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真是说哪里话,你的那首西江月,我读了好几遍,都不忍放手呢。”年永夏忙道,顾纹贤也点头赞道,“闲行间坐,不必争人我。百岁光阴弹指过,成得甚么功果,真是亏你哪里想来的。”

还好黄娥不在这里,不然,乐琰真的是羞得脸都要掉下来了,忙把话题扯开,说些绣花的事,她这才知道年永夏的母亲当年便是最有名的绣娘,到现在也没放下绣活,年永夏展开十指给她看时,只见捻针的那几根玉指,上头都有薄薄的痕迹,都是原来有茧子,后来强行磨掉,留下来的印子。年永夏笑道,“拿磨石来磨的时候,真痛呢,本来想,日后慢慢的绣,也不会有这个印子了,不想为了做那条孔雀帕子,又捏出了印子来。”

乐琰与顾纹贤互望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顾纹贤笑道,“二姐的手上,却是拿笔握出来的茧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叹道,“我呀,拿笔的茧也没有,绣花的茧也没有。怪道,我绣花也不好,写字也不好了。”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众秀女在近处远处看了,都叹道,“怎么有这样好看的两个人,却偏偏又常在一处,反倒把我们衬托得伧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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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坤宁宫那边,便也已经议论起了这两个出色的秀女相谈甚欢的事。朱佑樘与张皇后都是十分愉悦的,这两个女儿家,不论是谁,都当得上东宫正妃的位子,只是朱佑樘喜欢年永夏的性子,张皇后却看好乐琰罢了,如今这两个人相处得好,

63、恨未相逢...

到时候,一个做正妃,一个做嫔,岂不是和乐融融?甚而,先委屈了年四娘,让她做个选侍,也是好的,想来,她的性子,却不像是乐琰那样激烈,当是不会不识抬举。

帝后两个心情好,却也奈何不了太子的一张臭脸,太子今天出宫看了场好戏,本来极是高兴,丰润的桃花唇瓣,微微上扬,笑微微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可爱可亲,此时,那双漂亮的唇瓣,却是狠狠地撇了下来,拉得老长,叫人看了就知道,这位天之骄子,眼下呀,正不高兴。

谷大用与张永,还不知道这位的想法,可刘瑾却是伴着朱厚照自小长大的,把这位爷的性子,摸得是透透的。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站了一炷香时间,朱厚照便忍耐不住了,拿起黄釉茶杯便往地下摔去,刘瑾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柔声细语地道,“殿下,是何事烦心呀,不妨,与奴婢说说?”

朱厚照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来,他要怎么说才好?因为年氏很有可能被封为太子嫔,他怕乐琰不干?说出去,到底乐琰是太子,还是他是太子,到底是谁在选谁的秀?可要就这么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他可是真怕乐琰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肯嫁他,小太子人不傻,夏二姐的性子,他已经琢磨得很清楚了,这丫头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那。

“一人也是愁,两人也是愁,哼,倒要看看,她又有什么主意。”他喃喃自语道,“大伴,伺候笔墨。”提起笔文不加点,便写了一张短笺出来,刘瑾看了,不由得一苦脸,唉声叹气道,“殿下啊,您可是别再折腾奴婢了,二姐现在西六宫住着那,那年四娘,便是与她同住一室的,您是要怎么瞒人耳目那?这传扬了出去,与您,与二姐的闺誉,可不都是有亏吗?”

“你傻啊,现在不是高内侍在管着选秀的事儿吗?把条子给他。”朱厚照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不管,明日中午我要见人。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刘瑾一脸无奈,唉声叹气地袖了那短笺,一出宫门,便见被打发回家几个月,又回来宫中服侍的王岳,他与王岳是从小一起在一块服侍的老交情了,上前便一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王头——”话才说了一半,便见着了王岳身后的黄袍男子,卡了半天,因朱佑樘摇了摇头,到底不敢出声惊动,跪下磕了个头,便到一边站着。

朱佑樘倒没理他,自己掀了直缀下摆,进了正殿,刘瑾站在外头,也听到了朱厚照依然略带稚嫩的嗓音惊讶道,“父亲怎么来了?”朱佑樘与他十分相似,却又老成沧桑了许多的声音回道,“本想带你出宫走走的,但你都换了衣裳,便也罢了。”

刘瑾还要再听,王岳已是拉了拉他的衣

63、恨未相逢...

