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沉默了片刻,忽地娇笑起来。

“你有想过到江南走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完结撒花!

说起来,前三卷都应该算是上台前的十年苦工,小虾终于要登上大舞台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的个性了。在即将到来的第四卷里有很多大家期待的情节,比如说,咳咳,那个男配哦……而且第四卷的调性也会一改第三卷的略带压抑与沉重,变得比较爽快哦!

张美美到底怀孕没有,张彩的报复到底是什么,小猪和小虾的关系会走向何方,请大家期待即将到来的第四卷吧!

不过呢,大家也请注意,为了整理思绪也为了多码点存稿,第四卷是要到后天才更新哦,周二就让小香请个假吧!这周三11点半~第四卷会华丽登场的!chuchu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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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反攻倒算...

乐琰翻了个身,挣扎着睁开眼,捂着正隐隐作痛的额头,呻吟道,“什么时辰了……”话才出口,她就被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由此看来,昨夜她真的喝了不少。

几双手顿时伸了过来,乐琰几乎没有自己使力,便被人扶起了身,她顿时好一阵头疼,咬着牙耐过了这阵宿醉,方才让人为她换上轻便的衣物,梳洗了到外间,芳华正笑盈盈地往桌上摆着碗碟,乐琰看了只是些清粥小菜,顿时食欲大畅,坐下来喝了几口米汤,这才轻声重复了一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今儿娘娘起得早,自鸣钟方才敲过六下呢。”芳华言笑晏晏地道,乐琰不由得愣住了,她昨夜与朱厚照闹腾到后半夜,怎么现下就醒来了,虽然还有些宿醉,但却俨然是休息得不错的样子,并无熬夜后惯有的虚弱。

“我睡了多久?”她又问,芳华莞尔一笑,为她布了几筷子清蒸火腿,方才答道,“不多不少,恰恰十四个时辰,娘娘也算是心宽的人了,这与陛下一谈开,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咱们怎么叫都不醒呢。皇上请了张大夫来把脉,张大夫说娘娘只是喝得多了些,多睡些也是无碍的。本以为昨晚怎么都该醒了,却是白预备了一桌饭菜。”

乐琰怔了怔,摸了摸脸,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瞧我,这孟浪了不是?昨天和皇上聊着聊着,就多喝了几杯,想不到居然不胜酒力到了这个地步!”

“小皇子昨日被抱着来瞧娘娘,还陪娘娘睡了两个时辰呢。”芳华捂着嘴细声笑道,“娘娘今日可要好好陪陪小皇子了,昨日您不理会他,可把小皇子急得直哭。”

提到小包子,乐琰的眼神顿时就柔和了,“他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也晓得我是他的娘亲?”

“这怎么不晓得?”芳华嗔了乐琰一眼,见乐琰吃了两碗稀粥还要再添,便不肯动了,劝道,“娘娘少吃些吧,免得积住了到了中午反而吃不下了。”

乐琰便依了她,让芳华将残羹撤下,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呼吸着春日早晨的新鲜空气,不多时便宿醉尽去,精神奕奕起来。她问了问朱厚照昨日的动向,得知小皇帝虽然还是住在西厢,但也曾多次进来探视,而其余的举措,仍如往常时,便不再多说,而是对芳华道,“侍候我换了男装,你也换上小厮打扮,再叫高顺跟着,去锦衣卫那找两个人来。好久没出宫走走了,咱们今日到庆阳伯府里坐坐,再去南家看看本宫的小外甥们。”

自打乐琰有了身子,这大半年来休说出门,连正院都是少出的,依着她的性子,生产后能耐到现在才提出宫的事,已是十分难得的了。且才和朱厚照谈完,便嚷着出宫,显见得这对小夫妻前夜是真的摊开了不留心

112、反攻倒算...

结,否则乐琰行事也不敢这么嚣张。芳华心底最后一丝不安,也就放下了,喜气洋洋地应了声,自去招呼高顺安排车马,又回来亲自侍候乐琰穿上了浅蓝色直缀,把头发束起带了顶银丝网巾,蹬一双厚底金线靴,乐琰对镜自照,只觉得虽然脂粉气越发重了些,但好在有这双大脚,看着不过是个稍微娘了点的佳公子罢了。

