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欧罗巴也未必有大明这样先进的火炮吧。波塞冬号上的火炮我们试射过了,准头与射程都不如神威将军。”

宋嘉德略带自负地道,“那是艘老船了……”他敲了敲造船用的木板,又挑剔道,“这漆上的不平整,进了海漏水怎么办?”这才把话题转回来。“现在的新式火炮很吃香,我也顶多只能弄上三四尊,你们能不能仿制出来,能不能用在这福船上,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分出去的半成干股,果然是值得

124、船尾约会...

的——你不给他利益,宋嘉德办事会有这么经心?乐琰得意地冲朱厚照挑了挑眉,朱厚照笑着轻捶了她一下,才问,“大约要多久?”

宋嘉德踌躇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其实从欧洲过来,抄捷径的话,来回半年就够了。连上买卖货物的时间,顶多七个月吧。”

来回半年,在欧洲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这样短的时间内就能弄到火炮,可见宋嘉德在欧洲的关系网是很深厚的。乐琰知道他不无向自己炫耀的意思,便点头道,“宋老板真是神通广大。”

她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又问王守仁,“一年后,福船可以下水了吗?”

王守仁扫了眼宋嘉德,咕哝道,“若是宋老板肯借我们几个船工,一年内绝对能下水了。再仿制出几十艘,也只用一年而已。”

乐琰便道,“那就以两年为限,正德六年这时候,我希望我们的船队,已经开往欧洲!开往新大陆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该死的JJ都抽成什么样了!册那!

125

125、碰上杀猪的?...

宋嘉德既然已经答应入股——或者说,被干股诱惑得神魂颠倒直流口水,那么他自然也就留在了造船厂与原有的高级团队一道研究造船图纸,乐琰与朱厚照顿时没了事做。要说出谋划策挥洒天下,那他们俩都是个中好手,但当事情具体到了一艘船的时候,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没有足够的兴趣去勉强自己了解相关术语。

而比较不幸的是,王守仁也被困在了造船厂内,宋嘉德更是借口火铳才从海上运来,难免沾惹上了潮气,需要晾晒数日才能试射,便把试射火铳的行程往后拖了几日——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和王守仁在互相打眼色来着。朱厚照与乐琰都看到了,却也都理解为他们是不愿意在火铳上浪费时间,毕竟若是要达到两年内造出一支舰队的要求,那还真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只是这样一来,帝后两人便少了人陪伴,自然了,天津卫作为北京的护卫,也是历史悠久的名城,并不缺乏名胜古迹,但乐琰从小逛过,朱厚照也在才来天津的那半天内把天津城内值得一去的地方都走马观花过了。从造船厂出来,一时就无处可去,无聊得很。

若是独自出来,朱厚照还能去青楼坐坐,听花姑娘们温言软语唱小曲儿,但有乐琰在边上,他怎么敢提这茬?两人并骑闲逛了片刻,乐琰见朱厚照面露怏然,便笑道,“我倒是有个地方想去,不过,却是有些不认路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天津城内住过几年?原本的房子,也就是在这附近的。”

朱厚照精神一振,兴致勃勃地道,“那咱们就一路逛,一路找过去。”他想到与乐琰初识时,就听她提过邻居一家乃是朝鲜来客,不由得感慨道,“一转眼,也有十多年了。”

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地拨马在天津街上乱转,因近年来到底是时常有船队经过,天津越发繁华,好些铺子里的货色,连北京也没见过。乐琰眼界也高,一路都只是和朱厚照指点那些货物,却并不买下来,他们穿着富贵,一般人倒也不敢招惹,只是随着他们走过,店家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乐琰与朱厚照又哪里在意这个?两人走到了一条小巷子,乐琰见那巷子曲曲折折地,隐约还能看到巷子尽头有一间老大的院子,里头露出的树木都是经年老树,门面也很富丽,便笑对朱厚照道,“这是天津城一霸,乔家的府邸,乔家人包了天津一整个码头,别看宋嘉德他们只用本国的人手,也得向乔家交钱呢。不独如此,天津街面上的铺子,十间里倒有四五间是他们家的,在天津,那些小老百姓们宁愿惹府尹都不愿惹乔家。”

说着,两夫妻又慢慢地踱开了,两人一边说着天津的趣闻,一边找乐琰的旧宅,可惜找来找去,乐琰反而转

125、碰上杀猪的?...

