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明点点头,有些惋惜的望向承光宫。

南美人如此才情,那琴音连他听了都心生怜惜,却不能打动元清,只怕是有缘无分。而林佳儿几次捡到便宜,才是真的有福之人。

元清在承光宫揽枫院站立着。随驾侍女太监们都还持着仪仗等着院外,而揽枫院下人们跪了一地,都不敢出声。

红枫层叶如云,隔壁院中桂花清芬飘过,静夜醉人。屋里那个沉静的剪影却毫无所察一般,兀自凝神于书香。

略瘦了点。元清静静伸手描摹着,鼻梁要小巧些,下巴也过于尖了。

他莫名想着,不觉迈步进了屋里。

碧鸳端了笔洗出来,跟元清正碰面,吓了一跳。笔洗落地,瓷片四散,撒了元清一袍子水。她见元清眼圈乌黑、精神恍惚,鬼魅一般,吓得发不出声来,只匆忙间跪到一边。

元清打起帘子进了屋,林佳儿放下笔,说着:“早说把门坎儿据掉,没摔着……”

没说完已经被元清抱在怀里亲吻,“别说话……”

林佳儿身上僵了僵,片刻之后放松下来。

她见元清闭着眼睛,便回身掐灭了灯芯,而后反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碧鸳进屋,借着一点余光,见屋里衣物落了一地,帏帐中隐约传来一点呻吟,不觉面红耳赤,匆忙放下抄经书的朱砂,蹑手蹑脚离开了。

元清梦到自己等得不耐烦,赤脚下地,想去找邵敏,却听到刘安时说:“娘娘前日脉象浮促,大约就是因为这两味药……”

他抱着枕头,一个人委屈的缩在墙角。邵敏脱鞋上窗,在他身边坐下,笑吟吟的望着他,道,“这么点小事,就不要生气了。”

元清把头埋到枕头了,带着哭腔控诉道,“可是皇后为什么要骗朕,看朕难过很好玩儿吗?朕真的怕得要死,朕惊慌失措的时候,皇后是不是在偷笑,嘲笑朕像傻瓜一样,被邵博的孙女儿耍得团团转?”

他不停的说着,邵敏却始终不肯抱着他认错。

他偷偷抬眼瞟邵敏,看到邵敏冷漠厌恶的望着他,他有些惊慌的想去抓邵敏的衣袖,却忽然觉得身上冰冷。低头才看到自己□着,跟南采苹抱在一起。

他惊慌的辩解道:“朕今晚没去见她。朕留下她不是因为喜欢,朕没有……”

他再一次惊醒过来,看到林佳儿目光冰冷的望着他,见他醒了,才不闪不避的笑道:“陛下既然这么思念皇后娘娘,为什么不去寿成殿,却要到臣妾宫中?”

元清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茫然的起身穿衣。

他提了几次靴子,才终于把它穿上。然后他动作越来越快,却乱七八糟的找不到章法。

当谯楼上更鼓响起来的时候,他变得无比的焦躁。左衽着,胡乱系上腰带,便急匆匆的跑起来。

已经无可救药了。他想。

帘子落下来的时候,林佳儿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来,轻轻摩挲着,而后抱在怀里,安心睡了过去。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梦醒

九月初七那天,元清罢了早朝。

他即位之后一贯勤勉,亲政之后更是朝乾夕惕,不曾有片刻倦怠。便是在病中不能起身,也还要召集内阁去寝殿议事。

但是他这一天停了早朝,只是为了让自己安稳的睡一觉。

王聪明前夜劝他“绿杯红袖趁重阳”,他自己也希望能在美酒和歌舞中遗忘一些事情,从无可排遣的痛楚里暂时解脱。

可是他明明想着要去放纵的,却下意识转去了奉华宫。他只觉得一切是可以重来。他去见林佳儿,林佳儿拒驾,然后他重新驾临寿成殿。邵敏匆忙中来不及装扮,一头鸦色的乌发素素的挽在腰后,便从殿内出来迎他。

那个时候他望着雕窗后那个隽丽的身影,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寿成殿外。殿内邵敏摹写着童蒙本的《千字文》,却依旧不得要领。他从背后揽住她,为她扶手润字,笑着告诉她王体字要这么写才对。