她许久未曾出宫,若非是并不长于骑术,几乎都想要骑马出宫慢慢游逛赏春,才从后门出了紫禁城,便迫不及待打起了帘子,与芳华指点着街边的风景取乐。一时到了庆阳伯府与秦氏说了几句话,又到南府看了看外甥,与南雅见了见面,两边商讨了之后在朝堂上的行事风格,便去了小半日,南家本来还要留饭的,但乐琰心中还有无数的事要办,便坚辞了出来,吩咐高顺道,“直接去那个西洋人开的铺子,到了午时三刻左右叫我一声,咱们去西市看杀头去。”

明代刑场并不在闻名遐迩的菜市口,而是在西四牌楼左近,当时一说杀头,围观者人山人海,就连附近的酒楼都早被人预订一空,多的是人争看这稀奇景象。好在这几年大案频出,又有刘瑾的大案子,零零落落从去年杀到今年,围观者也都有些腻烦了。再说今日处决的乃是声名不著的张彩,因此高顺听了,才不作难,与芳华一道假模假式地劝了几句,便叫过遥遥跟随的几个锦衣卫吩咐了几句,自己拉着乐琰去那西洋铺子不提。

这西洋铺子,正是当时曾与乐琰做了笔种子交易的海外商铺,这几年来仗着刘瑾的照拂,连乐琰的面子都曾拂过,贩卖的又是独门货物,因此几年来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渐渐的也就鸟枪换炮了,虽然铺底还是那铺底,但里头粉壁青砖,装潢得已是相当高雅,楼上还设了雅座,供达官贵人家下的都管前来看货。楼下却是只陈列着些便宜货色,饶是如此,也都是些中等人家在里头出入,迎送的伙计脸上,除却了七分殷勤,也含着三分的矜贵。很显然,刘瑾的倒台并没有对西洋人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很红火的。

乐琰在街对过站了几刻,便问芳华道,“刘瑾倒台后,他们改向谁家献媚?”她这一问,问得就到点子上了,西洋生意赚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罗伯特金身为一个无根无蒂的外国人,他死在京城,问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声,当然若是收了他的钱,这些当官的人,倒也不会闲得没事谋财害命——他和皇后都做过生意那,可是通着天的人。但刘瑾倒台后,不找个新的靠山,他们的生意会难做起来,也是难免的,可看这铺子一付兴盛的样子,就知道这罗伯特背后的新靠山,定然也是个威风人物,这才叫京城

112、反攻倒算...

商贾官宦不敢强买强卖,拖欠了他的货款。

芳华微微皱眉,思量了半日,才有些不肯定地道,“或许是大学士梁储,也有可能是李相公。”她所说的李相公,自然是阁老李东阳了。

乐琰点头冷笑道,“凭他找了谁,今日这该死的英国鬼子是别想和我玩花招了。”当时为了引入种子的事,她与刘瑾可是货真价实地交了一次火,刘瑾变着法子想要分她的宠,多半也是从那次龃龉起的心思。乐琰虽然是个明理的人,但对罗伯特也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在大明朝这一亩三分地上,敢给地主婆颜色看的人,委实也并不多的。

芳华深知乐琰的心思,也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轻声细语地道,“娘娘仔细别气坏了身子,为了那起子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人,可不值得。”她这话看似劝解,但却含着挑拨,乐琰虽然知道她的用意,但怒火却也不期然盛了三分,轻哼道,“这可不就来找麻烦?他面子可不小呢,要我亲自上门踢馆。”

她们两人虽然站在人群中,但身边若有若无,却是围了一圈侍卫,俱都是背对乐琰,不敢逼视,乐琰环视了一圈,只认得一个眼熟的,便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姜勇,乃是锦衣卫南镇抚司京城卫所千户,请……请公子差遣!”这人年约四十,虽然膀大腰圆,但看着十分老成持重,乐琰点点头,笑问道,“你眼下手里能召集多少军马?”

姜勇很明显地犹豫了起来,其余僚属也都若有若无地望了过来,乐琰见他不答,便又问,“你是这里的首领吧?”

“公子每次出行,都是属下带人侍候。”姜勇忙应道,又咬了咬牙,方才道,“小人手下大约有三百余人,若是公子有什么大事要办,那就得向指挥使要人——”

“谁和你说这个了。”乐琰才晓得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当下啼笑皆非地笑骂了一句,才道,“去,叫人穿着锦衣卫的衣服,把对面的洋货店封了。”

姜勇顿时精神抖擞,胸有成竹地应了声是,又问,“公子,要砸吗?”他到底是粗人,问起来竟是十足的馋涎欲滴。

乐琰扑哧一笑,想了想随意道,“别惊动了里头的客人,让他们都回家去,货物么,看着不值钱的砸个两件也就是了。里头的人要问起,你就说是我夏二姐来收两年前的一笔旧账了。”

她背负双手,语调表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怒气,但姜勇也是走遍江湖的人,哪里听不出这底下的一丝怨毒?当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方才冲兄弟们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侍候好公子。”便亲自转过街角,不知去了哪里。

此时已是四月初,刚过了清明,街上甚是热闹,多有人担了嫩藕新荷叫卖,

112、反攻倒算...

