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铁蹄声轰响震天,宛若天兵降临。所幸,这两日正值新春,家家户户皆守在各自家中。听着敌袭的动静,除了那些个正在外头的、衙门里头当值的,这会子听着了动静具大门紧闭,只敢躲在门缝中偷偷张望,但凡有点子不好,就跑回家中死闭着门,任外头哪个招呼也决不打开半丝。

街道间,本有那城防的军队驻守,却势如破竹一般,一下子便被人攻进了城中。这些个不知由打何处攻过来的军队直奔皇城之外,一个英武非凡的将军立在城门口,手持皇上圣旨宣读,里头那些个驻守的皆面面相觑,不知是真是假。

刘大人听着动静时人已经入了宫中,这会子调兵遣将的正预一战,却听得喊杀声忽的传了进来,宫门竟就这么破了?!

皇城之中多有暗道,皇帝这处知道,他们阁中亦是知道的。赵大人本就是统领皇上近卫之首,只一露面,再持了皇上的兵符,那些个原本就没闹清楚之前鹤临园儿中之事的留京护卫们,自当立即反水。

虽有阁中暗自差遣的,可既见着大势已去,哪里还予以抵抗?

皇城之中喊杀声响了足有二三个时辰方渐渐静了下去,城中再被这新入京的军队按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这刚刚易主了还没到三个月的京城,再度回到了小皇帝的手中。

早先同刘家争斗之时,朝中便去了一小部分的官员,这会子刘家再一倒,那些个见势不妙、同小皇帝本就不和的,干脆一咬牙,携着家眷偷偷离京,趁着那些个不知何处来的军队打进皇城之时偷跑了出去。

寻常百姓自只躲在自家,一大家子围在屋子里头脸色惨白的念着佛。坐在位子上的到底是哪个,同他们的关系不大,这来回一换,只别牵连到自家人身上便好,旁的…谁乐意坐谁便去做罢!

马蹄声声,京中内外森严无比,半点儿没那过年过节的气氛。街道上冷冷清清,再没半个人往来行走,都蹲在各处不敢动弹。

外头入了城的到底是哪一伙儿人?又能在此处呆上多久?京中之人哪个也说不好。只知道,早先听说鹤临园儿里头走水,那一晚便将那美轮美奂的世外仙境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后头,京中护城的卫兵先是在那宋大人等人的力主之下戒严了两日,可那刘大人带着兵杀了回来,一把就教宋大人等人关的关、杀的杀。

那两日街道上头还能瞧见满是大胡子、面目深邃的西北胡人,暗中听说,西北那边儿割去了大半的丰腴草场,又是送钱、又是送珠宝美女的。这些个胡人刚走,这会儿竟又被不知什么人打了进来,天晓得他们能待多久?后头可还有旁人等着分一杯羹?

又过了两日,城中戒严稍稍松了点子,那些缩在家中装死的大臣们这方才得着了个消息,这回打回来的——竟就是皇上本人!

之前刘大人那系于朝上如何强势,众人皆是看在眼中的,要说鹤临园儿中那事与他没关系?众人心里先就是不信的。而这一回,皇上竟反手杀了个回马枪?!

莫说上头官员,下头百姓间也是纳罕得紧,更有些个消息言道,说这个皇帝是假的,真的,早死了!刘家,同现在的这入了京的哪个也不是好东西!

这偷梁换柱之事不易办,信得人也少些,可却难保下头没人嚼这等舌头。

二日后,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乘舆缓行,竟是皇上归京了。

心中虽半信半疑的,离得远远的瞧了一眼,虽人在车中看不太清楚,可瞧着去甚似!再见后头那些个骑马随行护驾的,自是赵统领等人,及听雨阁近身伺候的大小太监,再有那邓、何二人跟在队中,并一众书生打扮的随在后头,便是那心中疑虑的,这会儿亦再没疑惑了。

怪道那二人躲出京中了!他们定是早就知道皇上没事儿,早早跑出去伴驾!这一回来,那天大的功劳自等着他们呢!

