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现下,已是大明宫廷中令人完全不敢小看的一股力量了!

而且,这力量也强大得让张太后起了忌惮。或者说,是起了担忧:绝对的权力,带来的未必是绝对的好处

132、变天...

,若是两夫妻能够分庭抗礼,那倒也无妨了,反正皇后的能量再大,发起脾气来,总也要顾忌着皇上,但现在皇上完全被她压制住了,将来出了什么事,那这一跤也会跌得很惨。

年氏叹了口气,在心中想了想,也觉得张太后的确疼爱皇后,现在为皇上纳几个妃子,就算是生下小孩,也比太子小了好几岁,在继位上是没什么纷争的,而且以帝后恩爱的程度,皇上会不会宠爱新人,还是难说的事。而皇后就要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皇上身上,不再到处瞎参合,也达到了张太后的目的,这一招连消带打,的确是老辣非常。

只是,皇后就一定会老老实实的接招吗?

年氏摇了摇头,以她对皇后的了解来看,皇后是决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的。

“二姐的性子,我们都很清楚。”张老夫人也开了口,意味深长地看了甄氏一眼,“性烈如火,恐怕未必是会吃太后这一套。宫中,从此要多事了……”

“那我们……”甄氏问着,身为大明第一公爵,张家与后宫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不论是张太后还是皇后面前,都很能说的上话。

“我们别掺和进去!”张老夫人威严地支起了身子,“到选秀之前,少进宫中行走,看戏就是了,等胜负分晓了,再看!”

是啊,虽说皇后不是善茬,但张太后多年历练下来,又岂是易与?这一场婆媳之间没有硝烟的战斗,正是开场的时候,恐怕谁牵涉进去,都要遭了池鱼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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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年秋天,豹房正院还是那样的幽雅娴静,在宫中蛰伏了半年有余的皇后夏乐琰,正伏案专心致志地描着花样,她穿着浅蓝色宝相花对襟长袄,葱白色百褶裙,头上插了一朵微微颤动的珠花,珍珠足有小指甲盖大小,除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装饰,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握着朱砂笔,在白纸上缓缓描绘着精致的花样,几个宫人在旁,或是也描着花样,或是为她端茶倒水,小屋里的气氛安静、温馨。

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有十数个人正奔跑着接近了正院,乐琰放下笔,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吩咐道,“太子来了,快备下点心。”

“哎!”宫人们清脆地应了一声,便忙忙地揭开了藤箱——里头放了厚厚的棉花,从藤箱里将碗碗碟碟都拿了出来,岁忙,却丝毫不乱。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已是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屋里。

“娘!”他响亮地叫着,也不顾身后的养娘是如何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便欢笑着向乐琰扑了过去,不提防,却又绊倒了,好在这间房里铺了厚厚的波斯长毛地毯,倒也不疼,扎煞着手挥舞了几下,又爬起身来,扑到了乐琰怀里。

“这个小包子!”乐琰笑着说了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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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命人端过一碗川贝枇杷炖鸭梨,舀起一勺吹了几口,喂进小包子口中,小包子吧嗒了几下,响亮地咽了下去。乐琰轻声道,“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小包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抓乐琰的发髻,乐琰躲了躲,无奈地道,“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又喂了他几调羹糖水,小包子便不吃了,笑着喊,“爹,爹。”

“你爹今日到城外打猎去了。”乐琰为他擦了嘴巴,“到晚上才能回来呢。”她笑了笑,示意宫人们摆出几本书,道,“小包子,想不想听娘讲故事?”

