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着珍珠绣好凤目,自己还赞绣得传神,怎么今日突然就变成了血红之色?

珍珠的声音尚在耳边响起,“小姐,那是绣线好,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丝线呢,似黑金一般,绣上去就感觉凤凰似活了一般。”

是绣线的原因?珍珠从未见过这种似黑金一般的绣线,自己也没见过。只当是为了绣霞帔从针线篮中随意找出来的,平时也没注意过这些小东西,没想到竟给人以可乘之机。

宫中赴宴的女眷见吕妃竟掌掴燕王妃,均吓得不知所措。

秦王妃柔声劝道:“此事定有什么误会……”

“汝川满月竟献上这样的贺礼,讥讽于我便也罢了,可怜我的孩子……”吕妃失声痛哭竟奔出殿去。

锦曦叹了口气,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亲手递过了霞帔,也看到吕妃拿出来时凤目就已经变色。事已至此,总是要个交代。太子会如何处置此事?会惊动皇上吗?锦曦飞快地想着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

“太子殿下请燕王妃前殿一行!”一名太监急急地前来相请。

锦曦“哇”地哭出声来,喊道:“吕妃竟如此辱我,我,我有何面目见燕王!”竟一头往柱上撞去,骇得一众女眷赶紧拦住。

锦曦哭闹不止,理也不理前来传话的太监。

秦王妃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子殿下和燕王过来!”

“不!我自去见过太子殿下,还我一个公道!”锦曦站起身,哭着往前殿行去。

还未入殿,吕妃的哭声便已传来。锦曦脚步顿了顿,嘴一扁,委屈吗?我也会!她踉跄着奔进殿内,目光一触及燕王,倒真的委屈起来,眼圈一红,便掉下泪来。

大殿之上已坐满了皇子与文武百官。太子身着明黄五爪龙龙纹服贵气十足,见锦曦入得殿来,沉着脸看过去,目光触到锦曦明丽的面容后升起复杂的情感。见她委屈的模样,眉头一皱便责备地看着吕妃。

“怎么回事?”太子沉声开了口。

自她踏入殿内,朱棣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为了这幅霞帔,他瞧着锦曦几个日夜都坐在绣架前,绣至今日凌晨才赶工完毕,没想到居然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目光所及处,锦曦莹润如青瓷一般的肌肤上隐有红痕,吕妃敢打她?朱棣的脸颊一阵抽动,已是怒极,咬着牙强行压制住,凤目中如同凝结了一层寒冰。

“臣妾安分守己,从不过问宫外之事。知父兄有负皇恩,更是小心做人。可是汝川无罪,在这满月宴上出现大凶之兆是何道理!”

吕妃哀哀地哭着。太子素来温和的脸变得沉重起来,吕妃父兄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凤阳赈灾是他一手操持,皇上独遣了燕王前去巡视。虽然凤阳赈灾一事,皇上并没有斥责他半点儿,反而还令他代天子祭祀。

更有江湖杀手提了吕太公父子的人头献上以绝后患。然而今日见凤目泣血,又戳到了他心中痛处。竟有人念念不忘凤阳之事吗?太子心中恨极,却偏偏不愿就此事再提,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吕妃,此事还非得哭到大殿来丢人现眼!

朱标沉默片刻,并没有发怒,只是轻声道:“燕王妃一片好心,怎会用凤目泣血影射于你,现凶兆于汝川满月宴上?不可胡闹了。汝川满月,正是大喜之日,定是有人掉包了霞帔,想用此等卑劣手段离间我与燕王的兄弟感情,爱妃怎可上当?退下吧!”

淡而轻的声音让人欷歔不已。席间众官员面露同情之色。

朱棣微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锦曦与吕妃娘娘素无仇怨,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此事既然与燕王府贺礼有关,臣弟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为吕妃娘娘出气!”说话间已走到锦曦身旁,不舍地瞧着她脸上淡淡的红痕,伸出手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轻轻用力示意。

席间众兄弟的目光随着太子与朱棣打转,轻易不敢开口。

吕妃却猛然抬头喊道:“燕王殿下说得轻巧!我……燕王妃亲手递过贺礼,敢问这霞帔莫不是燕王妃亲手绣制?!”

锦曦故作大怒状,“我有那么笨?!”

吕妃没料到锦曦直截了当地否认,不觉一愣。

“我就笨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故意绣来讥讽娘娘的?”锦曦哽咽道,头一低扯住了朱棣的衣袖,“我没有做呢,王爷!”