乐琰站了一会,便想要买节藕来吃吃,无奈自袖中掏出的都是金叶子、银角子,却并没带着铜钱,无奈之下,只得问芳华道,“可有铜钱?请你家主子吃一节藕如何?”

芳华笑个不停,但她如今是宫中第一个红女官,家事甚丰,浑身上下摸遍了也找不着一枚铜板,乐琰不便与锦衣卫搭话,她又还没出嫁,到底面嫩,两人此时都觉得口渴,面面相觑之下,只得进了洋货店斜对过的醉此间,又不好意思只要一壶茶便罢了,也不顾离午饭还早,便直到二楼要了一桌酒菜,叫小二到街面上买些嫩藕来下酒。如此大费周章,才吃到了两节藕。两人都觉得好笑,一面吃,一面说笑个不住。

一时街面上忽地传来了铁甲碰撞之声,满街的人都骚动了起来,一整楼的客人,也都挤到窗边观看,只见近百名披挂齐整的兵士,直进了那洋货店中,顿时是一阵乒呤乓啷的巨响,又夹杂着争辩声、告饶声,接着,一群兵士便押送出了二十多个神色惊惶打扮富贵的都管人物,也不顾那些人站在街面上犹自骂骂咧咧的,又将店门板上了起来,那姜勇此时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身穿着曳撒,透着十二万分的威风,兵士们见他来了,都低头见礼。

此时生意做大,罗伯特日常已不在店中照管生意,只急得一头白发的老掌柜见了姜勇,便直扑上去,半跪着半抱着他的大腿,哭天喊地道,“官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小店可素来是本分经营,童叟无欺那——”说着,一锭银子便悄无声息地借着身子的遮掩,进了姜勇的腰带。

姜勇只从这腰带的一坠,便品出了银子的分量,心中一酥,正要说些软话,眼角余光却扫到乐琰站在对过酒楼窗前冷冷地看着他,便不敢自作主张,只道,“千不该万不该,你家东主两年前与夏家说好了的生意,却又反悔,千不该万不该,你家东主还是托的那死鬼刘瑾的路子。今日只将你的店门上了,倒是便宜你!叫你家东主带了大礼,找我们公子磕头赔罪,许是还能饶你一遭,若是还这样托大,明年这个时候,你就等着给他上坟吧!”说完嘿嘿一笑,推开那老掌柜带了大队人马扬长而去,只留下三四个兵丁守门。

这场热闹虽然好看,但没头没尾,令人颇费猜疑,众人见那老掌柜满面茫然,搔着头自去了,都议论纷纷,猜度着这夏家到底是谁家。也有人猜是皇后的娘家,但庆阳伯一向低调不说,唯一的公子也是深居简出,从没来过这洋货店,更谈不上有什么生意了,两年前他只是个半大小子,谁与他谈生意呀?一时议论纷纷,没个理会处。

姜勇本人却是换了衣裳,又回到乐琰身前听用,乐琰虽然不喜姜勇的官僚作风,但只要是

112、反攻倒算...

人,都有个虚荣心,方才还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人物,此刻便到了她脚下献媚,说她心中不畅快,那是骗人的,只是她到底也经历过世面,没有得意忘形罢了,此时便一边让芳华给她布菜倒酒,一边听姜勇跪在脚边回道。

“已是派人暗里地跟着那老掌柜的了,他与那外国人说的什么,小人都能探听得出来。只是那外国人想来也要花几日的时间筹备礼物的,等他准备好了,该如何联系到公子呢?”

“吩咐那几个兵丁,若是罗伯特有意求见了,便把消息传给你们这里,我什么时候想见他了,再说。”乐琰顿了顿,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天津港他们家的船也钉牢了,必要的话,把货物全搬下来冻结保管。现下天津到澳门的航线不是被他们家垄断了么?我就要他们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垄断!——你这里也别掉了链子,没我的吩咐,店里一个人都不许进,从东主到伙计跑了一个,我只管找你问罪,可知道了?”

