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卢王妃可怜…六王爷的…真的吗?”

“什么…什么?”有人好奇。

“就是六王爷喜好男色啊。听说晚上王妃睡在寝室内,王爷在外间还找了侍卫的小兵进来…”声音低不可闻,伴随吃吃怪笑和啧叹:“啊…天!这样子…那王妃怎么怀上了呢?”

“喜欢断袖,也要生儿子啊。文烈太后在世时,是将卢妃配给五王爷的。结果五王爷拒婚,只好嫁给六王爷了。”

“五王怎么还不成婚?他…”

阿若有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咄,你们几个扰了公主写字,都该打。”

我放下手里的杏皮冰酪,于纸上书一个大字“静”。圆荷在书桌一旁,迷迷糊糊琢磨。

自从来到桂宫,我每日都书“静”字,写得多了,深意入骨。

圆荷压着着镇纸:“若姐,罗夫人方才来了?”

阿若扫了她一眼。我命圆荷将冰酪吃了,免得小东西胡想。

“公主,罗夫人请您去渐台,与北海长公主见一见面。”

自从那日元天寰与我在未央殿一别,我再没有见过他。还好只是让我去见皇妹。我客居在北,所有的穿用都是北朝的,因此对于公主的新婚,我拿不出合适的贺礼。

不过我未雨绸缪,事先写了不少南朝祝贺结婚好和的诗歌,都叠成鹤形放在一个柳条篮子里。我对圆荷说:“拿我那个篮子,到桂宫栀子树下,采些栀子花装一半满。”

圆荷笑着:“怪不得公主准备了那个…奴婢就去。”

阿若也望着她笑:“小鬼精。公主,奴婢服侍您换衣。”

我满襟都是墨香,摇手道:“不用。女儿家见面,随意才好呢。”

阿若说:“公主,奴婢要提醒您,长公主她…她有些天真…”

“天真?”我说:“那不是更好。”阿若便不再说了。

--

水天漾漾溶溶,太液池碧滢滢。连叶的荷花盖着一对对鸳鸯,更有成群的鹈鹕翱翔。

越女舟柔橹轻摇,阿若挽着栀子花篮,圆荷掐下一片荷叶,踮脚张在我头上:“公主,别让太阳晒了。”渐台已经望见,北海长公主就在上面么?她对我是个神秘的存在。

三伏天,走上渐台,汗水已经湿了鬓发。上面别有天地,好像江南园林,小巧精致。我听见一声声笑,那是一个女孩子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声。

我自己提着篮子,顺着回廊向内走,地上铺了竹席,顿时爽快。

井旁,穿樱桃红色宫纱的少女蹲坐着,她鹅蛋脸,檀口妩媚,笑容可掬。金鹁鸪项圈,于烈日下闪光。我忽然记起六王爷元殊定的脸来,这般容貌,长在魏王脸上太过浓丽,但到了他孪生妹妹的脸上,倒不愧“天生丽质”四个字。

我静静等待在柱子旁,等她瞧见我,可是她的眸子转过我,视若无物,只顾编着自己手里的茉莉花环。她依旧摊开裙摆坐在井旁,衣带上洒满了搜集来的花朵。

她含笑带嗔道:“快些,快些啊,我的花不够用了!”

紫薇树丛后,有男孩答应道:“妹妹宽限一会儿,就来了。”我又冒出汗,不自觉隐身到廊柱后去。

紫衣少年,用前摆捧着许多茉莉走到公主的面前盘腿坐下,他凤眼摄魄,光艳如日中天。

真是阿宙。陪着他妹妹玩吗?只是他们兄妹都到了十五六岁,这样子幼稚还真奇怪。

公主将花环套到他的脖子上,拍手笑道:“五哥哥你最漂亮了。”

阿宙帮她拉好露出小腿的裙子,学她的腔调笑道:“妹妹你也很漂亮…”他像对小孩子一样,摸摸公主的头发,眸子深处的忧郁,公主却视而不见,只嘻嘻笑着,将裙带上的落花撒到他的头发上。阿宙始终痴痴的,虽然挂着笑容,眼睛却好像并不在妹妹的脸上。

我的衣襟都被汗湿透了,身上的墨香更浓,藏都藏不住。阿宙的眼光游走,收住笑:“何人?”

我不答,整个身体都贴到柱子后。他站了起来:“小虾?”

一声小虾,我不得不出来。我跟他俩俩相望,公主只笑呵呵专注的编制花环。

阿宙眼里水光浮动,我走下廊,公主憨笑不止。

“你…”

“你…”

我和他同时开口,眼光一缠,我赶忙转开脸去:“我是来见公主的…”

他如梦初醒:“啊,是了。我方才在紫薇树丛内,就觉得你好象在这里,我还是当自己又在发疯呢…真是你…这是我妹妹北海公主,她叫元婴樱。”

我俯身,对公主低头:“殿下…”元婴樱原来这样…我明白了。

阿宙了解我的困境,对元婴樱解释道:“妹妹,这位是余姚公主。”

元婴樱笑起来眼睛弯弯:“你也叫公主?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公主,你是谁家的呢?”

