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撑住他咯咯笑了:“你说,若是皇上想见见赢了比赛,治军有方的吕将军,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用这个法子保留身份不乖乖地在府中当王妃?朱棣眯缝了眼睛,心里盘算着,半响才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锦曦,王府的高墙困不住你,我答应你,走哪儿都带着你可好?”

“我,我能不能也留在军中?”锦曦不敢相信地问道。

朱棣伸手拔下她束发的玉簪,拈起一缕发丝把玩着:“当然,本王还想有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呢。”

锦曦大喜,猛的扑进他怀里娇笑道:“朱棣,你真好。”

看她毛茸茸的脑袋在怀里乱动,像只小兽,朱棣满足的叹气:“我想明白啦,还是做谢非兰时最像你自己。我不用王妃的身份拘着你,嗯?”

锦曦第一次有了是朱棣妻子的感觉,那种甜蜜一旦盈满心田,就再难弃去。李景隆也好,燕十七也罢,再及不上朱棣分毫。她的心满满的沉沉的幸福感。莹玉般的肌肤透出浅浅的红晕,灯光下粉面带娇,诱人之极。

朱棣瞧着痴了,一个翻身压上去,却痛呼一声。

锦曦笑得如花枝乱颤,挨了五军棍,再使巧劲也会痛,加上领跑二十圈,又与众人一般操练一天,朱棣腰腿屁股酸疼得很,欲望又起,神色尴尬之极,终于咬牙切齿道:“秉烛夜谈,本王有的是时间与你‘秉烛夜谈’!”

他翻身躺下,轻喘着气,手搂着锦曦不肯放,突然轻朗的笑了起来。

锦曦闭上眼蜷在他宽大的怀里:“为何这次一定要赢?为何一定要找个人来替你治军?”

她的话让朱棣的心再起涟漪,忍不住说道:“锦曦,你真是聪明绝顶!这么快就明白一切了。这次赢了,父皇会准许王府亲卫达到最高配置,我会拥有九千燕卫,你说,这诱惑大不大?”

诱惑大,风险也大呢。锦曦想到将来会随朱棣前往北平,拥兵自重,将来太子登基会不设防?自古皇帝都在意拥兵自重的人,眼下皇上是顾虑开国功臣,南京城传来消息,皇上下令废中书省和丞相,原是左丞相兼太子太保的父亲手中的实权就所剩无几,空有魏国公和太子太保的名分,除非领兵出征否则连军权也无。

皇上恢复周制,分封诸王,也是为了制约功臣。燕王的封地在北平,属全国九大边塞要地,自然统兵会多。然而,太子会否这样想就不得而知了。

朱棣想找个替身,自然是想一箭双雕,既能得到燕卫,又不隐藏实力。她叹了口气道:“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

朱棣凤目猛得睁开,紧紧地抱住了她:“锦曦,与我一起,今生今世,朱棣绝不负你。”

锦曦笑了笑,突然一巴掌打下,朱棣痛得闷哼一声。“还有怨气不?还想着废我武功不?”

朱棣趴直了身子,闷闷地说:“你打啊,小时候,母妃打过我一次,当时怨她,现在想挨她的打都不行!”

锦曦第一次听他说起硕妃,不由好奇:“母妃是什么样子?”

朱棣目中现出隐痛:“我幼时便过世了,母妃很美,招人忌。母后膝下并无子,我,大皇兄,二皇兄便是母后一手带大。一般无二,父皇独爱我,却立了大皇兄为太子。我不争什么,可是锦曦,我总不能任人宰割。”

怜意从心底里涌现出来,锦曦伸手拂开朱棣的黑发,银铃般的笑声从嘴里溢出:“没想到啊,看似威严的燕王爷,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她的笑声冲淡了朱棣的愁绪,他闭着眼道:“锦曦,你总是让人难以捉摸,说你好动好玩,你什么事都了然于心。不过……”他一下子翻过身体沉沉的压在她身上,“你当真以为我就会受你一世欺负?”

锦曦眼也不眨:“我有武功,你没有!”

“是么?有武功我就制不住你?”朱棣恨恨地说道,寻找着那张红唇吻下去。

锦曦伸手一挡,打了个呵欠道:“明日还要点卯,王爷!”

朱棣泄气的倒下:“你说,再这么‘秉烛夜谈’我屁股岂不是要被你打烂?”他搂住锦曦闭上眼睡了,嘴角飘起一缕笑容,嘟啷着,“三月后赢了大比,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睡吧!明日我不再来。”

“不准!”