虽然如今锦衣卫名义上的主子还是朱厚照,但早在正德二年便是乐琰主事,这几年来明里暗里吩咐下来的事,姜勇也略微有所耳闻,晓得乐琰绝不是随便说说,恐怕这洋货店里里外外进出的是什么人,都有人做了两年多的记录,这位主子看来是真有心要与这东主为难,忙拍着胸脯道,“小人以性命作保,决不会给公子捅娄子!”

乐琰唇边这才挂上一抹得意的笑,她站起身注视着那冷冷清清的店铺,想着两年前的往事,一时百感交集,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那年我和……朱公子来这里谈生意,那样冷的天,我的心却是火热的,无它,只是因为那两袋种子,可以让全天下的人都吃饱肚子。没想到今日又是我亲自叫人查封了这里——这世事,倒也有趣得很。”

“好哇,一早上不见你人,原来是躲在这里摆威风。”一道清朗温和的男声忽地插了进来,语调略带笑意,却又有微微的不满。“家里一滩子事你不管,只懂得成日里往外跑。”

乐琰回头冲朱厚照扮了个鬼脸,“你是在说你自己?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呵,傻笑着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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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酒楼问策...

“才起身想来寻你一道吃早饭,就听得人说你出了门。”朱厚照在桌边坐下,吃了几口菜方才道,“这里也算是常来的了,次次都有新菜,御膳房实在该好好学学才是——还当你去了哪里,原来只是到这里来摆皇后架子。无非是个洋人开的店而已,你若是不喜欢了,展眼便叫他关门大吉,有什么难的?”

“那玉米与红薯、咖啡、辣椒、可可的种子,你到哪里去给我变呢?”乐琰也不生气,瞅着朱厚照问道,也走到桌边坐下,芳华等人自然是退了下去,高顺十分有眼色的,又叫人上了几盘热炒与一大碗白米饭上来,果然朱厚照是饿了,见了饭先吃了两口,才好奇问道。

“红薯我晓得,那玉米咖啡,又是什么物事?辣椒倒是听说过的,这几年四川一带简直都快种遍了,倒是还没传到北方来,我也是听杨老师与我说起,才知道的。”

乐琰这才知道原来辣椒已经传入中国,在心底暗叹了声这海洋时代,变革的速度远超过之前几千年,这几年来葡萄牙人运送来的货物越来越多,船也越来越大,想来造船技术也有了提升,大明却还是这固步自封原地踏步的样子,真叫人心急。便白了朱厚照一眼,道,“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却笨的连辣椒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东西也是洋人从那块金山银海的新大陆带来的种子,你就不晓得新大陆还有一种出产,产量与红薯差不多,灾年也是极能活命救人的作物?”

朱厚照便来了兴致,放下筷子望着乐琰,只等她说下去,乐琰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早,便续道,“这几年来,你私底下虽然也有动作,想要派人混进洋人的船队,往那新大陆走一遭。无奈他们防心太重了,始终未能成功,是也不是?”

“你又如何知道的?”朱厚照便乜斜着眼问。

乐琰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吩咐的是谷大用,我怎么会不知道?”

朱厚照当时不过是随口吩咐了谷大用,也没往心里想,谷大用与乐琰关系亲密,这事又不十分要紧,当然乐得透给乐琰知道,向她献媚。乐琰这么一说,他也就想通了,不由得蹙眉道,“还说我有事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我身边惯用的这几个人,哪个不是你的眼线?就算不是,也都是被你降伏了的,唯一还未曾被你淫威所慑的,不过一个丘聚罢了。”

“丘聚不是没有靠拢我的心思。”乐琰却道,“是我看不上他,这个人胆小如鼠,贪财好色,能力又平平。再说,锦衣卫现在听我的话,西厂也和我亲善,我与东厂再打得火热做什么?我走的又不是权后的路线。”

这两人都是举世无双的聪明人,朱厚照暂且不说,乐琰却是个敢做敢说的,说了要摘掉面具,便真的一点都不

113、酒楼问策...

留手,把自己的算计合盘托出,也不怕丈夫尴尬。朱厚照倒也猜到了乐琰与丘聚不大和睦,乃是有意为之,但被她说破了,心里倒也是开心的,指着乐琰道,“亏你说得出口,你不是权后,大明又有那个皇后敢和你比权?唐寅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他也是我东宫的故人,怎么就被你抢去了?”