小包子便眨着眼懵懂地望着乐琰,想了想,摇头不说话,乐琰叹了口气,只得罢了,抱着小包子描花样,小包子便安静下来,看着乐琰描描画画,不多时,便迷了眼倒在乐琰腿上,呢喃着睡了过去。

乐琰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脖梗儿,冲芳华笑道,“这一岁半,倒是比人家两岁的都要胖大。”

芳华抿唇道,“是个蔫坏的,今早还藏了养娘的玉佩,唬得人到处找,才肯还给养娘。”两人便一边说些家常,一边描花样,半晌,乐琰拿过了描好的花样比了比,垫在一块红绫后头,道,“也不知道这个肚兜要几时才能做好。”

她这半年来,每日里无事就是做针线,只是与朱厚照在一起时,才偶然玩些游戏,芳华便道,“怕是两三天也就得了。”乐琰摇头说,“未必呢,这个花样难得很,我要慢慢的绣。”

她顿了顿,唇边露出一抹笑,淡淡地道,“绣到明年选秀的时候。”

这还是太后传出了选秀的意思后,皇后第一次正面提到这个话题,芳华顿了顿,有丝忐忑地道,“娘娘,这……这事儿,您得拿个章程出来嘛。太后说要办,是要办,可这六宫事务都是您在主持,什么时候办,怎么办,不该是咱们拿主意吗?”

乐琰戳了戳小包子的脸蛋,咯咯笑着看儿子在睡梦中不安稳地翻了个身,抬头笑道,“这事儿咱们别掺和了,太后说要选,那就选吧。”

芳华不禁有些着急了,要说这帝后感情,多年来也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半年多,皇上皇后还是亲密如常,皇上去西郊狩猎,也是因为皇后说了句想吃些野味。这……皇后却要心甘情愿地分出宠去?可不是皇后的性子呀。

她却不敢再问了,只是陪笑着应了一句是,便笑着退到了一边,乐琰伸了个懒腰,看到儿子纯洁无暇的睡脸,一时也就躺倒在他身边,迷糊了起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华灯初上,朱厚照进了屋还没醒。

小皇帝今日打扮得比较轻省,换了件湖蓝色的直缀,手脸也都清洗过了,才进的屋,一边笑着对芳华道,“晚上你们有口福了,我打了好些山鸡,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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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煮锅子吃是最好的。”一边,就走到了乐琰身边,望着她的睡脸笑了笑,又问芳华,“选秀的事,你主子是怎么说的?”

太后说这话,是在三天前的赏菊宴上,这几日帝后之间起居如常,都没有对这句话作出任何反应,不想乐琰才表了态,朱厚照回来就问起了,芳华不敢怠慢,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笑道,“娘娘说这是太后娘娘安排的事,我们……”

“噢。”朱厚照应了声,淡淡地道,“不过你主子是六宫之主嘛,这事我看还是要她管起来!”他看了看天色,便起身道,“让他们再睡一会儿,我去校场走走。”

才骑射回来,就要去校场摔打身体,芳华暗自摇头,出了院子安顿着众人把朱厚照打回来的山鸡拾掇了,加些山珍海味做成锅子,待她回了屋子,乐琰已是醒了,正在宫人服侍下洗漱。芳华便找了个空子,低声把话对乐琰说了。

乐琰听了,只是微微皱眉,呢喃了声,“何必如此。”便不再说话,待小包子也醒了,锅子也烧得了,便派人到校场把朱厚照唤回来吃饭,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吃完了晚饭,又一道去给张太后请安,小包子就留在张太后那里过夜。

朱厚照如今也颇知道要看奏章,晚上没事就拿了几叠奏章在灯下看着,灯都是特制的煤油玻璃灯,是宋嘉德的船队这次特地带来进献给他们的,乐琰在他身边就开始绣那个红肚兜,做得了一半,便屈指算道,“船队现下应该已是出了大明的海域了吧。”

朱厚照正看的折子,就是弹劾宋嘉德的家人在天津一带大肆占地的,他微微皱了皱眉,把折子递给乐琰,略带埋怨地道,“这外国人就是浅薄,才成亲不到三月,怎么行事就这么狂妄起来。”

宋嘉德与永淳公主的亲事,可谓是一波三折,原本乐琰等人,也都渐渐地熄了这份心思,谁知道待宋嘉德的船队又一次从欧罗巴回来,他就改了主意,主动请人前来说项。——虽然已是有了干股,但中国人做事用人,总是要沾亲带故才放心的,朱厚照又不想让藩王和福船船队扯上关系,因此竟真的为永淳公主说了这头亲事。六月里才办了婚礼,九月宋嘉德就出海去了,永淳公主倒不时回宫来坐坐,过的和未嫁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家做做针线,打发时光,这几个月,给小包子做了好多件衣服。

乐琰接过折子看了看,只是笑,不说话,又把折子放了回去,朱厚照便看着她道,“怎么,被母后说了几句,就真的闹起脾气了?”