“三月后不随你回南京!”

“好,明日我来寻你!”

“燕九他们会识破,宫中太监会传出去,五王会知道,南京城会传遍,天下人会取笑……”

“徐锦曦,你再敢说下去,我现在就要你!”

红烛缓缓吐出温柔的光影,锦曦顺从地靠着朱棣安静地睡了,他轻轻的鼾声在头顶响起,锦曦想,她与一年前不同了。初下山回府时对一切都新鲜好奇,只想着江湖游荡快意人生。如今却想与朱棣一起,福祸共担。羞涩慢慢爬上她的脸,睁大的剪水双瞳中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从这日起,锦曦白天以人皮面具加银面具露出的死沉沉的表情治军,朱棣先身士卒做表率,时不时还表达一下对这个小个头将军的无可奈何。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三千将士即服气吕将军的威严,又佩服朱棣以皇子的身份与大家同甘共苦。

如此一来,士气与体能技能迅速提高。三千军士辰时围校场跑圈之时再无当初散兵游勇的感觉。齐整的队伍,饱满的士气引得别的亲王总投来羡慕的目光。

朱棣急切的找锦曦“秉烛夜谈”燕卫再无怀疑。然而却觉得吕将军实在“不识抬举”,她常对前去的燕卫吩咐道:“回禀王爷,道本将军累了,有事明日校场再议。”而王爷气恼一阵后第二日对吕将军更加和颜悦色感到诧异。燕卫纷纷叹息,不知吕将军是何许高人,竟得王爷推崇至斯!

而军纪严明后,锦曦的重心更放在那三百有特殊才能之人身上,她为这三百人取了个名字叫秘营,分成金土水火土五队后每队单独训练,面授机宜,并不与别的士兵混杂。

三月之期转眼即过,队形、骑射、对练,攻击。朱棣稳占上风,秦王位居第二。治军一完,六王便纷纷打理行装回南京面圣复命。

锦曦也要走了。她终于帮朱棣赢了这场治军大比。施施然去“秉烛夜谈”。

“不行!你得与我一起回南京!”朱棣一口回绝。他怀疑地看着锦曦,想起与她合谋赢了这场大比心里甜蜜异常,听到她要单独和燕十七回去又恼。虽说尹白衣已照锦曦所说和燕十七取得联系,但是他就是不想再放她与别的男子单独在一起。

成亲之前草原猎狐,锦曦和燕十七如同画中人从长草深处漫步而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起那情景朱棣就不舒服。

“难道要燕卫和侍从都知道你和治军有方的吕将军同回南京,然后皇上召见时一并见了?天下人取笑燕王爷惧内,王妃治军连王爷一并治了?”锦曦好笑地看着朱棣。走到他身边逗他。

朱棣闷声不响地搂住她,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不肯说话。

锦曦呵呵笑了,抵在他宽厚的胸膛很满意朱棣在她面前流露的醋意。这证明他在意她不是么?

“锦曦,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的安全还是不放心我与十七?”

朱棣轻抚着她的发缓缓地说:“我不放心李景隆!”

锦曦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朱棣剑眉拧成一团,凤目深沉如夜。这是朱棣第一次当面说李景隆。她自知有些事是不能让朱棣知道的。朱棣嫉恶如仇,大哥却是太子的人。去年淮河水患,大哥是背了太子敛财为太子做事,自己则以保守秘密换得李景隆不会对父兄不利。这些事断不能让朱棣知晓,不然,一本奏上,让自己如何自处,朱棣也会难办。所以,除了李景隆下毒一事,别的情况她从未在朱棣面前说起。

锦曦藏住心事,俏皮地笑了:“担心他又下毒啊?”

朱棣深深的看着她,她即不愿说当然有难言之隐。嘴角扯开,也笑了:“是啊,我不放心你与十七单独上路,这样,我让白衣和十七一起护你回南京?”

提起尹白衣,锦曦就退后了两步,哼了一声:“你当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人?早在看到你骑的大黑马我就知道啦!你说,你让尹白衣一直跟着我,你是否与我父亲也达成了协议?”

朱棣凤目中露出惊叹,低声笑得得意:“锦曦,你真聪明,聪明得让我……现在就要你!”