角,两人悄悄来到宫门附近,王岳这才低声道,“皇上说了,明日午时,叫你将这两个人带到未央宫小花园里。你可得劝着太子,别叫他太忘情了,他们小两口会说什么,是他们的事,可别动手动脚,就是了。”

说着,回身就走,刘瑾还在那纳闷呢,朱厚照已是换了道袍,倚在朱佑樘怀里,两人一起走了出来,朱佑樘拉着他的手笑道,“多大的人了,还猴在爹爹身上,像什么样子?等你娶了媳妇,可就不能这么没看头了。”

朱厚照摸了摸鼻子,笑道,“爹只会说我,你不也把我当个孩子?哎,咱们今晚去哪儿啊?”父子俩欢声笑语地出去了,王岳忙追在身后,叫道,“主子,可要加件衣服?哎,皇后娘娘吩咐了,咱们可不能走得太远啊。”声音,也渐渐地远去了。

刘瑾摸了摸头,扫了眼几个耳朵都竖得尖了的小太监,没好气地摔了摔袖子,怒道,“还不都给咱家做活去?去去去去,看了就心烦!”说着,自己找高凤商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我老是忘记,求个作收啊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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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64、约个会给朕看(改连接)...

却说乐琰这边,自然是茫然不知,已经有人预备观赏自己与朱厚照的约会。反倒是和年永夏天南海北地议论了起来,年永夏也是知书达礼、精通文墨之辈,两人把心结抛到一边,聊得倒是投机的,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才推枕并头睡下,第二日,两人看起来都有些没精神。吃过午饭,便有两个宫女,来请大家各自午休,到得下午,要练练宫中请安的礼仪。这是最累人的,秀女们忙争先恐后进屋躺好,宫女们便进了各屋,监察她们的睡姿、睡相,唯独年永夏乐琰这屋,却并无半个宫女、仅有高凤等在那里,两人一头说笑,一头进屋时,都愣住了,还是乐琰反应快,拉了年永夏一把,一起向高凤问了好。高凤笑眯眯地受了,冲年永夏道,“四娘子好生歇息,我想请二姐为我做首诗,应付皇上考察。”

这借口实在是粗糙得厉害,年永夏望着乐琰,又是了然又是暧昧地一笑,点头轻声道,“我理会得。”便径自展开被子睡倒。乐琰只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红了脸不说话,默默地跟着高凤走出屋子,在和煦的阳光下,直出了寿昌宫,往左拐了几个弯,便看着一座花木扶疏的小花园,宫门上写了未央宫几个字,高凤笑着,也不说话,将乐琰请进了花园,锁上门,自己搬了条凳子在门口晒着太阳,且不去说他。

乐琰进了那花园,倒也觉得新鲜,这些年来,东西六宫都是门庭冷落,永淳、永福公主住的是东六宫,倒也有些人气,西六宫便被张皇后做主,在未央宫殿前空地上栽种花木,做了个小小的花园,布置得倒也是疏落有致,清雅芬芳。乐琰沿着石径转了个弯,便瞧见朱厚照穿着一袭大红道袍,戴着唐巾,活像是唐伯虎点秋香里周星驰的扮相似的,正负手抬头赏花,其实朱厚照生得很俊秀,打扮成这样,反而更加衬出肤色白皙,可乐琰一见到那唐巾就想到周星驰,一时间笑弯了腰,捧腹道,“你在装什么风雅?”

朱厚照脸上红了红,怒道,“也不奉承我几句。专会,专会……”

“吐你的槽?”乐琰难得接了句,见朱厚照茫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是南京话,意思是,总是让你出乖露丑。”

朱厚照念了几句吐槽,倒觉得有些意思,见乐琰穿着嫩绿洒花人物行乐对襟圆领长袄,显得唇红齿白,面上犹带笑意,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还在笑他,便佯怒道,“去你的,老子废了这么大劲,就为了听你来,吐,吐我的槽?”

乐琰不禁又笑起来,见朱厚照真的发急了,这才忍住笑,叉着腰道,“你找我来,到底干嘛?我还要回去睡午觉呢,下午又要学请安,累个半死,昨晚和年四娘聊得投机,不曾睡好。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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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下午精神恍惚,出乖露丑,你找谁做太子妃去?”

