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了轿子,元清便撒娇赖上了她,树袋熊一般挂在了她身上。

邵敏不敢抱他的背,又怕他滑下去,只能半倚着枕头倒在座上。元清下巴卡在她肩膀上,两人身体紧密贴合,彼此肌肤的温度都可以感知。

正是冬日清晨将明未明的时候,光线昏昧、寂静无声。空气里浮动着暖香。

元清的心跳清晰,因为失血的缘故比平时略快一些,吐息绵长而平稳。

邵敏静静的感受着,浮生头一次对神明与上苍怀抱着感激。这片刻的安稳与圆满恍若隔世,她几乎就要永远的失去了。幸而元清醒了过来。

元清失血多,身上虚弱,趴在邵敏身上后,很快便再次沉沉的睡过去。

而邵敏经过心力交瘁的两日三夜也已到了极限,此刻略一松懈,很快也进入梦乡。

元清背上伤口疼的厉害,加上失血,一整日都昏昏沉沉的,睡与醒并无太多区别。只是抱着邵敏,他心里安稳,什么都能忍下去,便连呻吟都没有一声。

邵敏一直睡到入夜才醒过来。

他们这一日动身早,又一刻不停的加紧赶路,这个时候已经离汴京不远。梁师道来请示,是否要百官出城迎接。

邵敏听到他的声音方才清醒过来,见元清仍睡着,便推了推他。

元清含糊的道:“朕信敏敏。”

邵敏料想是前日喂他的止疼药药效过去了,听他惜字如金,便知他在强忍。因此代他对梁师道说:“不必惊动,悄悄入城即可。另传召内阁高宦成、周天赐、程友廉,亥时前往德寿殿见驾。”

而后低声问元清,“可好?”

元清点点头,道:“可,去吧。”

邵敏见他没有其他的吩咐了,正想让梁师道去办。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寿王与由贵王子在做什么?”

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由贵道:“皇后娘娘放心,皇帝陛下的宿卫校尉很神武,我与寿王殿下正被宿卫们重重包围着,跟在你们车驾两侧。”

元清正昏沉着,闻言也忍不住“呵”的笑了出来,蹭了蹭邵敏的肩膀,道:“他救朕,朕不疑他。”

邵敏不置可否,只对车外道:“陛下说‘朕不疑他’。”

由贵笑道:“皇后娘娘明鉴。”

梁师道来请示的事倒是提醒了邵敏,她该把这两日发生的事告诉元清。

否则等邵博来到汴京,便由不得元清不胡思乱想了。

至于她找元浚拿主意一事,最好也是她主动说出来——于情于理,当时站出来主持大局的都必然是元浚。但是让自己的妻子不得不求助于自己的情敌,就算元清能谅解,心里也必然是不能接受的。与其等他想到后胡思乱想,不如她先示以坦荡,消了他的疑虑。

她叫了元清一声,元清在她耳边迷迷糊糊问:“什么事?”

邵敏听他声音疲倦,意识已经昏沉,顿了顿,柔声道:“无事,睡吧。”

元清“嗯”了一声,沉沉睡过去。

他们回到宫中已是深夜,程友廉等人已经等在德寿殿。

邵敏吩咐着人将德寿殿暖阁炕上收拾软和了,扶元清侧身躺好了,正要告退,元清拉住了她。

邵敏道:“内阁三相与陛下议事,我不好在一旁听。”

元清平日里定然不会让她触这个忌讳,但他目下昏沉脆弱,必得抱着邵敏才能忍住了疼,便不放手。黑盈盈的眸子泫然迷茫望着她,道:“不谈国事,皇后在,不碍。”

