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抱着碧色衣裳道:“我倒喜碧青,先生总穿青。”

谢夫人低声对我说:“红色,照例是给皇帝之子的。”

我随口道:“小孩子家,喜欢便喜欢吧。他们一个陈王,一个吴王,没什么大分别。”

迦叶咬着烤肉串说:“五叔回来,我又要回赵王府了。”

罗夫人拖着他去睡觉,他不肯走,和太一咬耳朵。太一点头,小哥俩相视而笑。

等迦叶去了偏殿,太一小心翼翼地靠着我的腹部,“家家,它又在踢了。”

小生命的孕育,对太一来说是新鲜事。我摸着他披散的头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太一不假思索。

天寰拿着几本奏章过来,问:“为何要弟弟?”

太一说:“二叔战死,六叔遇难。爹爹只剩两个弟弟,七叔又病了。我这辈也才四个男孩儿。”

天寰沉默良久,道:“有弟弟,你家家就偏心喜欢弟弟了。”

我白了他一眼,“皇上胡说。太一,不论弟弟妹妹,家家都会平等对待你们的。”

太一摇头,“我才不怕家家偏心,弟弟肯定很胖很可爱。我都要喜欢他,别说父母了。”他飞速瞟了右手一下。

天寰放下奏折,过来抓住他的手,“我最受父皇宠爱。后来你五叔受宠,父皇跟我说,无论谁得宠,天寰最重要。你是长子,得到第一份父子爱,他人没得比。我对太一,就像父皇对我。”

太一把头埋在天寰的胸襟里。我隐约听到马嘶声。寒气逼人,雪比方才更大了。

第二日清早,天寰照例四更赴朝会。

我送他上朝,听罗夫人来跟我抱怨:“迦叶、太一刚才溜掉了,裘皮都不穿。”

我笑,“许是和太一到附近去玩雪了。”

我们正在雪地里说话,上官先生来了。他裹着一身银狐皮,更显神清而绰约。

我惊喜,忙趋前几步,“先生!”

“夏初,小心身子。”他举着灯笼。

“先生,你也不顾清晨寒气大,你的腿…”

他微微一笑,“我想看看孩子,也想拜望皇后你。”

我指着圆荷捧着的裘皮,“陪我找找孩子们,可别把他们冻坏了。”

我们走了一会儿,老鸹在枝头叫,上官先生瞧我出了汗,“别漏了马厩。”

啊,先生说对了。他们可不是想骑马踏雪?怪不得昨晚鬼鬼祟祟的。

上官先生快步向殿北的马厩走去。我由惠童扶着。

雪地里轰隆隆几声巨响,孩子连声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冬晨。

我的心顿时揪起,使劲儿往前冲。上官先生丢下灯,扯开狐裘,往前飞跑。

熹微天光中,一匹白马追着一小团滚动的碧色,踏雪怒冲而来。

那是…惠童拉住我,“皇后!”

太一连滚带爬,钻到上官先生身边。瞬间的功夫,上官先生拉来银狐皮,用身子护住他。

疯狂的玉飞龙从那堆银白上狠狠地践踏而过。我厉声叫起来,肝胆几乎被活活震碎。

玉飞龙呼啸着从我身边跑过…怎么办?

我跌在雪里,急中生智,使尽全部力气长啸了一声。

马头剧烈晃动,它的前蹄在积雪里绊了一下,回首看了看我。

玉飞龙…你是怎么了?我是初夏啊。

这时,一位侍卫的箭头刺穿了马股,玉飞龙狂暴怒立起来,悲鸣号叫。它飞驰几丈,马身扭曲,折断了自己的马腿。侍卫们一拥而来,将那马团团围住。我大喊:“别杀它!”

我挣扎着爬到上官先生身边。太一哆嗦着掀开狐皮,“先生?先生?”

上官先生双目微合,修长的身体弯曲着。他温柔而惘然地望了我一眼,铁锈色的血从口中涌出。

我大叫:“来人,救命!救命!”