然后他吻住了林佳儿,道:“别说话……”而林佳儿回身掐灭了烛火。

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过的。

元清自我催眠一般想着,他在邵博手里当了三年印玺,才终于拿回自己掌印的权力。他不能再为了邵博的孙女儿,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他命人在寝殿里挂上最厚重的帏帐,燃了檀香,灌下去一大碗酸枣仁汤,而后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手里紧攥着邵敏为他编的那条络子。

他梦到自己狠狠的将它丢出窗外,然后舒畅轻快的大笑。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进承光宫,那里明明住着他新册封的美人。她比邵敏娇小,刚好可以让他抱在怀里;她也比邵敏更爱他,会在他熟睡的时候,偷偷的瞧着他。

他觉得自己是去找南采苹了,可是他的梦里没有南采苹。他只是一个人赤着脚踩在冰天雪地里,焦急的哭着,一遍遍拨开草丛,想要把邵敏丢掉的那条络子找回来。

王聪明意识到情况不妙时,已接近晚膳时分。

元清不让人吵他,王聪明也觉得他连着几天没好好睡一觉,因此午膳时就没叫醒他。一直到酉时,他听到帏帐里的动静,才进去伺候。然后便看到床上被褥揉成团,元清全身被汗溻透,不安的挣扎着,嘴里沙哑的叫着什么,显然是在梦魇。

王聪明忙上前推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他不敢耽搁,匆忙命人传太医。正犹豫着要不要通知高宦成,却见元清忽然放松下来,泪水混着汗水流入鬓角,含糊的叫了一声“敏敏”。

王聪明怔愣了片刻,挥手招来两个小太监,吩咐他们去传林佳儿与南采苹来御前伺候。

若非元清指名,刘安时通常不会主动入内廷诊脉。但今日是德寿殿的召唤,来人又行色慌乱,因此御医们个个都不敢应召,生怕再跟英宗时那样动辄遭池鱼之殃。刘安时没晾着病人推诿责任的习惯,只能亲自来了。

他出门时外面有些响雷,风也刮得厉害。落叶卷在风里,刮得路面哗啦啦响。

太医院不在内廷,刘安时到时,林佳儿与南采苹已经守在龙床前了。

他不爱打听宫里的八卦,并不知道邵敏与元清闹矛盾的事。只略疑惑为什么皇上病了,身边伺候的却不是皇后。

他听到帐里元清含糊的梦语,便不急着诊脉,先停住脚步凝神听了一会儿。

谁知南采苹却啜泣着抓住元清的手,安抚道:“皇上,臣妾在,臣妾在。”

刘安时心道:你又不是大夫,在又怎么样?不让我看清了症状,一会儿你有你哭的时候。

不过元清确实暂时平静了下来。因此刘安时欠了欠身,垂着头趋步上前,对南采苹道:“贵主儿松松手,容臣请脉。”

南采苹眼泪珠子一般落,松开手,起身对刘安时拜了一拜,哽咽道:“先生请。”

林佳儿在一旁冷眼看着,略觉得有些厌恶。她见刘安时瞟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睫毛,淡淡的侧身避让。

刘安时给元清诊完左手,要换成右手时,见他手里进攥着一根梅花络,便掰了一下,元清却攥得益发的紧,又不安的开始挣扎。

刘安时听他又在低喃,便凑上前听了听,而后便恍然了。

他俯身在元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片刻之后,元清茫然的睁开眼睛,四下望了一圈。而后恍若无人,赤着脚下了床,梦游一般向外走去。

四下的人见他行状诡异,都吓得说不出话,还是刘安时回头对王聪明道:“赶紧披件厚衣裳,别让风吹了。”他们才如梦方醒,开始忙乱起来。

刘安时趁乱拽了拽王聪明,道:“远远跟着就行。知道的人多了,你反而难做。”

王聪明心里惦着元清的安危,用力甩开他,急道:“祖宗啊,你都对他说了什么……”一面说着,一面抱了披风,追着元清去了。

片刻之间屋子里就只剩林佳儿与刘安时两个,刘安时望了望林佳儿的脸色,上前道:“可否容臣为贵主儿诊个脉?”