晕了头,彻底不记得自己旧宅该怎么走了,不由得自嘲道,“小时候难得出门,还好心也静,若是也像现下这么野,跑出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朱厚照笑道,“小包子长大了,咱们就带他到这里来逛,把这故事说给他听,叫他别和你学了一脑袋的迷糊。”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道,“到了吃午饭的时点了,咱们到乔家的酒楼去吃,他们家的大师傅做得一手的好菜,也是天津知名的。可惜那时候我爹官小,一年也难得被人请几次,我始终没吃过邀月楼的席面,至今引以为憾呢。”

朱厚照自然没有异议,两夫妻亲亲热热地一路问到了邀月楼,果然见得这是三层的楼面,一楼大堂里坐满了人,看装束,都是殷实的生意人,身上穿的也都是绫罗绸缎,只有店小二穿着棉布衣裳。朱厚照便对乐琰道,“这样的酒楼,恐怕雅间是要事先派人来订的,现下未必有空的呢。”正说着,店小二已是迎了上来。

这些店小二都是历练得一双富贵眼的,上下把两人看了看,见朱厚照穿的是深蓝色倭缎缂丝团花直缀,乐琰却是酱色绉绸缂丝紫大花曳撒,便堆出了一脸的笑点头哈腰地道,“二位爷说笑了,以您们的身份,自然是要坐到三楼雅间的,请!”

这两人自小到大,都是仆从成群前呼后拥,哪里会在意一个店小二的笑脸,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直上了三楼,伙计上前请点菜时,却都犯了难:乐琰自不必说了,朱厚照这次出来,因为怕八虎阻拦,竟是一个太监都没带在身边,这点菜的小事,他如何做得来?还是乐琰做主,对那伙计道,“要四味冷菜,四味热炒。冷盘要有甜有酸有咸,有时令鲜果,热炒要一个肉的,一个素的,一个鱼,剩下一个么,就要你们的拿手菜,现下入了秋,吃螃蟹是好时候,再蒸五六个螃蟹下来,吃螃蟹要菊花酒,烫一壶热热的菊花酒,别的想起来再要吧。”

那伙计目光一闪,笑眯眯地点头下去了,乐琰环视这雅间,只见清幽的一个小小房间,隔间都是厚厚的松木,全听不到隔壁的动静,又有隐隐约约的一缕百合香,板壁上挂着的是松竹梅三星贺喜的挂轴,看笔触倒也文雅可喜,两扇柚木小窗,一架大理石屏风横在门口,挡住了里头的人,倒比常去的醉此间要来得更为舒适,便笑对朱厚照道,“不错,乔家酒楼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朱厚照搓了搓手,嘿笑道,“以后咱们出门,身边一个人都别带了,一会儿螃蟹来了,一人掰上一半捧着吃,倒比身边有人做张做致的来得好。”

乐琰也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自由了,实际上在古代,官家小姐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更别说当了皇后了,这么多年来,她

125、碰上杀猪的?...

和朱厚照还是第一次和现代情侣一般自由自在不含任何目的的逛街约会,在现代司空见惯的日程,到了古代反而给人以新鲜有趣的刺激兴奋感,也不知道是穿越的好处还是坏处了。

“不带人,你倒是觉得无所谓,我就要服侍你了。”乐琰把朱厚照拉到墙角小风炉边上,把风炉上的大茶壶提了起来,在一边的银盆里倾了些热水,笑道,“请少爷洗了手才吃螃蟹。方才在造船厂左摸右摸的,摸得一手脏东西。”

朱厚照故意摸了乐琰脸蛋一把,方才笑着洗了手,又拿住了乐琰的手放到热水里为她搓洗,道,“西洋人的大船好玩吗?看你,摸得一手都是海腥味。”

不过是船罢了,况且她就在甲板上呆了一会儿,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说?乐琰本想随便应付过去,但看到朱厚照眼中暗含的期盼,便不由得顿了顿,才笑道,“那上头其实与中国船没什么两样,只是海员的禁忌多了许多,女人到了船上,什么都不能乱碰。连水桶怎么摆都有讲究,我看咱们大明的船,就没有那么多忌讳。”