“没找到?”侧殿之中,皇上脸上还带着二分憔悴之意,斜靠在榻下,向下头跪着的赵统领等人问道。

“回皇上的话,那日杀回宫中,便没看着那刘家数人,刘皇后、方良人等人也不见了…”

“旁的呢?”自己久没回京中,又早知道他们阁中知晓了京中暗道,这些年间,找些个由头把这里暗道摸清,再多弄出两条来也是有的。这回反杀回来,估摸未必能全部拿下,只是…这三个一个都没抓住,倒是叫人没想着。

“旁的…”赵统领微微挑眼,扫了皇上一眼,沉声道,“几位公公清点过了,宫中除了五位低位采女外,皆…十一月间,宫中陆续死了一些宫女、妃嫔,死状皆是一般的模样,脸色发青、口舌外突,应都是死于那阁中毒发。后来,似乎是因着那皇后脑子已不清楚了,怕走漏的消息,又把原本的一些爱走动打听的妃嫔暗中处死,只剩下那五个不打眼的,这会儿皆住在偏远的院子里头。”

“嗯。”皇上半垂着眼睛,只哼了一声儿,脸上并无意外之意,更有没有气恼神色。本就觉着那些个女子碍事,正愁不知如何处理,没成想,阁中那些人倒帮他省了事呢。修长的手指在把手上头轻轻敲着,“你先下去,派人四处查探,看那些人跑到了何处。或是北面倒不必怕,只一个西北胡国处,一个南面,这两处最最紧要,他们带着两个孕妇,除非不顾及她们肚子里头的孩子,再走不快。”

“是!”赵统领抬手抱拳,躬身退下。

再进来几个大臣,这会儿皇上抬手朝着四周点了点:“宫中四下里都是他们挖的暗道鼠洞,如何还能住得人?这会子鹤临园儿也被他们一把火点着了。你们定个章程出来,新建皇宫。”

“这…”几位大臣低头左右瞧了几眼,心中忐忑。以往这事,想要劝阻皇上,还能拉上几个权臣同奏,可这会子,那些个人死的死、跑的跑,哪里还能找的着?

一个咬牙道:“启禀皇上,户部因叛军之故多有亏空,这会要建宫殿,恐怕…恐怕…”

“没银子?”皇上嘴角挑了起来,双眼眯着,“正好,朕这里存的倒是有点子,想必是够用的。那新殿往北迁个四五里地,不必太大,里头宫殿房屋也不必多,只一个,新巧舒坦便好,回头你们寻人画几副草图承上来,朕选过了你们便去支银子。”

听皇上如此说了,几个忙忙下跪,心中稍安,既然皇上有银子,那便好办了。

“对了,户部亏空…小珠子,记下了,一会儿找刑部的人过来,陪同几位大人好好查查,看看这几日乱着,可有人浑水摸鱼。”户部亏空,这是早有的事儿了,之前便是想查也查不得,更不能轻易去碰,这会儿正好清理。

所幸,这回孙家二位少将军带兵进来的突然,一下子便把局势稳定了,直查抄了刘家的园子,并几户刘家党羽,之前宋家倒台时查抄出来的那些个银子,自然流入这些人手中,皆是肥得流油的,皇上哪里还会客气?自要纳入囊中,别说修个宫殿,就是再建两个鹤临园儿也是足富裕!

又宣了几个礼部之人进来,皇上只吩咐了句:“皇后刘氏弑君不轨,今已废除。美人柳氏温柔贤良,于乱军之中护驾左右,不离不弃,又孕有皇子,封为皇后执掌六宫,待国丧一过,便予封后大典,昭告天下!”——

“主子——!!”人刚带来,白萱看见座上之人竟是柳蔓月,两眼瞪得浑圆,立时两眼发酸的就扑了过来,被白莹唬得一把拦住了她,白香也忙忙上前抱住,不叫她往柳蔓月身上扑去。

“呆丫头!没瞧见主子的肚子么?这一扑,再叫主子动了胎气,看皇上不拿了你!”数月没见,便是白莹再瞧了这白萱心里头亦是直犯酸,口中呵斥着,眼中也不禁冒出了泪来。

白萱哭得上看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直打着嗝:“主、主子…奴婢还以为…主子福大、命大…奴、奴婢还以为再见不着您了呢!”