“我难道不是你东宫的人了?你说得倒好听的。”乐琰呛回了一句,才把话题拉回这罗伯特的铺子,道,“这一批西洋人贿赂了刘瑾,使得我们大明不许别的商船靠到沿海港□易,自己垄断了澳门到天津的航路已有快三年了。这三年来赚走了多少银子,也是难以计数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朱厚照倒是不如乐琰这样看重海外贸易,这也是自然的,他再聪明也是时代的产物,不可能超越时代看到问题的本质,当下只是笑道,“虽说赚走了大明的银两,但到底也是千万里航行过来的,也不容易,赚是要给人家赚些的。你若是担心白银流出的问题,倒不如把主意打到日本头上,现在他们正是乱哄哄闹成一团,缺武器的时候,日本的白银又不值钱的,随便装几门火枪过去,就是一船的金银珠宝。”

乐琰翻了个白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朱厚照本来还自以为得意,见了她的样子,便怪叫道,“这也不成?你别是想抢了洋人的商队吧。”他太熟悉眼前这强悍得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了,在夏乐琰身上,任何不可能都有可能。

“你就是脑子太死板了。”乐琰有丝恨铁不成钢地道,恨不得将自己的知识全都灌输进朱厚照的脑海里。她见朱厚照还是不服气的样子,便仔细说给他听,道,“什么事都是不能只做独门生意的,就他们一家,卖高卖低还不是他们说了算?有的是冤大头愿意买,若是来天津港做生意的船只越多,洋人的货卖的也就越便宜,有了竞争么。对他们仍然是有赚的,但对大明来说,岂不是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银两支出?这是一,二,船队多了,有了交流,我们的人要跟着学航海,学造船,学去新大陆的线路,也都有了可能。大明地摊上腌咸菜的瓷罐子到了欧罗巴,都能卖上黄金价,这样赚钱的生意,为什么只许洋人做,我们自己不做?”

朱厚照拧起眉头不说话,乐琰拍了拍桌子,又道,“三,咱们大明四周的这些藩属,就数日本不听话,一直与朝鲜闹别扭。这样好的一块大岛,上头又有银矿,为什么不取了来我们自己享用?——自然了,这事倒是不能急于一时,我也没指望你能做成。但你要换个角度去想,很多事就有了答案,为什么国库一直没有银两,官员太监却是肚满肠肥,稍微一收紧税收,民间就哀鸿遍野,老百姓

113、酒楼问策...

叫着日子难过。为什么江南富甲天下,西北西南却是苦哈哈民乱四起,朱厚照,这些事你想过没有?”

朱厚照拧起眉,很显然虽然前日的话题对他们两人来说极为沉重,但今天乐琰所提出的,才是真正要紧的——说白了,前日晚上谈崩了,大家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自过活。但乐琰此时向他提出的问题,却是他身为统治者必须正面迎战的难题:如果他不想把问题推诿给儿子解决的话。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要先成家才能立业了。”他苦笑地说,“原本荒唐玩乐,也不觉得什么,可此刻想到这种种难题,我便头疼了起来。我若拿不出个章程,难道要给小包子来想吗?瞧那小子一副憨傻样,便知道指望不上他了。”

“你说我儿子笨?”乐琰抬高了声调,但想到小包子那傻呵呵口水涟涟的笑容,便也低了气焰,不再为难丈夫。朱厚照挠了挠下巴,想了半日,才道,“现下真正赚钱的,其实是士农工商里的商,别的不说,这红薯一旦推广,种地的人手便不用那么多了,解放出来的人手,或是学医为工,或是从商,可惜这商税如今看来,乃是极不公的,山西那群老抠儿个个家财万贯,但到了国家手上的又有多少?农税又定了生员免税,到了现在也是逐年渐渐少了。可你要动这两条,就等于同时开罪了天下所有人,到时候朝野日日不太平,谁能顶着压力把这事办下来?”

乐琰几乎要脱口而出,喊声张居正,不过张居正也只是改革了农业税制,并没有把目光集中在商业上。她望了望朱厚照,见丈夫眼里溢满苦恼,心中便是一酸,晓得朱厚照便是因为看得太明白了,要求得太高了,深知在自己有生之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根本是全无可能,这才有些破罐子破摔。

她放缓了语气,道,“这也怨不得你,连我都、都是琢磨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她虽然万分不想把历史智慧窃为己有,奈何她的生活轨迹,朱厚照是一清二楚,也无法捏造什么高人逸士来传授这一番见解,只得厚着脸皮续道,“现下这时代已不再是土地的时代了,指着从土里刨食,养活这一整个帝国,那是全然没指望的事。你瞧葡萄牙人的生意都做到大明的家门口来了,就该晓得这时代——”

她的观点在当时,可是绝对的超越时代的新鲜看法,当时欧洲大航海时代刚刚拉开帷幕,哥伦布还在继续探险,麦哲伦也踏上了出海的路途,西方各国的制霸故事正要开始,但当时的超级大国大明,却是闭关锁国,使得帝国的航海技术与远洋商贸都陷于停滞甚至倒退,而一方面,国内的政治体制也无法适应新崛起的工商业,帝国的财政已经失调了许久,但这一切如果没有超越时代

113、酒楼问策...