两人坐到桌边,一边谈着在船上的见闻,一边互相打闹,不多时几个冷盘就送上来了,除了糟鸭肝、三不粘、酥鲫鱼,居然有一小碟子又红又大的太和樱桃,那伙计陪笑道,“这是快马送到天津卫给咱们东家大少爷享用的,东家大少爷听说咱们今儿来了贵客,便嘱咐我匀了一碟子过来,统共也就是一小篓,这里已是一半了。”

宫中在这个季节,也吃不到樱桃呢,乐琰看了看朱厚照,笑道,“替本公子谢过你们东家大少爷了。”

伙计应了一声,不多时又端了五六个碟子进来,均是热炒,分量不多,味道却都不错,极精致的,那伙计又指着一盘亮晶晶剔透脆爽的须状物,笑道,“这是东家大少爷原本打算自家待客的炒龙须,两位贵客眼界是高的,咱们便匀了过来让贵客尝尝咱们邀月楼的拿手菜。”

朱厚照与乐琰还真没吃过龙须呢,当下一人夹了一筷子,细嚼之下,果然是鲜香满口,都称赞道,“果然是天津有名的馆子。”乐琰又嬉笑道,“伙计,有没有唱的?叫几个进来唱些曲子,捡那生得好看些的!”

朱厚照不禁一愣,待伙计退出去了,才问乐琰道,“你说这乔家大少爷,怎么这么精灵?咱们也没露出马脚吧,这就上赶着来讨好了?”

乐琰也不知道个中究竟,不过他们这样的身份,引来一些趋炎附势的人,那是题中应有之义,当下无所谓地道,“你别给他几句好话哄住了就是。下午回去好好休息,到了晚上,你和王先生又能秉烛夜谈了——若不是王先生年纪大了,我可真要吃醋了哦!”

朱厚照好笑道,“你吃我的醋?我还不

125、碰上杀猪的?...

说那宋嘉德生得多好看呢,且又年轻——他真是那么虔诚的基督信徒?可惜了,永淳却是信佛的。”说着,两夫妻就谈起了西方人为何如此着重信仰的事,对乔家大少爷的好意,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怯怯生生,容貌可人的女子过来请安唱曲,乐琰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天上人间的滋味,靠在朱厚照肩膀上,一边看看丈夫纠结的神色,一边看看两个眉清目秀的小美女,心情着实大好。朱厚照却是有苦自己知,要知道但凡老婆在身边的话,男人总是比较聪明,知道不能对着别的女人流口水的,因此尽管这两个唱的也算是可人,但他却不敢多看。一时之间真是纠结无比,要看不看的,惹得乐琰笑个不住,足足拖了一个时辰,把螃蟹吃得差不多了,才笑对朱厚照道,“你猜咱们今日吃了多少钱?”

朱厚照面色就是一变,摸了摸荷包,这才定下心来——他出门时倒是还记得带钱,只是那几千两银票都在芳华身上,他自己却是只带了些散碎金银。好在乐琰平时做给他的荷包里带的都是足金的镙子,对付这顿饭钱那是绰绰有余的,当下就应声道,“不过是百两吧?”

那几个唱的纷纷莞尔,乐琰才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开言时,听到了唤人响板的小二已是进来了,满面堆笑地道,“客官可是要结账?”

朱厚照大大咧咧地道,“正是,你们服侍得不错,大爷下次还来!”

那小二嘻嘻一笑,扫了扫桌面,道,“盛惠一千三百两银子,大爷,是银票还是?”

他话声刚落,乐琰心中便了然了:原来他们的伪装的确没有出纰漏,那乔家大少爷本人,恐怕也根本没有在酒楼出现。他们今天是被当成了肥猪,狠狠地被宰了一刀了!

“今天倒是遇到黑店了么。”朱厚照看了乐琰一眼,压下了吃惊不动声色地道。一千三百两银子对小皇帝来说当然不是个事儿,但无缘无故被当成肥羊,谁都要发火吃惊的。小皇帝虽然有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皇帝身上的钱,也不够一千三百两呀!