我扯着上官先生的衣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他抬走。

一张青色的墨纸从他衣裳里掉下来,散落在雪地里。太一哭叫:“迦叶,迦叶…”

我喘息着,跌跌撞撞地往马厩边去。太阳初升,白雪里火红的孩子蜷缩着。我哭着把迦叶抱起来,奔马踩碎了他的脊椎。孩子的肉体瘫软,骨头发出让人撕心裂肺的脆响,面色青紫。我叫了他好多声,他模模糊糊地叫我声“家家…”就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我不禁泪如雨下。迦叶,别人都以为他贪吃爱玩,可是他也有自己敏感和渴望。他从会说话起,从未像太一那样亲热地叫谁一声“家家”。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愧疚而痛苦,继续抱着他。太一大声哭泣,“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他陪我来看马的。马厩一开,玉飞龙就像见了鬼…直踏迦叶…迦叶,迦叶!”

玉飞龙怎么会如此残暴,失去了常态?我恍惚了半日,发现自己的怀里空了。

太一正在殿外抽噎。圆荷扶着我到东殿去。一群人围着御床。天寰、子翼先生、百年、孙照…上官先生昏迷着,他的脸呈现灰白色,嘴唇青紫。我叫了一声:“先生…”

他根本不动。天寰的面容极度阴沉,他眼内的寒意令人锥心。他轻轻抚摸着上官先生的额头,“怎么,有救吗?”

子翼捻着须髯,“陈王年幼,遭马践踏便立刻殒命。至于上官先生…要看他的造化了。”泪水弄湿了他花白的胡子,“皇上,上官先生…心神俱耗大半,他为您军师,谈何容易?”

我泪眼朦胧,天寰又摸了摸上官先生的脸。孙照把药灌进去,上官先生吐了出来。天寰用指头扳开他的牙齿,孙照再喂。百年道:“皇上,五殿下还在雪地里跪着谢罪。您…”

天寰的面上忽然闪现一丝薄如刀锋的冷笑,“他送的马,他可自行处理。可死者不能复生,上官先生又还未死,皇太弟有何罪可谢?”

众人都不敢做声。我说:“还是我去吧。”

天寰并不答应,只是专注地望着上官先生。我肚子里的孩儿猛蹬我一下,我掩住嘴,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我走到屋檐下,阿宙脸色苍白,他似乎积聚着愤怒,但实在无处可以发泄。

“马发狂,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飞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狂?”阿宙问我。

我摇头。惠童说:“刚才皇上让人询问太一、罗夫人,还让人捉拿府里跟马入宫的双宝问话。”

马儿偶然会有暴烈野性的时候,宫廷内养马的人,也有过被马践踏踢死的意外。可是玉飞龙是不会无故发狂的。除了养马的宦官,就是太一最有可能被马伤害。新年第二日,皇子照惯例穿红色。红色刺激兽性。凌晨迷蒙之中,躁狂的玉飞龙看到灯笼里的红色,便直冲而去。谁知,却是小迦叶替死…

太一若意外死亡,至少在十年内,再也没有人能威胁阿宙皇太弟的位置。

可是,玉飞龙乃阿宙所赠,养马的也是他的宦官,此次太一不死,上官先生重伤,天寰他…

我望着阿宙。他是凶手吗?不,他没有必要那么冒险,他绝对不会用跟他出生入死的战马来当凶器的。这时,天寰也走了出来,他的语气陡然平和,“五弟平身吧,烈马失常,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朕不怪罪,你不要自责了。皇后,你身子重了,节哀顺变吧。”

“皇上…马。”

“马正捆在殿后,百年,你领着殿下去。”天寰想了想,“皇后若还心疼那匹马,也可以去。”

“皇上…玉飞龙?”我含泪。他瞅着我和阿宙,漠然地说:“你们拿主意。”

玉飞龙被侍卫们用铁索绑了,躺倒在小屋的泥地里。它不断地挣扎着,却无能为力,马口喷着灰白的泡沫。它的疯狂劲已经过去了,马眼虽然充血,但回复了素日的棕黑。

阿宙盘腿坐在马头边,把马的脑袋放在他的大腿上,抚摸着马的鬃毛。泪水从他的凤目里淌下来。我也泪流满面。从四川相识,经历了多少风雨战争,它竟然在太平里倒下了。

“小虾不哭。它是我的马,你为何哭?”

