军想起兵造反!

正愣着,孙贵那边忽的策马前行,迎着过来的那些个人过去,更是叫众人心中一揪,这人要是暗通了京中,倒也难怪会被他们追上…

正想着,孙贵已远远的迎着了那些个人,同前面带队的两位将军打扮的人说着几句话,就见众人齐齐抬头,朝这里看来,再又策马前行,向着这处过来了。

行到车前二三十丈远,众将官齐齐下马,跪地高乎:“臣等救驾来迟,皇上万岁、万万岁。”

攥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听了这万众一乎,柳蔓月心中一阵愕然,眉头皱了皱,挑开窗子往外瞧去。远的看不清,近的却看见了孙贵便在那队跪着的人马当中,忽然起了身子,一手抓过放在边儿上的帷帽戴在头上,转身走了出去。

“来者何人?”

众护卫愣神之际,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女子的问话声音,自知是柳美人。出宫那会子便被她那果决唬了一唬,这会儿见她竟还能出来问话,声中连颤意都不带分毫,不由得心中惭愧。众人适才见被人追上,已皆生出了必死之念,被他们这忽的一跪皆弄得有些个发愣,竟还没她反应得快。

“臣,孙秀芨,奉皇上之命调兵进京拦截胡国奸细歹人,只因隐藏行迹绕开了大道,没能迎上圣驾,接了孙贵书信方绕道前行,救驾来迟,还望皇上赎罪。”当头那人一身铠甲,声音清朗,听着却似是个少年郎,倒不似那三五十岁的老将,让柳蔓月挑了挑眉头。

第119章

“皇上正在车内歇息,众位将军辛苦,请先起吧,稍作歇息再行谋定。”

旁人不知,那带头的二位却听孙贵说了,知道皇上逃出宫中之时身中匕首,这会儿还没醒来。柳蔓月如此说话显是为稳定军心,挑眼朝柳蔓月处扫了一眼,见她身穿蓝布棉裙,头戴帷帽,虽瞧不见模样,人却端端正正的立在那里,分毫不动。

那孙将军听命起身,朝后传令,军中众人原地歇息。

安置罢了军中将领,那孙将军才带着身边那人一同朝马车处走来。人低着头时还不显,这会儿一抬起头来,柳蔓月才愣然发现,孙将军同身边儿那个人竟生得一模一样?只是孙将军相貌更威严些个,双唇紧紧抿着,脸上带着丝凛冽神色,而另一人则脸上带着丝淡淡笑意,眼睛好奇的朝柳蔓月处打量过来,并不避嫌。

这二人不光生得一般模样,且竟还有三分长得像…小皇帝?

正愣神之间,就听另一个道:“皇兄呢?”

皇兄?!

又是愣了一愣,皇兄?皇上还有…兄弟?

要是换做旁的皇帝,有几个兄弟很正常。可小皇帝却是连个姐妹都没有,哪里来得“兄弟”?当年战乱之时,原本居于京中的皇帝身亡,连同那一支的兄弟姐妹皆亡于东、南二王之手。后头西定王打入京中,又与这二王征战多年,这二王之后更是半只血脉没留。至于那北严王更是早在战乱之前便死了,又是龙阳之好,妃都没娶,又哪里又留下后了?

柳蔓月愣住,连同赵统领王太医人也愣住了,他们于这些个政事比柳蔓月更清楚些个,自是知道皇帝哪里来得兄弟?可这二人…莫非是叫错了?叫的乃是“黄兄”不成?

孙贵上前一步,朝众人道:“这二位乃是我家小主人。”

小主人?所以孙贵姓孙…

“不知二位同皇上是?”柳蔓月开口,将众人心中疑虑道出。

那孙将军微微躬身:“在下乃是严王之子孙秀芨,这位是胞弟孙秀芅,吾等奉父亲之命,入大恒助皇上清除内乱。”

那个龙阳王爷竟有儿子?!且…看这二人的年岁,似与小皇帝相仿,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出生之时,怕就是战乱那会子…莫非,假死?!