那伙计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道,“这从安徽快马运过来的太和樱桃,一小篓就要五百两……半篓便是两百五十两,别的菜都算是店里送的了,这樱桃与爆炒龙须,咱们可实在是送不起了。爆炒龙须一盘一千零五十两,这是真真没给您多开价。您要是到别的店里点这道菜,那没有两千两是下不来的……要不,爷您去厨房看看?”

“什么菜这么贵啊!”朱厚照起了身,“爷我还正要去看看了,一道菜一千两?皇帝老爷吃的也没这么金贵!”

那伙计立刻就接了下去,“那您说的?这皇帝老爷住在紫禁城里,下

125、碰上杀猪的?...

头的人呈什么,他就吃什么,南京的鲥鱼送到宫里都臭了,上回一个太监到咱们邀月楼吃了清蒸鲥鱼,还搁那奇怪呢——怎么不臭哇?您吃的可比皇帝老爷吃的,要体面多啦!”

朱厚照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又不好说什么的,回头气哼哼地对乐琰道,“走,咱们就去看看什么菜能比皇帝老爷吃的还体面!”

乐琰平静地摇了摇头,冷笑道,“不用看啦,这盘菜是黄河鲤的须做的,黄河鲤也不是本地产,他爱说得多金贵,那就有多金贵,咱们认栽就是了。你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

朱厚照顿时脸色一苦,答案不言而喻,乐琰叹了口气,对面露不屑之色的店伙计笑道,“您别露这个样子,我告诉您,您今儿可遇见克星了。放心吧,这帐,我是一个子都不少,一定给您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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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装X的最高境界...

那伙计还是满脸的笑——这些人虽然现在被宰了一刀,但到底是权贵,虽然乔家在天津城说话顶用,但他一个小小的伙计,在贵人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的,好在乐琰也的确无心和他这个小虾米计较。她轻声道,“咱们身上没带够钱,你到海边造船厂找人传个信,叫大学士王大人快些到邀月楼来付账,这大学士的信誉,可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伙计脸色便是一白:乔家虽然在天津城是一霸,但到了京里就不算什么了,王守仁是京里派下来监造海船的,这大半年来,手中经数的钱银数不胜数,他又会做人,与天津城里的众位大佬都处得极好:毕竟这个人手松一松出来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不说别的,就是乔家,上个月诸夫人过生日还送了两幅古画过去……若是这两个羊牯是王大人的子弟,那他们的手就不能下得太狠了。

他迅速地应了下来,“哎,小的这就去照办。”便退出了雅间,乐琰冲那两个唱的道,“唱呀,继续,我还没听够呢。在家里总说我年纪还轻,听戏那是老人家的事,偏偏婆婆又不爱这个,你们唱得倒是不错的,再唱。”

那两个唱的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媚笑来,冲着乐琰抛媚眼,嗲声嗲气地唱起了小调,十成功夫里,有八成都做到了乐琰身上,乐琰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一手敲打着架起来的二郎腿。朱厚照啼笑皆非地望了她几眼,也就随她去了。只是那伙计方才说的好几句话,实在是把这位皇帝老爷给气着了,他巴不得现下王守仁快些过来解围,再给乔家些难堪,只是耐着性子听了两首曲子,便挥手道,“你们唱得不好听,这都什么曲儿,现下京城时兴的破阵乐会不会吹?”

几个吹打的对视了几眼,都笑道,“这是新曲,天津要听的人不多。”乐琰笑着扫了朱厚照一眼:今年初夏,这个人闲极无聊,居然一时就搞起了音乐,也被他做出了几首曲子,这《破阵乐》,便是流传得比较广的一首。朱厚照颇引以为豪的。

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见乐琰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恶作剧心起,便捏了乐琰的下巴一把,凑上去在她耳边笑道,“你得意什么?嗯?我没脸面,你难道就有脸面了?”

乐琰瞄了那几个唱的一眼,见她们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神色,有几个漂亮姑娘已是暧昧微笑起来,一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也是历练过的现代女性,不退反进,将朱厚照推靠在椅背边缘,朱厚照英俊的脸上才出现一点惊讶,她便一脚跪上朱厚照的大腿,压在他耳边大声笑道,“别以为昨晚你是在下头的,今日便能跟我恃宠而骄,小爷可不吃你这一套……”

朱厚照愣了一愣,白皙的俊脸渐渐涨红

126、装X的最高境界...