这一声楚楚可怜至极,殿前诸人也跟着想,是啊,燕王妃不可能做得这般明显,见锦曦娇怯怯的模样便起了同情之心。

朱棣长叹一声,“太子殿下,臣弟便有千般不是,也断不会让王妃做出这等事来,今日之事若不还燕王府一个清白,只好请皇上明断了。”他隔了衣袖捏了捏锦曦的手,以示明白她的心意。这时候锦曦镇定自如,这般委屈示人,多少博得同情之时,定是想在满月宴上讨个说法出来,还又不会让人觉得燕王妃有心计。

“四弟不要难过,本宫相信断不是王妃所为。来人!将霞帔送内庭司。爱妃,你不必着恼,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今日汝川满月,本宫奉皇令设宴,不必为了这等小事坏了喜庆!”太子说完举起酒杯,殿前诸人不管心中如何想,纷纷举杯应和。

“明明是燕王妃亲手送上,臣妾还问过她是否出自她手……”吕妃不忿,仗着皇孙撑腰,竟大声说道。

“好啦!这般明显栽赃之事,本宫怎会相信?锦曦聪慧,怎么可能用这等拙劣手法?”太子打断吕妃的话,那双曾经温柔如春水的眼眸变得冷漠,“就算是锦曦用错了绣线,终是她一片心意。什么凤凰泣血,无稽之谈!本宫倒觉得这凤目如红宝石一般,较之寻常黑目更显尊贵!”

吕妃为何如此不识大体纠缠不清?用错了绣线?原来太子也是疑心重重的!锦曦心念一转,竟露出了无限的委屈,嘴一扁,“还是太子殿下英明,这是怎么回事啊?锦曦明明用的是黑色绣线,凤目怎会转成血红呢?真是!”

她正欲上前辨认,手一紧,竟被朱棣握住,“就算是王妃亲手绣制,她与吕妃有何冤仇,非得做得这般明显让人一眼瞧出是王妃所为?”

朱棣慵懒地站着,语气轻淡,薄薄的眼皮飘出一缕威仪。手用了劲,偏不肯让锦曦出言辩白。

“皇上驾到!”太监高呼道。

洪武帝走进殿前,显然已知情。进得殿来让众人平身,目光凌厉地从吕妃与锦曦身上掠过,淡淡地吩咐了声,“请吕妃与燕王妃偏殿歇息,殿前吵闹成何体统!我的皇孙呢?抱来给朕瞧瞧!”

吕妃不再言声,锦曦的心往下一沉。她终于明白为何皇上不让朱棣去北平封地,也明白为何会有人陷害于她。皇上为保太子地位,加之朱棣凤阳治军大比独占鳌头,已是在借机打压朱棣。

尽管此事最终查明与燕王府无关,朱棣也必定会小心翼翼,俯首太子。自己早瞧过了,霞帔确实是自己绣的,那凤目的针法也确实是珍珠所绣,至于为何会由黑转红都不重要了,查得出元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王府让人钻了空子,就这点儿皇上便可大做文章。

她移步出殿,小心将众人眼神纳入眼底。父亲是忧虑的,大哥眉头紧皱,李景隆却在微笑。

锦曦似乎又想起朱棣为李景隆开出的条件。她心中冷笑,他是没有再来找她,但他却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道,他不会放手。

只能忍,诚如朱棣所说,到了北平封地,天高皇帝远,懒得再受这些肮脏气!

朱棣不舍地看着锦曦低着头受了呵斥退下,又不敢殿前造次。见皇上笑着逗弄皇孙,听百官奉承笑逐颜开,他心里难受,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洪武帝离开时,脚步顿了顿,叹道:“吕妃养了这么久性子,怎么还是这般不识大体,皇孙百日竟为了衣饰大吵大闹,常妃卧病,太子要好生管教才是!还有燕王妃,年轻浮躁,就留在皇后身边诵诵经养养□!”

“恭送皇上!”殿前众人跪送洪武帝离开。

想起今晨还嘱三保将锦曦物品搬来烟雨楼,此时一句圣旨便叫两人拆分,连下旨查清真相都无。明里斥责吕妃更多,实际惩治的却是锦曦。朱棣恨不得大声质问,想起当年不知何人撺掇一句话就要了母妃性命,生怕一冲动会对锦曦不利,便死死地压住了火气。

回到燕王府,朱棣唤来珍珠细心问明情况,拿着黑金般的丝线看了又看,往水里一沉,只见瞬间绣线黑乌退却,泛出血红之色。

朱棣长吁一口气,轻声问道:“王妃嘱你收好霞帔,可有别人碰过?”

