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为心音,相配即可。”锦曦说完缓缓回头。

朱权心口如中重锤,脑中一个声音在喊道,天下竟有此钟灵毓秀的女人!一双眼波往他身上一转,他已屏住了呼吸。

“王爷不问我是何人?才能以燕王名义前来拜访。”锦曦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年青人。十七说的不错,这位年青王爷极似朱棣年青时,有一双长在头顶上的眼睛。且眼神深沉看不清心中所想。

她想起从前的朱棣,一抹笑容绽了开来。似春风吹暧大地,百花怒放。朱权觉得室外的阳光冲破了青藤阻挡,耀得满室生辉。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是四皇兄的女儿么?怎么从没听说过这有么美的郡主。

“十七弟,你该唤我一声四嫂!”锦曦巧笑嫣然。

“四嫂……”朱权喃喃重复一遍,猛的反应过来,眼前正是魏国公之女,燕王正妃。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从头打量锦曦。

见她姿态端庄似三十多岁,笑着的模样又只有二十来岁,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不染尘埃却像极十五六岁不知愁的少女。

朱权微张着嘴,脑子里嗡嗡直响,下意识的后退:“四,四嫂,我,我还有点事,明日再来看你。”

朱权飞步出了听风楼,无视燕十七诧异的眼神。直离得远了,才拍着胸口喘气。她居然是他的四嫂!朱权烦躁不安。四皇兄在军营,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遣一侍从前来说项。他早该猜到的不是吗?

时间又过了一天,锦曦和燕十七心里记挂着战事,想起朱高熙独自与李景隆的军队在永平僵持,这会儿还不知道李景隆是否识破撤退的布局。锦曦等不下去了,决定主动找朱权。

“回报你家王爷,听风楼雅致宁静,将来再来坐客。”锦曦以退为进当即告辞。

朱权闻报后没有吭声,在书房内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迈进了听风楼:“四,四嫂这就要走了吗?”

“王爷府中事务繁忙,前方战事吃紧,不能再欣赏王爷的香茶和好琴了。”锦曦淡笑着说道。

朱棣起兵靖难,原因为何他这些兄弟心中都亮如明镜,朱权前些日子才接到圣旨削减亲卫,他不急才怪。只不过害怕朱棣事败,自己也被牵涉进去,所以在独善其身与相助朱棣中间徘徊。这也是他两次相见又借口离开的原因吧。

锦曦只字不提借兵和要朱权相助的事情,仿佛前来就是坐客。

告辞的话一说完,锦曦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四嫂,”朱权唤住了她。贪恋的看着锦曦的容颜,她不仅美丽而且聪明。“四嫂还没说明来意,这就要走,不怕白跑一趟吗?”

“听风楼小住两日,已经收获良多,将来若有机会,还想请十七弟为我制把好琴。抚琴品茗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战火既起,偷得浮生半日闲,多谢十七弟了。”锦曦还是不肯说。

心战比真的战场还要诡异惊险。她牢牢的记住一点,就是朱权也在犹豫。

“四哥在两月时间已攻克通州、蓟州、遵化、密云、居庸关、怀来、开平、龙门和真定,北方已成铁板一块。只是曹国公李景隆大军已至河间,江阴候强攻永平。永平若失,通往北方的大门就打开了。是吗?”

锦曦笑道:“十七弟眼光锐利,正是如此。”

“想借兵?”

“不想!”锦曦原打算借兵,现在却觉得还不如拉朱权下水,她笑嘻嘻地说道,“十七弟若是借兵便罢了,告辞!”

“站住!什么意思?”朱权疑惑,难道四哥想的不就是借兵吗?

锦曦讥讽道:“朝中奸臣污了皇上的耳朵,十七弟看不出来吗?你四哥征战多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结果是什么?你戍守北边,不也削了你的亲卫吗?皇上恨不得所有手握兵权的叔叔们全都死了才安心。十七弟若是想独善其身,这兵不借了,留着将来皇上下了圣旨,十七弟还能由亲卫护着拼死一争。那时若是你四哥还有兵力,十七弟只需一封书信,我亲自领兵来救。”

一席话让朱权脸时白时红。他对锦曦一见钟情,明知她大了自己十来岁,却难挡心中的仰慕。锦曦所说之言也并非毫无道理。见她不屑自己,心高气傲的朱权就有了失落。

见锦曦已经走到听风楼门口,他大喊一声:“不知四嫂能代四哥做主么?”