心中一阵恍然,怪道呢,只怕龙阳也好、死了也罢,都是那个王爷打出来的幌子,倒也是,这天下又不是哪个都想坐的。不想坐的避开正中间儿的战乱,避开大恒倒也寻常,只别碍了坐上皇位人的眼,就没人去找他们的事儿。

微点了点头,这位王爷到底是如何想的、要如何形事,柳蔓月这会子皆没心思去管,刚道了声儿:“辛苦二位千里奔波…”

就听着后头车上道:“主子,皇上醒了!”

心中猛的一震,人在原地就晃了两晃,唬得跟在一边儿的小安子一大跳,刚要抬手去扶,就见她人一转身儿跌跌撞撞的钻回了车中。

外头孙家二位将军愣了一愣,倒也没在意她这失态模样,等在车外。

听动静,里头应还有女子,虽是宫女,到底男女授受不亲,这会子进去也不方便。还是等她们避开再进去面见小皇帝为好。

里头那人眉头锁着,脸色苍白,眼睛只微微张开。见帘子动了动,这才顺着那蓝棉布的裙杉缓缓往上瞧着,还没等他瞧清人呢,那人就一下子跪坐了下来,双手死死的环着自己,只觉出她那软若无骨的身上微微抖着。

“不…怕…”她头上戴着那帷帽,尖尖的下巴从下头看着时隐时现的,手动了动,想去拍拍她的肩头,却半细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拿气拱出两个字儿来。

“快些养好了身子,妾便不怕了。”声儿中带着囊声儿,柳蔓月吸了吸鼻子,这才缓过了点子神儿,忙道,“外头有二位将军,说是严王之子,姓孙的…”孙,公孙…可不就是他家的人么?不过披了层马甲罢了,“皇上可要略见一面?”若是旁事尤可,可听说那二位乃是过来帮忙的,这会子已不能算是大恒之人,哪里能慢待得?

皇上微微合了合眼,缓缓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辛苦…便是辛苦,也总比眼睁睁的看你去了要好。

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除了那惨白色再无其他,更没那回光返照的意思,这才松了心,便想起身。

这一动,头也晕了、腿也酸了,竟险些朝后头仰去。那边白莹手快,忙伸手扶住,同白香一起,一左一右的把她架了出去。

“适才失礼,还望二位将军见谅,皇上醒过来了,在里面等着二位。”略道了声歉,二白就扶着柳蔓月朝那边那辆王家女眷的车子走去。

一连折腾了小十日,柳蔓月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这会子小皇帝可算是醒了,她入了王家那处车子,人就昏睡了过去,一觉,竟足足睡了两日。

那车上有小珠子小安子几个伺候惯了的服侍,这边有白香白莹两个照料,外头大军得了皇上圣命,向西行了二里地,安营扎寨休养生息。

休养是休养小皇帝的身子,同累快了的柳蔓月等人,那些军中正值壮年汉子们哪里用得着歇息?只在四周安置稳妥,便日日操练外加打探京中境况。

又是七八日的功夫,柳蔓月歇息过来了,那边的小皇帝精神头也足了起来,再过去时,便听着了点子消息。

太后太妃均亡于那场大火之中,没能救出来。逃出来的人此时已回了京城,京中这会子已然发国丧,道皇帝驾崩,亡于大火之中,所幸,皇后同方良人肚中都有了子嗣,太医诊脉,道皇后肚中的必是男孩儿,这才将将稳住民心。

朝中上下、澜河士子,虽没人明言,却皆暗地里道:小皇帝无道,天欲他其,他——便亡了。

这些个都是寻常人家便能打听着的消息,另外一些个消息却非是人尽皆知。

那日鹤临园中,活着出来的宫妃十之一二,宋妃人虽出来了,脸上、身上却烧伤大片了,容貌已毁,人也疯疯颠颠的。

宋大人家眷欲见自家女儿,却被刘家百般阻拦,一怒之下,趁着刘家人还没入了京,便想锁了城门,只道其要造反,与刘家斗了起来。没过二日,被刘家之人带着的那高鼻梁深脸孔的军队反杀了进去,宋大人被人安插了个造反的罪名,被直接丢进大牢,上吊自尽了,宋妃自也被安置到了冷宫之中享清福去了。