“这事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说那么多,不过多说多错。”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又露了自己泼辣的性子,朱厚照哈哈大笑,便把这折子扔到了地上,显然是不打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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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理的了。

“说起来,这选秀的事。”又过了一会,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个话头。“母后年纪也大了,还是你接来办的好。”

乐琰便定睛看着朱厚照,笑道,“不行!别把事儿都推给我,否则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还要不要做事了?你自己去和母后说,不要选秀。”

朱厚照便无奈道,“母后拿子嗣的事压我呢!”

别看张皇后只有朱厚照一个儿子,但她生育却是生育了三次,乐琰嫁过来这么多年,才怀了一胎,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她沉默下来,不甘心地道,“那我也不去顶撞婆婆……这事,还是让她办吧!”

“那到时候怎么着?选出几个木头人来放在宫中碍眼?”朱厚照倒是认真了,偏头看着妻子,像是想看穿她心中的打算似的。说起来,乐琰做人也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凡是了解她的人,就都没考虑过她会老实接招的可能性。

乐琰微微一笑,在灯光下看来,竟带了些皎洁,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点了点朱厚照的额头,轻声问,“你不想去宣大瞧瞧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章是定时发布的,如果没发出来也别怪我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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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大战前奏...

朱厚照心中一动,注视着乐琰迟疑道,“这时候出去……恐怕回来宫中就多了几个人了吧?”

乐琰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扔下了手中的针线,道,“这次我不跟着你了,你带上张永一道去吧,他毕竟是领过军的人,到了宣大,也不至于露怯。”

“你不与我一道去,那有什么意思?”朱厚照皱了皱眉,故意道,“罢了,还是等选秀的事折腾完了再说吧,不过,选秀的事,你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难道真的要选几个人来在宫中当摆设?”

乐琰并不傻,现在说选出来是当摆设,等人真的进了宫,那可就难说了,朱厚照是个心思活络的啷当少年,又不是心若死灰的八十老人,往宫中拉人的事,她才不肯呢,不过她心中已有打算,却不想告诉朱厚照,因此只敷衍道,“选秀毕竟是后宫的事,后宫眼下是我在主持中馈,婆婆不会太过分的,大不了,选出几个人来,再打发她们去扫地洗衣,还不是我一句话?”

朱厚照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出声,虽然对目前的夫妻生活,他还是比较满足的,也没有再生事的欲望。但是,小皇帝到底是男人,他的觉悟注定是不会太高的,虽然看到了这个计划的大破绽,思来想去,他却还是没有戳穿。

张太后毕竟是他的母亲,乐琰的婆婆,太过拂逆了她的意思,母子不和的名声传了出去,总是不大好听的,虽然他不在意这个,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好。

到时候就挑几个平民小户家的女子进来,过上一年半载的,再找个事情废为庶人,也就是了。或者再狠一些,幽禁赐死几个,自己的心意也就表达得够明显了,也不至于会得罪母后,也不至于会冷了皇后的心。

说来,这母后也是过分了些,乐琰自从进门以来,精明能干,又有奇才,不说别的,只是玉米红薯这一向,就足以千古流芳了,待到十年、二十年后,这些作物的意义才会体现出来呢,人丁越来越多,大明也就越来越强大,鞑靼何足虑也?辽东那边,都很可以去发展一下了。更别说这些年来渐渐少了联系的安南……到了小包子手上,重现永乐盛世,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至于福船、新大陆那一摊子事,都暂且不去说了,虽然若是宋嘉德和乐琰所称都是真的,这条航线打通后,国库与内库会有多充盈,那也是可以想见的!若是当时娶的不是她,而是年家那位,现下大明能有这样的风光吗?对大明有了这么多功劳,也生育了皇长子,这样的人就算嚣张一点,又算得了什么?越嚣张,他心里还越舒坦呢,一来,是投合了他的性子,二来,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凡是功高震主之辈,若要谋一个善终,必定都是擅长自污的。乐琰与他

133、大战前奏...