林佳儿默默的伸了手腕去,刘安时在她手腕上搭了块帕子,这才开始找脉,一面貌似无意的说道:“贵主儿身子虚,若不用心调理,只怕不好生养。”

林佳儿猛的把手抽回来,戒备的望着他,却不说话。

刘安时愣了愣,无奈道:“莫急莫急,臣什么也没摸出来……这几日贵主儿用药饮食都谨慎些就好,两旬之后别忘了再传太医号脉。”

林佳儿仍是握着手腕护在胸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风吹得越发猛烈,石板路面上枝叶卷着沙尘刮过去,夹了稀疏的几点雨星。

天地阴沉沉一片,没有星星的夜晚,空旷的宫城灯火寥落,略显荒凉。

元清茫然的走着。王聪明见他失魂落魄,终究还是听了刘安时的劝告,没敢让人跟过来。只自己一个人追着,给他趿了鞋子,披上衣服。

但是元清毫无知觉,很快便走掉了一只鞋,无意中又踢了一脚。

王聪明匆忙跑去捡。等他从花树下把鞋子捡回来时,元清已经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最后一阵风吹过去,雨哗啦啦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前一夜敬事房的太监来报,说是元清去了奉华宫,临幸了林佳儿。邵敏在牌子上盖了印玺之后,一个人倒腾通讯器到半夜。第二日起来身上便有些倦倦的,头也昏沉沉。

她闲来无事把二维袋掏了一遍,一件件工具仔细琢磨。等她发现自己脑中各种排列组合,都是怎么绕过甚至突破宫城的警备强行离开时,她在太阳穴上涂了厚厚一层清凉油,倦怠的一件件把它们原样放回去。

她不能这么不计后果的一走了之。

哪怕元清差一点就对她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哪怕元清这么快便厌倦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寻求其他的慰藉。

她心里乱糟糟的。脑中全是元清临幸林佳儿的事。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阴暗的想,难道自己在他的心里便是这么个用处吗?那么元清确实不是非她不可的。林佳儿也好、曾淑珍也罢,甚至是南采苹,无论哪个人都可以满足他,而他也无需这么大费周章。

但她很快因为这种想法而自我厌恶。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元清对她的感情应该等他长大了,再重新确认。但是那个时候元清确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她已经离开了。

她很清楚自己能给元清多少,所以她专横的想限制元清对她的感情。当元清在梦魇中哭求“不要丢下我”时,她明明已在心里给了他允诺;可是一旦元清做出了出格的索取,她便激烈的抗拒和退缩。

可是她凭什么?

她不曾生他,不曾养他,甚至不曾在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他。

林佳儿也很好,倦怠至极的时候她这么想——至少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待元清,不会离开、不会退缩、没有抗拒的理由。

晚膳她没有出去吃。

听到雨打竹叶的声音,她有些落寞的推开窗子。

然后便看到元清立在阶下,湿漉漉的,茫然的望着她。

只是雨夜里一个素白单薄的影子。小小的,面目模糊,像是从梦中游荡出来。

但邵敏就是知道那是元清。她心里一酸,泪水滚落下来。

寿成殿的宫女太监们都忙着布置晚膳和躲雨,没有人发现殿下立了那么个人。

邵敏从皇后阁里出来,铃音她们欠身福了福。皇后不喜欢人跟着,因此在殿内走动时,她们不会主动去打扰她。

直到邵敏走出殿门。她们才略觉蹊跷,忙跟出去。

秋雷已经停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雨声。

邵敏走到元清面前的时候,她的身上也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头发一股股流下来。邵敏伸开手臂把元清抱在怀里。

元清目光颤了颤,泪水忽然流下来。

“朕在梦里重来了很多遍。”他说,“最后朕梦到朕掀开了敏敏的盖头,那个时候朕和敏敏都已经老了,朕以为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可是朕睁开眼睛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敏敏。”

“朕不可能一下子就跟你一起变老了。可是朕可以一直一直都不长大。如果朕一直一直都不长大,敏敏可以不可以一直一直原谅朕。”