珍珠见绣凤目的丝线转红,吓得哭了起来。她把霞帔包好便没有再管,直到锦曦进宫拿走。

知道做这事之人必是细心之极,断不会让人发现,绣线自然也是混入寻常丝线之中的。他挥挥手让珍珠下去,唤来燕三嘱道:“速遣人入宫,照顾王妃!知会阳成公主一声。”

“是!”

于心不忍解佛意

锦曦住在坤宁宫东侧的柔仪殿内。

跟在太监和宫女的身后她面无斜视。经过乾清宫侧的月华门步入大内六宫所在地,一步一步走向皇城的最深处,不是不害怕的。只觉宫门一重深似一重,越走越离身后的世界更远。

晚上听到宫门下匙的声音,她禁不住一抖,汗毛竖起。踏进柔仪殿的瞬间,锦曦恍惚有种感觉,燕王府的自在一去不复返了。

她心里明白以父亲的威望和身份皇上不会让她居住在大内太久,但远望层层宫墙在冬日的余辉中慢慢涂上浓重的黑影,被困住的感觉越来越重。

皇上下令让她随皇后诵经的旨意临时在柔仪殿侧耳房里增加了佛堂。马皇后温婉和蔼地嘱了太监宫女小心侍奉于她并送来《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

跪在锦团上瞧着面前的经书,锦曦不停的翻白眼,嘴唇翕动,以身后侍立太监听不清楚的声音暗暗咒骂着。

马皇后特意安排了宫女小青来侍候她。锦曦心中明白,这晨昏定审的两次诵经必不可少了。

要她诵经?还不知道要诵多久,锦曦苦笑,对牢清灯,还真的是修身养性了。她合上眼睛轻声道:“门外侍候吧!诵念佛经要诚心,我不喜人打扰。”

小青与张公公恭敬地退到耳房门口肃立,也不走开,等着锦曦诵完今日的晚课。

锦曦知道不让他们瞧见自己诵完经书是不可能的,背对着他们,开始默默练功。内功运行两个周天,一双眼眸睁开莹光更甚。她暗笑,这样练功却如在山中一般,反正小青和张公公也瞧不出端倪。

她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招了招手。小青赶紧上前扶她起来,笑道:“坤宁宫红姑来了,送来皇后娘娘赏赐的礼物,听说王妃虔心诵经,不敢打扰,在前殿候着呢。”

锦曦柔弱的笑了笑,也不使劲,懒懒的由小青扶着去了前殿。

今日才是她第一天住在柔仪殿内,在坤宁宫陪着马皇后用过晚膳回到这里小青就提醒她要诵经一卷。这时锦曦才有空仔细打量这座殿宇。

“这是以前硕妃娘娘住过的。”说这话的是坤宁宫尚宫红绡,她三十岁左右年纪,看上去面目和蔼,举止端庄有礼。颇得皇后宠信,宫里人都尊她一声红姑。

锦曦敢紧见礼:“多谢红姑指点。”

“王妃有礼了。”红姑对锦曦行跪礼,不顾锦曦阻拦,一丝不苛地做完,这才起身笑道,“皇后娘娘怕王妃住不习惯,遣红姑前来探望,王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了小青与张公公。”

“谢娘娘关爱,锦曦感动莫名。”说的都是场面话,锦曦觉得累。

红姑又温言道:“皇后娘娘道皇上令王妃诵经,嘱红绡问一声王妃可习惯?盼王妃体谅皇上心意”

体谅皇上的心意?锦曦忍耐着想嘲笑的想法。

她看书最喜欢兵法,传奇故事,都是寻常闺秀看也不敢看的奇书□。对于佛经,山中常听师太念诵,每每听及便觉瞌睡虫来袭。让她诚心诵经与其说这是皇上的心意和厚爱,不如说是罚她比面壁思过还重的刑。

锦曦此时却只能堆了笑脸,软言回道:“世尊传佛法,对其弟子须菩提道,书写此经,手具般若,身根胜也。受持此经,心具般若,意根胜也。读诵此经,口具般若,舌根胜也。锦曦诚感皇上大恩,谢皇后娘娘赐经。”

“王妃聪慧,今日诵经便有此心得,皇上与娘娘必定欣慰异常!”红姑满意地笑了,留下皇后赏赐便告退。

锦曦这才舒了口气,虽不念经,山中十年却也不是白过的,听师太们论佛法耳朵都听起茧了。这般回答皇上与皇后会满意吧?