,那几个唱的平白看了两个俊公子互相调戏,都纷纷掩唇娇笑,乐琰还要再说话时,已听得门口一阵衣物落地的悉悉索索声,忙转过头去,只见王阳明那张熟悉的清矍容颜,与宋嘉德的半边脸,都出现在了门口。

与皇帝一起出游,已经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乐琰的脸立刻就火辣辣地红了起来,从朱厚照腿上飞跳起来,期期艾艾地道,“王先生,您来啦。”

王守仁只是愣了这么一愣,便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了掉到地上的披风——他年纪大了,又有肺病,此时已是要随身带着斗篷了,微笑道,“是我不合心急了些,打扰两位少爷了。”

那店小二跟在王守仁身后,自然是听到了王守仁的口吻,当下便白了脸:连大学士都要这么客气,这别是阁老李家的子弟吧?宋嘉德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起来,一转头,又是一脸的天使笑容,捉狭地对朱厚照道,“朱公子,没想到贵国的民风也是如此开放,小弟见识了。”

朱厚照饶是脸皮厚的很,此时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红着脸白了乐琰一眼,乐琰却是早已把头低得都快到了裆里,他到底是个男人,虽然也很羞愧,却不好意思学乐琰当鸵鸟,只得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倒是麻烦王先生了——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再吃些?”

王守仁是个有眼色的,不敢调侃乐琰,却不是说他是个古板守旧的人,当下就笑道,“王先生可不敢,若是再吃出个几千两银子,到哪里找钱付饭钱去?”

“那就欠着!”朱厚照翻了个白眼,“我还不信了,这乔家能向大学士讨账?”

“那是不敢!”店伙计的态度已悄悄软化了下来,王守仁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吃了饭就要付钱,这是天公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

有了王守仁在侧,邀月楼的腰杆顿时就软下来了,这店伙计直冒冷汗——没想到这两位公子来头这么大,的确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原以为只不过是寻常富商子弟,毕竟身边没带什么人,并且这其中一个男女莫辩,很像是南边人豢养的娈童。这样的人家,多半不会太正经,他们的行事又很嚣张,乔家大少爷正巧在酒楼吃饭,看到了这两个羊牯上楼,便想着宰上一笔,谅他们年纪小,处世经验少,也只得乖乖掏钱了事。想不到……

宋嘉德却已是大步走到圆桌边坐了下来,拍着桌子道,“王先生不饿,我可是饿了,说了半日的话,还很渴,朱公子舍不舍得请我吃一顿贵的?”

他却是比王守仁更不怕事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来给朱厚照搭桥了。朱厚照要的便是他这句话,当下对宋嘉德的好感

126、装X的最高境界...

,就多了三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吃我的吃谁的?小二,方才要的菜,一模一样的再给我来一份!”说着,便指了指那几个唱的,道,“再唱起来嘛,怕什么,怕赖了你们的帐?”

店小二脸色一苦,默默地退了出去,王守仁苦笑着也就在圆桌边坐了下来,乐琰便退到了朱厚照身后,她到底是女人,不好和男人们同桌吃饭,这点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且说这店小二出了雅房,便下了二楼,进了邀月楼乔家大少爷专用的小包间,只见这小包间虽然不大,但却是布置得极为清雅,两三个壮年男子,正在里头对坐着喝功夫茶,抽着水烟袋,闹得一片烟雾缭绕的。其中一人见店小二进来了,便笑问,“小机灵,你进来做什么?敢是那两个小羊牯不服气?”

店小二不敢怠慢,忙一来二去把事儿说了,头前说话的那壮年汉子,便把目光征询性的投向了主位上的一名青年,这青年生得有些俊俏,桃花眼正耷拉着注视着手中的亮银水烟筒,听了店小二的话,便懒懒笑起来,冲着一个穿着华贵,满面横肉的大汉道,“张兄,想不到天津城里还有人的谱比你更大——这王守仁不过是个大学士罢了,在朝中能排几号?得了皇后的一些提拔,便来卖弄了。殊不知这里来头更大的人,还要给我们邀月楼几分薄面呢!”