元清伸手的抱住邵敏,把头埋进她的肩膀,轻轻的蹭着她,压抑着哭声喃喃道:“朕保证,以后什么也不做了。”

邵敏只是用力的抱紧他,泪水混着雨水不停的流下来,“不要再说了。”

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到从前。那个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的孩子,那些娇软青涩的岁月,终于就这么一去不返了。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重阳

秋雨来得急,去的也急。

邵敏服侍元清躺下的时候,秋虫便已再次鸣叫起来了。

弦月已落至西山,星光异常的璀璨,却照不明耿耿秋夜。

邵敏起身关窗,见桌上宣纸已被雨水打湿,上面铰碎的络子线头全糊成一片,才想起自己丢出窗外的那只。如今过了五六日,又落了雨,只怕上面的珠子已经化到泥土里。

她略有些懊恼,却也只能亡羊补牢,命人点了宫灯,提着出去寻找。

元清并没有睡着,邵敏不在身边,他略觉得不安。却不敢追出去黏上她,便攥紧了手上的络子,强迫自己睡过去。

他隐约觉得手感有些不对,络子里的珠子手感变得像琼脂,些微绵软。表面却跟面团一般粗糙粘人。但是几日不得安眠,他已困倦得不能思考,只下意识的揉搓着消磨时光。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是邵敏回来了,意识一松懈,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两日之后便是重阳节。

元清与邵敏闹别扭,本以为邵敏不会好好准备了,谁知接近午膳时分,寿成殿便来了人,请他去赴家宴。

彼时元清正跟内阁议事。延庆路那边传回消息,说是两个月前,希提王臣部的王子由贵率部众叛乱,被希提左相帖木儿击败,逃往关内。王臣叛乱部众已悉数被杀,残余两部人心浮动。守将建议笼络由贵,由他策反王臣残部,让希提内乱,无暇他顾。

内阁为了此事又争论起来。原本有程友廉在,僵持不下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但是这次程友廉压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连表态都没有。因此御前议事,就变成了周天赐与高宦成轮流劝诱程友廉。

元清原本冷眼看着。此时听到邵敏请他去赴宴,急着要走,这才开口道:“程卿怎么想?”

程友廉愣了一下,忙回神,上前奏禀道:“臣在想黄河秋汛。臣入京前路过濮州,见河床足足高了民居几丈,已是悬河。前些日子濮州附近接连降雨,臣只怕黄河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元清略愣了愣,回头吩咐小太监回告邵敏,他晚些去,让她先吃。而后正襟危坐了,道:“七月里程卿未回京时,工部已奏过此事。朕拨了银子命地方筑堤,程卿可是觉得不足以保障?是否见闻了什么,尽管说。”

高宦成与周天赐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就这么被转了话题,反应过来后同时有些羞恼,瞅了个空,插嘴道:“陛下,由贵一事……”

元清不耐烦的瞟了他们一眼,“一个降而复叛、抛弃臣民故土只身逃到异邦的王子,也值得朕两名内阁重臣牵肠挂肚?”

高宦成与周天赐同时愣住,周天赐忙唯唯的退下去,高宦成无奈瞪了程友廉一眼,收到一枚惶恐却无辜的黑葡萄,不觉一个头两个大——上次议事,虽程友廉没全盘支持他的提议,却显然倾向于他。但这次,他完全看不出他站在那边了。

如果邵敏能听到他的心声,必然会暗自发笑——程友廉这人只认事不认人,连皇帝那边他都不靠,你算得上什么?

