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秦王嚣张至此,也许真的是酒能乱性。不过前些日子,就听说秦王宫署官去尼姑寺庙,拣选先帝出家的妃嫔,弄了一车的女人…我还当是胡说呢,哎。

卢皇后望着殿外,身子笔挺,只是嘴唇微微的哆嗦,半晌才说:“可怜她才十八岁…先帝生前,并没有白疼她。好好入殓,等会儿我再去掖庭。杨夫人刚生下小皇子,不宜惊动劳烦她。”

这时候,小皇帝闭了下眼镜,淡淡说:“死了便死了。要死,当时为何不想法死?现在死了,有什么用?朕看董美人以前就有疯癫,这次一定是又犯了。才有胡言乱语,失常举动。不准按照美人品级安葬先帝的妃园陵。母后也不应该关心此事。伯父为国操劳,谁再敢诽谤,立刻斩首。”

卢太后没有反应,我想了想,也没有插嘴。罗夫人送来一盒松饼,皇帝一笑,他的笑涡比母后浅,而且只有一侧。他不顾我们的目光,拿起一块咀嚼,继续看书。

从这一刻,我清楚他不蠢,但也无法像喜欢孩子一样,喜欢上他了。

我这样的女人,在家喜爱喝烈酒,拥抱人像团火。

即使没有韩澈,也无法去爱一个看不透的小孩子。

其实我在椒风殿的年头,就是混日子。

卢太后一手把握宫内巨细事情,小皇帝基本也不和我照面。

我阿爹看不透,还经常来打听皇帝的事。

我因为懒,也就敷衍着他说。若小皇帝死了,我的命运也不会扭转,我走不出宫。

阿爹他们和我,总是一家人。我的小弟弟们都没有长大,样子比皇帝活泼可爱的多。

我不想小皇帝死,也不想自家人遭殃,能保持一时,我也就尽绵薄之力。

小皇帝的身体不好,偶尔到我这里的日子,经常吐吐血。帕子上常有血沫。我有时候疑心他是否真的病了,但他那张白透的脸,总也看不出端倪。我发觉他懂得医理,而且绝非肤浅,但他也没有女色,也不忙于政务,看看书画画图,都到这步田地,要么是先天不足。

我常常想起韩澈,但已经不再激动,总是自己把自己磨平了。

他似乎没有结婚,但已经上升为吏部郎。

我恶毒的想:小皇帝死,对他韩澈倒是有好处,从此他可以安枕无忧了。

圣睿三年春天,他突然窜个子,也有了少年的模样了。这个春天他的心情似乎轻松,虽然秦王那里,已经有人联名要求皇帝让位于“贤”了。这时候,他开始动工修建未央宫,设计他亲自负责,还把赋闲的卢家人拉出来营造。光是斗拱雕花,就一换再换。

皇帝早早把杨夫人最大的儿子元君宙养在太极殿。记得那次我遇到他们时候。就恰好在秦王次子婚礼之前。

我在假山后面,亲眼看到清河郡王元丰,把那个杨夫人所生的漂亮小皇子推倒。

小皇子元君宙是个圆滚滚的五岁孩子,跌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片刻之前,可以入画的一个丰秀儿童,此刻就别提多难看了。

虽然是人家的孩子,可我一阵心疼,正要过去。皇帝从一丛花木后面出来了,他一把抱起五弟,面无表情,但脸色惨白。

元丰也才十四岁,看到元君宙在皇帝怀里哭得那么凶,不禁后退一步。

皇帝的二弟廷宇,鼓着腮帮说:“是丰哥…他不小心推的…”

皇帝给他一个耳光:“胡说,一定是你。”

元廷宇委屈掉泪,但他看看皇帝的严肃,又看看元丰的得意,也就缩了肩膀,黯然的走了。

皇帝搂着五弟,把他身上的脏擦干净,胖弟弟的哭声也小了。

“阿丰,我带他去上点药,先告辞了。”皇帝礼貌的说。

“慢着,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不成啊,母后重病。离不开。”皇帝回头就走。

元丰笑着炫耀:“真的不来?哎,可惜。我爹爹给我挑的媳妇可娇艳呢,比我小一岁。你不看看?”