朱厚照皱眉道,“这个高凤,怎么是这样办事的。”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此时乐琰要耍起了特权,在帝后心中的地位说不准就尴尬了,忙把朱佑樘的打算说了出来,乐琰听得也是眉头紧皱,朱厚照便卖乖道,“看我对你多好?嗯?还老说我是个好色的,我若是个好色的,就不说,到时候,你也只能认了。”

乐琰暗暗心惊,真到了那个时候,还由不得她说不了,当下点头笑道,“你从来都是最有良心的,这个,我是知道的。”说着,想到年永夏昨日的暗示,啊了一声,又道,“可年四娘是有心上人的,要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那就太造孽了吧。”

朱厚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虽然也少许不快,但他天性不羁,心道,“你能把她抛下喜欢别人,就不许她也抛下你喜欢别人去?”连声问道,“是谁是谁。”又沉吟道,“我本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若能周全了她与那人,倒也是一段佳话。”

乐琰也道,“可不是?可惜,她不肯说。我再去问问,唉,这些女孩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名节礼教,都是前人编出来骗人的,到了该大胆的时候,是最不能讲什么矜持的。”

朱厚照便想起昨日的事,大笑道,“是,都像是黄家大娘就好了,是也不是?”说着,连比带画,还一人分饰几角,把昨天黄娥乔装打扮出来乱转,被杨慎发觉了直追了出去的事,说了出来。乐琰听得都呆了,她自己大胆,那是因为她带了穿越金手指,享受过宝贵的自由,黄娥也这么大胆,真是叫人想象不到,最难得是杨慎看来,却也并不嫌弃她的胆大包天。便指着朱厚照摇头叹道,“啧啧,若是换了我那样跑出去,你会如何?”

朱厚照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道,“你闲着没事,出门乱走做什么?”乐琰便拍手道,“还说你要对我好?还说你是个最不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人?一试,就被我试出来了吧?”

朱厚照被她拿住了话柄,说得是面红耳赤,扬拳道,“再说,便揍你一顿狠的。”乐琰叉了腰,笑着指着自己的脸颊,道,“来啊,打嘛,看你舍得舍不得。”

两人对垒,朱厚照总是丢盔卸甲,大败回营,今日有心要给乐琰点厉害瞧瞧,运了半日气,终于是狠了狠心,伸手拧了那嫩滑红润的脸颊一把,却也没舍得用太大的力,便伸手要把乐琰拉进怀里,乐琰略微挣扎了几下,奈何朱厚照力气不小,握住了她的肩膀只是一扯,便只得哎哟一声,投怀送抱,枕在朱厚照肩头,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朱厚照想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又怕被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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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端倪,反倒对乐琰不利。抚了抚她溜光水滑的秀发,心中倒也静了下来,乐琰忽然道,“你说,纹贤的未来,可该怎么办那。”

“咱们俩难得相聚,你就知道和我说这个?”某人又不高兴了,粗声粗气地回道。乐琰拧了他一把,痒得朱厚照直是发笑,“好好好,你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她和朱厚照在一起,总觉得闹脾气要人哄的不是自己,是朱厚照?乐琰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咱俩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安心等着,你把我娶过门,到时候,吃干抹净,还不是由着你?”

朱厚照苦着脸把她稍微推开了一会,道,“你又招我!”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乐琰好一阵抓狂,微微提高了声调,朱厚照也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取悦,想了想,建议道,“咱们说些数学题吧?”

“你有毛病啊,笔墨纸砚呢?光是比划,你比划给我看?”乐琰不乐意了,“最近有没有好好上学?”

某人顿时心虚地转开了眼望着天空,乐琰叹了口气,她虽然对把朱厚照塑造成千古明君兴趣不大,但也不是很喜欢看到这个人一天到晚厌学情绪高涨。“先生们讲的不好听吗?”

“都没用呀!”朱厚照顿时来了劲了,“你说,那些仁义道德,有什么用?有多好懂,暂且不说,可国事该怎么搞?不说,一天到晚,只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烦也烦死了。我倒是想学学怎么和那些官油子们斗斗,怎么上阵杀敌,可惜没人教我!”