“我是南方来的公主。”我努力让她理解我的话。

元婴樱摸了摸我:“你太好看了。和我们一起玩。”

我笑着嗯了一声,阿宙问元婴樱:“妹妹,我可以给她看看我们的陆将军吗?”

元婴樱点头。阿宙从怀里拿出根穿着肉片的竹签,放在井里,一只绿毛龟慢腾腾浮了起来,他对我笑着说:“这是陆将军,快向公主朝拜。”

“绿将军”吃了阿宙喂食,真好像给我拜了几下。我忍不住笑,阿宙仔细的从侧面瞧着我,离我近极了。元婴樱问阿宙:“公主一直在这里,还是要回家的呢?”

阿宙困惑不语,我也答不出,元婴樱左右看看,将一个茉莉花串挂到我的手上:“我嫁给杜哥哥,就住到杜家去了。杜哥哥很好,但是有了我,你去了就多了。我五哥哥也很好,他一个人,你嫁给五哥哥好了。”

阿宙似乎被刺痛了,眼睛里露出一种可怜的表情。

我不敢看阿宙的眼睛,仓促回头,只见廊下站立着一个端秀少年,正是我在青城山上官茅屋所见的杜昭维。我站了起来,他对我礼貌的作了一个长揖。

“公主殿下…”他说,还是不苟言笑,目光和老僧入定差不多。

“杜驸马。”他现在不但是驸马,还是阿宙太尉府的长史了。

元婴樱伸手道:“杜哥哥,只剩五哥哥陪我玩。你来抱我。”

杜昭维看了看我跟阿宙,也不作声,走到元婴樱身边将她抱起来。元婴樱笑着,他对她也腼腆的一笑。他对元婴樱道:“公主,我带你到隔壁那间屋子里看东西。”

他们走了,我才说:“你妹妹…”

阿宙道:“她十岁时得了一场病…昭维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当初不愿他娶我妹妹。”

我正要说话,他已用温热的手指抚摸过我的唇:“不知多久没有见到你了…我常常骑马到桂宫宫墙角,明明知道见不到你…”

“我见过你,就是你妹妹出嫁那天。”我坦白。

他眼睛一亮:“对啊,那座高斋。可见我府邸。”他想了想:“后日是七月初七,我的府邸有仙人降临,一定要到晚上才看。你别忘了去高斋上看。错过就是百年了。”

我道:“你骗人。仙人不到禁城,去你那里做什么?若活万岁,错过百年有什么?”

阿宙嘴角浮出笑容:“百年下去,我们都可以跟陆将军一样了。”我笑了。

他又说:“我妹妹不知道少了多少烦恼,她的世界永远是单纯的。我们却不能。逐渐复杂,逐渐变老,什么都有,又什么都失去。我活到十六岁,若有你的笑脸,我方才死了,才是幸福。”

我笑不出来了,阿宙有万千言语,都说不出来,杜昭维走到廊下,咳嗽一声:“赵王,该走了。”阿宙充耳不闻,杜昭维又说了两三遍。

我只能将花篮放在杜昭维脚下:“驸马,这是送给你们夫妇的。”他道谢,我便走下了渐台。

阿若着急:“公主,皇上到了对面的蓬莱洲。请人来请您,说有人从南方来了。”

我跨上船,揣度是哪一位。不过真看到了,更愣了。

蓬莱洲,琼楼玉宇,雪衣公子,立于芳洲,他不叹白头,因青春正栖息在笑里。

一个白衣男孩在等我下船。他的眼神有情无情间,好像昭阳殿前的新柳,又像个风致楚楚的苏州绢人。“姐姐,你可认得我。”他笑着说。

怎么不认得。他是…谢如雅!

“你如何来了?”我想起他的父亲才去世。为什么他还能笑得自如。

他瞻视聪明:“给你当陪嫁啊。赫赫宁朝,既然只能出一个人来给公主当陪嫁,那么还有比谢家人更合适的吗?”