邵敏收到德寿殿那边的回禀,料想一时半刻元清来不了,便不急着让人布膳。

元清上次对她说,最爱赏花食蟹。因此她在御苑假山上的佳思亭上布置了宴席。她知道御膳房那边有成制的全蟹宴,却不想破费太多,便只命清蒸了螃蟹,烫上菊花酒,备了重阳糕。

御苑有专门的花房打理,摆放的都是时令花草。时已入秋,满园都新植了菊花。虽是移植过来的,但因为是在户外,便将花盆一并埋入土中,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花海,姹紫嫣红很是夺目。邵敏在邵府时也读过菊谱,却也认不全这么多品种。

佳思亭里单独摆放了一盆粉绣球,足有半人高,上面重重叠叠,花团锦簇。

邵敏来的早,一个人玩赏了一会儿,才见其他宫院的妃嫔们三三两两的过来。

南采苹自然也在其中。

邵敏只觉心中兴致霎时间便消散了。

她转了身望向西面凤鸣湖,吩咐铃音,让她告诉众人自己玩乐便好,不必来向她问安。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听到了南采苹柔美的声音,“皇后娘娘可还是在生奴婢的气?”

邵敏闷声坐着不说话,也不回头。

假山下众妃嫔聚在一起说笑,不时抬头望望上面,笑容微妙的低语着。

邵敏心中烦乱,只说,“我何必为你生气?如今你已有了名分,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南采苹叩了个头,低声道:“奴婢一日伺候过娘娘,便终身是娘娘脚下的奴才。没有娘娘便没有奴婢今日,若娘娘不肯原谅奴婢,奴婢无以自处。”

邵敏望见凤鸣湖潋滟水光,越觉得此处无趣,“你不必对我说这些。你过去做的事,我不全知道,但也不是全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一句话,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既然留了下来,又自立了门户,还是一切好自为之。”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

南采苹半晌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娘娘的教诲,奴婢记下了。娘娘恩德,奴婢无以为报。奴婢为娘娘绣了幅挂屏,还请娘娘收下。”

邵敏懒得再与她多言,便起身径自离开了。

她回来的时候,南采苹已不在亭中。只在桌上留了一幅绣品。

邵敏命人展开来,只见上绣着一树月桂,明月如镜,花落如雨,下有仕女持本吟哦,身形窈窕而端庄,一袭暗红披风,越发衬得肤白如雪。绣线细如发丝,无隙可寻,入目只觉光华灼灼,精妙绝伦。

人说苏州绣女以针作画,原来不假。

完成这幅绣品只怕花去几年时光。邵敏虽不喜欢她,却也不想辜负她这般手艺,便把绣品交给铃音,道:“去还给南美人。”

铃音愣了一下,追问:“若她不接怎么办?”

邵敏道:“这东西如何在这儿的,就让它如何回去。你比她伶俐多了,怎么反比不过她办事的手段?”

铃音无奈,只能接了绣品去了。

邵敏在阶上见铃音说了几句话,把绣品往南采苹的侍女品茗怀里一塞便跑,不觉低低的笑出声来——铃音也是个妙人。

元清迟迟不来,下面的妃嫔们已经有些焦躁。

邵敏觉得既然是家宴,便不能少了元清,执意等下去。但是午时已过,当她看到西宫两位太嫔命人送了公主来,两个小姑娘都与元清一般身形娇弱,一看便是日日跟着娘亲吃素的体质。还是命人开宴了。

林佳儿比公主们来得更晚些。风吹便倒的模样,比上次见面还要清瘦。

她不是那么合群,与南采苹说了几句话,便一个人坐到池塘边,揉了朵菊花逗鱼。邵敏在上面瞟见有人撞了她一下,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若不是南采苹拉着,她只怕要掉下去。

林佳儿倦倦的,并没跟撞了她的人计较。倒是曾淑珍赶紧闪身出来,凶狠的骂了那丫头几句,不断的给林佳儿赔礼。

邵敏在上面看了一会儿。

林佳儿上次小产,跟她同住的那几个人表现得很让邵敏很是失望。她有心护着林佳儿,实在不想让她再跟那些人混在一处,便道:“请林昭容上来坐。”顿了顿又道,“把那丫头送去尚仪局问话……别惊动了宴席。”

两个公主都很知道礼节,只是在邵敏面前略显得拘谨。她们身后都有姆妈伺候着,小鸟一般只需张开嘴等着吃。便一言不发。

邵敏很觉得元清一家基因微妙,他这两个妹妹都八九岁了,看上去却跟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娇娇软软,棉花球一般可人疼。

她忍不住抱了一个放到腿上,用勺子剔了蟹黄喂她。一面对林佳儿笑道:“你帮我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