家中亲眷具被发配流放,宋家附庸门人也作鸟兽散,只那些个脱不开身的不得已,只能一遭赴死。

刘家因有个皇后待产,一时如日中天,便是皇后没能生出儿子来,那方良人也是有孕的,她能出个儿子,想必亦能被刘家拿捏住。皇宫里外,皆被刘家把持住了,虽亦有那不服之人,亦大多低头避祸,连早先皇帝得用的那何邝、邓思等人,这会子也被一撸到底,连上朝站班的机会全无,只能避在家中,偶尔同士林好友遇上,亦无人敢议朝中大事。

“皇上预备着何时回京?”手中拿着药膏子,在他背上伤口处细细涂抹,柳蔓月轻声问道。

“让他们闹,闹够了、清够了…”皇上上身赤裸的趴在车中,原本闭着双眼,忍着背上刺痛,这会儿双眼猛的睁了开来,冷笑一声,“就该朕回去清理了!”

手微顿了顿,柳蔓月挑眼道:“皇上不怕他们把这些个事儿做死做实了?”

皇上淡淡一笑,侧了侧脸,朝她瞧去:“怕什么?知道朕为何这会子不急着动么?”

“不是因着这伤?”把手中药膏涂毕,又拿了布条子过来,叫他起身,给他细细的裹着。

“伤怕什么?”皇上摇了摇头,虽唇上、脸上仍没什么血色,这可会儿精神头儿已经好了甚多,“他们人在京中,这会子必是急着清理政敌,且他们的政敌…呵呵,便就是那些个平素不听使唤的,两边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等他们打够了、闹够了,朕再回去把他们清出去,不是正便宜了朕?”

“可皇上不怕他们顺手把您得用的那些个也清了?”

听她如此问,皇上笑着抬手在她鼻子上头一剐:“前几日朕醒来后便传信给邓思他们,叫他们老实本分,莫要惹麻烦,这些日子保住性命、保住学院便是大功一件。”说着,又皱着眉头,一点点的蹭着,叫柳蔓月扶着再趴回了被褥上头,“他们无事,朕便不怕,朝中上下早就烂透了,若要收拾,哪里是一时半会儿收拾得了的?若动,倒怕他们因此结党逼宫。这回倒巧,朕虽中了一刀,可这刀中的倒好!他们手中无兵无权,御林军也不过因着找不着朕暂时听命于他们,朕手中虎符玉玺皆在,人又没事,且还有大军随行…哼哼。”

第120章

听他笑得怪渗人的,柳蔓月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合着你这一刀中的还是大功一件了?妾可嫌它难看,快点子好了就给你一把揭下去!”

“你舍得?”他侧着脸,冲柳蔓月挑了挑眉头。

“有何舍不得的?”柳蔓月亦把眉头挑了回去,“这般难看,自要揭了去!”说着,那手还做了个揭的模样。

伸手握住她那柔荑,这几日间竟觉着有点子粗糙了,心中心疼,眼中自然带了出来:“待朕伤好了再收拾你,这几日只得暂时叫你欺负着了。”

这话叫柳蔓月忍不住掩口一笑,便要起身去倒茶,人刚一动身,就觉得头中一阵眩晕,又坐了回来。

“怎的了?!”皇上一惊,忍不住便欲起身扶她,身上刚一用力,就觉着背后撕裂般的疼痛。

“没事,你好生躺着,不过是头晕。”忙把他按下,柳蔓月笑着摇头道,“许是这车坐得颠簸,早就有点子晕呢。”

“早就?”皇上可没依着他,高声宣了王太医过来,必要给她听了脉的。

一手捻着胡须,一边皱着眉头,听罢了左手听右手,好半晌方松了口气,道:“皇上,柳贵人应是有了。”