皇帝不吭声。他抱着弟弟到了亭子,宦官送上药品,他慢慢的给弟弟涂。弟弟满脸满鼻子碧绿的药膏。他抱着弟弟摇晃,久而久之,弟弟不再哭了。皇帝想了许久,才抱着弟弟眺望湖面。我心里一动,没有上前。

那场秦王府的婚礼,血流成河。我的父亲和另外几个人临阵倒戈,得以幸免。

秦王一死,未央殿也完工了。那些雕梁画栋,也再无修改的必要。

爹爹在秦王死后的第一年,大卖力气,可是第二年也被卷入了大清洗。

终于有一天,我家被灭。我被从皇后位子上拉下来。

其实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不再需要吐血,不再需要忍耐。

他策马平乱,运筹帷幄。与我更无交集。

我只奇怪,韩澈为何一直活着。秦王死,韩澈还在,我父亲死,韩澈还在。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吐了口气:“韩澈,原来你是这样才入了秦王府…”

“你不怪我?”

“不怪,你不是乱党奸臣,为何我要怪你?没有你,秦王父子早晚也会死,没有你,我阿爹也是难逃宿命。当初爹爹暗杀上官皓时,就知道因果了。谢谢你来这里见我。”

“皇上让我来的,阿芬,在你我婚前,皇帝已知我们的事情。”

我笑了:“那个怪孩子。他的心太深,还好我有你,远离他。”

韩澈从竹篮里拿出一壶酒,一笑:“将来也许他会遇到合适的人,但与我们无关了。我完成了心愿,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我望了望宫灯,说:“没什么。”元天寰,给了我这个结局。对于我,我想他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么讨厌我。对于韩澈,我想他也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宽容。

人生如灯,不能给自己照明。我和皇帝,都是如此。

我的心愿是:生命的终点,和韩澈对坐,有这样宁静的夜。

但看到他眼里对生命的留恋,我不忍心说。我缓缓斟酒,雨停了。

千红万紫湿,一时清芬竟放。凤凰涅磐,此生圆满。

废皇后独孤氏,讳芬。尚书令独孤康之女。圣睿元年入宫为后,长上七岁。

圣睿四年以独孤氏谋反,独孤康族灭。诏废皇后位,迁居于离宫。

同年暴卒,有司以庶人之礼葬之。

番外:江南青

初夏,烟雨,江南,碧芜千里。

有个小儿蹲在江边,哭红了眼。一顶斗笠,忽飞上了岸,正落在他脚旁。

“喂,送给你遮雨。我家先生问:你为何要哭?”北方口音的汉子声如洪钟,把小孩吓了一跳。

小孩住了哭:“我没有等到人…伤心了…”他揉揉眼睛,不由愣住了。

亭亭画舸,那青衣的少年儒生正单衣试酒。他旷世秀群的眉目,半忧半喜。浆声绿影,他稳稳坐着,似不管烟波和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等?上官轶只笑了一笑。他拄着竹杖步入船舱,片刻凉梦到西州。醒来,又是孤身一人。

他在世界上这二十年,等过的人屈指可数。有等到的,也有没有等到的。

第一次漫长的等,是在他五岁时。他还记得洛阳城繁花满枝,父亲说:“轶儿,在这里等我。”他的父亲上官皓,是曦朝退隐的尚书令,美容止,性刚直。父亲被人约到这所名园的深处,像是要谈什么紧要事。上官轶生来不像其他孩子一样爱嬉戏,便懒洋洋的等。虫儿爬上他的木屐,他伸出玉白的脚趾让它通过。春风如扇,上官轶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动。

他的母亲是南朝人,所以上官轶才会穿木屐,这使他常被亲戚的孩子们取笑。虽然母亲是天下第一高门琅玡王氏出身的才女。但因她一意孤行的嫁给北朝使节上官皓,被指责为“淫奔”,南朝王家也根本不认上官轶这个外孙。小小的上官轶精致如璧人,读书如有神助,但却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一起玩。大家不过开玩笑叫他一声“南蛮子”,他就能半天不开口。可他母亲就是南朝人嘛。小孩子们以为上官轶是仗着自己比别人好看,聪明,故意不理人。久而久之,他总是落单。