那大汉晒然道,“乔老弟这是在激我了?”他看了看满面为难的小机灵,也来了几分兴致,起身道,“也好,那我就去会会这个王守仁,得了皇后的赏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娘娘还没说话呢,别以为生了个皇儿,就能横着走了!”说着,便起了身扶着小机灵直出了房去。

乔大少也起身歉然道,“张兄是贵客,我得跟去看着,别让人冲撞了。稍后再过来陪诸位说话。”他低下头掸了掸衣襟,便负手不紧不慢的跟在张大汉身后走到了三楼雅房。

他走得有些慢了,到了三楼,就见得张大汉出了雅房,不过,他并不是走出来的——他是飞出来的。可怜这身高也有六尺的大汉,竟是飞出了房门!直撞进了对过雅房,闹出好大一阵巨响,所幸对面无人,尚不曾惊扰到客人。

乔大少这一惊非同小可,要知道这张大汉的身世可不一般,连他也是费尽心思才攀附上了这家人。不过自从这家人肯照拂乔家以来,乔家在天津卫还没遇到敢找事的,怎么这两个人胆子这么大,连张大汉都敢打?

他正是犹疑,就见得那张大汉翻身跳起,怒气冲冲一脚踹开了雅房门闯了进去,忙跟在张大汉身后进了房,陪笑道,“万事好商量,别动手么!”

张大汉也是暴烈的性子,哪里听得了这么多?一双铜铃似的大眼气得通红,捏起拳头

126、装X的最高境界...

就要冲上去揍人,口中还嚷道,“去你娘的,在天津卫——”

乔公子就见到两三个年轻少年并那王学士依然坐在原位,其中一个眉眼宛然,又带了些煞气的俏丽少年挑了挑眉,淡淡地道,“再踢出去。”眼前便是一花,那张大汉又一次倒飞出了门外,这一次想是跌得狠了,闷闷的肉体与木板的撞击声之余,还夹杂着哎哟声。他这才看到原来这些人身边还站了个黑衣汉子,只是他此时又垂手站到了屋角,寻常人一眼还真看不到。

乔大少在天津也是横惯了,但此时见了这俏丽少年的做派,才知道什么叫做谱儿,此时他已收起了摆架子的心思,忙低眉顺眼地笑道,“是小店有眼不识泰山!请两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别和小人计较!”

那俏丽少年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丹凤眼略往上挑的蓝衣少年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谁和你计较来着,我们还要和你算钱呢。两顿饭一共两千六百两银子,你跟我们上王先生府上取去!”

那俏丽少年看了蓝衣少年一眼,微微一笑,冲黑衣汉子道,“姜勇,这个也踢出去。”姜勇应了一声,乔大少眼前一花,下一刻有知觉时,已是到了张大汉身边,两人并排躺到了地上。

天津卫拱卫北平,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高官子弟在邀月楼饮宴作乐。这些官二代们乔大少是见得多了,就算有些比较跋扈,那也没到这个份上啊!这嚣张得乔大少都没脾气了,此时他脑海中只闪烁着藩王世子几个字,后悔得直响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如今朝廷承平日久,有些藩王世子闲得慌了,找个理由上京面圣完了回来到天津卫转上一圈,也不是不可能。这些人在自己的封地上颐指气使为所欲为惯了……身份还那么尊贵!打了也白打!就算把邀月楼砸了,也没处说理去!

他再也没有脾气了,忙不迭揉着发痛的心口又一次爬起身来,在小机灵地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叩响了雅房的门,门本来就没有关严,只是被他摔出去时带起的风掩了过来,乔大少却不敢冒进,只听得里面传来数声笑语,那俏丽少年不知对谁说道,“你的心胸就这么小?不过是被那不长眼的店伙计说了几句风凉话,就气起来?踹他们三次,也算是为你解气了。还是快些了事吧!等回去了,你要拆了这楼,还是封了他们家,那也随你。”

乔大少吓得是魂飞魄散,又听得那蓝衣少年哼道,“我哪里耐烦和这种人计较。”接着便提高了声音。“滚进来吧!”