见了这丫头平安无事,柳蔓月心中亦是惆怅,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拉到了身边儿细瞧了瞧,点头倒:“还是瘦点子好,身条也抽高了,回头找个好人家就能嫁了。”

“主子!”白萱人还哭着,被她这一说急红了脸,又是跺脚又是打嗝,人站在那里直抽抽。

白香歪头细看了看她,点头冲柳蔓月道:“果是好看了点子呢!”

外头,原本服侍柳蔓月的,秋水阁里头的那些个小太监、嬷嬷们进来磕头,那日火起,见势不妙,众人就避到了水边儿,后来遇着众听雨阁过去报信儿的人,知道柳蔓月同皇上应是无事,这才装着老实,等天大亮了、火熄了,这才老实巴交的叫那些个阁中之人、刘系之人清查毕了带回宫中。

第122章

柳蔓月原本于鹤临园中平素住得偏远,虽后来去皇上那里回数多了点子,可到底也没露出个得宠的模样来,那日晚园中如此纷乱,连那小皇帝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何况她一个美人?

阁中之人本当小皇帝但凡得了太后病重的消息,赶过去时,定会叫柳蔓月自行回去,最多派上两个太监随行,后头清点园子中活下来的人时,没见着活的,便当是死在了路上,哪里知道她竟带着众人护着小皇帝出宫而去了?

她不打眼,她那院子里头的宫女太监更不打眼,只匆匆清点了人数,就一并带回了京中。白萱这两三个月过得甚是艰难,要不是有原本秋水园儿的几个小太监暗中护着,这大冷的天还要出去当差打扫,那手指不定便要冻坏了。也怪道她猛一见了柳蔓月,人便哭成了这般。

众人皆无事,且又辛苦了这几个月,皇上清了叛逆之人那小金库中,除了些个大额的银票外,皆交给了柳蔓月随意支配使唤,她这会子也大方,人人打了个大荷包,叫他们下去,回头接着在她这处当差使唤。

宫中妃嫔已剩不下几个了,想等新人入宫,怎么着也得来年冬日,这回便又赶上太后薨了,来年那次选秀怎么也不能成了。

看了看柳蔓月那已圆了起来的肚子,白萱心里头更是宽慰了——自家主子竟是同皇上一遭回来的,又大了肚子,自己掉的这些个肉…早晚能再吃回来!

宫中本是乱做一团的,再加上被前后两伙子人一通祸害,这会儿虽收拾妥当了些个,到底没大安生。

皇上在前头忙,柳蔓月就歇在了御书房后头的寝宫之中。旁处,因那些个暗道等所在,处处都要堵死填补,省得叫人再暗中钻了回来行刺,那五个剩下的采女们,早就搬到边角处老实呆着再没了动静。

这回回来,再加上柳蔓月有了身子,皇上便再不遮掩,直叫她住到了寝室之中,等回头开了春儿,北面便要建新殿了,到时合宫都要搬去,这里再不必着人照料留做他用。

身上有孕,人便容易困倦,这宫中虽没有原本鹤临园儿中舒适,可总也算是这宫中最好的所在了。微微合着双眼,人便打起了瞌睡,过了会子,便听着似是有人进来,到了自己身边儿。

微微张开了眼睛,正见皇上脸上带笑的往自个儿身边儿坐:“忙完正事了?”

稍点了下头,皇上靠在她身边儿坐下:“可乏了?”

“原本还好,只这几日叫它给闹的,总想着睡。”柳蔓月皱着眉头朝肚子瞧去,嘴巴嘟着,似在怪肚子里头那个不省心。

“主子早先便是每日要睡两回的呢。”白香拿着点心盘子放到二人身边儿的几上,听着柳蔓月这般说,忍不住插口道。

见她拿那眼睛瞪着白香,白牙儿磨啊磨的,显是被人一语道穿了气急败坏的模样,皇上大笑着抬手去捏她的鼻子。柳蔓月一个躲闪,又被他捏住了脸颊,拿指头量了量,皇上那里点头道:“嗯,果然胖了,丑了。”

这会儿柳蔓月收了眼色回来,却又斜靠到了皇上身上,脸上笑得嫣然如花,连那酒窝瞧着都比早先深了点子:“那妾以后小心,再不叫身上多长肉了,岂不随了皇上的意?”