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拿出品第第一流的谢家公子来北方…他是陈留谢氏的如雅。

谢如雅道:“他们人人都不愿来北方,我就来了。家母还有些话…以后再说给姐姐听。”

“皇上呢?你已经见过…”我问。

谢如雅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意思,笑容还是清新的,正如他十四岁的年纪。

他说:“跟我同路来,还有位北朝的先生。他正跟皇上在上边喝酒呢。”

第五章求生

我注视着如雅:“先生?如雅…你也认得了?”我以目示意,侍女们都退开了。

谢如雅展开笑靥,似是而非。他弯腰掬起一捧染着荷香的水,翘首向南望。我跟着他看,楼台隐约现于一片夏日青翠中。虽然尚未到夕阳西斜,但远处山间晚钟之声随风传来。如雅微笑说:“姐姐,那位先生啊…”他拖长了声音:“酒归月下,风清琴上。一定是上官青凤。可惜东方玄鹏不见,但还好北帝活在世间。”

我一惊:“如雅?”我不知道他最后的那句话暗含什么意思…如雅将白衣袖子拢起:“姐姐。我是给你做陪嫁的,我绝不会惹一点麻烦。”

他又给我一个卷轴,轻快的说:“姐姐,上次顾尚之他们来看你,回朝之前在北朝购买了一些名画。我手里这幅乃是摹本。原图襄王梦神女,更是绝品,据说只有天下第一流画手才可画得。当时皇上甚喜,在昭阳殿引百官赏画,但结果却有人认得画上的女子。你猜是谁家的…?”

我展开图轴,只见画中美女,风骨清艳,脸庞却十分熟悉。我“啊”了一声,原来是我在四川所见的雪柔姑娘,我问如雅:“是不是有人说这是湘洲王绍所纳之妾?”

如雅点头:“也不过是个美人罢了,皇上却兴师动众。但后来不知怎的,又有人传说此女乃是四川送给王绍的,满朝文武私下怀疑王绍与蓝羽军有瓜葛…”

我以指头扣着腰间的玉佩:王绍私下供给蓝羽毛军给养,本是要坐收两败俱伤的渔翁之利。也可以说是为了南朝好…但是,为臣者有这样的动作却不报之君王,引起猜疑也是必然的…只是由此画,引出这个美人,又由美女,引出王绍,这个始作俑者…

我忽然记起在蓝羽军大帐里雪柔与“东方”的对话,脑海里又浮现出元天寰踌躇满志说“王绍必反”。

我正要说话,元天寰的声音响起:“谢如雅,为何不请公主上台来?”

如雅对他行礼,抬头一笑:“皇上请公主来见臣,并未说您也要见公主啊。君王是心,臣下是胳膊,哪有心不动胳膊自己动的道理?”

元天寰带着几分醉意,发髻略松,斜插帻簪,若我不知他底细,定会觉得他颇有松间石上的高士之风。他唇边笑涡一显:“如雅才十四岁。你父亲风华号称江左第一,朕看你也有凤毛。生儿子只求优秀,百不为多,一不为少。”如雅皓齿微呈,他与以前在谢家田庄里一般,默默跟到我的背后。

元天寰客气的扫了我几眼:“公主从渐台来?”我点点头。

他低头,嗅了一嗅:“…我弟弟妹妹又在编茉莉花环玩了?”我直面他:“是。”

他旁若无人,只缓缓道:“朕明日移驾京郊长乐宫,七月七日,未知能否回来。长安民俗,七月七,便有无聊男女祈愿放些烟火。公主最好在桂宫之内,莫出去看热闹。”

我听他说的奇怪,皱眉望他,他腮边的笑涡又起,但眼神里的冷峻却让人起了寒意。

元天寰和颜悦色转向如雅:“既来之,则安之。你为公主之令,待到明春,公主入主椒房,朕自会替你父亲照顾你。”

如雅称谢。元天寰踏上龙舟,面色沉静。船头已动,他又问如雅:“今夜你可与上官一起去五弟太尉府内坐坐,太尉府是莲花池,少年们都荟萃其中。对我朝的俊才。你不会胆怯吧?”

如雅含笑摇头。我一言不发,等船桨划开了,我扯住如雅的袖子:“皇上是否召王绍入京?”

如雅这才收起笑:“是,但我出发的时候,王绍那边还是没有起身。”

王绍出身琅玡王氏。王氏不仅是第一名家,而且还混入南朝皇族血脉中。元天寰方才心情打好的笑容,完全就像个老狐狸。我血气上涌,如雅却将图画拿去卷好了:“姐姐,你不去见见上官先生吗?”

我动脚步,如雅就拦住阿若跟圆荷,笑盈盈的说:“别走别走,谁肯教我认四周的景?”

谢如雅冰雪聪明,必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我脚下灌铅似的,挪步都难。

我本来以为自己跟着他书写的那个“静”字慢慢的静下了,也安于命运安排给我们的结局,但是每一步接近他的所在,我就想起他那灯下变得如纸苍白的脸。

岸花汀草,蓬莱清浅,梦回仙境。玉竹扶疏,碧纱窗内,人影卓然而立。

“夏初?”那声音似无比熟悉,温柔,而又一分犹疑。

我应他:“先生?”跨过小屏风,只见他守候着。依旧是精粹端美,如冰壶澄澈。我最怕是先生哭,率先张皇起来:“先生…先生?”