锦曦吐了一口气,对燕十七眨巴下眼睛,回首嫣然:“我说的话就是王爷说的话。”

永乐元年九月初五。宁王朱权并于燕王队伍,出兵突袭永平。

江阴候吴高占了座空城正疑虑间被朱权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不战而逃,退往山海关驻守。

而燕宁两军趁胜追击,连连攻克永平、山海关。

此情可待成追忆

永平解围,李景隆的大军却还在虎视耽耽。

“唯今之计......”朱棣与锦曦同时说道。

朱棣轻轻一笑道:“你先说。”

锦曦狡黠笑道:“一起!”

两人同时转身在纸上写出计策,拿出来一看。锦曦咯咯笑出声来。朱棣的脸却黑了:“不成!”

原来朱棣写的是:"佯攻大宁,引李前来”

锦曦写的是:"我守北平,你攻大宁。”

两人同时想到的是佯攻大宁,让李景隆以为燕军主力外出,北平空虚,引李景隆来北平,围歼之。

“虽然是引他上钩,我却不能让你涉险!”朱棣静静地说道。

锦曦有点着急,扯着朱棣的衣袖道:“你不走,李景隆不会上当!而北平城总要有人守!成大事者怎生像你这般犹豫不绝?!”

朱棣只沉了脸不肯答应。

锦曦急了,瞪着眼睛问朱棣:“燕军兵力能强过李景隆?你不这样使诈,难道让士兵去力拼?李景隆可不是呆子!没点实际的好处,怎么能引他入瓮?”

朱棣剑眉一竖,喝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让白衣张信留下来守城,你随我大军出发。”

“我不在,李景隆会真的相信?”锦曦淡淡地说道,双眸里闪过精明的算计,“我在,他便会来,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么?不仅如此,还要留下高炽,与我一同守城。”

朱棣跺了跺脚狠狠地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宁可与他正面作战,也不会让你涉险!”

锦曦眼瞪着他,一字字地说道:“王爷何时有妇人之仁?!何时肯拿燕军士兵的性命为赌注?何况,难道他就一定破得了北平城?”

破不了,破不了也是置你于危险之中!朱棣同样瞪着锦曦,薄唇紧抿,毫不退让。

“朱棣,我真是错看了你!你优柔寡断,实不足以成大器!你何不投降乞求,咱们一家同死,也好过连累这十几万士兵!”锦曦怒道。

“我留十万人马守城......”朱棣淡淡地说道,眼一闭,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他不再提担心锦曦的事情。一想起李景隆大军围城,就遏止不住那种揪心的感觉。

“不行,你不真的带大军攻打大宁,这番心血就白费了。”锦曦声音一柔,偎进了朱棣怀里。

没有道歉,不需要再解释。彼此心意相通。

二十万大军死死围住了北平城。而城中守军仅有六万人。

燕军主力全去了大宁。燕王宁王朱高熙都去了……锦曦望着温和的朱高炽叹息。

“娘,孩儿不学武艺,今日方后悔。”朱高炽满脸懊恼。为自己不能像二弟那样勇猛感到沮丧。

锦曦笑容不改,嗔他一眼道:“打战呢,谁说主帅就一定要亲自上阵?你总读过书,知道运筹帏幄决胜千里的道理。传令下去,所有城中但凡能动弹的男女都配发甲胄,随我一共抗敌。”

朱高炽吓了一跳,母亲弓马娴熟是一回事,燕军家眷城中妇儒怎么能与她一样?

“还有你!”锦曦瞪他一眼,“带着王府的青壮太监给我坐上城门楼去,什么事也不用做,你就镇定的喝茶就好。”

朱高炽脸红筋涨,正欲争辩。锦曦已笑了:“不是说你无用,而是,你父王不在,你便是燕王世子,这城里的主人。你不镇定地坐在上面鼓舞士气怎么行?要不,我俩换换,你去杀敌,我坐着品茗?”

“还是孩儿……”朱高炽吓了一跳,自己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赶紧应下。想起锦曦说的他是北平之主,血液又奔腾起来。

望着戒备森严的北平城,李景隆面色阴沉。多少年了,没来过这里。洪武十四年,他与她在燕王府琴音水榭赏雪嗅梅定下约定后就再没踏足过北平城。

十年,锦曦,我遵守约定让朱棣发展势力。我同时也说过,他日朱棣起兵我必领军与他一战。

想起永平失守,朱棣转战大宁。李景隆嘴边浮起嘲笑,以为我会这么笨,被你牵着鼻子走?我不会去大宁,我只会攻下北平,占了你的老巢。

“传令下去,攻城!”