不再长肉?那岂不是说她不想再怀了?!

皇上那里微愣,忙干咳了一声,正色道:“哪里的话?朕偏就喜欢你丰腴点子呢。”说罢,低头在她耳边道,“回头试试滋味,定是不同的。”

见那二位在榻上打情骂俏的模样,白萱连抬了三回手去揉眼睛,这也太…太…皇上平素同宫妃在一处时就是这翻模样不成?怎么…怎么跟自己想的都不一样?!且那二人白日里头就这般…有些个太羞人了。

白莹白香这一路跟着,早就看习惯了的,且之前在秋水阁里头守门儿时,更羞人的都听着过了,也就白萱这个头回见的有些个惊着了,过过便好。

叫她头靠在自己怀里头,抬手捏着那果脯往她口中送,道:“朕已叫人去画图了,回头等他们画好了,呈进来,你瞧瞧喜欢哪个,有哪些个添置的再叫他们细定下来。朕打算等一开了春儿就叫他们动土。这宫里头大虽大了,没用的所在太多,叫他们多建些个亭台楼阁,主住处就那几处便好,旁的一令不需。”

柳蔓月在他怀里头躺得舒坦,只懒懒的哼了两声儿,张口接着那果脯吃,连话都不乐意说了。

“朕已叫他们拟旨了,只待再过了年便封你为后,昭告天下。”

话听到耳中,柳蔓月一愣,口中那果脯一下子呛到了嗓子眼儿里,直咳嗽了起来,皇上忙一手扶着一手给她拍着,好半晌才回过气儿来,咳的她脸都红了,诧异转头看着他,眉头皱了皱,方道:“皇上,妾…没那个家世…”

之前皇上便说过一回,自己只没接口,想着,他便是想封,下头也得有对着干的。这会儿听他说的这般简单,朝中之事她又大抵知道,这会子哪里还有人敢明着同他对着做的?只事到了眼前,她倒怕了…

“朕说你有,你便有。”把她又拉进怀里,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吻,声儿低低的,水儿似的趟进了她的耳中,“这回若没你,朕这命在不在还是两说。旁人不知,朕却是知道的…哪一回迷糊间醒来,都能闻着你身上香味儿,知道你就在朕的身边儿,这翻情谊,朕哪能视而不见?更何况,早先朕就有了这翻打算,这次火起倒是有了堂堂正正的由头,管叫天下人再说不出个‘不’字来!”

不说其它,只说这回救驾有功,又孕有龙子,只要皇上愿意,便能封了她的位子,于她有无家世可依全无干系。

“这福气…也太大了些。”垂着眼睛,心里头说不出个酸甜苦辣来,手放到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摸着他掌上的温度,方能安下些个心来。

“这天下,朕能坐得,你便能陪朕坐得!”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若说早先还怕她上位之后,有妃嫔为难于她,可如今一来后宫已空,二来又听小珠子等人细说过她那些日子的作派,本就知道她是个极聪明的,只是懒得动弹,却不曾想,遇到大事时她竟是个举重若轻有大气度的。

如此女子还担不得皇后之位,又有哪个能担得起?早先那刘氏,除了那张脸孔长得端庄些个,还有哪里能同她比得了的?!识大体,明大局,这种女子不宠又要去宠哪个?