他跨前两步,眼前一花。锦曦稳稳地站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王爷,你也别气馁,我可不想今夜‘秉烛夜谈’后,明日你寝宫里就多了燕王妃!”

朱棣气结,喃喃道:“果然还是没有武功的好。”

“你说什么?”

一张大大的笑脸映入眼帘,朱棣满面春风,带着谄媚的笑意从身后搂住她:“锦曦,那回南京,你是我的王妃,你总要听我的吧?”

锦曦脸一红,靠着他不肯说话。

朱棣急了,转过她面前威严的说:“就这么定了!”

锦曦羞得脖子都红了,低了头不肯看他。等了良久见无动静,便飞快的抬眼瞟去。

“哈哈!”朱棣终于等到这一刻,心情痛快已极,她害羞的模样深深的刻进了心里。他交抱着双臂笑得直喘气。

锦曦恼羞成怒,一跺脚拎起面具奔出,走了一程又回过头嗔道:“王爷记住,回了南京城把那三百人的秘营讨来了做亲兵!”

“遵令,将军!”朱棣笑着点头,见她快步走出又唤道:“锦曦……”

回头间,朱棣凤目中浓烈的写着爱恋与渴望,锦曦低声说道:“过了秋天……”脸颊更热,她覆上面具,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秋天,朱棣年青的心蓦然飞扬,秋天,锦曦就十六了。

远远看着燕字大旗迎风招展,燕王队伍缓缓出了皇城。锦曦痴痴的瞧着。尹白衣牵着马远远的看着山崖上与锦曦并立的燕十七,眼中也露出担忧。

燕十七的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粘在锦曦身上,也瞧得痴了。他低叹了口气,十七什么都好,终是堪不透这个情字。

寻到燕十七时,他也劝过。燕十七只是淡淡作答:“我护她一生就好。”

“十七哥!”锦曦收回目光,对牢凤凰山轻声道,“从前锦曦只道能畅游天下,不受礼法拘束必是快乐自在。可是,我……”

燕十七心中明白,再到凤阳,心境已经发生变化,若他一心想带了锦曦远走高飞,便不会想法子把锦曦引到朱棣身边了。这时看到锦曦凝视朱棣远去队伍,那目中透露的深情心下了然。见锦曦顾着他,暗叹锦曦善良,心中暖意顿生,轻声打断了锦曦的话:“我只盼着你平安喜乐便心满意足。”

锦曦缓缓转过头瞧着燕十七,那双堪比星子更亮的眼眸中清澈如水。她喃喃道:“十七,这凤阳,真是个好地方。”

“是,能让我认识你,是十七一生之幸!”燕十七身躯更加挺直,突笑道:“不知十七能否再有荣幸,与锦曦结为异性兄妹?”

锦曦心头一震,心知燕十七是为免朱棣心中不痛快,慧剑断情。她只有感激,秋水眼眸一红,水雾蒙胧。轻笑道:“好,你我便在此结为兄妹!”

“大哥!”燕十七回头唤道。

尹白衣诧异的望着,缓步走上前去。

“锦曦,我从来没告诉过你,白衣是我亲大哥。大哥,我欲与锦曦结为异性兄妹,你可愿意?”

“白衣荣幸之至!”尹白衣触到燕十七企盼的眼神,心中酸楚,黝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十七终没有辜负他的心意。他正担心燕十七跟在锦曦身边,燕王心中不痛快,如果能结义兄妹,让燕王放心,十七坦荡相伴,不会有损王妃名声,这实在是再好不过。咧开嘴呵呵笑了。

锦曦抿了嘴笑:“难怪我初见白衣便觉得他的笑容实在熟悉,此时你二人并肩站着……白衣,你若能剃了胡须,肯定与十七肖似!我看看?”她眨巴着眼睛竟十分的渴望。

尹白衣和燕十七都被锦曦的调皮逗得笑了。“将来总有一天,会让你瞧见的。”白衣虽然粗犷,说话间眼里装满思念。

锦曦瞬间想起在府中马厩房顶看星星的夜晚,知道白衣必有伤心事。其实白衣除了那个笑容与黝黑的皮肤,和燕十七真的不像亲兄弟。她此时仔细观察,觉得白衣的平风相貌似有人为痕迹,白衣不说,她不再相问只记在了心里。

当下三人撮土为香,结义凤凰山。

尹白衣粗犷威武,燕十七矫健英俊,锦曦秀丽无双。山风吹得三人衣袂翻飞,尹白衣肃然道:“吾等三人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福祸共当。苍天为证!”