文成帝末年,北朝连年饥荒,四方烽火又起,朝官们各自为政。上官轶曾听父亲对母亲激昂愤怒的说:若不是南朝积弱,曦朝早已岌岌可危。但皇帝却沉湎酒色,迷恋丹青乐器。诸王狼子野心,皇帝也坐视不理。母亲相对叹息。

他等到太阳西斜,父亲却还不回来。他终于起身,花丛深处,父亲躺在那里,他的身上已经被花瓣覆满了,好像是一床被子。但他的身下,土地都是红色的。上官轶摸了摸父亲的脸,还是温热的,但是他心口上冒出来的血,却已经冷了。

上官轶经常梦见父亲回来了,但那只是梦。父亲死后的一年,他没有对任何人开口。等到一年后的春天,他又开始说,可却变成了口吃。上官轶的曾祖母崔氏年老,格外疼惜他,亲自给他剪发。老夫人眼睛昏花,刀割破了他的后颈,他也不吭声。等到母亲问他,他才说:“太…太…夫人…年…年老,我不能…伤老人…人意。也…不…不疼。”他母亲搂住他,泪如雨下:“你父亲是被人暗杀的,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做官。”

他点点头,清澈的眼睛望着母亲的面容。他困惑的想父亲会如何说,假如他有遗言的话。父亲教上官轶写得头三个字:忠,智,忍。他绝不忘,也不敢忘。

第二次的久等,是在嵩山元石先生的别业里。上官轶十一岁,他跪在元石的居室前,求先生收他为弟子。他想要追求真知,但世间却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教他。因此他跟母亲一起来到了嵩山。母亲要跟着他上山,他却不让。可千辛万苦的来了,元石先生让童子出来请他回去。上官轶不作声,一直长跪着,雪花飞飘,一会儿就堆起来。上官轶咬紧牙关,忍耐着。原来真正的寒冷,骨头都会钻心的痛。

童子出来几次,叹息不已,上官轶只对他微笑。他眉目清丽,笑起来有划破寒冷的力量。

上官轶闭起眼睛。雪的世界里,太安静。暗香袭来,有人在他背后咳嗽一声。

他回头,看见梅花枝下有位身材修长的俊美少年负手站着。在一身黑色外衣和青色里衣的衬托下,他肤色白皙如玉。他虽剑眉星目,雍容如画,神色倒并不倨傲。可是让人一见他,就会忍不住想要拜下去。

“元石先生已经不会再收徒弟了。你何必这样执著?”少年冷然说。他的眸子晶莹深邃,还有水雾氤氲。

上官轶又向他笑了一笑,不加置辩。

少年不再劝说,径直走开。

上官轶又等了许久,他穿着白衣服,雪飘上去,了无痕迹。他的眉毛上结了雪粒子,只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他昏昏沉沉,只想起父亲身下的血,也是冰凉的。新帝登基数年,除奸臣,夺回失地。上官家已经无仇可寻。上官轶知道这样下去会死,但是他愿意等,他能忍。

他只模糊听到有个人笑着说:“穿什么白衣服,雪地里都瞧不见人了。”好像是那个少年…上官轶张开眼睛,已经被那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将他抱到一间温暖的屋子,将火拨得更旺些。上官浑身发抖,手指都不听使唤,少年摇摇头,替他把外衣和靴子都脱了,童子又捧来了姜汤。

“在下…河…河南上官轶。”上官道,那少年一侧脸颊上现出个浅浅的笑涡。

少年爽快地道:“叫我东方琪吧。”

“东…东方…琪?幸…幸会。”上官发现东方琪的笑涡时时有,以为他笑自己口吃,就低头又喝了口姜汤。

东方琪好像恍然,连忙收起了笑涡,打开窗子道:“等雪停下,我就不得不走了。元石先生会答应让你做弟子的。因为你是我向先生举荐的,你可别让我丢脸。我这屋子暖和,让给你住。看,现在外头虽然是冰雪一片,但是待仲春天,春山可望。”

