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等她的话说完,门外就由远至近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霍珩在檐下解了蓑衣,低声道:“世妹?”

“世兄,请进。”

救命之恩,又一路受其照顾,这时候生生避嫌就矫情了。此处并非闺房,当世对女子的约束也没那么大,晏蓉低头略略整理衣襟,待一切整齐,她便扬声请人进屋。

霍珩推开房门,一进屋就先打量晏蓉面色。见她虽眼下仍有浅浅青痕,脸色苍白,但精神头不错,也没前两日那般虚弱了,他露出笑意。

“陆先生果然善岐黄之术,世妹已渐愈。”

他走到近前,缓声安慰:“你体内余毒已经拔清,风热之症只需好生服药数日,便能根除。”

“多劳世兄费心。”

霍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真的费了不少心,但客气话多说就没意思了。晏蓉道了一声谢之后,笑了笑,她想招呼霍珩坐下,环视一圈,却发现房内空空如也,除了床就一个小几,不说胡凳坐席,就是连麦秆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她犯了难,霍珩很高,她躺着的木板床又十分矮,勉强到他膝盖高度。她仰着脖子和他说话固然辛苦,霍珩特地来探病,让人杵在床边说话更不是事。

跟罚站似的,太失礼了,眼前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晏蓉干脆往里头挪了挪,大大方方地说:“世兄快快请坐。”

将这个小难题抛给霍珩吧。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这不算她的床。

霍珩顿了顿,深深看了她一眼,撩起下摆,直接在床沿坐下。

这么一坐下,霍珩作何感想,晏蓉不知道,反正她觉得点儿不好意思。农户家的木板床能有多宽?不过三尺见方罢了,即使她往里挪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坐下,大腿位置还是小幅度挨着她的腿。

男性属阳,霍珩还是常年习武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暖炙的体温透过几层薄薄的夏衣,一下子传到晏蓉的肌肤上。

她赶紧努力往后又挪了挪,拉开一点点距离,感觉才好些。

这种温度,似乎让空气中多了点什么,晏蓉也没细细琢磨,赶紧开口询问。

“世兄,我们如今在何处?洛阳如何了?”她有些紧张,不错眼盯着他。

“我们如今在黄河边上的小村落,等渡了黄河,就是并州。”

在丛山中穿行了好几天,从西往东,小道出口在黄河边上,而河对岸就是太行山脚下,冀州和并州的交界处。往左,是并州上党郡;往右,则是冀州。

如今上党也是晏家势力范围,渡了河,就算回到家了,晏蓉不禁露出喜色,苍白的脸染上一丝红晕。

霍珩见她高兴,挑了挑唇,又温声道:“这河段水流本就湍急,这二日雨势又颇大,渡河最好缓一缓。”

“且船只还需要调度,你莫要焦急,好好养病才是。”

申媪端了药碗过来,霍珩随手接过,递给晏蓉。

黑褐色的浓稠药汁一看就苦得很,但晏蓉心情正亢奋,吸了口气,咬牙受了。

她不似一般贵女服药得个小勺子一勺勺舀,在她看来这简直是折磨自己,直接仰头一口气闷了,苦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忍下闭着眼睛大喘气。

一睁眼,霍珩含笑看着她,虽晏蓉此刻已将他纳入可信赖的范围,一时也脸色爆红,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

她白皙如玉的肌肤泛起粉色,眸有盈盈水波,美人一颦一怒皆风情。霍珩不是没见过美人,他也不好美色,但他足足有半晌移不开眼。

她态度的下意识亲近,让他唇角翘了翘,须臾收敛住,清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洛阳还在混战之中。”

凉州一方虽然兵多将广,但田家到底数十年经营,又占据了地利之便,虽被西凉大军堵住出不了城,但他们占据了东城一块,依着城墙,守着几个大粮仓,暂时也立于不败之地。

结果只是苦了老百姓,洛阳战火弥漫,十室九空。

说起这个,晏蓉果然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北宫呢?还有郑牧?”说到后面一个,她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北宫大火,蔓延大半个宫城,这二日大雨,火势才开始减弱。”

霍珩脸色也沉了下来,淡淡道:“至于天子銮驾,出了北城门后,先继续往北奔逃,在黄河边绕了一天,掉头往西,如今又折向南,已快要抵达永宁地界。”

晏蓉笑意一下子就收起来了:“我们这位陛下,命真大。”