虽然是夫妻,但也不得不要未雨绸缪,她的嚣张任性,可以说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对朱厚照无言的保证。

若是她贤惠大度,主动为自己纳宠,朱厚照反而要不放心起来呢……

这么想着,他的眸色便深浓了起来,待要吹灯拔蜡时,乐琰却捡起了地上的一份奏折,打开笑道,“嗳,这是我千辛万苦,才辗转安排了人上的奏折,弹劾老国舅兄弟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你怎么就给扔了?”

朱厚照微微一怔,奇道,“怎么没事想到和老国舅兄弟作对了?”他们皇家的亲戚,作风一向是很跋扈的,朱厚照这么多年来早也惯了,对张鹤龄兄弟都以优容为主:好歹是他的舅舅们,扫了他们的脸面,张太后会不安的。

乐琰只是笑,却不说话,朱厚照自己想转过来,呵呵笑道,“好哇,瞧这意思,你是要和娘打对台了?”知道乐琰并不打算妥协,他反倒放下心来。见乐琰含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爱意大起,弹了她额角一下,道,“你仔细些,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庆阳伯府拉下水了!”

乐琰冷笑道,“拉,倒是拉拉看啊,她要拉得出什么,我这些年在庆阳伯府下的功夫是白做的?”

朱厚照转念一想,也觉得夏家这些年来行事低调,虽然也一样的纳门人,在江南一带开了些商铺,但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在官面上却是极爱惜羽毛的,乐琰唯一的一个弟弟乐琼,极为上进,现下就正在宣府老帅杨一清帐下学艺,与两个老国舅比,无异于天壤之别了。当下也就点头道,“行,发作就发作——那个该死的张大汉!很该去吃几年牢饭!”

提到那个浑人,乐琰就撇了撇嘴,张太后虽然去年就提了分宠的事,但这半年来她韬光隐晦,本来以为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现下忽然着急上火重提选秀,还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实在让她不能不怀疑张家人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张大汉一向很得张鹤龄兄弟的喜爱,去年回京后很是上下串联了一通,她当然是乐见他吃些苦头的。

“算了,好歹也是一家人。”她委婉地劝说,“说起来还是你表兄呢,当时虽然对你有不客气的地方,但也是无心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朱厚照就想起了当时张大汉那目中无人的狂态,反而下定决心,冷道,“去年我说要惩戒他,到底是被母后劝住了,现下索性就送你个人情吧!”说着,就提笔批复了几句话,掷笔叫人,吩咐道,“把马永成叫来,让他明天去张家传旨,让张大汉在家闭门思过两年,出门一次被我知道了,打断他的腿!”说着就看了看乐琰,笑道,“这样如何?”

丈夫在婆媳争端里做到这样,乐琰还有什么好说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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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头甜甜地笑起来,靠到朱厚照怀里,笑道,“大郎,你对我真好。”

朱厚照色心再炽,正要行事时,忽然又想起了乐琰所说去宣大的事,他到底是爱好军事的人,一开始少许犹豫过后,也有些动心,更兼着也有些想要避开张太后与乐琰的这一场大战,便又收了心思,问乐琰道,“你是怎么想到叫我去宣大的?”

“一年出宫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乐琰有些不以为然地道,“去年你就惦记着要去,今年为什么就不去了?宋嘉德贩来的那一船火铳,现下已是少了弹药,工部尚未仿制出适合那火铳使用的弹药,今年的形势和去年比,只能说是略微好了一点,小王子稍来试探,就能知道大明军队已被打回原形。”

甚至,说是更紧急也不为过,毕竟去年小王子就没能成功打到秋风,此长彼消之下,今年肯定是孤注一掷,要攻破宣大防线进来掳掠一番的,朱厚照对这点倒是有心理准备的,想了想,却仍是奇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上战场去?”