上官轶抬头笑道:“这里…夏…夏天也美,我方…方才跪…着,发现了四…四周的幽篁,高卧东窗,真是…典雅。”

东方琪眼睛一闪:“原来你还能等下去的,连我都让你骗了。”他又笑起来,好像被骗是很有趣的事情。

上官轶莞尔,这个东方琪第一眼如此神气,现在看来,还是有少年心性。

他发觉东方琪的案上铺着江山图轴,又调了深浅不一的青色:“你爱画画?”

东方琪的坐姿特别优美,背脊挺直,毫无惰容:“我闲暇时也画几笔,我父亲教我的。你父亲…过世也有六年了吧。”

“你知道我…我父亲?”

东方琪仰头,自信的说:“你父亲上官皓大人乃是忠臣,我当然知道。”

他发现上官盯着那些青色看,就问:“说说你知道多少种青色?”

上官轶没有在人前炫耀渊博的习惯,但这少年仿佛与他一见如故,他就说:“知道…一些。

雪青,碧青,瓷青,鸭蛋青,薛荔青,竹叶青,豆青,霁青…”他心下放松,竟然不结巴了。

东方琪愉快的听着,拿出毛笔,在上官的白袖子上画了一道:“是我自己配出来的,叫江南青。我知道你母亲王夫人是江南人,因此曦朝你才最配这江南青。这世间污浊,爱穿白衣服的人,除非与世隔绝,不然怎么可能表里如一?”

上官轶点头:“我以后就穿青衣。我喜欢江南青,你去…去过南朝吗?”

东方琪摇摇头:“我以后会去的。我既然调出了江南青,心中就有了江南。我是必定要将江南都收进我的画集的。”他目光炯炯,上官心里充满了敬意。

上官在元石先生那里学习,东方琪神出鬼没,但看得出元石先生十分喜爱他。

几年之后,元石先生对上官告诫说:“你跟东方琪不同。你早得美名,必有所折,要深自韬晦。将来要审时度势,该隐则隐,该仕则仕。”

上官轶对先生低头道:“知足不辱,知己不殆,弟子会常牢记此话。”

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座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随,眠琴绿荫,上有飞瀑。

元石先生那里的日子,有快乐也有悲伤,特别是从十二岁起,上官的腿一到秋冬便发寒疾。

上官每到此时,就不便出门,因此特别希望东方能来山里。他的口吃逐渐好了。他好静,元石先生又是寡言之人。可是东方一来,无论老先生,还是小上官,都被他引出好多好多的话题。上官想,东方这样开朗而健谈的人。他在山外,肯定认识许多朋友。

不过东方好像并未成家,他似乎有个弟弟,十分顽皮。东方带着他在某处过活。

上官第一次发病的时候,东方送给他一把扇子,上面绘有观星少年,还有“曾向阳光洒热泪”的诗句。

上官道:“没有下句?”他知道那个少年就是东方自己,但他见到的东方,绝非是轻易流泪的人。

东方笑道:“没有了,将来什么都有可能,我还是愿向以后看。记得江南青么?到时候你跟我去见证,江南的青色是如何的吧。假如我还活着的话。”

上官听了有几分感伤:“我的腿这样,我还是不灰心。你比我康健多了,自然比我活得长。”

东方又笑,他领着上官去山上。上官的腿不好,但东方就让他一步步的靠着拐杖上去。不扶他,不背他,连步子都不放慢。

上官为此高兴,他知道东方这样是有意的,在顶处,他对东方说:“高处不胜寒,可有师兄在,我也不怕冷。”

东方俯瞰山峦,道:“我就是要在最高层,无论何种浮云,都遮不住我的眼睛。”