想起这是朱棣母妃住所,锦曦油然生出一丝亲切。仔细打量这间殿堂,见陈设不见奢侈,大方整洁,她住的是偏殿,听说硕妃所居正殿一直锁着,不由好奇,便想去瞧瞧。但今晚显然不行了,她也不习惯身边站这么多人,便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嫂子!”门外传来一声娇呼。

阳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笑嘻嘻的一行礼,身后跟有两名宫女一名太监,捧了诸多物事放下。

锦曦心中一惊,她就是朱棣的同胞妹妹阳成公主?猛然想起朱守谦大婚时阳成见到李景隆搂住她不放煞白了脸奔走的样子,生怕阳成认出她来。

阳成也是头回见到锦曦,并没有把她和当夜那个娇小的侍卫联系在一起。见锦曦与自己一般年纪,美丽中带着端庄,就笑了:“阳成能有这样美的嫂嫂,四哥真是有福气。”她拉住锦曦左看右看,嚷道:“这下好了,以后我在宫中有伴了。”

见她没认出来,锦曦放了心。听到阳成的话她忍不住又想翻白眼,阳成这一举动竟似暗示她将要在宫中呆很长时间似的。

“去去,我和王妃说体己话。”阳成不耐烦的喝退左右。

锦曦就想起了去了广西封地的朱守谦,也是这般大大咧咧的喝斥下人,对直性子的阳成生出好感来。

见左右下去,阳成才附在锦曦耳边道:“我四哥急得不行,知道后宫不能传书信,求了我许久让我做你们的信使呢。”

锦曦的脸红了红,啐道:“我可没什么对他说的。”

“真的没有?难为本公主深夜来此,明儿四哥准骂阳成了。”阳成不信,嬉笑着非要锦曦说。

“今日诵经,得一体会。你不嫌肉麻就传呗!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惧……”

阳成“哧”的笑了:“这哪里是《金刚经般若波罗密经》!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故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佛说鹿母经》里的,嫂子,你又逗阳成玩了,胡说一气。”

锦曦嘿嘿一笑便道:“好吧,佛说要牢记六波罗蜜于心,这最难一关嘛……便是诵经!跪得我腿都软了。”

阳成咯咯直笑:“好吧,我就原话告之四哥,让他在家中也诵经陪着你。”

送走阳成,锦曦却是真的累了。她躺在床上叹气,这般传消息真是不容易。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惧……朱棣自是知道自己是惧李景隆的,自然会知道凤目变红是李景隆下的手。至于六波罗蜜,一布施,二持戒,三忍辱,四精进、五禅定,六智慧。最难就是忍辱,朱棣自然知道自己的动向。

想到这里,锦曦的心稍稍安定。

说也奇怪,每当锦曦想要偷空去瞧硕妃原来住所时,总找不出机会。不是小青时时侍候在侧,就是那个须眉皆白的张公公乐呵呵的跟着她。就连夜间她偷偷起身,才走到庭院中,便会有人闪出,问她有何吩咐。锦曦暗自疑惑,显然硕妃所处有人暗中看守,她却不敢大意,大内之中高手如云,她生怕一被留神被皇上知晓再不肯放她出宫,也间接害了朱棣。

锦曦猛然惊醒,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贪玩好动的性子开始变得这般沉稳了?是因为朱棣么?是因为自己认了燕王妃的身份不敢再行差踏错半步么?

她想师傅的话幽幽叹了口气,望着红墙上空的天发呆。不和皇子接触却也嫁了,而且那个人,正渐渐的填满她的身心。相思,原来是这样!锦曦微微地笑了。她缓缓在佛前跪下,翻开经书喃喃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漫长的宫墙下,朱棣骑着马玄武门外徘徊。

自锦曦入宫之后,洪武帝只准他每月一次进坤宁宫请安。突然之间,眼前这座皇城变得高大森严起来。原来随意入宫变得艰难。一道圣喻让朱棣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皇权的重要。

他无奈又不安的驱马缓行。阳成带出来的话,在笑闹中瞬间让他感觉到锦曦的聪慧与急智。

大明律,但凡进了大内后宫,夹带书信者杀无赦。他只能出此下策,托阳成带话。想起柔仪宫的老人,朱棣嘴角带出一丝的微笑。

瓦蓝的天空下,他漫不经心的朝皇城瞥去一眼。倔傲的面容在阳光下像雕像般坚定。“十七,曾经有猎人进山猎虎,见虎脖子上竟然系了枚铃铛,猎人很好奇,是谁给老虎系上的呢?如何敢接近这等猛兽不伤毫发还能为它系上铃铛?他很想试试解下来,你说,他该怎么办?”