燕十七凝视锦曦,诚挚说道:“十七与兄长自幼家中大难,幸得燕王相助报了家仇,能与王妃结义,是十七之幸,锦曦,十七从来一诺千金,定会护你一生!”

锦曦热泪盈眶,盈盈拜下:“大哥,二哥,锦曦有礼!”

等站起身时遥望苍茫大地,锦秀河山,锦曦只觉胸襟顿时为之一开。突然大喊道:“啊——”

三人并未想到,此番结义,将来的燕王大军之中便多了冷面三将。

凤目泣血两分离

“又是一年秋天了,秋天猎狐可是最好,锦曦,那件火狐大氅你终是不喜,我另去猎别的与你做披风可好?当是你的生辰贺礼?”朱棣腻在锦曦房中不肯走,秋色越来越浓,已见初冬白霜,心里的盼望越来越重。

锦曦静静地坐在绣架前飞针引线,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见她不理,朱棣不禁吃醋道:“这是你回府中给母后绣的第几件东西了?我的呢?”

“这不是给母后的,是贺吕妃娘娘生下皇太孙!吕妃娘娘要以此做皇太孙满月时的霞帔。”锦曦白了他一眼,洪武九年十一月初五,皇太孙朱允呱呱坠地,洪武帝令百官朝贺,足见对这个孙子的重视。

然而朱棣却心中有气,听锦曦这般回答,伸手便拉了她起来,“不准做!”

他紧抿着唇,剑眉微蹙,一双凤目中透出浓浓的怒气。锦曦算是摸着了他的性格,知道朱棣即将发怒,眼珠一转娇笑道:“好,不做了。”

见朱棣还是不吭声,锦曦手若兰花,十指纤纤轻轻在他腰间一挠。朱棣嗤笑一声,惊跳起来,脸便再也绷不住,又气又笑地瞪着她,干脆退开几步喝道:“这燕王府中,真是没有家规了,竟敢时时戏弄本王!本王……”

“本王还是觉得你没了武功好,是吗?”锦曦笑嘻嘻地接口说,倾身过去。

怀中锦曦毛茸茸的小脑袋又钻来钻去。朱棣彻底投降,搂住锦曦长叹一声:“真该让魏国公好好瞧瞧他教出来的女儿!”

锦曦不管这些,低头闷笑。她心头记挂着绣品,这幅绣品是大哥特意嘱人送话,道吕妃娘娘知她绣艺精湛,央求太子务必求得一幅做霞帔。时值皇太孙临世,吕妃生皇子有功,加之一直居于深宫,竟又重新受宠。这绣品东宫既然开口讨要,少不得还是要绣了去。

朱棣不喜大哥是太子府的人,更对当时和太子金殿求娶有心结。见不得与东宫往来,除了必须出席的礼仪,即便是锦曦每月进宫向皇后请安,朱棣也嘱人盯得紧,生怕她进宫遇见太子和李景隆。

“我说王爷,只这一回,若是不做,恐太子生怒。要知道你现在可是锋芒太露,诸王中除了秦王殿下,就燕王府亲兵最多呢。”锦曦见朱棣脸色转霁,赶紧说道。

朱棣何尝不知这些情况,只恨自己没有太子尊贵,竟要连累锦曦日夜赶做绣活。夜里他每每从烟雨楼上凝望来燕阁,见到锦曦累了眼仍挑灯赶工就心痛。吕妃是什么东西?她父兄现在还未归案,一个侧妃竟敢开口讨要绣品,还限定在皇太孙满月之日东宫大宴时用做霞帔。手紧紧地揽住锦曦,朱棣长叹一声,“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二皇兄、三皇兄早已赴封地开府建牙,偏偏留我至今。”

秦王、晋王早在封地大兴土木建造王府,凤阳治军后均已赴任。独占鳌头的朱棣却迟迟没有接到皇令起行,让他待在南京气闷不已。

“守谦哥哥去广西只差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皇上百般抚慰才勉强成行,怎么王爷却念着早日去北平那个荒芜之地?锦曦真是想不明白!”