出乎意料,他给了我一个极其开朗的笑容:“别来无恙?”

我快步走过去,说不出话。他张开手臂,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带着酒意的唇不断的轻触我的鬓发。我半开眼睛:“先生?”我竟不习惯这样的接近,何况左右可能有耳目。

他愕然醒悟,这才轻轻将我松开:“看来你过的还好。”

我勉强笑着摇头:“先生,我并不是好欺负的。”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诺,给你的,瞧你这一身的墨味。”

我接过瞧,是一方松烟墨,坚实如玉:“怎么来的?”我嗅一嗅:“是黄山的?”

他笑道:“是,我去南朝了。也见到你家乡风土。小时候但听母亲提起…”

我拉过他的手掌:“先生,怎么破了?”

“啊,因去南朝匆忙,当时腿疾没有痊愈,所以一路常用竹轮车代步。有时候孙照不在我跟前,我自己以手推轮,才磨破了。”

“你为什么要急着去南朝…?”

他笑,与我一齐坐到冰簟上,手指搭上我的脉搏。

我转过脖子:“上官,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为了我身上的毒…才去的南朝。”

他盯着我看:“是,又不是,我不想在北朝,南方天气暖,我的腿也好了。”

我问:“我中了什么毒?”

他神态安详的答:“没什么…我到了南朝觉得那不过是普通的花粉毒,用几次针便能祛除,别担心。”我不太相信,但他显得特别悠闲镇静,我不由得信了。

他将手从我脉搏上撤去,瞬了瞬目,但无一句话。

我将他身边的一把扇子取来,放在裙带上展开又合起:“先生,我住在桂宫。那天与你分别…是因为…我真悔…”

他打断我:“不怪你,孙照都说给我听了。你第一次夜半吹野王笛时,我便有预感。但我总是逃避…”他苦笑一下。

我端详扇面,那扇面上画着一个望星的少年,只是个背影,却孤零而高渺。

仿佛他注视的不是星空,而是风沙散尽的残空。旁边只有一行字“曾向阳光洒热泪”。

我不禁道:“这扇面字画都是先生的?”上官沉默片刻:“不,是师兄的,或者说…皇上?”

没想到元天寰的画也精进如此…我想起阿宙所说他长于书画。画?那幅送给南朝的仕女图…我心头突然冒火:竟然这般卑鄙的离间。王绍和我的谢师傅,一直是朝内最关心我的大臣。可能忌惮王谢士族,我才能平安的长大。

我气愤地把那把扇子丢出去,上官不明所以,只弯腰去捡回来,他抚摸扇骨说:“我第一次腿病发的时候,师兄送给我这把扇子。他说写了上句,不愿意再题下句了。他不希望我像他。我当时感激,曾说:士为知己者死。”

“士为知己者死?”不错,谁是我的知己呢?我望了一眼上官,惭愧,我并不了解他。今天我遇到的另一少年…我倒是了解,了解他的笑容,他的决心,还有他的承诺,但是…我失神片刻。

上官神色抑郁,漆黑眸子仿佛可以溺人,他盯着我:“夏初,我决定回到北朝朝廷来,先在师兄的身边当一名无官的谋士。我答应过他:士为知己者死。无论如何,他是我的知己。我先遇到他,再遇到你。我只有一条命,我不能为你死了,我只能为你而生。”

某种痛楚涌上了我的心尖,我默然许久,道:“做男人,先要忠于自己,忠于朋友,才能立身。至于夏初我,先生曾救了我,我欠你的才是。你说为了我生,我当不起,也不忍心。”

上官黯然,他离我又坐远了些:“他是最强的,我们都不能相比。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嫁给他。但我本来想,我若在朝廷,也许以后还可以成为你的退路。无论如何,我会等你十年,十年后你要是能幸福,我就离开,要是你不幸福…”

“十年?”我才十五岁,想到我将二十五岁,那好像真是遥远到九重天的事情。十年后的上官,一定不复是这样的少年…我忽然害怕起来:“先生?你说的是什么?”

上官拍拍我:“十年…天下胜负便分,你也长大了。”

我两耳充斥着他平淡但震撼的话语,呼吸都急促起来,我掩饰的走到台前,天已近半黑。

上官呆呆坐着,好像话一口气说完,后面的也讲不出来了。

有内侍前来传旨,元天寰赐上官并谢如雅,坐帝王肩舆,让宫女们手持莲花烛送他们去太尉元君宙府。上官对视我一眼,带着如雅去了。

我于高台上,水天苍苍,何其茫然…宫女已立于我背后,我吩咐道:“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