“有了?”皇上一愣,诧异抬头朝柳蔓月瞧去,她头上带帷帽,却显是亦吓了一跳,亦朝他这头转过了脸来。

“是。”王太医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冲皇上道,“上回皇上醒时柳贵人便晕了一回,臣听脉时虽觉着有几分像,却又怕是车马劳顿,再误诊了,只吩咐二位姑姑细心照料,等柳贵人身子稳妥了些时再细细听来。今日听来,定是有了。”说着,便细瞧着皇上的神色,之前在宫中之时,皇上听说皇后、方良人有了身子时,那脸上气得是铁青一片,他只怕这会儿也是如此,再惹得伤口出了何毛病,这才前几日时没敢声张。

“有…了…”皇上仍愣愣的,念叨了一句,脸上方冒出了笑意,转头瞧着坐在边儿上的柳蔓月大笑了起来,拿手在腿上拍着,又看向王太医,“辛苦王太医了,小珠子,传朕的话,柳美人有喜,犒赏三军!”

看来这回皇上是真心喜欢的,王太医这才长出了口气,忙躬身退下。

抬手拉着她的柔荑,见她还自出神,不禁笑道:“怎的?要生朕的孩儿,怕成这般?”

柳蔓月转过头来,神情间仍是带着副愣愣的模样,瞧着就跟那白香发傻时似的,低了头,拿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肚子:“妾只是想…要是晚上几个月便好了…”

这会子人还在逃命之时,它忽就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倒真真是个会惹麻烦的呢。

“也不知是男是女…”

听她嘀咕着,皇上大声笑了起来,却不想牵动了伤处,又倒抽着凉气,脸上笑意不减:“若是女儿咱们便再生!若是儿子,便是太子!”

手微抖了抖,抬眼朝他看去,心中不知是喜是忧,他这话便是应承自己了,在他心里、身边,自己都是独一份的,这天大的福气…未来的天下,这孩子…能担得起么?

“宫中…”

“宫中之事你莫要担心,那刘氏也好,方氏也罢,早晚都是要去的。”这话皇上说时脸上神色淡淡的,只因她肚子里头还有个没出世的孩子,才没敢说得太过直白,瞧着她的肚子,又不禁笑了起来,“朕倒觉着他来得巧得紧呢,这几个月朕要养伤,他就可巧来了,朕正好安心养伤,倒不怕这些日子冷落了你…”

想骂他声流氓,抿了抿嘴唇忍了回去,只拿眼斜了他一眼,又不禁往肚子上面看了去,心中温暖一片,虽人还在荒郊野外,没能回到京中安稳歇息,可到底有了身子,心中便似彻底的安了下来一般,再不似早先一般的忐忑担忧了。

“待过了这三个月,等你胎稳了,等朕不必怕每日耗神了,咱们便拿回咱们的那些个东西!”

大雪纷飞,京中正北,皇宫之中御花园里头,皇后身穿着一件粉色裙杉,外头罩着鹅黄色的斗篷,坐在湖边,垂着头,脸上绽着娇艳欲滴的笑容,分明坐在寒风之中,却恍若不觉一般。

一手扶在腰后,一手放在腹上,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嘀嘀咕咕的道:“孩子儿啊,那日,娘与你父亲在一处时,穿的便是这一身呢…好看么?必是好看得呢…他那日真个疼惜为娘的呢,足足要了娘两回呢…”

远远的,几个小宫女站在风中瑟瑟发抖,拿眼睛不时往皇后那处看去。一个机灵点的,拉了拉边儿上春雨的衣角:“春雨姐姐,下大雪了,娘娘她…”

“知道。”春雨脸上带着几份哀愁,轻轻走到皇后身边儿,低声道,“娘娘,下雪了,天气冷了,咱们回吧?”

“…宝贝儿,你父亲去了何处?怎么也不回来瞧瞧咱们呢…”

春雨忍不住叹息一声,皇后…真真疯了。

自打那日鹤临园中起火,出了园子,她就死站在车上,两眼发亮的瞧着那满天的大火直冲九霄,站在车边儿上笑得张狂吓人,几个不是阁中的小宫女吓得抖成一团,回京中被堵着嘴活活打死了。

旁的能进身服侍的也都彻底的换了,这会子的都知道厉害,没哪个敢出去乱说乱走…

所幸,这回回京的宫妃已没几个了,便是那些宫女太监也省不到几个了,大多都亡于那场大火之中,剩下的…

想着,身上又抖了一抖。这宫中除了她、皇后、方良人外,剩下的阁中暗子、妃嫔,竟…都死了。

十一月间那几日,宫中连着死了数个妃嫔、宫女。等她知道信儿时也没大在意,只当是知道了什么消息被灭了口了。可同在皇后这处伺候着的那几个,也一大早起来,双手卡着脖子,两眼瞪得直直的,就这么死在了床上,这可是她亲眼所见的!