朱棣笑着刮了下锦曦的鼻子,她还小,不明白北平虽荒凉,却是北方边塞重地,若能镇守一方,不仅能领军上阵抗击北元,建军功立军威。最重要的却是每个男子心中都有的占有欲,朱棣巴不得早早独立,有自己的领地与队伍,不再想在南京城做听话的乖儿子。

从凤阳回来,与锦曦感情日益增厚,朱棣在朝中无事,多了很多时间陪锦曦骑马狩猎,抚琴下棋,日子过得倒是悠然,然而锦曦才满十六,还未来得及成礼。朱棣便总有不踏实的感觉,黏锦曦黏得越发的紧了。

想起那幅绣品,朱棣便拧眉。锦曦除了绣些鞋面荷包之类的送给母后父兄外,平日极少碰针线。她贪玩好动,宁可陪自己骑马射箭,连自己求了许久的物事她也无暇顾及。吕妃如何得知锦曦的绣功好?由不得朱棣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徐辉祖身上。

“锦曦,”他的头抵着锦曦的头,轻声道,“日后我们去了北平,自然有我们独立的小天地,我断不会再让你劳心费神地讨好谁。”

“反正都要送礼,就送这个吧,我还有凤目未绣,你放开我啦,明日就是东宫大宴,今晚赶好就成了。”

“不,让珍珠帮你绣就好。”朱棣忍不住打横抱起锦曦走向内室,“凤阳之时,你说过到了秋天就满十六岁了。”

红晕薄生双颊,锦曦见朱棣日夜把她生辰挂在嘴边,又羞又恼,一拳轻捶在他身上,“不行,明日东宫大宴,你让我……”

剩下半句话声渐不闻,朱棣忍住笑在她耳边厮磨,喷出的热气熏红了锦曦的耳朵,“过了明日,你搬来烟雨楼?”

锦曦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头,埋在朱棣怀中再不抬起。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不见,内堂之内红烛越发明亮,两人偎依着无声。

珍珠立在堂外轻声禀报:“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备好了。”

朱棣看了眼锦曦,她就这么窝在怀里睡着,他知道她接连数日赶绣那幅霞帔着实累坏了。他轻轻把锦曦移到床上给她拉好锦被。走出内堂瞟了眼窗台前的绣绷道:“王妃道那幅霞帔还有凤目未完成,你帮王妃把它绣完,莫要打扰她。”

“是!”

锦曦心中记挂绣品,没睡多久便醒了,走出内堂看见珍珠正好收针。她走过去瞧了瞧,见凤目用黑色蚕丝以斜滚针法绣出,凤目绣得晶莹有神,便夸道:“珍珠,你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凤目比我绣得精神多了。”

“小姐,那是绣线好,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丝线呢,似黑金一般,绣上去就感觉凤凰似活了一般。”珍珠喜滋滋地说道。

锦曦接过绣线一瞧,灯光下隐有光芒转动,用手微微一绷,韧性十足,随口便道:“以后便进这种绣线吧!”

她低头欣赏绣好的霞帔。宫中的规定,侧妃不能穿明黄和大红,吕妃最喜欢紫色,锦曦心细,早向大哥探知吕妃在宴会中打算穿绛紫色深衣。她又生怕行差踏错,特意遣人进宫问过吕妃后才选了浅紫贡缎为底。

此时已经绣好的五彩祥凤腾跃而上,以金线为主,在浅紫缎面上跳跃闪烁,生动灵活,想来能配吕妃服饰。锦曦满意地让珍珠拆了绣架,两人合作绣好霞帔边角,并在帔角连缀上浑圆的明珠,等到做完,天已微明。

锦曦长舒一口气,打开窗户透气。揉着酸痛的脖颈,抬头便瞧见朱棣正坐在烟雨楼窗边怒目而视。目光对视中,锦曦抱歉一笑,朱棣却哼了一声离开了。

正小心嘀咕着朱棣肯定又不痛快,房门便被推开,朱棣大步走进来,拦腰抱起她便往外走,锦曦措手不及赶紧吩咐珍珠,“小心收置了,等会儿要送进宫去。”

“又是一个通宵不睡,怎么得了!”朱棣抱了锦曦低声斥责道。

锦曦搂住他呵呵笑了,“我可是有内功护体,你可没有呢。”

“我要是有内力,还容得你这般嚣张?”说话间朱棣抱了她进了烟雨楼,屏风后已备好热汤,“泡个澡去乏,我令人放了解乏的草药。”

锦曦脸一红,却没有挣扎,着实也累了。

朱棣解开她的腰带,动作轻柔之极。锦曦却不待他回神,已翻身跃起,脱下深衣远远抛出,趁深衣挡住朱棣视线时,已稳稳地坐在热汤中,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这点儿便宜也占不了?朱棣好笑地摇摇头,亲执木勺往她头上浇水,“成亲之时,锦曦中毒,本王可是什么都看完了,小气!”