乐琰狡猾地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我只会为你瞒五天的消息,也会让张永在身边看着你,五日后,大臣们就要启程追你回来了,若是张永和杨一清连五天的时间都拖不住你,让你出了关,那……那你就等着瞧吧!”她也想通了,去年不想让朱厚照去宣大,那是因为一来没有心理准备,二来当时已进了深秋宣大战事吃紧,现在还没到小王子集结兵力进犯的时刻,因此让朱厚照去宣府走一圈还是可以接受的——当然啦,她也只肯给这个跳脱少年五天的时间,怕的也的确是朱厚照犯了彪劲,偷溜出关玩耍就是了。

朱厚照不由得意动起来,他一向是想在西北用心的,但是到现在连宣府都没有去过,这显然不是他的作风,能去宣府走走,就算不出关也都是好的,再说了,少了乐琰在一边劝说,就算被大臣们追上了,他也可以顶着压力在宣府再住一段日子,等到后宫战争结束后再回来……

“好,这可是你劝我去的。”他下了决心,挑着眉似笑非笑地对乐琰道。

乐琰笑嘻嘻地耸了耸肩,“劝你就劝你,我可还惦记着下江南呢!”天下间她夏乐琰不敢做的事,还真不多,“只是你要是卖了我,下江南就不带你了!”

朱厚照不由得哈哈大笑,搂着她春宵苦短去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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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朱厚照训斥张家的事,已然在朝野之间传开了,小皇帝对张家一向是很优容的,逢年过节不曾断了赏赐不说,张鹤龄兄弟闯了什么祸,弹劾的奏章也多半是留中不发。怎么如今忽然改了态度,众人自然猜测起来了。也有些正直的御史,见皇上态度稍改,便忙递了许多奏折上去,大有清算张家多

133、大战前奏...

年来恶行的势头,不想奏章递了上去,却迟迟不见回音,正纳闷时,又一个风暴般的消息席卷了朝廷上下:皇、皇上他又跑了。

朱厚照这次离家出走没带乐琰,行踪自然也就更隐秘了,毕竟带个娇滴滴的老婆一起走,服侍的人要带吧?要坐车不能骑马吧?这次他孤身一人,只带了张永在身边服侍,出了京城就如同没入大海中的一滴水,守门人哪里说得出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一时之间只急得侍郎跳脚,尚书扶额,朝廷大有人仰马翻的态势。连阁老李东阳都是六神无主:少了乐琰的暗中通报,他们哪里晓得朱厚照会去哪里,想去哪里?一时间只得通报各地关防,叫他们留意如此这般的一个人,也不过是聊尽一份心意罢了。

外头忙乱,豹房正院里却仍是悠悠闲闲,不露丝毫心急,乐琰韬光隐晦已有半年之久,等闲是不插手朝廷政务的,虽然几位大臣早有心要从她这里撬出朱厚照的去向,但黄娥、年永夏接连上门,都吃了闭门羹:芳华出面客客气气地挡了驾,只说是皇后天癸在身,不大舒服,不愿见外客。

两个姐妹淘铩羽而归了,都大感没有颜面,两人商议好了,黄娥还没和杨慎圆房,杨廷和又是她公公,倒不好说什么,只是从此一提皇后两字就称病,摆明了不愿再趟浑水。年永夏却没这么多顾忌,破天荒和丈夫闹了别扭,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住了几天。杨廷和与张仑都十分无奈,奈何他们两人上次为追回朱厚照出了大力,这次这差事也就顺理成章再落到了几人身上:谁叫你们和皇上关系密切呢?张仑还好,毕竟只是小公爷,索性也称病带着年永夏去西山小住,杨廷和却极无奈,思来想去,只得命人备了礼物,到南侍郎府拜访。

南雅与杨廷和怎么说都是亲戚,虽然近年来两家走动得不是很频密,但杨廷和亲自上门,他却也不曾失了礼数,命人整治了酒席出来款待,席间含笑频频劝饮,却是半句话都不曾提到皇上。杨廷和心中极是无奈,但他到底是将来的阁老,脸皮是很厚的,酒过三巡,便借着酒劲问,“正声,皇上到底是往哪里去了,你心里有底吗?”