阿宙用袍角擦去马眼里滚出的泪珠。他仰起脸,笑颜光艳,如雨中芙蓉,“玉飞龙,你也不许哭。记得我第一次带你上战场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元君宙是一个男孩子,你是一匹小公马。男儿到死心如铁。上了战场,就算我要死,你要跟我分别了,你也不许哭。”

我呜咽。阿宙望着冬日冷冰冰的阳光,叹息道:“我太傻了,想不到戎马十多年,我们会在这里分别。我以为把你留在皇宫,就可以让你免遭屠杀。我忘了,皇宫里就是变着法子杀人…”

我走过去,用帕子抹着玉飞龙满是血沫的马槽。阿宙抽出了剑,对我道:“小虾,你出去吧。”

“阿宙…”

“出去!”

我扶着门出来。惠童搀住我。我瞧了一眼白帕子,血沫里夹杂着细细的紫色草粒。

只听哐当一声,马嘶叫了一声。死寂之后,阿宙走出来。我哭,惠童也哭。

阿宙抖落白袍上的血,说:“我该回府了。请把马的骨肉送到我府。”

正殿内,几位重臣大将都在廊下,皇帝隔着帘子与他们说话:“天降大祸,朕痛失陈王。卿等要求,朕无法准奏。此马乃皇太弟爱马,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皇弟将它送给吴王,从未有异。方才内侍报朕,管马的宦官已因恐惧而自杀。马厩内只有隔夜的麦草,经人检查,也无异样。皇太弟乃朕抚养成人,朕最钟爱。他有功于社稷,有勋于皇室,因此朕才把他立为东宫。兄弟何尝起疑?卿等先回去吧。”

自杀?我捏捏手绢。

谢如雅猛地抬头,“皇上,此事乃冲着皇子来的,绝非偶然。臣万死,再请皇上速查彻查,以觉奸人之谋。此马乃赵王坐骑,养马的是赵府家奴。若无罪,又为何急于自杀?”

杜昭维冷静的说:“谢尚书,事态尚模糊,我等不应危言耸听,动摇东宫。一切听皇上的圣意。”

谢如雅还要说话,崔僧固打断女婿:“谢如雅狂妄!皇上乃有道明君,岂是你黄口小儿能臧否?退下!”他率先叩首,“皇上,臣等告退。”

我进入帘内,把那块手帕交给天寰。他对着光线看了看,道:“此草给兽吃了能导致幻觉,给人吃了能致人癫狂。有人下药无疑…我现在不是大动的时候。”

我们到殿内。天寰捏起上官先生的手。圆荷跪着递来一张青色的纸,“皇后…”

这是上官先生早晨放在衣服里的,上面写了三个楷字:元浩晴。谁是元浩晴?我糊涂了。天寰长叹,道:“不是你让他给孩子取名字吗?”

皓晴,皓晴。好生之德,天道浩荡。我终于明白了,上官先生的理想,便是一片晴天下的天下。

天寰把脸靠近上官先生,眸子里泪光莹然,他低沉地说:“凤兮凤兮,听你的,孩子就叫皓晴。你只想要出山十年,是我们没有放你走。我知你这次去江南,就选了一个隐遁的佳地。但为了皓晴,你回来了。我当初劝元石先生收你为徒弟,既是为了让你当‘士’,也是为了让你被我所用。十年来,你一次次襄赞谋划,一次次地分忧解难。你在我这里,除了让你为‘士’飞翔,就一无所取,别无所求。我不是不知道你借酒消愁,不是不知道你长夜难眠,不是不知道你对我有所失望…”

上官先生绝美的脸庞微动,似乎不胜痛楚。

我的肚子阵阵抽痛,弯下了腰。

天寰继续说:“最初在青城山,就是你救了夏初。你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居然用自己的鲜血熬成药丸送给她吃…”