皇上心意已定,便是有人反对也是无用。且这位还是救驾有功的,下头那些个朝臣们再没二话——先一个倒是有家世,可竟敢弑君谋反?!还是没家世的好,至少这江山除了外敌外,短年间再不会有所动荡了。

先是定了后年春日册封皇后,不过这会子金印已经送到了柳蔓月手中,虽位子还在美人上头,可实已是掌管六宫了的。宫中之人已改口称呼其为“娘娘”。

皇上那里先是连发数道旨意,条条件件皆指刘家谋逆,下令清查其党羽。后又下旨改了些个大小规矩,其中有一条,乃是取缔选秀一党。

此回宫变之事,皆由后宫而起,不轨之徒藉此生事。故此,朝中官员之女,可自行婚配,若需指婚于皇上皇子,必要皇上亲下圣旨,细查待选之女品行性情再做定夺,不再三年一选填充后宫。

且,宫中修改宫位,除皇后之下,只设采女一位。

再一个便是事关宫女,乃是以柳氏之名布下的,凡宫女者,十二入宫,十九出宫,离宫之时,去留酌情自便。

这一个,叫那些宫中宫女皆心生期盼,原本要足耗到二十五岁方能出宫,这般年岁的,便是出了宫也寻不到好人家了!大多要么自梳,老死家中。要么被那些个大户人家请回家去,交自家女儿规矩。便是嫁人,也不过嫁于人家做填房,大多过不上顺心日子。

若能十九出宫,便同寻常人家的使唤丫头一般的年岁,自是能配着人家的!便是在家中之时就定过亲的,男子那里也能等得!

年岁差不多的,听了这消息皆心生期待。那些个过了年岁,已在宫中预备着老死于此的,各自感叹没赶上好日子。

“主子不怕把我们遣了,回头使唤的人不得用?”白莹瞧着柳蔓月悠悠然的坐在那处吃着花鲈,心中疑惑。

“怕什么,总比强留着,回头叫你们心中怨我强啊。”这几日小皇帝时常叫人送这个过来,说是安胎的,虽说味儿鲜肉嫩的,可总吃它时候久了也腻得慌!

“我们几时怨过了…”白莹瘪了下嘴巴,若说心里头不想,哪里可能?本以为要老死宫中的,可柳蔓月发了话了,她们几个想嫁人便说,她这里给她们预备嫁妆,风风光光的送她们出宫。

“你们没怨,那丫头不是还惦记着了?”说着,挑眼朝白萱那里瞧去,这丫头被她说得脸上又气又红,一跺脚再了屋子,好半晌没冒头出来。

第123章

春暖花开,阳春三月。

澜河边上,一船由北向南,总算是靠到了岸上。一行人从船上下来,岸边几人迎了过来,见了当头那老者,方松了口气:“几位长老,路上辛苦。”

“哼。”墨长老脸上漆黑一片,这一回,不光阁主不知生死,连早些年的安排亦尽数拔去!不说旁的,只说那些个折了的暗子…还不知多少年才能恢复早年间的底气!

偏阁主的药方只他一个人知道,除了手底下的药丸,众人再没法子配出了。

“娘娘,迈腿…”听着动静,那边前来接人的转头朝船上看去,见几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缓缓上岸,其中有两个被人围着,挺着个大肚子,心中恍然。

“车已备好,几位长老请。”

“事情安排得如何了?”刘勋元朝那人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澜河这处咱们的人早有布置,只待这事一起,就暗中散了消息,说那皇帝是假的。等有了小皇子,便立时能揭竿而起!几个南岸世家亦点了头,必会助咱们一臂之力!”

刘勋元松了口气,刚点头准备开口话说,就听后头忽的叫起:“娘娘?!娘娘?!怎么了了?”

“快生了!娘娘快生了!”

几人脸色大变,转回头去,看着那刘皇后已经瘫倒在地,直叫着肚子疼,头上的斗笠也掉到了一边儿,一张脸孔上面青白着一张脸,正疼得满头汗。

“这…才刚八个月就…”刘大人一跺,“叫人预备的孕妇呢?”

“已找好了…可都是按着足九个月的找的,没有这会子能生的…”

“先压下消息!到时再说!”

几声猫叫似的哭声儿响了响,便没了动静。产房里头走出一位老妇人,满脸的褶子,出门儿见了几人便沉着脸道:“倒是个男孩儿,可惜孩子太弱,只怕养不住。”

“看看再说吧…”还好早备了几个同月的孕妇,等哪个生了男孩儿,到时只说是皇后生的,消息还能传去不成?