命令很简单,六个字。北平城却陷入了混战之中。

能用的擂石滚木箭矢早运上城头,李景隆的攻城之战受到北平守军的顽强抵抗。仅第一日就击退来袭十三次。

李景隆望着喘着粗气传报军情的士兵,眼中怒气难以控制:“城中不过六万守军。张信是什么人,无名小卒而己,以前的副都使挥使,朱棣并不在城中,精锐尽往大宁。怎么会士气还这么强盛?!”

“爷,城门楼上好像是燕王世子亲自督军!”银蝶眼力好,认出了城门楼上身着甲胄坐在一群太监侍卫中的朱高炽。

李景隆眼睛眯了眯,冷笑道:“传闻燕王世子连杀只鸡都不敢,次子随他去了大宁。哼,竟敢上城门楼督战,取弓来!”

他坐在马上,瞄了一眼手中长弓,见银蝶递上附骨箭,他心口一颤,想起当年用此箭伤了锦曦的情景。压下那股子心痛,李景隆暗道,锦曦,你不要怪我杀你儿子,北平城我志在必得!

他弯弓搭箭时,锦曦正慢吞吞的走上城门楼。她希望朱高炽能得到锻炼,能立威人前。一天十三轮的进攻被打败了,此时北平城墙上下一阵忙碌,运送伤员,补充武器。她这才上了城门楼,想瞧瞧朱高炽,坐了一天,该让他回去休息了。

刚走过去,她骇然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锦曦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抢在箭枝射中呆若木鸡的朱高炽前将他扑倒在地。

“十七!”锦曦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十七缓缓站起来,又一箭射来,他身体一颤却站立着挡在垛口。

两只附骨箭一箭从背部射入,一枝从前胸透体而出,燕十七瞧着锦曦似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看到他身体一颤,锦曦心中仿佛也被利箭洞穿,她飞奔过去抱住了他。燕十七靠在她身上慢慢顺着城墙坐了下来。血汩汩从他身上流出,温热的液体沾满了锦曦的手。眼泪疯狂地从她眼中倾泻而出。

“来人啊——”锦曦哭着喊人,血从她的手指缝里像河水决境般往外涌。她怎么也止不住,心里的恐惧像个不断增大的黑洞渐渐将她淹没。

“没……用了,锦曦。”燕十七知道是附骨箭,正中要害,只用片刻,他的血就会流尽。

“十七,我不要你死,你不要说话啊!我帮你……拔箭……”什么叫剜心之痛,什么叫恐惧害怕,锦曦没法止住燕十七的血,也没法堵住心中的痛。

燕十七捉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别哭锦曦,别哭!”

她的容颜一如从前。燕十七留恋的瞧着她,周围人的喊声他已听不见,他眼中只有锦曦带着惊惧的面容,一如当初在吕家庄遇到她惊了马的时候。

“锦曦,我真想为你牵一世的马。”燕十七轻声说道。她的神采飞扬,她的俏皮机灵,她对他的依赖。他多么想活下去,守着她,到头发白了,到天荒地老。

锦曦忍不住泪,想张口说话,喉间的肿块越来越大,哽得她胸闷眼黑。这是她的十七,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过得好的十七。

多少年了,她用义结兄妹来躲开这个问题。她没有赶十七走,因为她知道留在她身边是他唯一的心愿。她也没给过他一丝温柔,她所有的心都系在了朱棣身上。

可是十七,你同样也是我的亲人,同样也是我身体中不能舍弃的一部份啊!

“锦曦,若有来世,你,你会与我浪迹江湖……”燕十七想起小溪镇那一晚。那是唯一的机会,锦曦没有许给燕王。

锦曦拼命的点头,银甲染上了燕十七的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十七,我自私。我明知道,我却不想赶你走!你既然留下,你就不要死,你说过,说过要一直护着我的啊!”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锦曦悲伤的喊着。

她想起燕十七雪地里奔劳四昼夜,与狼群激战,想起他沉默着站在琴音水榭前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吗?她不要他死啊!