南雅笑了笑,虽然没有别的话,杨廷和却是一阵羞愧,他一直不愿意党附皇后,与南家也渐渐疏远,没想到有了事,又要求到南家头上。

“我和皇上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哪里有底呢。”南雅慢悠悠地说,“不过,内子到底是皇后的亲姐姐,杨大人想知道,我便让内子明日入宫一次好了。”

南少奶奶自从皇上出宫后,便一直没有入宫请安,杨廷和是知道的,要说这里面没有玄机——他自己都不信!南少奶奶一向和皇后走动得勤快,皇上逃家这样的大事,她能不进宫

133、大战前奏...

了解一番情况?无非是皇后吩咐下来,让她不要进宫,免得被卷入追捕的漩涡里罢了。只是南雅要装糊涂,他也只得跟着真糊涂,连声称谢之余,回到家中,睡也睡不好,辗转反侧等着南雅传来的消息罢了。

南雅倒是守信,第二日夏乐瑜便进宫找皇后说话了,她是皇后的亲姐姐,自然是畅通无阻进了豹房正院,第二日南雅便给杨廷和送了信:皇后说她一心准备选秀的事,皇上去了哪里,是真不知道。

皇上的去向,那是如今朝野间最关注的话题,这句话不消一日就传到了阁老们耳朵里,众人都是苦笑:皇后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睁眼说瞎话呢吧!帝后感情这么好,皇上能不对皇后说明?再说了,皇后手里这还握着锦衣卫呢!就算皇上不说,就不能发动锦衣卫追查?东厂、锦衣卫在这次事件中态度冷淡,肯定是得了谁的授意,这人除了皇后,还有谁?

皇后她到底想做什么?一时间,众人都疑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文的确挺轻松的啦,不过以真实历史为背景肯定也不能太没心没肺了是吧?

明天更新回到11点半哈,这几天人在外头,更新得不大规律,大家不要怪小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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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奸角的优势...

别看杨学士并阁老众人一片忙乱,紫禁城内却并未因男主人的离去而有什么不同。皇后还是照旧起居,过着她不问世事的生活,而皇太后更是反常地终日里闭门不出,连最宠爱的孙子都只是一日里晨昏定省时见上片刻,便叫人抱到豹房正院,交给了皇后。

如果说在京城权贵中,男人们现下关心的是皇上的去向,女人们关注的焦点就不一样了:后宫选秀的事,之前太后才发了话,皇上转头就发作了张家,然后才出的京城,背后是谁在操纵,不问可知。这婆媳战争里,男人总是最难做的,没想到皇上倒是坚定地站在了皇后这边,这就不得不让人艳羡了,多年专宠、游历四方不说,皇后到了现在都把皇上的心把得牢牢的,真可说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一时间,为女当做夏二姐这句话,在京城中悄然流传了起来。想来夏二姐以一个区区五品官嫡女的身份,一跃而登龙门,成为天下之母不说,挥斥方遒之间,功劳累累,内外都玩得这么转,也的确是个能人了!只是张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样是以寒门小户的身份入主中宫,十八年来春风得意,更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这两人之间的对垒到底谁胜谁负,还不好说的!

不论外人是怎么想的,乐琰这段时间的生活,却是惬意无比。

少了朱厚照,就少了无数烦心的事,乐琰倒也不怕朱厚照在外偷腥——真要偷腥,又何必到宣大去偷?展眼就是选秀,他装个傻就有大把美女进来抚慰,就不必这么用力地对自己表态了。再说了,张永现在倒有大半个是她的人,回来后自会把朱厚照的行踪一五一十地禀报给她听的。她现在也远离了国事,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与小包子玩耍,过得是逍遥无比。

“这人那,还是坏一点的好。”乐琰笑着对继母秦氏说着,秦氏已有两三个月没进宫看她了,为了不让外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也是她闲居无聊,乐琰今日便遣人将秦氏接进宫中赏秋说话,两人在西苑南台蓬莱阁内坐了,乐瑜也挺着肚子在一边陪伴,这是她怀的第四胎了,除了第二个儿子没有站住之外,二子一女均健康成长,乐瑜宠爱得不得了,进宫时都不带在身边,免得宫中规矩大,拘着了她们。乐琰倒也能体谅这点做母亲的心思,只是时常送去赏赐,却很少叫外甥、外甥女进宫玩耍。

秦氏笑着与乐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得意,事到如今,南雅与乐琰俨然是同一战线了不说,秦氏也觉得跟着乐琰的指示做事,好大于坏,不说这几年来,夏家二房在南京的生意做得是蒸蒸日上,尽管没有欺行霸市,但毕竟是皇后做靠山,哪个敢和他们偷奸耍滑?二房倒也是有眼色的,自把庆阳伯府算了

134、奸角的优势...