几个半大老头子聚在一处,支着耳朵又听了半晌,还是没能再听着一丝动静,齐齐叹了口气,朝歇息的房间走去。

怎么说,那也是阁主的骨肉…虽说魂魄与肉皮是两回事,可如此就折了,实在也太说不过去。

所幸,若那方良人处也能得个儿子,倒可不必去管那些个找来的孕妇肚子里头的,能养那个也是好的。

半日后,那才出来几个时辰的小东西就没了性命,皇后原本昏睡着,猛的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打从床上坐起,挣扎着就要去抱那孩子。

几个丫头死命按着,都险些没能按住,屋子里头只听着皇后那尖声大叫,就跟遇着了鬼一般。

直到了四月份,方良人那里才有动静,却得了个女儿。长得珠圆玉润甚是可爱,可到底是个女儿家,众人一合计,只得在几个生出来了的中选了个男孩儿,当做新皇。

这边动静刚传出去,还没散过了河。北面那里,柳蔓月肚子里头的也有了动静。

身上一阵阵的疼着,叫人头上直冒虚汗。咬牙进了产房,躺在床上后,只觉着人就跟要被撕裂了一般。

“快生了?!”皇上一惊,从座上站了起来,下头朝臣们亦是一愣,忙齐刷刷的跪拜下去,口中高呼着“皇上大喜”。

是喜是忧皇上心里自知,她这才刚八个月,还没到日子,怎么就要生了?!为了她这身子,生怕她出点子差头,皇上可是日日拉着王太医询问,七活八不活的话儿他自是听过的,现下,她竟才八个月就要生了!

袖子一甩,忙忙的朝后头跑去,跟着皇上一同上朝的小珠子只得先冲下头朝臣笑道:“今儿个想必应是先散了,各位大人先请回吧,有要紧的折子先请递上来。”

皇上头一遭得子,众朝臣心中自也是期待的。若这位柳皇后能一举得男,于这朝中上下无异是件天大的喜事!

如今朝堂之中,那些个学院里头出来的学子们,有些个才干的已陆续上来了,今年秋月,亦准备着头回的兴科取士之事,再加上皇上添子,更是天大的喜事啊!

皇上在门口儿一圈圈儿的转着,就跟早先他养的那头被栓着的狼一般,心中焦急,连眼睛都冒起了绿光,小安子小刘子陪着笑脸儿:“皇上,这女人生孩子啊,没那么快的,您先歇歇?”

“没那么快?!”皇上眉毛竖了起来,拿手点着他们,“你们生孩子过不成?!”

众太监齐刷刷的皱起了眉头,苦着脸低下了头,他们虽不能算是正经男人了,可也不是女人啊…哪能生孩子?

又转了小半个时辰,里头忽然出来了个嬷嬷,一脸的急色:“皇上…娘娘…”

“怎么?!”听见里头的叫声儿都叉了音儿,皇上只觉着两腿发软,两眼发直。

“娘娘…这胎只怕不易…”说着,那嬷嬷跪到了地上,“皇上,这胎艰难,只怕生不出来…便是能生,孩子同娘娘许只能保住一个,请皇上定夺,若再晚了,只怕一尸两命!”

怎么忽的就如此了?早先不还好好的?!

皇上只觉着头中发木,今早自己上朝之前,还同她逗闹着,捏着她的腰肢,笑她肉软得快能拉出寸长来了。点着她的酒窝,说这会子里头装的都是肉,再装不进酒去了。揽着她的腰,调笑着等她生罢了孩子后的香艳话儿…

可如今,她们竟告诉自己,说她快不行了?!

“皇上、皇上保重!”

小太监们跪了一地,旁人许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的,皇上有多宠那位、多疼那位,他们都是瞧在眼里、听在耳中的。这会子出了这事,只怕皇上一个想不开,那可…

忽的,皇上猛抬了腿,一路向产房里头行去。

几个嬷嬷守在门边儿,见皇上要进去,忙跪了一地,只道:“产房凶险,皇上进不得啊!”