锦曦紧紧的抱着他,见他嘴唇翕动,她贴上了十七的脸,他已经没了力气,良久耳边隐约传来细游丝的话语声:“对不住了……我,护不住你了……”

那声音淡得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燕十七的身体在冬日的寒风中越来越冷,锦曦不敢抬头,只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够暖热他,只想听到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话。

直到脸颊被风吹得木然。

“娘,送十七叔回府吧。”朱高炽抹着眼泪哽咽劝道。

锦曦缓缓站直身体,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朱高炽被打得飞了出去,吓得捂着脸不敢言声。锦曦从怀中拿出那张银色面具,这还是十七在她帮朱棣凤阳治军时为她做的。

面具薄而精巧,内侧边缘刻有细不可见的字:燕十七打造于洪武九年暮春。

她低头看看十七,英俊的面容仿佛还在睡梦中,嘴边带着一抹笑容,她闭上眼,燕十七带着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向她走来。泪水忍不住又滑下面颊。

“送你十七叔回去,明日抖擞精神还给我坐这儿督军!记住,你是燕王世子,莫要坠了你父王的威名!听到没有!”

朱高炽大声回答:“孩儿不怕死!”

锦曦哑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记住,若是娘有什么三长两断,你也要把城守住了。若是不行,就随轻骑弃城去找你父王。”

“娘,你,你要……”朱高炽吓得心惊胆颤,不知道锦曦要做什么。

锦曦系上了面具。她身着男装,面具覆盖了她的面容。森森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走到垛口,见不远处李景隆一身黑衣玄甲手握长弓望向城门楼。

是他,锦曦突然愤怒得无法自抑。

这个人与她纠缠半生,他威胁于她,也救过她。他的箭当初不仅要杀朱棣,现在还想杀她的儿子,可是,他却杀了燕十七。

她悲伤地想,这一箭若是再射在她身上有多好,她宁肯扑上去的是自己,中箭而亡的是自己。

银甲上染着十七的血迹鲜艳刺目,这是十七的血,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目中又浮起泪影,锦曦喃喃道:“十七,我为你报仇!”

她侧过头瞥了朱高炽一眼,见他已镇定下来,便淡淡说道:“你若想让你娘死的快,就站在城头让敌人知道去的是燕王妃!”

扔下这句话,锦曦再不看地上的燕十七,心一横,足尖轻点,如一只鸟轻盈跃下城头。

站在薄雪覆盖的地上,锦曦长剑一摆指向李景隆。她嘶哑了声音道:“箭是你射的,拿命来吧!”

李景隆看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身影有些许惊叹,原来北平城中还有这样的高手?他冷冷笑道:“你是为燕十七报仇来的?你也是燕卫?”

“是,燕卫一体,我要为燕十七报仇。听闻曹国公武艺超群,咱们就依江湖规矩决战!”锦曦声音低沉暗哑,眼中透出愤怒和悲伤,带着彻骨的仇视逼着李景隆。

那目光让李景隆隐隐有点不安。听说燕十七一直是锦曦的贴身护卫,难道锦曦在城中?这个念头让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北平城。想到攻陷北平可擒得锦曦,那颗心便怦然而动。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小个头的银面侍卫哈哈笑了:“好,我便领教一番燕王护卫的武功,都给我退后。”

他跃下马来,把弓箭交给银蝶,提了把剑悠然走向锦曦。“告诉我,你们王妃在城中是吗?我现在不想杀你,你回去告诉她,故人前来,请她城头一见。”