邵敏不忍再拒绝,便命人放下半片纱帐,握着他的手坐下来。元清把头枕在她腿上,这才命人宣高宦成等人面见。

高宦成等人领命进殿,望见纱帐后坐着个女人,同时愣了一下。

元清注意到他们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不妙。

邵敏给元清用了那些药,他伤势好得很快,不过五六天后背已经结痂。

这几日邵敏一直留在德寿殿照顾她,喂他吃御药房送来的汤药,给他换纱布。

邵敏怕这个时代消毒不够,给他用的纱布并不是这里的东西。她还担忧元清发现些什么,但这几日元清一直心不在焉、惴惴不安的等内阁发招,根本没有注意纱布这种小事,邵敏不由笑自己太谨小慎微了。

她抽了个空把自己当日给洛阳去信,请邵博回京稳定局势的事与元清说了。元清听了果然心里不舒服——邵敏是邵博的孙女儿,邵博又是众望所归的贤相,无论于公于私,请邵博回京都是稳妥的。但他心里梗着的那根刺也不是一时能拔除的。为了邵敏,他必然不能动邵博。邵博能安分的留在洛阳或者回老家,与他君臣相安无疑是最好的。偏偏邵博要回汴京。元清不由就有些拔剑出鞘的冲动。

但他不愿让邵敏看出他对邵博的介怀,便半真半假的笑问:“皇后怕朕醒不过来?”

他原是玩笑话,不想邵敏认真的捧了他的脸,目光水一般幽深溺人的望着他,道:“怕。如果你再晚一刻醒过来……”

元清顿了顿,俯身吻住了她。

邵敏脑中红玉又在喊“猥亵未成年人是犯罪”,但她伸手把她弹飞了。

这一刻她只愿好好的与元清相守,什么也不去算计,什么也不去顾虑。

当然就算她随便元清做什么,元清也是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那个时候真的已经箭在弦上,衣衫都已经褪去了……然后邵敏摸到了一手血。

元清太激动,一不小心刚结痂的伤口又裂的乱七八糟。他当然觉得疼,疼得都雄风难振——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丢了半条命才换得邵敏真心,生怕一切只是幻梦一场。只想赶紧煮米为饭凿木成舟把人彻底变成自己的,在阎王神明哪里也立了契,生生世世永无反悔。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邵敏给他重新缠绷带的时候,他周身沮丧的气场让瓷瓶里插的花朵都枯萎了。

邵敏几乎能看到他头顶上有片小小的乌云,背上生出了三两朵蘑菇。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元清回头哀怨的望着她,邵敏弹了他一脑崩,笑道:“你可以试着再惨烈点……非把我弄出心理阴影,再不敢见你就好了。”

元清低声狡辩道:“其实也有不用朕扯到伤口的方法……”

邵敏脸上一红,羞恼的把绷带缠了他一脸,“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元清抿紧了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隔了绷带缝忽闪忽闪可怜兮兮望着她,邵敏看了不由又笑起来,“这就对了,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模样才讨喜。来,让解杰亲一口。”

她与元清间气氛过于温馨甜蜜了,便总无法拿元浚的事来扫兴,过了几日便不再去想——她估计元清也能自己想明白,大不了纠结一番,总会过去的。

元清伤口好得差不多了,邵敏终于能搬回寿成殿。

她回宫第二日,林佳儿便来找过她,似乎是要交代一些事务。但当时元清伤势凶险,邵敏日夜陪护,便没来得及细听。

林佳儿似乎也不着急,便又帮着她继续料理后宫事宜。

当日去中牟,邵敏要带上铃音,正犹豫指派谁来帮着林佳儿,元清却说让王聪明留下。邵敏虽然对王聪明有各种不满与顾虑,但是一来他是宫中旧人,对诸多事务都很清楚,能力也不弱;二来他是元清身边的人,林佳儿不过九嫔的级别,宫中未必能压得住,外面王妃、公主之类自然更不用说,有王聪明为她挡着,她也好做些;三来难得出一次门,还要对着这么个人实在闹心得慌。因此就没反对。