合着这位不是学不进去,不是后进生,那是水平太高了,都开始嫌弃课程安排了?乐琰一阵傻眼,也不得不承认,“那,你就自己去学嘛,可你年纪就这么大,还真指望你去治国不成?”话虽如此,她也知道朱厚照亲政的日子不远了。“你这么聪明,心里还真就没杆秤啊?”

“有啊,所以我不就跑出来见你了?”朱厚照回答得是理直气壮,乐琰好气又好笑,“那我不成了苏妲己了?不成,你为了谁都行,可别为了我,免得你父皇又说我不好了。——学士们的教导,意思都深着呢,你不问,人家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么多,别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你敢说现在的三个宰相,都没你聪明?”

朱厚照翘了翘鼻子,“不比比,谁知道呢?”

乐琰啼笑皆非,跺了跺脚,恶狠狠地道,“我不管,课你不上,就是不成,怎么把它变得有趣,那是你的事。哼,没用的家伙,要是我,定然要比你学得好一百倍。”

朱厚照看了她一眼,认真道,“好,那我问你,你该怎么从触龙说赵太后里找点乐子?”

乐琰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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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若是赵太后乃是蛮不讲理之人,触龙说而不服,该怎么办呢?”

朱厚照微微皱眉,半日才道。“先斩后奏?”

“触龙不过一左师,如何先斩后奏?赵威后大权在握,可不是寻常的深宫妇人。”

朱厚照便被难住了,想了半日,才道,“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触龙当如何做呢?”乐琰耸肩道,“我也不知道,瞎编呗,赵太后要真那么不讲理,怎么能说出苟无岁,何有民?尚无民,何有君的千古名句?”说着,大笑跑开。

朱厚照怒吼一声,追在后头,两人玩了一会儿,乐琰笑得弯了腰,藏在一株柳树下摇手道,“不玩啦,好啦,说正事,年四娘的事,你想必已是有了腹案吧?”

“你又怎么知道了?”朱厚照大叫起来,乐琰似笑非笑地道,“你若真没注意,会和我这么胡闹么?小样,任你精似鬼,也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朱厚照无奈道,“算你厉害,成了吧?”见乐琰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的样子,又转开头去,心中默念道,“等大婚,等大婚。”略略气平了,这才道,“我就破了面子,跪下去求母后,也就是了。现下你说了,年四娘是有心上人的,便更好了。母后再问问她,两边一对,什么麻烦都没啦。这,总算是对你不错了吧?”

乐琰笑嘻嘻地道,“是,给你个香吻,接着啊。”说着,做了个飞吻丢给朱厚照,见朱厚照呆呆站着,便笑道,“傻子,接呀。”

朱厚照哦了一声,这才抬手做了个接的动作,见乐琰笑嘻嘻地划着脸颊,羞他傻,又不服气起来,两人打了打嘴仗,乐琰看高凤在门口对她笑了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匆匆与朱厚照话别了几句,拔脚出了小花园。方才还热闹异常的宫殿,此时陡然便冷清下来。朱厚照绕了几个圈子,也就出门直奔文华殿去了。

高凤眯着眼目送着两人前后脚往反方向各自走远,笑了笑,转身进了宫门,冲着西配殿恭声道,“陛下,人已是散了。”

弘治帝朱佑樘应声而出,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宫门,半晌,才淡淡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难道朕真的是老了吗。”

高凤久经宫中风浪,自然是深知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什么时候最好闭嘴,此时恭谨地束手侍立,却是一语不发。朱佑樘又叹了一口气,在廊前坐了下来,笑道,“你是宫中老人了,可还记得当年宪庙与万贵妃相处的情景?”虽然万贵妃是他的杀母仇人,但朱佑樘提起她的语气,仍是温和柔软,高凤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哎,快起来,你呀,就是这个多心的毛病。”朱佑樘自失地一笑,忙摆手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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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朱家的天子,个个都是情痴,太祖与孝慈皇后、成祖与仁孝皇后、宣宗与孝恭皇后、英宗与孝庄皇后,也都是如此。情,本来就是斩不断,越是纠缠,越是浓厚的。朕当年与张皇后相识的事,怕是你也忘了吧?”