乔大少如奉纶音,忙轻手轻脚进了房门,堆了满脸的笑,卑躬屈膝地道,“给诸位爷请安了……今日全是小店的不是,小店狗眼看人低!”说着,狠了狠心,竟是摔了自己一耳光,又道,“请公子们别和

126、装X的最高境界...

小人计较,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看着他现下的样子,连宋嘉德都露出不屑,乐琰更是懒得和这种人计较,反正装X的快感已经得到了,也没必要再穷追猛打下去,便按住了还要再说话的朱厚照,问王守仁,“先生觉得该怎么办?”

王守仁也是个坏心眼的,吹了吹热茶,含笑道,“这不是还没上菜吗?邀月楼的爆炒龙须是有名的,老夫还没品尝过呢。”

“先生和我表什么清廉。”乐琰笑了,朱厚照也笑道,“先生这是在打我的脸?”乔大少哪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屁滚尿流带了小机灵出门吩咐厨房,加工细作一桌上等的席面送到雅房,这才去安抚张大汉。

张大汉也不是蠢人,知道凭武力,对方屋里那黑衣人就能秒杀自己,气哼哼地在走廊里捂着胸口只是叫哎哟,乔大少亲自把他搀扶起来,一边为他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劝道,“算啦,兄弟,这次是我没长眼……这几个人来历大着呢,你看那做派?不是上京的藩王,还能是谁?”

“藩王?藩王了不起啊!”张大汉瞪大眼叫道,“老子叔叔还是老国舅呢!论辈分,那——呃,那也是一辈儿的!”说着,他跺了跺脚,竟也不理乔大少了,直奔下楼梯,不知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笑嘻嘻地更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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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唱的是哪出...

乔大少心下稍安,到厨房亲自吩咐,做了一席几乎是尽善尽美的好菜给雅房送了去,又派了几个真正绝色的小唱进入侍候,把原本几个唱的换了出来,拉到一间空余的雅房内问道,“可知道这都是什么人?”

那几个唱的对视了几眼,都道,“只听得是富贵出身,恐怕不经常到街面上打滚,议论起街上的景色,都是十分新鲜的样子。”

这可不就是藩王世子?乔大少眼下是把朱厚照与乐琰的身份死死认定了,当下脑筋就活动了起来了:若是能攀附上他们……乔家的生意触角,那就不止是在天津了。不过,这些自小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们,脾气恐怕都不大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们消气。送女人,那是肯定不行的……他们从小到大,什么美女没见过?

送钱呢?乔大少想了想,也觉得不大靠谱,藩王在各地私底下做生意的很多,手头是不会缺钱的,只愁怎么花罢了。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群极富裕又极空虚的存在,要讨好他们,还真不容易。

眼下也只能将今日的事应付过去了,乔大少低首沉思了片刻,仍是叫过自己的贴身小厮,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家里兑了两千两金子送到王大人府上,就说是我们乔家给朱公子赔罪了。请王大人务必受累帮忙转交,再准备一副名贵些的字画,就说是新得的,请王大人帮着看看是不是赝品。”他听了一耳朵,知道这藩王世子十分的高调,出游也没有改姓,便直接说了出来。

那小厮也是乔大少的心腹,一时没有就走,还是犹疑道,“这会不会软了些?少爷,咱们对王大人这么慷慨,对别人也得松松手——”要知道当时官场交际是个极复杂的圈子,乔家这样的本地大户因为有张家做靠山,与天津府其他的官员,关系一向是不远不近,没事求到他们头上时,是不会送什么贵重的礼物的。

乔大少踢了那小厮一脚,笑骂道,“还不快去?!你多什么嘴,本少爷自有分寸。”那小厮无奈之下,只得下楼去了。乔大少正要去厨房再督促一番,让他们做几个拿手菜,就见得那小厮却又上楼回来,面上满是惊惶,道,“大少爷,张、张大爷带了一队兵来,说是要雅房里的客人下去与他们说理去呢。”

乔大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张大汉仗着两个堂叔都是国舅,多年来富贵跋扈惯了,今日要是和藩王世子认真较起劲来,那可是……不好说了!要知道藩王虽然尊贵,但太后可也不是吃素的,可不管怎样,乔家要是牵涉到了这段公案里,要花费的钱财那可就多了!