这几日便由王聪明继续帮林佳儿料理着。

此刻邵敏搬回了寿成殿,王聪明便回去听元清差遣。而林佳儿也不贪权,再次来找了邵敏。

她这次不是遣碧鸳来交代,而是自己亲自来了。

邵敏有些日子没见她,也很思念,便命上了茶水果品,与她对坐着边闲聊便说正事。林佳儿送来的本子她翻看了一下,略有些疑惑道:“怎的放出去这么多人?”而且有四五个都是她宫里颇有些头脸的尚仪与上阶宫女。

林佳儿从容道:“宫里流出东西去了,内府追回来拿给我看,我便稍稍追查了一下。这些人手脚不干净,背景又杂,留在身边也是祸害。只放出宫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邵敏点了点头,笑道:“只是你如此大手笔,只怕已有人背后在嚼舌根。”

林佳儿喝了口茶,不甚在意道:“娘娘会因人言忌讳我?”

邵敏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林佳儿垂下眸子,唇边笑容恬淡:“娘娘不疑我,我怕她们说做什么?那四五个空缺,我看娘娘也不必急着挑人补上,指不定又混进些谁来。内府常年有小姑娘进来,多是流民养不起丢掉的女孩儿,娘娘去选几个带在身边养熟了,又麻利、又忠直,比什么都好。”

邵敏笑了笑,道:“多谢你为我谋划。”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不由再次愣住:“曾淑珍,她怎么了?”

王聪明步下台阶时,南采苹略略伸手遮了遮眼睛,对门曾淑珍爬过来用力晃着牢门叫骂着林佳儿,见王聪明走过去时,忽然泪流满面,伸出手去,道:“阿公,救我……”

王聪明躲了一下,他十几岁时见多了这种场面,早不当一回事,瞥了她一眼,便对女牢头示意打开南采苹这边的门。

他进去的时候,南采苹略咳了几声,却没有开口说话。

王聪明打量了一下房中布置,见虽不舒适,却还算干净整洁,床上被褥都是好的,一旁还燃着炭盆,上面架了壶烧着热水,便点了点头,道:“南美人一切可好?”

南采苹淡淡道:“托公公的福,把奴婢弄来这种地方。”

王聪明蹲下来,道:“皇上走前特地吩咐,不容老奴不从。”

南采苹怔了怔,泪水流下来:“他可是为了皇后,要除去我?”

王聪明叹息道:“陛下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但凡是他亲的、信的,他不会让他们受一点委屈,遭半点罪。何况皇后正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偏偏你竟让她中了毒……”

“我没有!”南采苹道,“我再蠢笨,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害她!”

王聪明啧啧嘴,道:“可惜,可惜。你知道,我知道。但皇上他知道吗?”

南采苹泪水涟涟,把头埋进罗裙里,不再做声。

王聪明望了她一会儿,道:“想活下去吗?”

南采苹略略抬了抬头。

王聪明凑过去,道:“老奴一直为陛下不值。一个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一个却事事想着他,时时爱着他。换成你,会选哪个?”

南采苹泪光中有光芒闪烁,她望向王聪明,问道:“我该怎么办?”

王聪明低声道:“皇后她不是中了毒,而你才是唯一爱陛下的人。”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风声(下)

林佳儿说完之后,邵敏一直在凝眉沉思。

她没有想到林佳儿竟然真的追查出来了,当初下毒害她小产的人。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曾淑珍看上去那么干净伶俐的一个小姑娘,竟仅仅出于嫉妒,就两次谋害身边的人——她当年嫉恨南采苹大出风头,后来又嫉恨林佳儿富贵在望。

她显然对元宏或者元清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害南采苹或者林佳儿对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她只是单纯不能容忍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突然比自己发达。