高凤颤声笑道,“当时就是奴婢陪在陛□边,又怎么会忘呢?当时的陛下,也就像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真是亲生父子呀!”他将亲生父子几个字,咬得很重。

“是啊,亲生父子,亲生父子……”朱佑樘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怎么我对他百般爱宠,却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我这个父亲,也是不慈的。”

“陛下对太子的溺爱,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从来只有说恐怕是过于慈爱,又哪里有人说是不慈的呢?”高凤忙道。

朱佑樘不再说话了,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形容憔悴的中年人,是如何紧紧地抱住他嚎哭着,“像我啊,我的儿子,真像我啊。”忽地觉得浑身发冷,记忆中那已模糊的母亲面容,似乎又清晰了起来,而那一年灯市如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那个俏丽活泼的白衣少女,也又一次从他身边经过,摇摆着灯笼走向桥边。他也已经分不大清,多年来从不纳妃,为的,究竟是让这后宫中少些纷争,还是仅仅不想让她伤心,而这世间除了他们一家几口,还有什么是需要顾忌、提防、在意的。而他的大郎,难道不是被自己耳濡目染,才只愿在三千弱水中,只取一瓢饮?

不自觉间,他说出了口。“像我啊……我的儿子,真是像我!”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时间:

各种求包养专栏,这样,作收多50也加更!

现在的作收是悲剧的51,那么到1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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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我要的就是你!...

“待会儿到了两宫面前,可别忘了规矩,大家都是聪慧的女儿,多余的话,便不多说了。”青红微笑着道,她身穿女官礼服,看上去要较平时多了几分威严,目光巡梭过这余下的数十名秀女,掠过乐琰身上时,略微顿了顿,乐琰冲她微微一笑,青红移开了目光,转身引导着秀女们进了坤宁宫。

这是后宫中多年未见的大事,弘治帝朱佑樘并不是好色的君主,宫中已经多年不曾选秀,顶多由张皇后做主采选一些宫女罢了,因此,宫中上下人等都郑重其事,两宫主子,也早就坐在了青纱帐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皇太后王氏坐在正位,身穿着色彩稳重的常服,头上戴着狄髻,坐在侧位,衣服颜色鲜艳,而戴了金冠的,自然是张皇后了。

与清代选秀很是相似,秀女们是三个成行轮流上前被检阅的,被检阅时,目光可以平视帐内,由青纱帐内的贵人或者女官发问,或许是太子妃的人选实在是太过明显,乐琰与永夏都是第一组上前的,不过也就是问些可曾识字,家住哪里,父母都是谁,现在在哪的问题,问了之后,她们便得到了金币,这便是进入下一关的通行证了。只有三名秀女能进入有皇帝与太子参加的亲选环节,除了太子妃之外,余下的两名秀女也享有很高的声誉,不论是留在宫中当女官、被选为太子嫔、太子选侍,或者是出宫自行聘嫁,都要比终选环节的秀女们,更多了几分的人望与肯定。毕竟不管怎么说,身为女子能够得见天颜,也算是开过大眼界了。更何况能进入亲选环节,也是侧面证明了这三名秀女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远高于竞争者。

而这第三个名额,才是众人所渴望的,这些小女孩们都不是蠢笨之辈,早就衡量出了乐琰、永夏等人相对来说的明显优势,有些有所求的,便希冀着自己能在剩下的人中脱颖而出,至少进到亲选,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好处,但很可惜,似乎早有默契,两宫都没有把希望留给别人,第三名进入亲选环节的秀女,正是顾纹贤。

顾纹贤论容貌,也是这三十几人中最不出色的,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夸耀的地方,说起才学,固然也不差,但比之年、夏两人,自然是相形见绌。才出了坤宁宫,众人便以眼神互相示意,虽然一句话未曾出口,但不以为然的意思,却也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要说顾纹贤入选的原因,乐琰倒是能猜到一些,王岳才出宫不到几个月,便被重新召回了宫中,继续得用,弘治帝作出这个决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或许是他觉得警告已经够了,或许是有些政事离开王岳,处理得并不得心应手,因此,他召回了王岳,却不想让成家误以为这是个好的

65、我要的就是你!...