燕十七星眸渐亮,遥望皇城露出习惯的灿烂笑容:“解铃还需系铃人!王爷,你想出办法来了?”

朱棣看着不远处的钟山笑得格外狡黠,马鞭一指道:“我猜,钟山之上,还有一人在遥望皇城,赏景品茗!”

李景隆的确在钟山之上,从这里远远望去,皇城大内尽收眼底。初冬的寒风吹得颈边的银狸毛微微颤抖。他站立如松,喃喃道:“锦曦,你可耐得住宫里的寂寞?皇上的经不好念的。”

“公子,起风了……”银蝶小心的说道。

李景隆仿若未闻:“锦曦,你说,为何每次都是这样?我害了你,偏又想救你?”

起风了么?心也吹得凉了,由凉而变酸。他嘴里一片苦涩,再盯着皇城瞧了会儿,回转身往山下走去,边走边吩咐道,“通知落影,让她趁吕妃失宠,服侍好太子。让雨墨进宫,好好侍候小皇孙!”

“是,公子!可是……”银蝶想起先前诸多安排,费尽心机才让燕王受到皇上打压,同时分开了燕王夫妃,这时却又要弄她出来,忍不住就多了句嘴。

李景隆回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留是皇上的意思,这放,就由我替皇上拿主意了。”

一月后,朱棣终于借进宫给皇后请安时溜进了柔仪殿。

此时并不是早上诵经时间,锦曦讨厌宫中女官与太监围着她,干脆跪坐在佛堂中练功以示对皇令的顺服。

檀香轻燃,香花果食供奉。苏灯如豆。

缨烙幢幡宝盖遮住了外面的视线,朱棣心脏“砰砰”乱跳,佛堂幽静昏暗,他只瞧到锦曦纤细的背影,房顶一片明瓦投下一柱亮光笼罩在锦曦身上,衬出一种出尘的美丽。

他静立在佛堂门口,心里不知是悲是喜。片刻后才轻步走进,见锦曦闭目双手合十虔诚得很,嘴边飘过一缕笑意,凤目中涌出怜惜。一种想拉起她转身离开了大内再不回头的冲动撞击得胸口隐隐生痛。千言万语夹杂着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喉间如堵了块硬物。久久说不出话来。带着呼吸也粗重了。

“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诵经的么?”锦曦以为是张公公又借着什么换花添果加香油来探虚实,眉微扬,淡淡的责问道。

她的声音原来是这么柔和,又隐隐带着刀锋之气。才一个月,他的锦曦就由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变得懂得保护自己了。朱棣微一闭眼,睁开时凤目含笑,放松了身体打趣地接口道:“没想到才过一月,我的王妃便这般性静了。”

锦曦身体微微颤动,心里激动莫名,手藏在袖中指甲不知不觉戳痛了柔嫩的掌心。千般委屈瞬间涌上心口,长睫一颤,已谧出一滴泪来。

她没有回头,生怕回头是一个梦境。佛说孽障由心魔而生,她抬起头,高坐莲台上的观音微笑的瞧着她,真的不是梦吗?

“朱棣……”一声轻呼脱口而出,锦曦挺直的背一软,手撑在地上,缓缓地含泪回望。

阳光浅浅拉长了他的身影,锦曦几乎瞧不见他的面目,只觉得浑身无力,想要再喊他一声也是不能。

朱棣只愣得一愣便大步走近,在锦曦身旁半跪下,伸手搂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锦曦所有的委屈在这霎那间暴发。她软软地倚在他怀里,撒娇似的呢喃:“我要回家……”

手指轻弹,那滴泪便在指尖颤抖滚动,搅起思念似潮汹涌奔腾。锦曦的话让朱棣只觉得心酸无比。只顾着搂紧了她在她耳边咬着牙说道:“等不了多久了,锦曦……”