五成干股在里头,庆阳伯府这几年已是积攒下了不小的一笔钱财。这次福船出海,乐琰私底下已是和她们母女说了:若是福船工程能够获利,将来,皇家也要弄一条自己的船队,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庆阳伯府与南家的份。这等稳赚不赔的事,秦氏如何不喜欢?因此尽管乐琰眼下俨然是又要再折腾出一些动静来的样子,她也都是气定神闲,只等着看好戏罢了——这个继女的能耐,她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你眼下可是把去年受的气,全都讨回来了是不是?”乐瑜微微一笑,却是更懂得乐琰的心思,去年帝后一同出京,回京后乐琰着实是感到了一些压力,总之虽然事情是两人一起做的,乐琰甚至还与锦衣卫暗通款曲,暗示了两人的去向,但回京后大部分指责的舆论,却是全向着乐琰,好像当时她没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朱厚照不要走,便是大错特错一般。索性,今年她就装个老实呆什么都不肯说,看着那些大臣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心中自然是愉悦的。

乐琰想到杨廷和去年的嘴脸,对比着今年的急病乱投医,不由得就得意地娇笑起来,挥手让芳华把小包子抱走,只留了三个女人在屋中时,才笑道,“也是李阁老肯配合!”

李东阳毕竟是老阁臣了,说话做事都要比寻常朝臣多了几分顾忌与考虑,去年的逃家事件后,他只是上书指责了朱厚照的任性妄为,却是半个字都没有提乐琰。如今呢,却也体会到了乐琰的心意,直接把追捕朱厚照的事,再交到了杨廷和、梁储、蒋冕三人头上,凡是当时有份弹劾乐琰的官员,都被拉到了协办队伍里。为的,就是找个台阶让他们下来服软,也好让乐琰消气,吐露出皇上的下落。因此如今这十几个官员纷纷都找到了庆阳伯府与南家,送了重礼进去,偏生这两家素来是看乐琰的脸色行事的,乐琰没发话,却是一根针都不收。

“姜还是老的辣!”乐瑜也道,“李阁老看人眼色,是看得好的,你一句话没说,他便先为你把路铺好了。”

乐琰撇了撇嘴,淡淡地道,“李阁老也在和我玩心眼呢,想要用这点代价,就把我糊弄过去,那却是不能的。”

乐瑜有些惊讶,秦氏却是心领神会,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是选秀的事?”

要知道,乐瑜在南家是金尊玉贵,多年来南雅也不过是有两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也都久已失宠,这妻妾斗争的事,与她是绝缘的,秦氏却又不同,虽然乐琰一向给她面子,但她到底不是乐琰的亲娘,夏儒却是国丈,这几年来明的暗的,也往在自己屋里划拉了不少人,还是乐琰看不过眼说了几次,方才歇了这股劲头。因此秦氏就要比乐瑜来得敏感得多,乐琰一点就透了。

134、奸角的优势...

乐琰点头冷笑道,“皇上特地挑在这时候出京,无非就是给我找点砝码,不是他走之前发作了张家,你当太后会如此沉默?”她和张太后之间虽然素日里处得还是好的,但是牵扯到选秀这种敏感事的时候,利益终于是有了冲突。不论张太后的动机到底是不是善意的,但选秀带来的结果乐琰却绝对无法接受,因此这一场龙争虎斗,是迟早要开台的。

秦氏略微一想,也就想转了过来,见乐瑜还是懵懂,便叹气指点道,“皇上这次出京如此低调,为的就是营造出如今的情势,要知道他去了哪里,便只能来求你妹妹。”

“但妹妹想要的却是以此为砝码,让选秀成为一个笑话?”乐瑜也是一点就透,但她与秦氏不同,是在婆母身边侍奉过的,当下就皱起眉头,“这不是在当众落太后的面子?二姐,她到底是你的婆母,要给你添堵,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别说是选秀了,在宫人中找几个平头正脸的,塞到皇上身边,又有谁能说她什么?”