信号,可以让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下去。纹贤入亲选,也就成了必然的事。说起来,皇家还是够意思的,虽然没能达到最公正的结果,但也不能算是偏心眼了。

年永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上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讶然,甚至还隐隐闪过了了悟。她与乐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赶上了走在最前头的顾纹贤,一左一右地挽起了她的胳膊,乐琰笑道,“恭喜顾姐姐啦,将来若是登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可别忘了妹妹们。”

顾纹贤原本低着头绞着帕子,被乐琰这么一说,反倒笑起来,开朗了些,道,“哎,我还怕你记不得我呢。原本,都打好了包袱准备出宫去了,不想这一来,又得等到明天。”

年永夏道,“我看那,否极泰来,你的运气,可要从今日起慢慢的来啦。将来,必定是万事如意!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别人家带来的邪气,被龙气一冲,一定全都散了的!”

顾纹贤彻底轻松了起来,冲她们俩一笑,三个人亲亲热热地回到寿昌宫,众秀女都收拾了包裹,纷纷过来与年永夏、乐琰等人告别,年永夏的人缘好,倒是有一多半人,都围着她说话,也有小半更亲近乐琰的,独独纹贤坐在哪里,却是无人前来说话,两人怕她尴尬,都是匆匆应付几句,便含笑暗示了自己的倦意,众人也就都散去了。自有人为她们安排出宫,也不需多说。顾纹贤等人都散了,才道,“其实,无须介意我的,我就是个沾光的,谁不知道啊?”

乐琰看她神色倒不像是客气,心中也有些为顾纹贤高兴,原本纹贤虽然生得平常,言行举止,却是温柔中带着自信,只是成家的事出来之后,看她总有些郁郁的样子,还有些担心她会就此消沉下去,没想到这女孩子的韧性这么强,才出宫时,分明为大家的异样眼神难过,到了现在,便已经自我开解好了。可见得人在磨练下能有多少惊人的成长,还都不是说假的,纹贤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谁能给她一丝难堪?命运作弄,沦落到被这些寒门小户家的女儿指指点点的地步,却也就自己调试过来了。

三人不再说这个事情,而是谈些别的,说起了出宫后的饮食问题,几个人的家境都还不错。听年永夏的口气,年家现在过得倒还是宽裕的,乐琰与纹贤,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这宫中的饮食虽然也不差,但对这几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姑娘来说,难免觉得不够惹味,年永夏先道,“我什么也不想,就想喝口弟弟为我做的酸梅汤。那年我不巧也病了,娘也在床上,两个人都不思饮食,急得他不知所措。进了厨房倒腾了半天,变了碗酸梅汤出来,那味儿,到今日我也忘不

65、我要的就是你!...

了。只是那碗汤呀,足足花了有两钱银子,把我心疼得不成,后来家境宽裕了些,他又进学了,哪里还有功夫为姐姐做什么汤喝?”

顾纹贤笑道,“我想吃娘为我做的荞麦面,我就好那口,可惜,娘说吃了容易发胖,我要学,她又道我是侯府小姐,学厨艺,乃是失了身份。那凉面酸酸咸咸的,好吃极啦。”

乐琰怔了怔,没想到镇远侯夫人是这样疼惜女儿,倒是减了几分对她的恶感,笑道,“家里的厨子,我不是很喜欢,倒是喜欢宫里炖的羊肉,也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那样的细嫩没有膻味,要比那些号称的贡菜好吃得多呢。”

年永夏与顾纹贤交换了个眼色,都掩嘴笑道,“何以不喜欢家中厨子,却中意宫中的菜呢,看来,你注定是宫中的人嘛。”乐琰摆摆手,辩解道,“家中是继母理事,虽然疼我,但却也要体谅她的难处才好。”

三个女孩子都沉默了,在外人看来,她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女,一生的平顺,似乎是唾手可得,但年永夏父亲早亡,母亲多病,自己不得不以稚龄女子之身为小家奔走筹划,顾纹贤婚事不顺,可能耽误终生,甚至于参加了选秀,也未必能找到如意郎君,乐琰看似尚气任性,在家中却要处处顾忌,根本享受不到父母的宠爱,各有各的难处,一时想到,都在心中想着,原来天底下,并没有一个真正快乐如意,无所顾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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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朱佑樘公务繁忙,足足拖了三日,这才有暇亲选儿子的媳妇儿,地点,自然是放在了坤宁宫,三名秀女被带进了正殿,一时都是有些惶恐,不知该不该抬起头来。青红肃容道,“请皇上阅看秀女。”三人这才抬起头,注视着重重青纱,这次的坐席分布,便和上回的大不一样了。皇太后自然是坐在上手,但更多的只像是个摆设,皇帝夫妇共坐一张长榻,太子朱厚照似乎被他们拥在怀里,见到三人抬起头来,便动了动,扭了扭身子,坐到了父亲身边。