产后的往事,在我的脑海中飞过…我恍然大悟。

我“啊”了一声。天寰转身抱紧我。胎儿就要出来了…我…天寰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我不能再熬了。

元月三日凌晨,我从分娩的疲惫里清醒过来。太一抱着个婴儿给我瞧,“家家,是个弟弟。”

罗夫人道:“相面的说皇后宜男,果然再生皇子。小皇子虽早产,但个头不小。”她在我耳边说,“皇后,小皇子的手脚齐全,相貌和皇上婴儿时一模一样。”

我稍微抬头,红脸的小皓晴实在像他父亲。太一亲吻着弟弟的小手,又亲亲他的鼻子。

婴孩的小嘴一动,大哭起来。哭声之响亮,前所未闻,好像责怪父皇无暇顾及他。

天寰捏着上官先生的手,陪伴他三天三夜。我不知道天寰还对上官先生说了什么,但他留住了上官先生。

皇太弟元君宙从那天起就称病不出门,把自己封闭在王府之内。而皇帝派长孙乾老将军的次子长孙平到洛阳去代管军政。阿宙的长史沈谧,无论在长安还是洛阳,突然失去踪影。

春水涨起的时候,天寰和我陪着康复中的上官先生去踏青。

上官先生苏醒后,对我们总是微微地笑。他很少说话,也从不提过去的事情。

白鹿原上,孤烟渺渺,远树芊芊。竹椅上的青凤先生,安详地闻着春的气息。

他似明澈物外,又似神思澡雪。他背后的天寰,玄色布衫,宛如水镜。

好像一切又回到相逢的起点,但到底不同。苍穹里,凤与大鹏,已结伴过云。

一架马车候在夕阳里,孙照对上官先生抱拳。上官先生没有看我,只望了天寰一眼。

“朋友之相处,难免一散。与其让我为帝,正式和你分别,不如像现在这样,我为东方,你是上官,我们随意在旅途风景里告别。你在江南的隐遁地,我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我们之前能一起俯仰在宇宙之中,相从在天地之间,我们就该满足了。今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你只是林中的青凤,再不要坠入庙堂战场。凤兮凤兮,我绝不要再见你。”

天寰把他抱上马车,说话时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上官先生沉默,但同样凝视着他。

我对上官先生一拜,“先生,你所托付的,我都记住了。轶,请珍重。”

上官先生的眼里清泪盈盈,他笑了,“师兄,夏初,上官轶就此永别。”

他放下车帘。他曾为人生,曾为人死,总该有闲山一片,安度余生。

天寰的人影萧索,他眼中的水光映着夕阳。许久,他才缓缓抬手,笑了声,叩了叩车。

孙照扬鞭,马车疾驰而去。先生终于走了。凤归尘世之外。

青山在万景之外,落日照五陵之西。

其实,何止朋友同僚?父母骨肉、情人爱侣的相处,都像是结伴走人间的一段旅途,总会有离别的时刻,也不该强求长短。

临别能一笑,缘分已无缺。

第十一章易储

我们得到浩晴的那天,阿宙失去了玉飞龙。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襁褓中的浩晴大哭起来的时候,我就想到玉飞龙在青山碧溪里的白影,想到它那双棕黑色的眸子。玉飞龙对于阿宙和我,意味着生命的一部分。它被杀后,我心里某一块地方就慢慢荒芜下来。随着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心中埋葬玉飞龙的荒冢上又长出了青草和野花。

虽然皇帝三令五申不要再追究,阿宙听任被解除兵权,他深自韬晦,闭门谢客,不再过问政事军事,但朝廷内外对皇太弟的疑问一直没有平息。

皇帝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十分健全。东宫的位子风雨飘摇,日益为揣摩者观望。养马宦官的自杀,谋士沈谧的逃亡,让阿宙只有用沉默来为自己做辩白。

尽管如此,皇宫每有美味奇宝,使者们就会赶马送到赵王府。天寰做出乐意分享的姿态,而阿宙则在府内配合,向天下宣示兄弟无间。迦叶的周年忌日,阿宙送表章,请求辞让皇太弟之位。皇帝不准。三个月以后,阿宙再上表请上教皇太弟金印。皇帝依旧不准。皇帝还将三个要求换皇储的官员一并解职,处死了一个在长安号称东宫有变的术士。

那三个官员,不过是见风使舵。但在没有看清帝王用意之前,就抢着下注的是赌徒,不堪大臣之位。杀术士,好比杀鸡儆猴。人人都能妄议帝王家事,皇家尊严何在?

