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便又道:“他说,王臣部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汗王德薄势弱,却偏偏娶到了草原上最美的女人。希提出兵,就是为了掠取他们的王后。”

邵敏依旧默不作声。

元清道:“他都这么说了,朕自然只能作罢……其实是他想太多了。最美的女人分明是朕的皇后,就算他抢,朕也不会让给他。”说完便飞快的凑上去亲了邵敏的嘴唇,而后一翻身用被子蒙住了头,道,“朕好困,朕已经睡着了……”

偷袭了就变鸵鸟,真是够没出息的。邵敏哭笑不得,见他屁股还露在外面,忍不住伸手拍了两下,元清蒙着头翻了个身,把自己裹成了煎饼,而后扒拉开一条缝望着邵敏,无辜的眨着眼睛。

邵敏丢了枕头给他,自己也上床睡下了。

她以为元清是舍不得南采苹,却并不知道,当林佳儿说出她中过毒后,在元清的心里,铃音和南采苹就已经不能再活着了。他既喜欢由贵,自然把自己容不下的人赏了他。

元浚在汴京混到腊月十二,永兴府那边寿王太妃催得急,无奈之下只能告辞回国。

他跟由贵都是拎个皮酒囊便能喝尽兴的人,正儿八经摆饯别宴他们反不得趣。因此元清只起了炭炉,命人用竹签子穿了些鹿肉、鹌鹑、狍子肉之类的,请他和由贵来喝酒。

元浚得了信儿便入宫,反而是由贵去的晚些。他到德寿殿时,头上顶着长毛棕色狐皮帽子,上身棉毡短袄,袄子右肩上缝着灰色兔子皮。绑腿也是皮草,用黑色皮绳缠着,沾了不少雪泥。手里还提着一包獐子肉和一张猞猁整皮。

宫中皮草大多精致尊贵,没人像他穿得这么一身粗野。王聪明原本就嫌弃他是个落拓异族,见他这么脏兮兮一身牧民打扮进来,简直不忍卒睹。便拦着不让他进,捏着鼻子道:“不洁之物不得入殿。丢出去,丢出去。”又非让他回去换身衣裳。

由贵也不跟他争辩,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就那么把他拎起来,笑道:“公公,我是你们皇帝陛下请来的客人。你稍微表现出一点待客之道。”

王聪明踢了他两脚,张嘴就喊侍卫,由贵把他往旁边一丢,理也不理抬脚进屋。

王聪明养尊处优惯了,骨头有些锈掉,被他一丢,落地时没站稳,滚下台阶啃了满嘴雪泥。宫中侍卫们从来都瞧不起太监,听到他声音不清不愿的赶过来,正看到这一幕,个个低着头偷笑不语。

王聪明被两个小太监搀起来,扶着腰呲牙咧嘴,心里恨透了由贵。

元清在屋里听到王聪明叫唤,便知道他要吃由贵的亏。

王聪明伺候了他十年,处处贴心,元清不忍他吃亏。但为了个内臣向由贵说项,无疑又让由贵不舒服。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由贵进了殿,见元清和元浚等在,便笑道:“我来晚了。”

元浚丢了壶烧酒给他,他接了拔掉盖子,对着嘴儿喝了两口。这才把手里的獐子肉放下来,笑道:“白天出城玩,被猞猁惊了马,一时犯了瘾,干脆就打猎去了。猞猁皮送给皇帝陛下做毡子,獐子肉下酒吧。”

元浚道:“德寿殿不比外面,獐子肉只怕吃不得。”

元清笑道:“无妨。”

由贵道:“好好的东西有什么吃不得的?”说着便从帽子里抠出一把匕首,拔鞘,切了一块儿给元清。

元清身后太监目瞪口呆,见他居然带了凶器进殿,当即就要喊出来,元清忙用竹签子压了他的嘴唇,道:“噤声。”

由贵哈哈的笑了起来,重新将匕首归鞘,双手捧着呈给元清。

元清接到手里,见皮刀鞘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破旧,不像珍品。然而拔出来,便见匕身湛然若水,刀锋凛然若冰。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用手戳了戳盘里的生肉,拿匕首去划,筋肉迎刃而开,倒把他下了一跳。他觉得有趣,便又切了一刀。

而后也将匕首归鞘,还给由贵,道:“好锋利的刀。”

由贵笑道:“我跟皇帝陛下很投缘。我们不做君臣,做兄弟可好?”