邵敏不能明白这种阴暗与偏执,便不尝试去体会。

她只是在想,林佳儿是怎么追查出来的。

这两件事都过去有些日子了,就算南采苹与林佳儿能寻思出些蛛丝马迹来,证据也必然都早就处理掉了——但曾淑珍与她的贴身侍女居然老老实实画押了。

已经快五个月,林佳儿的肚子基本能看出来了。

她表情恬淡安然,显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心理受到什么影响。

邵敏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老人们都说要积德。若这个孩子尚未出世,林佳儿手上先沾了血,始终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知道了。”邵敏终于开口,“如今我回来了,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就放开手,安心养胎吧。”

林佳儿想也没有想便笑道:“好。”

从邵敏那里出来,林佳儿并没有急着回奉华宫,而是先去了掖庭。

她走在掖庭的高墙之间,明明正是正午时分,阳气最旺盛的时候,这里却依旧肃穆而死寂。两侧花木看不出半点春来萌发的迹象,阴测测的风吹着枯枝,嘎嘎作响。

她走到关押犯事宫女的地方时,正逢午饭时分。

掖庭里不声不响弄死个把人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林佳儿原本也没想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复仇,之所以把事情报给邵敏,只是因为她在接手宫里的事后,发现邵敏居然真的像对她说的那样,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可是她和南采苹用了那么多手段,却除了一份口供,什么证据也没搜到。只要曾淑珍咬定了是她严刑逼供,最终肯定还能翻案。

——在听到元清亲口承认他给她用过麝香后,林佳儿已经不相信什么天网恢恢。

要她就这么放手绝无可能。

但是她站在牢门前,看着曾淑珍扭曲的挣扎起来,面色恐怖、眼眶突出的瞪着她,嘴里不断吐出血来,却始终梗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去的时候,她只觉得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阴冷怨毒的空气从她衣领里钻进去,让她腹中绞痛不止。

她忽然意识到,报仇雪恨的同时,她也亲手把自己推入了深渊。

林佳儿走后,邵敏命人将供状送往宗正寺。

下午宗正寺派人来说,他们去掖庭提审犯人的时候,曾淑珍已经死去,似乎是服毒之后悬梁自尽。

邵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好好的安葬她吧。

她甚至不敢问曾淑珍被收押着,哪里来的毒。服了毒又为何还要悬梁。

她隐约知道答案,可是不敢去探究。

宗正寺来人闻言皱起眉似乎要说什么,邵敏已经命人送客。

她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身上懒懒倦倦,怎么都不舒服,连窗外渐渐萌发的新绿也刺眼起来。便落了帏帐,上床去睡了。

她才躺下一会儿,元清便来了。

邵敏暂时不想见他,便翻了个身面朝里装睡。

元清打起帏帐进来找她,晃了她两下,见她不醒,便爬上床小猫一样去舔她的嘴唇。邵敏假装睡得熟,把头埋到枕头里去躲开。

元清不依不饶去勾她的下巴,触到她胸前温热,便有些心思飘忽,红了脸探手进去。

邵敏只好伸手抓住,道:“别闹,我醒了。”拢了拢衣服坐起来。

她嗓子略有些哑,听上去沙沙的挠人心。元清见她发髻有些松散,只穿了身松垮垮的睡衣,面容慵懒困倦,别具风流意态,越发心不在焉起来。凑到她身旁,揉着她白皙小巧的耳垂,道:“敏敏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他像是在正经问话,偏偏靠的太近,跪坐着俯□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要接吻。因着光线昏暗,他眼黑更大而深,越发显得漆黑泫然。

邵敏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可是他再如何的秀色可餐,邵敏依旧觉心底冰凉。感到他强自压抑着的鼻息,邵敏推住了他的肩膀,“宫里死了人。”她说。

元清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装出惊讶难过的模样,但对上邵敏的眼神,终究还是垂下眼眸,放开她坐了回去。

“朕听着。”

“是惠淑宫的曾修容。她犯了些事,前些日子被收押到掖庭,今日我命宗正寺查她的案子,她……自尽了。”