“这三个,倒都不是第一次见着。”朱佑樘和缓地说了一句,帘内便传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宫人们也都含笑纷纷向三人示意。这三人都是在宫闱中行走惯了的,一时也都回了礼,张皇后在帘后笑道,“嗳,都是熟悉的,反倒不知道问什么好了,纹贤,好久没见你进宫请安,怎么,还在生本宫的气吗?”

顾纹贤忙福身道,“哪里的事,娘娘的深恩厚德,纹贤谨记心中,感激得无以言表,唯有五体投地,方能聊表寸意。”说着,就要拜□去,张皇后笑道,“快别客气,我们如同一家人一般的。你就像是永福与永淳的姐姐,以后有了空,也要多进来陪本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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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对顾纹贤如此礼遇,自然是在委婉地表达对王岳的不满,在座的都是人精,谁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一时间,侍立在青纱帐之外的王岳,脸色便不自然了起来,好在张皇后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话锋一转,又问道,“二姐,听说,清平侯夫人为你取了字,是不是呀?”

“承蒙夫人错爱,赐字黛眉。”乐琰忙笑道,张皇后哼了声,道,“梁夫人真是狡猾,怎么就把这个美差事抢了过去?不成,永夏可有字没有?”

“回娘娘,尚无。”年永夏温文地道,张皇后便笑道,“我为你取个字,好不好?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待到一会儿,你留下,我再告诉你。”说着,似乎转过了头,笑道,“母亲,这三个秀女,您看重哪一个呀?”

三人都紧张起来,虽然答案十有八九,已是板上钉钉,但气氛如此,也不得不叫人入戏一把,乐琰双手握住了拳,长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耳中听那皇太后王氏笑道,“我看着都好,可惜,只能选一个,皇帝说呢?”

朱佑樘沉默了片刻,太子又扭了扭,他这才淡淡地道,“大郎,你自己看着办吧,媳妇儿,终究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

太子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话,立刻是又急又快地接口道,“孩儿愿娶夏二姐为妻!”顿了顿,似乎嫌语气太重,又添了一句,“父皇母后,又是怎么看呢?”

朱佑樘与张皇后同声笑了,都道,“是你的媳妇儿,自然,是你自己选啦。”朱佑樘又道,“母亲觉得如何?”

皇太后就算是在成化年间,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还能说什么,自然也是连声赞好。乐琰松了拳头,心头一时倒茫然起来,这就完事了?或许是之前遇到的困难太多,她一时反倒没了真实感,只是觉得帘内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年永夏与顾纹贤再施一礼,退出了正殿,宫人上前将青纱左右撩起,朱厚照那满是喜悦的面容,一下便闯进了她的眼帘。

算是订婚了啊……她有些晕晕乎乎地想着,这婚事,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按照明朝礼制,未婚夫妻见面,显然是犯规的,因此朱厚照只是与乐琰交换了一眼,便转身从后门出了坤宁宫。乐琰这才跪下冲未来的太婆婆、公婆施礼。现在名分已定,朱佑樘倒也没有摆出什么脸色,而是回到了当时初见乐琰时那欣赏又略带一丝保留的态度上,几人的对话,倒还算融洽。又说了几句话,张皇后便起身道,“好啦,皇上也要出去上午朝了,太后呢,也要做午课去了,我只得把二姐留下,陪我吃顿饭啦。”乐琰忙又跟着她把朱佑樘、王氏送出了坤宁宫,两人回到正殿内室,张皇

65、我要的就是你!...

后这才笑着对她道。

“当年我就看着你和我有缘,不想今日,咱们是真的有了婆媳的名分,日后,就要你来多多约束大郎了。那孩子聪明得很,却是匹没有笼头的野马,我是管不住他,也不想管的,总有一日,这偌大的紫禁城,是要你来当家做主。到得那一日,可不许辜负了我的苦心,反而装起贤惠来,务必要将他约束到正途,明白了吗?”