元清愣了一下,由贵又笑道:“皇帝陛下若答应,便收下吧。这是我第一次出征得的战利品,十年不曾离身,救过我几次性命。愿它保佑陛下。”

元清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命锁,交给由贵,道:“朕不曾出征过,这是朕的生母留给朕的东西。寓意平安、长寿,朕把它送给你。”

由贵接了便系在脖子上,笑着拍了拍元清的肩,道:“兄弟。”

元浚在一旁看着,静静的闷了一口酒。

三人一直喝到深夜,元浚才和由贵一道离开。

这一日天朗气清,夜色漆黑如黛,星子璀璨夺目。四下悄寂。

两人一路纵马,行至玉带桥,元浚掏出竹箫低低的吹了一段。

由贵摇头晃脑听着,笑道:“不好,不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元浚道:“你倒是英雄相惜。”

由贵笑声爽朗,道:“我很期待他长大,与我对面为敌的那天。英雄寂寞,所以才会相惜。这一点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元浚低低笑了一声,道:“求我所需,娶我所爱,一世一生一双人,仅此而已。什么英雄江山、寂寞相惜,我不需要明白。”

由贵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如此快意倒也令人羡慕。只是你这么明白,怎么还是让她嫁了别人?”他与元浚并辔而行,此时侧身凑过去,笑道,“你可知这世间猛兽,便是一只幼仔,但凡吃到嘴的东西,除非自己不要,否则是决计不会让人掏掉的。”

邵敏禁足,固然是为了平息言官的怒火,却也未尝不是为了躲着元浚。得知元浚离开了汴京,她终于松了口气。而后诸事顺遂。

第一件是林佳儿终于放下了心结,养好了身子。她最近开朗了不少,偶尔也会四处走动。奉华殿门庭若市,日日都有人结伴去探望她。

邵敏本来怕她累着,去看了她一次才放下心来——邵敏与她聊着天,她竟安稳的睡了过去。如此宽心,好吃好喝好睡,自然万事无忧。

腊月二十三日东华门外迎神驱傩、宫中洒扫祭灶。

洒扫早就做好了,这一日只需手持拂尘,在墙四角拂一下便可。祭灶女人家不能露面,只需准备饴糖与酒馔,邵敏反而比平时更加闲散。

清晨醒来便听到击鼓声,寿成殿里女孩子们都心思乱飞。

驱傩侲子选的是十五到十七岁的京官子弟,个个英俊年少。玄衣朱裳,执戈而舞,最是意气飞扬。这一日是宫中女孩子们与外间男子接触的最佳机会,因此她们五更就起床打扮,个个鲜艳娇嫩,美丽冻人。

邵敏不是不解情调的人,便让铃音给她们排了班,轮番去看。

——她见铃音这些日子精神仄仄,有心让她跟着去疯玩一场,谁知铃音给别人都安排了,却惟独忘了自己。邵敏提醒了一句,她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

邵敏见她欲言又止,便明白了她的永远,道:“你原不是扭捏的人,有什么不能直说?”