锦曦把头深埋在他胸口,让滑下的泪被他的锦袍吸干,良久才扬起一张笑脸:“我知道。就是想撒娇……”

朱棣心痛地看着锦曦消瘦的面颊,那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显得更大,盈满了信任、依恋、与坚定。

他埋下头贪婪地嗅着锦曦发际的清香,窝在她颈边闷声叹息:“锦曦!”炽热的唇轻印在她硕长优美如天鹅般的脖子上。

锦曦回身搂紧了他,朱棣双臂一紧,直把她嵌入怀中。她的味道让他渴望,渴望着吮吸与占有。吻如雨点般落下,狂热不能自抑。

成亲这么久,这一刻朱棣再也压不住对锦曦的渴望,他要她是他的。

酥麻的感觉从脚指头升起,锦曦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一声嘤咛轻溢出喉间。双眸如水,双颊酡红,如饮琼浆。

“锦曦,你佛派来的妖精,引我入地狱……”

朱棣喃喃念着,猿臂一伸已抱了她站起,大步走进经幡后轻轻将她放在榻上。

锦曦仰视着他轻声道:“这是佛堂!”

“佛祖不会怪罪。我参的是欢喜佛!”朱棣双手撑在身侧,覆盖了锦曦的天空。

他低下头噬咬着锦曦圆润如珠的耳垂,双手不停,解开了她的深衣。

微微的凉意带着陌生的感觉袭上心头,锦曦只觉得身体空荡荡的无端地生出害怕又期待的感觉。手便自然撑在朱棣胸口,挡着他接近。

朱棣握住她的柔软的手,亲吻着嫩如青葱的手指,舌尖调皮一舔,锦曦痒的一抖,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温热湿润的唇便覆了下来,带着朱棣所有的思念和热情卷入心里。神智渐渐模糊起来。呼吸间只有朱棣熟悉的温柔浅浅和霸道。

她轻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拉回一点神智半睁着蒙胧的眼道:“这是大内……”

话还未说完,身上一凉,一只略带着薄胼的手掌停在她心跳最烈的地方,激起密密的鸡皮小粒子,她一吸气自然的往上一拱身就抵上朱棣坚实的胸膛。

“抱着我,锦曦!”朱棣暗着嗓子道。他的手与唇代替了他的心在她身躯上掀起风暴。他要她感觉他的存在,相信他,只相信他。

那种酥麻和热度一波波的让锦曦在痛苦与快乐中徘徊,明明伸手快到捉到又偏偏差着几分。“朱棣!”她轻呼一声,似恳求似难过,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

而那双干燥温暖的手偏不让她如愿,牢牢的定住她的身体。锦曦只觉得朱棣身体一僵,一种尖锐的痛瞬间袭来,手指便深深的陷入他的肌肤中。

感觉到她的不适,朱棣停了停。锦曦有力的拥抱让他感觉她的存在,她就在他的怀中,与他密不可分。隐忍的痛苦让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额间滴下晶莹的汗,努力撑到难以忍受之时,朱棣双手搂得更紧,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缓缓变得柔软,忍不住一动。

一声轻吟从锦曦口中溢出,绵绵长长带着无尽的妩媚。

朱棣终于长吐一口气放肆起来。紧紧地封住了她的唇,把她的低呼她的惊慌她的轻颤她所有的情绪全纳入口中。

“你是我的女人!”低沉而霸气的宣扬伴着一道白光从锦曦脑中闪过,深深地刻进了心里。

在檀香苏灯中,宝华端庄的菩萨温柔的看着世间男女最真挚的裸情炽爱。

她无力的攀附着他,全身心的信任着他,由他掌控她所有的感觉。他让她在天堂与地狱间轮回,鬓旁厮磨缱绻缠绵。

他滴落身上的汗滴,像飞射而至的火箭瞬间点燃烈烈燃烧。等待热情快至熄灭感觉余烬清冷,他却有无穷的热情吹来排山倒海风把星星之火鼓动起燎原之势。

她开始疲惫,后退,抗拒。而他却步步紧逼,迫她与他共舞。直把她胸翼中最后一口空气抽出,发出如小兽般的呜咽。

“锦曦,曦……”他身体僵硬着埋着在她颈边,似在叹息,只吐出一个悠长的语音。像最华丽的贡缎,带着绚烂的色彩和沉甸甸的质感包裹着她。那如玉似冰可媲美最细致青瓷的身体在他身下变得柔若无骨,媚似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