张皇后选择这番话作为开场白,倒让乐琰讶异得很,也很佩服她的先见之明。但是婆婆可以这么说,她是决不能大剌剌地赢下的,忙笑道,“乐琰自然明白,只是,陛下圣明远见,想来,定是可以将太子殿下管束得服服帖帖的。”

这话说出来,不要说张皇后,连青红都笑了,乐琰红了红脸,张皇后这才拍着她的手道,“我不过是心急了,有些事,等你过了门,自然会知道的。”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皇后便派人把顾纹贤找来,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闲闲道,“你的亲事,我已是听你娘说了,要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她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只是我倒想问问你自个儿,是怎么看的。”

纹贤怔了怔,反射性地看了乐琰一眼,乐琰也在心中掂量着张皇后话中的意思,其实,皇后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她并不看好纹贤嫁入门当户对家庭,先不说婚事是多么难成,就算真的成事了,恐怕也未必是件好事,纹贤各方面都不算突出,现在又有了黑历史,将来被人提起,总是一个笑柄。倒不如和乐琰的思路一样,找一家门楣低些的,倒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不敢多说什么。纹贤自己的性子,也不是那等软弱不堪的,这么安排,极妥当的。只是也要看纹贤本人,是否想得开。

一时,殿内无人说话,张皇后冲乐琰投来一个询问的眼色,乐琰苦笑起来,微微摇了摇头,若是丽雪在此,还能猜出纹贤的心意,她和纹贤还没熟到可以越俎代庖的地步。

过了半晌,纹贤才声若蚊蚋地道,“奴家的婚事,当时皇后娘娘发了话要做主,自然,是听娘娘安排的了。”

乐琰与张皇后都松了口气,看来这丫头心里明白着呢,两人对望了一眼,张皇后笑道,“是,不过一时之间,倒是也不着急的,过上两年等事情淡了,什么样的好夫家找不到?必定会给你找个人又好老实,又懂得疼媳妇的。好不好?”

顾纹贤婚事经过这样的折腾,倒是少了几分扭捏,又应了声,张皇后便命人赏赐了银币、布匹等物,让她出宫去了。又向乐琰笑道,“好啦,你也回去吧,此刻,传讯的人,怕是已经到了你家了吧。”说着,冲乐琰抿嘴一笑,乐琰心下揣揣,不知她要如

65、我要的就是你!...

何处理年永夏,咬了咬舌尖,强自定下情绪,心想:那心上人的话,可不止是我一个人听到,就算她临时反口不认,又能如何?叫来纹贤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不是?便又对张皇后行过礼,转身径自出了坤宁宫,恰好与年永夏擦身而过,两人对视一笑,乐琰小心翼翼,不敢带出得意,年永夏却也是温煦如往常,并不见得有多沮丧。

作者有话要说:TT睡晚了,好像有点不舒服,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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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衣锦还家...

却说乐琰,才出了坤宁宫,便被女官们团团围住,都道,“夏姑娘今日大喜!”乐琰对这些宫中老人,哪里敢摆什么架子,忙挤出笑容,一一谢过,游目四顾,却不见沈琼莲的影子,心中一动,便低声道,“按理,本来是要立刻出宫的,但师父与我,有多年的师徒之情,今日得到这样的殊荣,却是想对她老人家,倾诉一番感激之情……”

乐琰是沈琼莲的徒弟,宫中人是知道的,女官的徒弟做了太子妃,女官们自觉脸面大涨,将来,也可和内侍们一较高下了,都是喜气洋洋,见乐琰不忘本,更是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也是沈学士的喜事那!”说着,便簇拥着乐琰往四大尚宫日常办公的小偏殿去了。

当时女官虽然比不上内侍,但也是传承了多年的制度,自然是礼具典备,除了皇后身边专门司印、司膳的女官之外,尚有教宫人读书写字的、为宫人看病的,却都是在皇城东北角的一片建筑物里,四大尚宫平时便在那里办公,乐琰进屋时,早有人进来通报,几个女官都是满面笑容,一再福身,唯独沈琼莲,却仍是那冷冷的样子,坐在一边,望着热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