天寰说过,他最恨别人揣摩他。

我知道,阿宙不是不能交出储位,而是还没有到交出储位的时间。

政治乃荒唐的哲学,无耻的游戏。可惜从古至今,一些最聪明最自负的男女乐此不疲。

谁隐藏到最后,谁就是高手。谁最让人看不清,谁就是赢家。在这样貌似平静实则角斗的两年里,太一和浩睛在父母的羽翼下茁壮地成长。

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有自己的性格。即使结在一棵树上的果子,也各有天然不同。浩晴具有风雷般的性格。作为婴儿'他就敢于用冲天的大哭来打破太极宫的肃静。他还不会说话时,只要有所不满,就会号叫着,挥动小手小脚来示威。他周岁后个头就要比同龄的婴孩大。他会用简单的音节发号施令。

看着浩晴在殿内撒野,作为母亲的我,有点儿苦恼。他的相貌酷似皇帝,而性格却不内敛。不过,他偶尔也有安静的时候。譬如太一在殿前练习弹琴时,浩晴乖乖地坐在我怀里,水汪汪的眼珠冉冉而动,好像被磁石吸引了。

春季刚来,我看着太一专心致志地弹琴。飞瀑水花晶莹,太一是剔透如水珠的孩子。水珠对着太阳,里面蕴涵着七彩之光。浩晴歪着头,他不动的时候,简直就像个雪白的瓷人。可是一动起来,就好像随时要打破他那层精美的瓷壳子。

太一突然止住琴弦,叹息了一声。他的心思相当缜密,方才我竟丝毫没听出这声叹息在他心中孕育。浩晴把手一伸,“琴!要琴!”

太一跑过来,“家家,我来抱他一会儿。弟弟你就像个大大的冬瓜。”

浩晴还不太懂得区别瓜果.而且皇家菜肴里冬瓜不多见。所以他皱着眉想了半天,用小手捶打太一说:“哥哥冬瓜!”

太一对我笑道:“他不吃亏呢。弟弟一直这样可爱就好了。”

“他就像小马驹般烈。我们须得教他些礼节,不然以后怎么管束?”我说得飞快。

浩晴虽聪明,却还是没听懂。他象牙白的两腮冒出团火气,对我一龇牙。我吩咐圆荷把浩晴拉走。浩晴甩开圆荷的手,心有不甘地回头望我们,好像要确定我们是不是继续讲他的不是。我对太一摊手,“你不能过于溺爱弟弟。你父亲虽宠他,但还是有分寸的。将来你若继承大统,浩晴毕竟是臣子。”

太一好像被触及心事,“爹爹当年也这么溺爱五叔?”

我摇头,“我不知道,大概是吧。”

太一眉眼里的愁绪就像江南烟柳中的雨丝,“母后,我不相信五叔会用玉飞龙害我。五叔骑虎难下,左右为难。让与不让太弟之位,都有风波。我并不怕朝政变局,但我怕再伤元氏血脉,丧失人心。”

左右无人,我捧住太一的手,“你这话是不能再对我之外-人说的。”

“嗯。母后,父皇兄弟只剩五叔七叔。七叔称病在家,等于废人。五叔呢,外间说他沉湎于声色,日夜酣饮。母后,七叔二十多岁,何至于病废?五叔呢,何至于耽乐如此?五叔自伤名德,无非是为了避免灾祸。然在天下人眼里,父皇竟容不下一个手足?孩儿为父皇盛德思量,事情本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