铃音垂着头,道:“奴婢今天不去,是希望娘娘其他事上能记着奴婢。”

邵敏笑道:“你说。”

铃音道:“冬狩时,娘娘带奴婢一起去吧。”

——这几日她已想的透透彻彻。不管是谁给邵敏下毒得逞了,她作为贴身侍女都已经让元清不放心了。而元清把她关了又放,唯一的解释便是顾虑邵敏,不想在她面前开杀戒。元清又提出冬狩之事,要带邵敏出宫,显然是想趁此时机肃清一番。她只有跟着邵敏一道去了,才有活路。

邵敏笑道:“我还不一定去呢。”

——邵敏去了,宫里自然是林佳儿主事。上次邵敏禁足,未把担子全部压给她,她还累病了一回。邵敏实在是不想再让她操劳了。

铃音仰头小心翼翼的问:“若娘娘去,便带上奴婢,可好?”

邵敏愣了一下,问:“到底怎么了?”

铃音搅了搅手帕,“奴婢的哥哥在御林军中……宫中管制森严,奴婢不曾与他好好说过话。前些日子梦到家母病重……奴婢实在放心不下!”说着便跪在地上,目光切切望着邵敏。

邵敏望着她的眼睛,知道她有所隐瞒。但铃音素日体贴忠诚,邵敏不愿疑心她,因此还是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到冬狩还有一个月,不如今日我给你写个手书,你拿着先去见见你哥哥吧。”

铃音顿了顿,眼睛里涌出泪水来,她扣了个头,声音哽咽道:“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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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天又下了雪。

按惯例,这一天庄子里会来送年货,邵敏已跟内府打过招呼,若彩珠来了,就直接带她们到寿成殿,把清单呈给她看。

时近中午,内府那边仍无消息。邵敏知道必是天寒路滑耽误了,也不着急,捧了杯热茶,在寿成殿门前看雪。

一盏茶尚未喝完,便看到德寿殿那边远远有几个人走过来。

雪花繁密,视野不那么清晰,只隐约看到中间那人披了条品蓝色缎面披风,身量笔挺,姿容隽秀,在一片沉寂的素白世界中意气飞扬。他步子略有些大,身后给他撑伞的太监几乎跟不上。

邵敏略愣了一下。她日日与元清相处,并未觉得他有什么变化。然而此时远远的比对,竟觉得他长高了不少。

不过才短短半年时光而已。这个年纪的少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将手里杯子交到一旁铃音手里,道:“迎驾吧。”

元清进屋时,邵敏上前给他解了斗篷,暗暗比了□高,而后偷偷的松了口气。

——她还是比他高那么两三公分的。

元清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解了披风一下子就瘦了一半,竹竿一般,身材不比之前那般中看。然而脸蛋仍带着些婴儿肥,冻得粉扑扑的,就像庙会上那些面捏的大头娃娃。邵敏看着又有些忍俊不禁。

他眉眼清亮,水嫩的红唇掩不住的上挑,显然心情很好。

邵敏奉茶时笑问:“遇着什么喜事了吗?”

元清笑道:“朕前日说了冬狩的事,今日便有人上书,请求立为定制。朕还以为他们又要说朕心血来潮,看来他们总算明白朕也在认真考虑国事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元清虽六岁便被立为太子,却并不曾真正被当做储君教导过。他并不像那些生杀予夺的帝王,精研权谋驭下之术,却也终于得到了朝臣的认可。

而这个朝代士人的操守与才能是前所未有的,元清得到他们真心的拥戴,自然也能作出前无古人的事业。

这个孩子终于还是要长大了。

邵敏笑道:“有句话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陛下该慎喜慎悲。”

元清眯了眯眼睛,不满道:“敏敏觉得朕不该高兴?”

邵敏笑道:“君臣同心,是社稷之福,陛下当然该高兴。”她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可是不该得意忘形了。他们顺从陛下,原本是就事论事,并无私心。若陛下喜形于色,反有损他们的名声。日后也难保不会有人为讨陛下欢心,曲意逢迎。到那时,陛下还要费神分辨真假,岂不自讨苦吃。”

元清捂着额头,目光泫然望着邵敏,楚楚可怜道:“朕明白了,可是朕从没尝过被曲意逢迎的滋味……要不,敏敏什么时候也曲意逢迎朕一次?”

邵敏笑道:“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啊?”