忽的想起,之前刘丞相送进的那驻颜丹,自己只因吃惯了,便立时用了,皇后的也是她服侍着吃下的,可与自己同屋那夏蝉却因那几日胃口不适,并没及时服用,那些低位的宫女间的暗子,偶尔听说,也并没得着,说是要晚上几日,可她们却都!

身上由骨子里头冒出一股子寒意来,叫春雨直打了几个寒战,抬起眼来,死咬着牙齿,低声道:“娘娘,下雪了,您肚子里的小皇子喊冷呢。”

早先不管说什么、劝什么,皇后只不管,一味坐在那边面带诡异笑容,不时低语着,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可这会儿听了这话,才愣愣抬头,朝春雨笑了一笑:“他冷了?”

春雨忙点头:“他冷了!”

见皇后娘娘总算起了身子,那些个宫女太监才长松了一口气,皇后分明脑子已经…可偏又不敢碰她、劝她,只怕再一个不小心叫肚子里那位有个好歹,这会儿见她起来才眼带感激的朝春雨瞧去——还得说是皇后身边儿的大宫女,最是能劝住的!

大年三十,本是万家团圆和乐之日,这一日,京中老少因着国丧不敢相庆,却也各自于家中团圆围坐,过几日虽不敢大聚,小聚、偶尔走个亲戚亦是寻常。

几位翰林院同僚晌午之时坐于一处正当值,虽是当值,可这日哪有那些个事儿要办?皆坐于一处倒上茶水磨牙唠嗑。

一个道:“何兄这次可算是…失策啊,莫说早早的就投了那许思承,但是瞧不惯那位…只两不帮的,似咱们这般,好歹这会儿还当值呢!”

“可不是?”另一个摇头晃脑,“他同邓思一门心思只盼着能抱住那位大腿,可怎么说那位年岁也太轻些…唉,偏又是个褔薄的,就同先…一般。”

“仔细!”一个朝外头瞧了瞧,见无人,这才瞪了那人一眼,“这处也是能乱说话的所在?”

那人却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怕什么!说句大不敬的,以后这江山呐…就要改性刘了。”

几人默默不语,半晌,一个方叹道:“可不是?那何邓二人都不敢在京中过节,跑到京郊庄子上头避嫌去了,一住便是两个月。等他们再回来啊…早就物是人非了,便是上头不记得他们了,又往哪里钻营去?”

“唉…”

正叹着,忽听远处乱做一团,不知哪处敲锣打鼓的一般,又似有人众声齐叫嚷一样。几个皆是一愣,今年这大年之日,不是禁放炮仗禁舞龙点灯的么?怎么忽的热闹起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几个翰林朝外头走去,点了两个伺候的小子出去打探,没一会儿,外头喧闹声更重,听着似还有铁甲踏地的声响一般,只把几人脸色吓得铁青,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出声。

“打、打、打进来啦!!”那小厮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手指着外头直倒大气。

“什么打进来了?!”听动静便知是有了大事,这会子几人只自担忧,不知是哪里的兵变,牵不牵连得着他们。

“不、不、不知道。”

“打的是何人的旗帜?”

“不、不、不识得。”那小厮连连摇头。

这一问三不知的,把这几个士子皆气得直翻白眼儿:“那姓什么?总有个旗子吧?!”

“哦、哦、这个有!”那小厮这才点头,他既在此处当值,自多少也识得些个字的,“姓孙!”

这朝廷之中,还有姓孙的守边大吏?几人先是暗自纳闷,没一会儿才想起——此处可是朝廷中的翰林院,军队若够凶猛威武的,早晚定能打进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