那时,万木参天,杜宇声声。上官觉得无论如何,大自然其实永远是青春的颜色。

上官总是穿着青衣服,东方穿着黑衣服,玄鹏和青凤的绰号,就那样传出去了。以至于天下人尽皆知。

上官十六岁那年的谷雨,跟着东方去洛阳赏牡丹花。他发现女子们纷纷对他们回首瞩目。

他才长大,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东方则是坦然处之。

东方已经不是少年了,但他的容貌,在明亮的地方英俊让人不敢逼视,在灯火阑珊处,却总还是如一幅水墨画般。上官觉得他一直在变,又一直没变。

淡天琉璃,东方让上官跟着他去一所空宅,白牡丹犹如玉盘,清新吐艳。

东方说:“牡丹本是最艳丽之花,但是白牡丹不同。”

上官看他这样看重白牡丹,便调侃说:“我记得你说不喜欢穿白衣服的人,怎么爱起白牡丹了?”

东方眼神朦胧:“不是爱,老男人谈爱未免奢侈,我只是欣赏而已。”

上官道:“也对,衣服和花不同,衣服是后天的,而草木天生丽质,弥足珍贵。”

凤凰山下雨初晴。东方不再有了…那如同白牡丹的江南女孩也在长安。上官知道,这一生错过了,便恐怕是错过了。但是…

“上官先生?”孙照唤他,上官环视四周,如梦处醒:“我想起以前的一些琐事。”

他在江南,不会等到东方,也等不到夏初,但在江南的翠微中,他等到了自己的内心。

他抚起古琴,东方师兄,这就是江南。

岸上戴斗笠的小孩在琴声的抚慰下,逐渐有了勇气。他擦干泪,向那条船所在望去。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番外:黑鸽子

洒家,乃是一只大黑鸽子。各位看官都识得洒家,无须赘言。

暖春天气,桂宫的苔色逐渐被绿侵染。洒家也栖到柳树冠上,晒晒大好日头。

洒家是个脾性古怪的鸟儿,虽眷恋世间,但厌倦世人。每日里为了耳根清静,还要费几分心思。洒家最近没事就念几遍观音咒,祈愿主人娶了桂宫后能生个小主人。洒家正沉浸在美好的莲花世界中,就闻到一股鱼腥味。原来是如雅公子的猫儿拖着食盆到了柳树下。话不投机半句多,要是平日里,洒家早就飞走了。今天却起了兴致,瞧瞧这小家伙装模做样。他脖子上发福出了圈肉轮。一岁的猫就胖成这样,将来之肥,不可限量。如雅公子极宠溺他,公子写诗的时候,他钻到公子的怀里撒娇,我实看不惯他没骨气。

“黑叔叔,今日有空?”胖猫带着几分谄媚的仰头叫我。他明知我斋戒,还要把鱼拖过来吃…此猫曾经吃过我几次亏,想必是耿耿于怀。我懒得理他,他又喵呜一声:“黑叔叔,我不就是吃条鱼?你犯得着和我这个小孩子计较?”

洒家送他四个字:“肉食者鄙。”

他只当作没听见。自从主人从漠北回宫,经常来往于这里,又让洒家到他肩头蹲着。宫内的所有鸟畜对洒家的态度,都变得十分巴结。洒家却不喜他们,宫内风气日坏,首先就是他们闹出来的。这班畜牲成天上窜下跳,拉帮结派,以主人们的声势互相攀比。其实也就浪个虚名,说到底你们还不是猫狗一群?眼前的猫,他在宫内动物圈子里,总是盗用其主人头衔,自称“谢公子”。还好他是公猫,若是母猫,他极有可能叫自己“桂宫殿下”了。

胖猫问我:“黑叔叔,桂宫婚后要住到太极殿去,我要是去那里玩玩,你不会不欢迎吧?”

洒家没言语,远远只见桂宫穿着件她最爱的白布衫子,坐到廊下读书。胖猫瞅了半天,赞叹说:“桂宫殿下真是绝代佳人啊。”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又去咬自己盆里的鱼。

洒家抢白他:“你一只猫,知道什么是美?”

胖猫用爪子挠挠胸脯:“大家都说桂宫是绝代佳人,我当然也这么想了。黑叔叔难道你觉得桂宫不美?”他故作天真,套洒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