元清下意识反驳道:“朕才不是孩子……”他不知想起什么,心虚道,“咳,当然某些时候敏敏可以把朕当孩子,”而后比着手指头,目光切切,用力强调道,“不过朕确实已经是个成人了。”

邵敏笑着掰下他的手指,道:“嗯嗯,臣妾明白。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元清又恢复了那种湿漉漉的目光,软嫩讨喜道:“敏敏亲朕一下,朕就告诉你。”

邵敏笑着挑了他的下颌,在他腮帮子上啵了一口,道:“说吧。”

元清应了一声,晕乎乎的站起来,先撞了椅子,又撞了桌子,最后才找到窗子,一把推开,若无其事探出头去。

邵敏有心促狭他,笑眯眯追过去,元清别开头亮给她一个后脑勺。白皙小巧的耳朵从下而上变粉而后涨红。邵敏见了不由愣了一下,忙别头望向另一边,心里懊恼不已。

她只道元清得意忘形,却不想自己先被他拐带着忘情轻佻了。

片刻之后,元清一手攥住她的手指,而后攀上她的腰,另一手扶住她的脸颊,凑过来吻住了她。

雪似乎落到了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可是触唇柔软而温热。贴着胸口传过来的心跳由缓而急,由轻到重,渐渐如烟火绽放一般轰鸣起来。脑中霎时间有花火斑斓绽放。

片刻的混乱与沉溺。

可是感到元清身体的变化,邵敏瞬间警醒过来,脑中林佳儿南采苹……先前钟秀宫里形形色色的面孔挤进来。她伸手推开了元清。

她的手推着元清的胸口,垂着睫毛沉默不语。元清几次试图再把她揽在怀里亲吻,却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们默默的对面而立,谁也没有动一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风卷着雪粒穿窗而过,凤凰竹枯焦的羽叶承不住雪压,噼啪的折断。

元清略有些沙哑道:“朕先去洗个澡。”邵敏手指僵了一下,元清握了她的手,试图帮她暖过来。他手心灼热,可是她手指依旧僵冷如冰。半晌,元清终于失望的垂下睫毛,将袖炉塞到她的手里,转身道,“传膳吧。”

元清推门出去,外间伺候的宫人才敢上前奏禀:“皇上、娘娘,寿王府前来送贡品的到了。”

元清愣了一下,不觉停住脚步。

邵敏道:“王府的贡品,由内府验收便是。”

宫人愣了一下,却没有多说,领命道,“是……”

邵敏心下烦乱,一时并没有想太多,好一会儿才觉察不妙。然而此时再说什么,反而欲盖弥彰,便咬了嘴唇,沉默不语。

元清垂了头,静静往清池殿去了。

元清洗过澡,直接回了德寿殿。

邵敏知道他起了疑心,却百口莫辩。

送到内府的是手书,不可能出什么错,只怕是内府有人要陷害她。

她命铃音去传内府管事,谁知内府管事却先一步被元清传去。

邵敏不知元清是防着自己还是怎么着,心中烦乱。

莫说她对元浚半点感觉都没有,就算她真的对元浚有什么想法,既已入宫,便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藩王私相授受。她希望元清能明白这一点。可是她同时也清楚,元清在其他事上可能无条件的信任她,唯在元浚一事上缺少明断。

所谓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何况她与元浚是元清最下不了狠心的人,他过去隐忍已多,只怕无法公正冷静。

邵敏心中诸事烦扰,晚饭的时候元清没来,却照例派人送了菜过来。太监将两样菜摆好了,而后将食盒上层取掉,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来,呈给邵敏。

邵敏疑惑的打开来看,见右边写着“田庄女客系本宫乳亲,可引入寿成殿面奏。”左下是皇后玺印并干支时日。与她写了让铃音带去内府的手书一模一样。

太监见她目光一柔,这才禀道:“陛下正与内阁议定冬狩之礼,所以不能来了。”又说,“陛下说,若娘娘思念高、蔡二女,可准她们宫中行走,随时召唤。皇后是后宫之主,自行便宜,不必借内府的东风。”

邵敏心中一暖,道:“替我回陛下。就说,陛下的心意,我懂了。”

元清这次议事看来很是顺利,邵敏吃过晚饭不久,他便去了。

邵敏服侍他洗漱好了,取了深红桃木春帖,笑道:“别急着睡,皇后阁还没有楹联,来为我题一副。”

元清懒洋洋抱怨道:“朕最不善这些工整对仗的东西。秘阁呈上来的那么些,皇后就没挑到好的?”