的见识来点拨,是当时的统治者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如果说近百年后张居正的改革,是大明最后一次近乎绝望地试图赶上时代的脚步,那么,他也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中国终究是渐渐落后于世界,以几百年的时间缓慢地失去自己原可傲人的国力,最终只得付出了近乎毁灭的代价进而涅槃。

但在正德四年,这些都还只是未来的事,现下的帝国虽然已经在渐渐失去活力,但中国终究还是站在世界前列,而大航海时代,也才刚刚开始。

乐琰的航海知识有限,她也不是个出色的造船者,事实上,在技术层面,她几乎是一窍不通的,除了接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之外,她也就比二十一世纪的同龄人们多了点国学知识。如果她重生为渔民的女儿,那么无疑,她将会努力向富商巨贾的方向发展,但终其一生也不会打海洋的主意,她没有这个知识,也没有这个权力。

但现在,她是大明的皇后,而她的皇帝并不是荒唐的英宗,保守的孝宗,而是最为离经叛道的明武宗朱厚照!在这一刻,她有些微眩晕,为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语,乐琰咬了咬舌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铿锵地道,“这时代已是海洋的时代了!”

朱厚照狐疑地望着皇后,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望着乐琰的样子,好像他看着的是个极陌生的人,是啊,叫他现在就接受乐琰的想法,也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些。毕竟小皇帝从小到大生活的时代,可没有人太把商人当回事儿,尽管这一阶层现在俨然已坐拥了许多社会财富资源,但整个地主阶层对商业的看法还是相当保守的,这样的氛围,又怎么能不影响到最大的地主朱厚照?

乐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丈夫,朱厚照眨了眨眼,笑道,“别忙着说,我来推断你的意思。咱们从这洋货店说到了财政,从财政又说到了什么海洋,你说现在是海洋的时代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要开海禁?”

这开海禁,可是个敏感话题,无它,只因关乎祖制,虽然这祖制到底是朱元璋的祖制,还是朱棣的祖制,还是值得商量的,因为虽然朱元璋口口声声不许一艘船下海,但永乐大帝朱棣可是派了马三保三下西洋,只是到了现在,也没有谁会费事奏请开海罢了,早在弘治年间,海禁便不算过于严厉了,否则也不可能有外国船只一再前往天津港靠岸,毕竟大明海军一向也不算弱。只是如罗伯特的船队一般长期固定形成了澳门天津航线的,终于还是少数,他们一开始也是托庇于大户商家的船只名下,直到巴上了刘瑾,才形成了自己的船队。此时的沿海人家,渔民可下海捕鱼,也有些私人船队与南洋往来贸易,只是当时的南洋已是海

113、酒楼问策...

盗的乐园,没有一定势力与水军护航,极有可能人财两失,因此一直不曾形成规模罢了。

别看朱厚照等闲不过问国事,但这不代表他不了解这国家,乐琰与他都有定时参阅锦衣卫密奏的习惯,锦衣卫驻各地卫所一大职责便是为京师供给各方面的情报,如今一提起海禁,朱厚照便开始咂摸了。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小皇帝修眉微蹙,看上去竟有了几分深沉睿智,“葡萄牙人不远万里都要来中国做生意,甚至向刘瑾献出巨资,可见这里头的确是有利可图。”

“生意由我们自己来做,当然比交给别人做好些。”乐琰端起清茶喝了一口,若无其事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先是我没想转。我向他们提出的条件是苛刻了些,每十船货物,我就要搭配一船种子——这一船货物的利润,必定是大到了他们无法放弃的程度,因此才宁可塞钱也不愿意费事费力去淘换种子。也是刘瑾当时权势熏天,他们才不当回事,我还当那边还有了……所以才不愿把种子卖给我们呢。”

朱厚照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却是越想越觉得可行,国库空虚,就使得军队无法扩充无法精良,军队无法扩容,与鞑靼的战斗就不占优势,这点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小皇帝从没想过,可以从海上贸易来挣钱罢了。他低首沉思了片刻,断然道,“这生意,做得!”