他腾地站起身,沉着地吩咐道,“你就别理了,先回家把事速速交代了,再带三千两的银票来,可不能怠慢了!”那小厮

127、唱的是哪出...

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下去,乔大少要跟在身后时,眼前一花,那黑衣人已是站在了面前,低声问道,“窗下的那队兵是怎么回事?!”

他面相忠厚,表情也不狰狞,但乔大少此时见了他,就如同见了阎王一般,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期期艾艾地道,“不、不关我事,是,是……”

“到公子面前去说吧。”姜勇却不耐烦和这等人应酬,抓住乔大少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轻轻松松走到雅房门前,闷声道,“公子,小的把人带来了。”

“嗯,进来吧。”说话的是那俏丽少年,姜勇放下乔大少,乔大少强自镇定下来,堆出忧容推门而入,先给几个人行过礼,才抱拳道,“下头带兵的乃是方才不合前来挑衅的张公子,他平素为人有些浑,不过是仗着两个叔叔是老国舅的关系,并无人与他计较。”他存心要试探这几个人的底细与能量,这话说得是不软不硬,点出了张大汉的来头,就看这两个身份神秘的少年,敢不敢挑衅张大汉了。

果然这两人听了张大汉的来头,脸色都是一变,乔大少心中暗自得意:太后乃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自小一手带大,两人的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如今春秋正盛,就算是藩王,又敢得罪太后么?

那俏丽少年看了看蓝衣少年,便笑道,“这事我可不沾手。没得得罪了……还是你说话妥当些。”

王大人却轻咳了声,举筷对一直不曾说话的洋人少年道,“吃菜吃菜,宋小哥今年多大了啊?”竟是一付不愿置身事内的样子。

蓝衣少年眉宇深锁,平白地就多了几分忧郁的魅力,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乔大少也与他一同心惊胆战地看着窗下邀月楼的掌柜与张大汉说话,所幸张大汉还算照顾他的脸面,没有硬闯。

那蓝衣少年又看了看张大汉的长相,便轻蔑地道,“区区一个远房堂侄,也敢打着老国舅的名头为非作歹……哼!姜勇!”

那黑衣人忙打直了身子,一脸待命的景象,蓝衣少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你的腰牌拿出去给他看看,若是他识相,这事也就这么算了,若是不识相……给他些苦头吃!”

“小的遵命!”那姜勇也不含糊,转身就出了门,乔大少心头狂跳:听这蓝衣少年的意思,连张大汉他都不看在眼里?这俏丽少年可是不大敢招惹张大汉的,难道,难道这两人还不是一个来头的?

他原本以为这两人关系比较暧昧,是一对兔子,现在却不敢这么肯定了,又怕姜勇或张大汉谁过分了都不好,便忙要告退追出去,正要说话时,忽然就见到了无数士兵潮水般涌过街口,当下不由得大惊起来:这张大汉不是疯了吧?调了这么多士兵来做什么?

他的所思所想,清晰地表达在了表情

127、唱的是哪出...

上,那蓝衣少年本来要归座的,此时走到窗前一看,也是脸色骤变,连声道,“乐……黛眉,你来看,那是谁!”

俏丽少年便笑着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也是脸色大变,乔大少心中的好奇,已是如火般快要烧起来了,也亏他忍得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不去掺和。

他忍得住,余下的两个人却忍不住,王大人就起身道,“朱公子,什么事这么惊——”他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此时兵士行走间发出的甲胄撞击声已是清晰可闻,就连那洋人少年都问,“怎么来了这么多军人?”

蓝衣少年转过身,脸色已是如锅底般黑,乔大少眼睁睁看着他几大步过来握住了自己的肩膀,连声问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躲!你这里有没有后门!”焦急之情,竟是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反应各异,乔大少是迷糊,俏丽少年却是噗嗤失笑,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地望着蓝衣少年。洋人少年与王大人都是哭笑不得的样子,却也都不曾出言阻止。乔大少望了望他们,又吞了吞口水,指着门口道,“对面雅房后头是一片平房,若是轻功好些,从窗户便能出去。后门么,却是要从厨房走,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