元清伸手顺了顺邵敏的头发。这件事林佳儿已经报给她知道了,宗正寺也呈了折子——后者似乎对曾淑珍的死有颇多疑惑,因为邵敏不让他们查下去,颇有些微词。

林佳儿没查出是谁给邵敏下毒,元清略有些不满。他很清楚林佳儿满心想的都是为自己报仇,邵敏的事只是顺便,但还是觉得她太敷衍了些,便命她去筹备曾淑珍的丧礼。

“她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她心肠如此狭隘阴毒,活着也只是害人。敏敏不必再想了。”

邵敏没有做声。她意识到自己在试图熟悉、认可甚至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比什么都让她害怕。

她觉得有些眩晕。元清已经把嘴唇贴到她的额头上,“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邵敏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了他——如果这就是选择元清的代价,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她希望至少在他身边的时候能稍微缓解一下焦虑。

可是他衣袍上沾染的凉意一丝丝渗透到她心里面去,让她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元清用凉水投了块毛巾,折好了盖到邵敏头上。

——邵敏发起烧来,身体滚烫。额头碰到毛巾的时候,忍不住发起抖来。她觉得恶寒不止,被子盖在身上徒增重压,却没有半点暖和。来古代八年,除了撞到棋盘角那次,这还是她头一次正儿八经的生病。

元清没照顾过病人,听她的话灌了她一碗姜汤,给她盖了一块毛巾,就只能焦躁的等着太医来。

邵敏料想自己是感冒了,怕传染给他,便强打起精神,又说了一遍:“我没事,你回去吧。”

元清亲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邵敏道:“万一病气过到你身上,我病着还要再照顾你,岂不要累死?”

元清道:“朕不看着你好,肯定也会急病了。”

邵敏无奈笑了笑,她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便不再说话。

一时刘安时随着王聪明来到寿成殿。

自被元清撞破他和邵敏合伙骗他,元清虽没找他的麻烦,宣太医时却不太特别指他的名了,偶尔指一次,说的也是“不要刘安时”。刘安时先是乐得清闲,后来听说宫里在查邵敏“中毒”的事,终于耐不住,今日主动跟着王聪明来了。

元清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来,道:“太医院就没别人了吗?”

刘安时道:“他们都是臣的徒子徒孙,臣请缨,都不敢争。”

元清便不再跟他废话,死盯着他给邵敏诊脉,眼睛瞬也不瞬,仿佛刘安时会在他眼皮子地下耍花招似的。

刘安时被他看得战战兢兢,又见邵敏意识昏沉,便知道探不出什么风来,也不做他想。

一会儿刘安时去写方子,王聪明到元清面前,禀道:“陛下,南美人想见陛下一面。”

元清眉头拧得都要打结,“让朕去见个快死的人,岂不染一身晦气?朕不去。”

刘安时竖着耳朵听着,不由摇了摇头——他说端看能不能熬过春分,意思是若熬过去,自然就能慢慢拔除病灶好起来。怎么一转达就成了她快死了呢?

王聪明压低声音道,“她说她知道谁给皇后下的毒。事干重大,奴才不敢自己做主,这才替她传了句话。”

元清顿了顿,瞟了刘安时一眼,见他在凝神写方子,又打起帏帐看了看邵敏,见她昏沉的睡着。略思索了片刻,起身带着王聪明离开了。

南采苹随太监走进寿成殿西侧殿的时候,略一垂眸,瞬间泪水打湿了睫毛。

自腊月里在奉华宫中一面,她已有快三个月没见过元清。

——事实上自她被封做美人,统共也不过见了元清那么一面,反不如在寿成殿做侍女那会儿。她仍记得元清第一次正眼看她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站在元浚的身边,就像个装模作样的半大孩子,粉嫩可爱,见之生怜,却激不起任何女人的爱慕和仰望。可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他身上稚气便已褪尽,依稀已经是个可以仰仗的少年帝王了,却不肯给她半分垂青。

不但没有半分垂青,反而无缘无故要为别人这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