乐琰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慢悠悠地道,“恭喜皇上,这生意要真能做成,很快您就会尝到有钱的滋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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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张彩的报复...

在短暂的兴奋后,问题重新又摆在了这对第一夫妇面前,不说别的,首先,要开展海外贸易,得有船吧?

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研发建造的福船乃是当时最好的商用船只,但此时距离永乐已有一百多年,当年的福船已是一只都不复存在,手艺人也相继老死,一支成规模的商船队,又是皇家特许的,至少要有几十艘船才能满足需要吧,船就是个问题了。其次,现在全中国会说葡萄牙语的人是数的出来的,大部分还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官僚阶级。如乐琰、朱厚照这种身份特殊的就都不计算在内了,要和欧洲人做生意,至少要学会一门语言吧?

第三,就算这都能解决了,谁来开船?这海禁断断续续一百多年来,沿海渔民们就算还懂得下海捕鱼,那始终也是小打小闹,福船这样的巨无霸船只,很显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随便开动的。第四,在船下水前,所发生的费用谁出?国库还是内库?

帝后两人商讨了一会,便也都得出了结论,一,福船的事,一方面由锦衣卫到民间查访当年参与造船的船工后人,能找到会这门手艺的是最好,另一方面则寻找当年的资料图纸,努力摸索重建出这种巨无霸商船。二,葡萄牙语则由罗伯特金负责传授——至于这位老板是不是会配合……乐琰与朱厚照都没考虑在内,反正在咱们大明的地盘上,要你教你能不教?横竖他们也有一定的葡萄牙语基础,乐琰随时前去听课监督,也由不得罗伯特金不出力。

三嘛,只能是便造船便培训了,不过乐琰倒并不担心这点,要知道商船队如果真的建成了,肯定是一条黄金利润线,在利益驱使之下,人们的学习能力是可以让人刮目相看的。第四点却让两人犯难了,这费用该谁出呢?国库出,内阁会准许此事才怪,是赚是赔还不知道呢,国库的钱要抠出来难,但内库要支出这一大笔钱,也是有些紧张的,虽然才刚发了一笔横财,但花钱的地方也比比皆是,张太后的整四十寿辰就要到了,能不好好庆祝一番?再说了,这赚了钱回来,国库要不要分呢?不分?内阁肯定见天的来哭穷了,可要分的话,小皇帝就有点不高兴了:没得不出钱还要分红利的道理。

这皇家要做生意,的确是难了些,乐琰想了想道,“不如索性如此,我们也建个商行,与内阁商议了,成本是认股制,若是一百两银子的成本,内阁出了五十两,内库出了五十两,到了分红的时节,便是五五分成,若是内阁再来哭穷,那就让他们去整税制改革,你觉得如何?”

这是把难题往内阁抛了,朱厚照与乐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几个奸笑,乐琰便起身伸了个懒腰,站到窗边望着下头熙熙攘攘的人群

114、张彩的报复...

,心不在焉地道,“这样一算计,要忙的事就多了起来,造船的事该让谁办,你心里可有章程?这人倒不怕他贪——现下也没有多少让他贪的余地,但一定要有能耐,造出来的一定要是好船,若是在海上沉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朱厚照早在心底琢磨起了候选人的名单,见乐琰有此问,便道,“你看唐寅怎么样?看他平常办事也算精细的,就不知道贪不贪——你说的,贪些也不要紧么。”

“唐寅啊。”乐琰拖长了声音,有些不悦地瞪了丈夫一眼,“和你说了我不走权后这条路的,你又何必试探我。”

朱厚照微微一笑,也不否认乐琰的指责,又问道,“那你说,若是唐寅不成,那该让谁来办好。”

“唐寅之所以不成,不因为他是我的人。”乐琰轻轻敲打着窗棂,漫不经心地道,“他是一心想要做阁老的人,一主办了造船,将来难免就要顺势管起了贸易,虽然富,但肯定不是他的追求了。我看还是找内侍来做这事好,再出一个马三保,你脸上也有光是一,二,他来造船,也让他带船出海,自己是要上船的人,办事就经心了,你道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者,内侍嘛,终究是无根的人。他就算贪了再多的钱财,还不是……”

她并起指头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白生生的手指划过了空气,停在朱厚照颈边,朱厚照弯起唇,握住那青葱玉指在唇边轻轻一吻,这才放开,戏谑道,“真是个蛇蝎美人,小生怕怕。”

“讨厌。”乐琰笑靥如花,啐了他一口方才续道,“如此就说定了,让罗伯特等上半个月,我再和他坐下来谈条件,若是他有心活命,终究是会合作的,这几年来,他又是娶中国老婆,又是接家人过来团聚,也像是有心在大明落地生根的样子。这种人最好合作了,随便威胁一下再给点甜头,就能下死力为你效命。”说着,她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表,迫不及待地道,“走,看完杀头就回宫去,半天没见小包子,还真有点想他!”