也能跑,东南西北到处乱窜,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她心情瞬间跌落谷底,皇帝不死,大齐就不算灭亡,她这皇后的身份依旧摆脱不了。万一稍后再跑出一个“曹阿瞒”,也弄个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更糟糕了。

不行,她得先下手为强。

正好也报了那纵火谋命之仇。

晏蓉心念急转,脸色不大好看,霍珩剑眉也紧锁,她服了药,看着有些发困,他便嘱咐几句她好生歇息,就起身出去了。

等霍珩离开后,晏蓉却没睡,而是打起精神吩咐申媪,让晏一立即来见。

等晏一来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传话给文显,让他设法引郑牧顺着洛水往西。”

永宁南边是洛水,怀帝不能继续前行,要不转往东行,要不就往西。

只是往东却是洛阳方向,想他向西应该不难。至于文显,是个内宦,是晏蓉好不容易安插到怀帝身边的钉子,他有目的性地取巧,数年下来倒也让怀帝颇有印象。

晏蓉招了招手,让晏一近前,耳语几句。

晏一越听脸色越严肃,最后郑重点头:“标下亲自去,定不会让文显出差错。”

洛水往西,又是崇山峻岭,据晏蓉所知,那附近有个恨不得将怀帝吃肉寝皮的人占山为王,实力不弱。

前大司农张肃是个少有的实干派保皇党,可惜他不懂迂回,脾气臭直,三年前被田崇一党拿住把柄,下了大狱。张肃其实是被算计的,这罪名也不算要紧,田崇只是借此让怀帝吐出刚夺过去的南军罢了。

怀帝当然不乐意,于是,张肃就被牺牲了,他的冤屈并未被洗刷,本人车裂,满门抄斩。

这也是怀帝失去最后几个保皇党的心的关键,不过这扯远了。张肃还有个在外游历的嫡子,避过一劫,他家人惨死,本人被全国缉拿,恨极之下,索性改名换姓落草为寇。

当初这事非常轰动,晏蓉之所以知悉张公子的具体情况,是因为对方当初潜回京城落入陷阱,是心生怜悯的白翎卫助他脱身。

据白翎卫当时回禀,还有此人的行事作风判断,他和父亲不一样,可不是个愚忠的人。

晏蓉淡淡一笑:“杀父杀母,全家上下百余口惨死,此仇不共戴天,若张公子有机会能手刃仇人,想必会万分欣悦。”

也会不惜一切代价。

第20章 怀帝之死

晏一领命,恭敬退出晏蓉暂居房舍。

屋外的霍珩快步退了两步,无声避到拐角后的另一边墙壁侧。

他折返本是要嘱咐申媪给晏蓉添个火盆,以防雨夜湿气重,她受凉后病情反复的,没想到听见了这段隐秘。

要是被晏蓉知悉了,二人都尴尬,所以霍珩避了避。

当然了,怀帝欲杀她,她反报复回去,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霍珩扫了晏一匆匆远去的背影,垂眸,若有所思。

他最终没有进屋,而是快步离去,命亲兵给晏蓉添火盆,他则吩咐人把霍望招来。

霍望到时,霍珩正立于临时居所的窗边,凝望窗外大雨,左手搭在窗台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

这个方向往过去,正好是晏蓉暂居的房舍。霍珩将最好的房舍给了晏蓉安置,可惜那地儿附近几座茅房都半塌陷漏雨,不能住人,他本人只能挪远一点。

霍望一看,就知道主公在沉思,他解了蓑衣,无声退到屋内一角立着。

“霍望。”

背对着屋角的霍珩突然发话,霍望立即拱手:“标下在!”

霍珩转过身来:“立即传令孙立,銮驾即将往西,命他全力配合。”

这孙立,乃冀州安插在南军的探子首领。南军远不如北军严谨,各方眼线众多,正如论才能,怀帝远比不上田崇一样。

命令语焉不详,霍望其实不甚明白,不过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信服主公,人表面粗豪,实际胸有丘壑,也不询问,见霍珩不再补充,利落拱手应诺。

“标下立即传信。”

“去吧。”