她说得倒也是道理,秦氏也看向乐琰,乐琰极是潇洒地耸了耸肩,得意地道,“若是皇上的心已不在我这里,我和她争什么?就是因为皇上也不想多出第二个人来,我才有底气,有砝码在这里和太后博弈嘛。”虽然她和朱厚照之间,还有种种问题,但两人在这件事上的一致,其实是让乐琰十分熨帖的。

秦氏与乐瑜再度对视了一眼,都摇头苦笑道,“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难为皇上也是这样痴情的!”

“若是我只是个寻常的皇后,痴情不痴情的,倒也难说。”乐琰摇头轻声道,“不过如今外有福船,内有红薯,皇上才愿意为了我扫太后的面子罢了。”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居家过日子不是童话,丈夫不可能只因为爱你,就和母亲对上,尤其在封建社会,朱厚照这样做也是顶过了一定的压力的。如果她无寸功于国,朱厚照固然也可能不愿纳宠,但那时他采取的手段肯定要柔软得多,自己也要受一定的委屈了。

“但这事总得有个了结吧。”秦氏想的却和乐琰不同,她更看重的是结果,“皇上不可能在外头一辈子不回来,若是李阁老也和你装傻到底,不肯先提选秀的事,咸熙宫、仁寿宫那边也一直保持沉默,那到时候难看的就是你和皇上了。”

乐琰双眉一挑,干净利落地道,“这就是博弈喽,太后赌的也就是皇上是必定要回宫的,她如今恐怕更坚定了选秀的决心,就算李阁老能转过弯来,统合一群人上书要求废掉明年选秀的事,要说服太后,也是需要时间的。再说,现在两个老国舅恐怕也正在上蹿下跳给我上眼药吧,就看太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两个老国舅夫人这几天的确是

134、奸角的优势...

频频入宫,乐瑜与秦氏面面相觑,都觉得朱厚照与乐琰这一招,走得有点险。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冬至了,冬至过后,皇上就有无数典礼需要出席,到时候朱厚照是必定会回来的,而张太后只需要顶住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可以缓缓收拾乐琰了。

只是,乐琰还真的不是寻常皇后,她的政治资本是很足的,张太后能不能收拾得了她,这两个贵妇人,却都还抱着深深的怀疑。

乐琰虽然留意到了继母与姐姐的犹豫,但她却仍然是自信十足,长指甲点了点桌面,神采飞扬地笑道,“这福船下了水,我便不担心了,去年一整年的韬光隐晦,为的就是不给福船下水的事,添上无谓的波折。若是太后一直不肯让步,也好,到了选秀的时候,她自然知道我的厉害了。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事事都想要顾全大局,实在太累,还是做个奸角舒服!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天家体面,人家根本懒得管了!”说着,她银铃般地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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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乐琰在宫中如何悠闲度日,杨廷和等人却已是快被逼到了死角,不知不觉间,朱厚照离京已有快一个月了,却还是杳无音信,眼看的就快到了冬至,没了皇帝,如何祭天?李东阳就算不时时催促,他们也都快崩溃了,本来还以为皇后终究会顾全大局,在冬至到来之前松松口,不想皇后到现在都没有出来管事的意思,整日里只是在后宫中玩耍,今日去西郊赏秋,后日到八大处礼佛,仿佛皇上不是行踪不明,而是在宫中管事似的,这就不得不让这一班子士大夫愁眉不展了。

“皇上现下就算是在天津,回来都需要一整日的时间,更别说天津通州已是被我们翻得个底朝天了。”梁储这几日老了许多,鬓边有了不少新生白发,他抱着头嘶哑地道,“若是他去了宣府大同一带,那赶回来至少也要两日的时间,眼下距离冬至,可是只有十天了。十天内要找到皇上劝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