“那小子成日里吃完奶就只知道睡,有什么好的?”朱厚照虽然这么说,也是真有些想儿子了,便问乐琰道,“那血淋淋的场面你看来干嘛?不若直接回宫去。”

乐琰似笑非笑地横了她一眼,在阳光下,她的容颜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叫朱厚照看了心醉,口中说的话却大煞风景,她道,“不看看杀人时的惨状,就不晓得要珍惜人命。张彩是因我而死,我总归要去送他一程的。”

朱厚照打了个寒噤,不由得就想到了因他送命的那些人,他才兴起的一丝春兴,便消散了开去,默默站到乐琰身边,低声道,“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当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看得多了,徒为梦魇。”

114、张彩的报复...

乐琰微微一怔,正细品着朱厚照的话,忽地就见得一辆囚车自街口缓缓行来,周围环绕着好些人看热闹,那端坐囚车中,身穿囚衣头发蓬乱的,不是张彩还是谁?

当时囚犯问斩之前,都要被推着到各路口示众,没想到就在这里遭遇上了,乐琰见张彩已经瘦得几乎不成人形,不由得便缩了缩,别开眼不敢看他。朱厚照见她的可怜样子,在心底叹息了声,又犹豫了片刻,终于是伸手把她拥进怀中,只觉得乐琰在微微发抖,终于忍不住安慰道,“这是他应得的,这人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你……你是替天行道。”

这苍白无力的安慰,并没有使乐琰心中好受一些,她不是没杀过人,只是从没能从杀人这件事上体会到什么快感,不管张彩得意时是如何横行霸道,此时看到他落魄的惨状,依然使乐琰浑身发冷。朱厚照结实的胸膛,此时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温暖地包围着、保护着她。她靠得更紧了些,垫脚轻轻吻上那略带些粗糙的侧脸,止住颤抖轻声道,“我没有后悔,只是不忍得。”

朱厚照看进她眼底,一时居然失语,两人对望了一会,都觉得在这尘世中,似乎能了解、能庇护对方的人只有自己,也只有对方了解自己的脆弱与无奈,这份亲密感,或许只有经年夫妻才能体会得到。

但这份亲密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囚车已来到酒楼窗下,张彩本是留恋地四处张望,似乎要把这景象长留心头,于是,他便看到了窗前的大明帝后。

他瘦削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诡谲的笑容,而后,当着围观众人的面,他大喊了起来。

“皇上!冤枉那皇上!”

这句话并不出奇,不少将要处决的犯人,说的都是这句话,围观的百姓们也只是报以不屑的嘘声。

张彩唇边的笑容更盛了。

“皇上!冤枉那!我晓得张美美在哪!她怀了您的孩子!她怀了您的孩子啊!张美美与您的一夜恩情,您忘了吗——”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押送着囚车的军士,已是很快寻到了一团破布,塞进了他口中,并斥责道,“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

但这并不能阻止围观者们爆发出的疑问声,追在囚车边的人迅速增多,在这样一种诡异的热闹中,张彩远去了。

安心地。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报复。

不仅在囚车边的民众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声量很大,连两边商铺中站着看热闹的客人们,也都开始震惊地议论起了这所谓的张美美,大明民风一向宽松自由,弘治年间便一直有关于朱厚照身世的谣言与议论,如今多了新的八卦材料,不论这番话会让新近在民间名声很好的夏皇后有多难堪,人们也是不会放弃谈论它的。还有什么比一个怀着龙种却又

114、张彩的报复...

消失不见的美女,来的更有话题性呢?

醉此间自然也不例外,不消一刻,从上到下,从跑堂的到雅间里的客人,已是无人不谈张美美,而这也包括了二楼地字二号房的两位尊贵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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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美人在哪。”

“我不知道。”

乐琰几乎是立即追问,而朱厚照也反射性地立即回答,话出口后,他才发觉乐琰已经推开了他的拥抱,转身面对他,怀疑地打量着自己。

“我听过这个名字。”乐琰略带烦躁地说。“你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