邵敏笑道:“对联是好,却没陛下那笔好字。”

元清得意的抿了抿嘴唇,道:“既然皇后说了,朕就勉为其难。”

说着上前接过笔,饱蘸了金墨,提笔沉思着。

他侧脸映着烛火,黑翘的长睫沾了一层金辉,目光明亮温柔,清润而美好。

邵敏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的美色蛊惑了。

“陛下何时临写过臣妾的手书……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她微笑道。

笔端金墨滴落,元清略有些心虚的偷眼瞟了她一下,问道:“怎么露馅的?”

邵敏从书架上拿了那张字条,微笑着指道:“臣妾写信,习惯性的会留两字留白。这一张却规规矩矩留了一字留白。”

元清脸上略泛起一层粉红,“那是皇后留错。不是朕不诚心。皇后知道朕无论如何都是信你的,那就够了。”

邵敏笑道:“就算做伪证?”

元清羞恼的扭头道:“朕问了铃音,内府管事也承认是自己弄错……朕心如明镜。不过怕皇后又疑神疑鬼,才写了哄你安心罢了。才不是……自欺欺人。”

邵敏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元清写好了,掷笔上床,飞快道:“朕睡了。”

邵敏笑着点点头,俯身去看。见两块桃木板上一笔字流利圆转,上联写的是“星移斗转”,不觉心中怅然,再看下联,却是“日升月恒”,心中一震,默默的垂下头去。

宫女们落了帏帐,屋里光线越发昏昧。反而是窗边白雪更皎洁明亮些。

不知不觉间,她在古代的第八个年头也接近尾声了。

她在窗前独坐了一会儿,估计元清睡着了,这才打起帏帐进了内室。

她摸着上床,刚躺下,忽然便被揽住腰,从鬓角亲到嘴唇。

邵敏吓了一跳,正要叫出来,元清却放开了她,侧身搂着她的肩,笑道:“睡吧。”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肩膀已经足够宽,可以让她枕着他的手臂,把她圈在怀里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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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有守夜一说,皇宫里却和外面大不一样。

爆竹声中,吃过饺子交了年,元清便重新折返回了德寿殿。

元旦一早朝臣要入宫拜贺,这是一年祭天之外一等一的盛典,几时升殿,几时入座,座位如何摆放,礼具怎么陈设都自有规矩,出不得差错。

一夜不睡,不是为守岁,而是忙得一夜不能成眠。从朝贺的百官到皇帝,都是一样的。

元旦这天皇后也是要在寿成殿正殿接受命妇朝贺的,但皇后另有特权,可以“免朝”,邵敏自然用了,所以不比元清那般紧张。

除夕那晚元清走了她便睡下,元旦一早起床,换上朝服朝冠,前往德寿宫面圣朝贺。

原本林佳儿品级够,当跟她一起去的,但她还有身孕,自然这个也免了。

除夕那天雪停了,元旦一早却又飘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大。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爆竹硝烟味道,天地间雾蒙蒙一片。

过了春节,天气回暖,那种入骨的冷峭已缓了下来。空气里带着种粘稠的湿润,雪落到地上便有消融之意,很是宣软。

邵敏不过走了几步路,裙裾与鞋子便湿透了。

从德寿殿回来,后宫嫔妃便结伴前来给她拜年,她略觉得有些心烦。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能一一接见了,收礼、赏赐,听几句吉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