锦曦享受地靠在木桶边上,舒服得直叹气,“没想到啊,堂堂燕王为我洗发,难得!”

朱棣突然低下头撑住木桶狠狠地亲了她一口,“还不赶紧睡会儿,今天要去赴宴,可不要顶着黑眼圈去丢我燕王府的脸!”

“遵命,王爷!”锦曦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平和,有朱棣在,似乎天塌下来也有他撑着。想起朱棣也是一夜未睡,一颗心都暖了,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感受着朱棣的体贴,顺着水流一起淌在锦曦的发间和身上。

与朱棣相处这几月,朱棣心急却甚是知礼,搂了她睡也从不越矩。以前她总以为李景隆是最不可测之人,如今却觉得朱棣的心思却是她猜不透的。他也不避讳她,而偏偏她所想之事,朱棣料中者十之八九。

锦曦喃喃道:“你与李景隆达成了什么交易呢?”

她明显感觉浇水的手顿了顿,狡黠地笑了,再不接口。

朱棣却放下木勺,捧了她的脸正色道:“锦曦,我只是答应将来他可以来北平做生意。北平需要的江南之物,由他提供。你知道……”

“我知道,他是商人嘛。却偏偏不想让人知道他有钱!”锦曦隐去李景隆从前的诸般威胁道。她很奇怪,以李景隆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提前谋划,把触角伸到北平。

朱棣被锦曦的话堵住,笑道:“好吧,告诉你,他答应我永远不会再来找你!”

锦曦蓦然睁大了眼睛,朱棣答应李景隆这般好处却只换来这么一个条件?难怪这几月未见李景隆。

自己一直还在纳闷李景隆怎么会放手?心中一阵感动,伸手轻轻摸着朱棣的脸,觉得那笑容甚至比十七的还要灿烂。

水汽在室内形成朦胧的氤氲,朱棣目中的情感越来越浓,似不受控制地便往水汽最浓处瞟。锦曦呆住,“啊!”的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恼道:“不老实!”

朱棣的俊脸涨得通红,计算着时辰又扼腕叹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边走边喊:“三保!去把珍珠叫来服侍王妃更衣,顺便把王妃的日用物品全搬过来!”

锦曦笑得忍不住使劲拍水,朱棣有时就这般可爱,他心思再深,做的事再多,却从不避着她显露自己的情意,生怕她不知晓似的。

她闭上眼睛,默默运功。混杂着草药的热汤随着内力潜行全身,片刻后,锦曦睁开了眼睛,精神好了起来,唤了珍珠换好服饰与朱棣前往东宫赴宴。

这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锦曦目瞪口呆,手笼在大袖衫中紧握成拳,震惊与气愤同时冲上头顶。她没有动,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吕妃也没有冲她挥来清脆的一掌。

“我,我去请太子殿下做主!燕王妃,你欺人太甚!”吕妃狠声说道,眼睛转瞬就红了,泫然欲滴。

锦曦与在座的女眷都清楚地看到吕妃手中的霞帔。锦曦绣了好几个日夜的浅紫凤凰霞帔被吕妃拽得紧了,凤首扭曲,凤凰双目不知何时起变得血红,越发显得狰狞。

“凤凰泣血,大凶啊!”不知哪位低声惊呼道。

就在锦曦含笑递过礼盒,吕妃打开看时,那神情由喜到怒顷刻间变化。她正疑惑时,吕妃已迈步走来,没等锦曦回过神,脸上已脆生生地挨了一掌。

锦曦猝不及防,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吕妃竟会出手打她。听到吕妃怒斥于她时,才发现原来漆黑乌亮的凤目转成了血红之色。

凤目泣血是不祥之兆。更何况吕妃的父兄因凤阳贪墨之事尚未结案,吕妃因此被贬禁足宫中,生下皇太孙才重获恩宠。

她瞬间就明白了吕妃愤恨所在,是何人陷害于她?想挑起太子与燕王不和还是有别的原因?这么做何人才能获利?锦曦脸上热辣辣地痛,心思却迅速转到那幅霞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