“废话!”锦曦不想多说,扬手一剑如流星疾刺。

“好剑法!”李景隆侧身闪过赞道。感觉来人武功不俗,也提起精神来。

两人身形矫健,转眼间已斗了数十回合。锦曦出手全是狠招,李景隆都轻松躲过。见不敌李景隆,杀不了他,锦曦想起死去的十七,悲愤异常,心念一转,剑交左手。

电光火石间李景隆一剑格飞她手中长剑,大喝一声反手削来。

锦曦侧头避过,束发玉环却被削落,青丝如水披散。

“锦曦!”李景隆失声惊呼。纵然隔了面具,他还是认出了她。

锦曦心念催动,右手光芒暴涨,一圈银白色的剑光如匹练般将李景隆的剑削为两半,其势不减直袭他前胸。

李景隆骇然往后一倒,胸腹一凉,护甲连同护心铜镜断裂脱落,里面衣衫也被割破,他伸手一捂,竟满手是血。

银蝶和他身后将士见势不妙,潮水般往前涌,挡在了锦曦面前。

“挡我者死!”锦曦红了眼睛,裁云剑所到之处,血肉飞溅。

“别伤了她!”李景隆甩开伸手来扶他的银蝶,低头看到胸部一道浅浅的伤口,只伤了皮肉,暗暗后怕,若是剑势再厉一分,就将开膛破肚。

围攻锦曦的人越来越多,朱高炽记得锦曦跃下城楼前说的话,急得跳脚,却不敢出声喝喊。若是被敌方识破她是燕王妃,擒了她,这北平城将不攻自破。

他也不敢放箭,生怕误伤了锦曦。似热锅上的蚂蚁围围转不知如何是好。

锦曦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李景隆为十七报仇。她眼中只有十七的笑容和他中箭倒下的痛楚,别的她听不到也看不到,闷声不响瞧准李景隆所在的方向杀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锦曦身边的尸首越来越多。可人却怎么也杀不完,隔了人墙,她望着李景隆,一口血便喷出来。

李景隆瞧得胆战心寒,不顾银蝶的阻拦,想也不想跃过去,挥剑砍翻围在锦曦身边的士兵,大吼道:“都给我退回去!”

锦曦力气已经用尽,眼前漾动着李景隆焦虑的脸,喉中一甜又呕出一口鲜血,正喷在裁云剑上,剑光突然暴涨她用尽全身力气削向李景隆。

李景隆早有防备,知她手中是柄宝剑,腾身跃起,身体一扭,已避开剑锋握住了锦曦的手腕。“别打了,锦曦!”

泪水疯了一般喷出来,还是杀不了他,用了裁云剑也杀不了他吗?锦曦心力一散,裁云剑蓦然软了,回绕在她手腕间。“我杀不了你,你,你便杀了我吧!”

李景隆心悸地看着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银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她,难道就是看着她死吗?他拼尽真气注入她的经脉,用力抱起她大呼道:“银蝶!”

银蝶迅速牵过马来,他抱着锦曦跳上马,飞马回营。

“不,不要。我要回……北平!”锦曦软弱无力的倚在他怀中,喃喃道。

“传令下去,退军十里,休战!”李景隆大声喊着,生怕锦曦因为心急战事而死,听到他传令,锦曦想起朱棣必在赶回的路上,心一松晕了过去。

大军营帐内,灯火通明。李景隆护住了锦曦的心脉,知她无碍才松了口气。银蝶小心地替他裹伤,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燕王妃,不禁暗暗叹息。

锦曦的面具已经取下,露出苍白美丽的脸。

李景隆痴痴的瞧着。多少年了,这张脸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没有改变。锦曦,过了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这样美丽?他轻轻地伸手,在她如玉般嫩滑的肌肤上流连。她的眉如羽毛一般舒展,唇只有淡淡的一抹粉色。长发像扇子一样在床上铺开,带着绸缎般的光感。

多少年,一直希望能与她安静的这样呆着。自己随心所欲吐露心中的秘密,只与她分享。她是他身体的一部份,从来都是。

他娶了阳成,却从来没有碰她一下。李景隆想,太祖真是毒辣,阳成不也是他的妹妹么?同母异父的妹妹,他怎么就能把他推向这个深渊?

这是太祖的最后一步棋吧,不管他帮谁,知道与妹妹成亲的自己不疯也会心神大乱。这就是太祖为他安排的结局?太祖皇帝是一个有功之臣都不想放过,一个能在将来威胁到他儿子的人都要埋下杀机,不惜毁掉一个女儿也要保住江山。

“锦曦,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没有别的妻子。不管你嫁没嫁人,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妻。”李景隆轻叹出声。

想起今日锦曦手中奇异的剑芒,他小心抬起她的右手腕,细细观察缩成银镯般的裁云剑。“用一分便伤一分,用十分便伤十分。锦曦,我绝不要你再使这剑!”李景隆想起裁云剑认主也噬主的传言,想起锦曦今日呕血的样子,心猛的收缩。

他用力去拔那只镯子,无论如何也取不下。

李景隆烦躁地在营账内踱步,她为了燕十七便轻动此剑,若是为了朱棣呢?他不敢想下去。难道,她为因为这场战争,因为用这剑而丧命?这个念头一起,李景隆恨声道:“我就算砍了你的手,也不会再让你用这劳什子剑!”

但真的砍了她的手吗?李景隆无计可施,丧气地坐下。

自己领二十万大军攻北平,眼下机会这么好,就这样放弃吗?李景隆委实难决。朝中老臣都被太祖皇帝杀得差不多了。建文帝书生一个,成不了大气。自己从小与他亲近,将来,这朝中摄政的便是自己。

多年独揽朝政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难道,就为了她,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放弃?然后叫朱棣挥军南下,登基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