抬腿一踹,那几个婆子滚了一地,却没人敢去抱他的腿,拉扯他的衣裳。

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这会子人已昏了过去。见了她的脸孔,皇上脚下顿了顿,忽一咬牙,上前几步,抱起她的头靠在她耳边大声道:“来人!给我保孩子!”说罢,见她眼皮动了动,咬牙切齿道,“月儿,你给朕听着!朕要保孩子!你若敢死,明日朕就抬个皇后进来!叫她坐着你的位子,吃着你的、穿着你的、用着你的!再抬一屋子的妃子,只不碰皇后半个手指头,叫她气你、恨你,用着你的人、打着你的孩儿!你若舍得,就走给朕瞧瞧!”

眼皮微动了动,勉强睁开了一丝儿,那人好吵,那话也好混…“无耻…”

这天底下敢骂皇上无耻的,怕也只有这么一位了。骂完了人,才觉着力气似是回来了些一般,死命的用着力气,拿手掐着他的胳膊,就冲刚才他那话,就恨不能掐掉他一块肉。

红乎乎的一个肉团子,皱巴着张小脸儿,个子虽小了点子,可哭声响亮,甚有力气。再加上柳蔓月除了第二个月时在路上颠簸了些,后来安心养胎,身子倒是好的,虽早了一个月,生时凶险了点子,到底没出大事。

皇上得子,孩子还没出满月,便立为太子,下头臣子死提着个心,只怕这孩儿万一养不住呢?却没哪个敢乱嚼舌头。

皇子出生,皇帝顺势改国号为“昭”,意为日月昭明之意,大赦天下——

上头满月刚过,宫里就得着了信儿了——澜河南岸,刘皇后得子,被河南士子氏族捧为皇帝,打起旗号造反了。

檄文上道,北面位子上头的那个皇帝是假的,他们才是得了正统的。澜河两岸响应甚多,不少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刘氏亲信蜂拥而至,那些个虽与刘氏不和,却又因着贪墨等故逃离京城等地的,也顺势聚集了过去。

冷笑一声,丢下了那檄文,皇上拿手点着,抬眼朝下头道:“西北面胡国占了我大昭三郡,南面,他们又挑着‘新皇’的旗号叛逆,真当朕是那好欺负的不成?!”说罢,抬眼朝下头新贵孙家兄弟二人看去,“二位将军,可愿带兵前往平叛?”

孙家二人上前,一般的模样、一般的动作、一般的抱拳,高声领命道:“臣,愿带兵前往,收回失地!清扫乱党!”

南一道檄文,北一道诏书,百姓间虽不明所以,也分不孰真孰假,却知道哪个管着自己头顶上的那片天,哪个便是真“皇帝”。

北面,大昭兵分两路,一路明着南下,一路暗中向西北而行,发兵攻向西北胡国所占郡县,南面那里兵马还未曾到了地方,北面那里已打了个热火朝天。那胡国军队只支撑了三个来月,便被清出大昭国内,灰溜溜的一路向西北撤去,躲回草原之中暗中蛰伏着,只盼着大昭兵分两路,等南面那里吃了憋后,再乘势呼应,来个南北夹击。

却不想,原本两面开战本是军中大忌,何况大昭军中已因着刘家的缘故被分走了些个退到了南面?可哪里想到,也不知小皇帝用了哪里的兵将,竟凶猛异常,往北竟能打得胡人退避三舍,往南,那“新皇”军中更是被打得节节败退,一口气的退到了澜河以南,丈着水势才缓得了口气,却死也不敢再往北犯,只盼着北面的军队莫要打过河来才好。

第124章

又是桂花飘香,中秋在即的日子,柳蔓月抱着个肉团子似的胖小子,斜靠在水面儿凉亭中,身边儿几个宫女打扇的打扇,剥葡萄皮儿的剥葡萄皮。

胖小子适才还醒着,这会子的工夫竟又睡着了,小嘴儿微张,小鼻子一动一动的,睡得香甜。

抬起手来,这个无良的娘拿着葱白的手指头去捏胖小子的小鼻子,似是觉着鼻子上头不舒坦,小家伙皱巴皱巴眉头,小嘴儿吧唧了几下儿,侧了侧小脸儿,又接着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