霍珩踱步到门前,大雨哗哗地下,天地间一片渺茫,他举目远眺。

本来,他是不甚在意怀帝是死是活的,不过现在……

*

永宁往西五十余里外。

怀帝的境况比想象中还要槽糕。

当初他带出洛阳的万把南军,已十去八.九。原因却并非受到攻击。

实际上,周边诸侯都已知悉洛阳大变,只是谁也不愿意接手怀帝这只惊弓之鸟,只装聋作哑,作壁上观。

当初怀帝出逃时间太过紧迫,卫尉准备的粮草并不充裕,加上被凉州李乾追赶时,御驾一行从上到下无不惊慌失措,拼命奔逃时,竟还将粮草丢失了大半。

銮驾出逃不足三日,粮草几近告罄。

被吓破胆的怀帝一路只捡偏僻处走,遇城镇不敢停留,强征也无处征。于是,他下令一日一餐,底层士卒更是只有一碗如清水般的薄粥。

吃不饱,还得不停赶路。一顿还好,两天过去,人就散得差不多了,杀也禁不住,如今怀帝身边,将士人数不过千余。

“启禀陛下,前面就是洛水了。”

栗忠奉命纵火长秋宫,被晚一步赶回的晏一当场愤怒斩杀,回不来了。出逃这些天,一个名文显的小个子内侍机灵懂事,每每能出些可行的主意,已成天子跟前颇得宠信的人。

“洛水?”

怀帝探头掀起帷幕,露出一张青白凹陷的面孔。不过数日,他就憔悴得脱了形。不过也难怪,如今的最好的官道也就是细黄土路而已,大雨冲得坑坑洼洼,即使天子车驾赶路滋味也极不好受。

养尊处优的帝皇,如今是身心双重折磨了。

“是的陛下,我们并无渡船。”

车驾又猛烈颠簸一下,两名宫娥赶紧去搀扶差点被抛出车外的怀帝。文显好不容易重新跪好,忙道:“这洛水,我们怕是过不去了,要不往东,要不往西。”

“往东?往西?”

怀帝面露迟疑,见眼前的文显欲言又止,他连忙道:“你有何主意,还不速速道来?”

“是,陛下。”

文显连忙磕头,面露担忧:“陛下,这往东,可正是洛阳方向啊!”

“那往西,往西!”

怀帝一个激灵,连声喝道:“你快去传庞爱卿来,我们往西去!”卫尉,姓庞。

文显垂下的眼睑遮住眸中喜意,飞快磕了一个头:“陛下英明,奴婢这就去!”

“汉中郑泗,正是宗室,或陛下可西去汉中,诏郑侯出兵,歼灭洛阳诸逆贼!”

文显唯恐怀帝主意有变,出去寻卫尉之前,还给画了一张大饼,让怀帝目露惊喜。

等卫尉驱马赶来,怀帝果然命銮驾转西。

卫尉已经冒着大雨赶了一天的路,身上还穿着沉重的甲胄,他麻木地应诺,随即下令往西而行。

洛阳战火正炽,他的副将牵挂城中的家小,眼见怀帝已无甚希望,昨夜终于忍不住当了逃兵,现在顶上的是个姓孙的校尉。孙校尉打马上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庞卫尉,粮食已告磬,中午……”

卫尉面无表情地说:“那就杀马吧。”

他也忍不住想留在洛阳的家人,可惜对怀帝的忠诚终究占据上风,他苦笑,粮草没了,也不知还能跑多久。

“标下领命。”

孙校尉拱手,他终于明白主子传讯是什么意思了,扫了一眼暮气沉沉的队伍,大约自己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完成任务。

还是想想他们一行该如何趁机全身而退吧。

御驾一行往西,连走两日,大雨终于停歇,由上到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卫尉抬头看阴沉沉的天空,又环顾官道两旁的山坡,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早已经接近山区,如今一行人正要走进群山间的官道上,怀帝被文显画的大饼动了心,下令加速前行。当然了,他除了前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般惴惴走了中午,果然出状况了,一群匪徒从上而下掩杀下来,瞬间冲得队伍大乱。

“结阵,迎敌!”

卫尉怒吼指挥,可惜收效甚微。淋雨致病又减员不少,如今剩余不过数百之众,饿着肚子赶路又疲乏的南军并无多少战斗力,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

“汝等何人?!”

卫尉惊怒交加:“此乃天子銮驾,汝等安敢行悖逆之事?!”

“此等无能昏君,致天下民不聊生,既然撞上了,劫杀了又何妨!”

匪徒们哈哈大笑,怀帝吓得魂不附体,不管不顾,连忙下令众将士迎敌,他则让驾车者快马加鞭,往前逃窜。

孙校尉目光闪了闪,上前道:“庞校尉,标下前去护驾。”

卫尉回头看一眼越走越远的銮驾,点头:“快快去吧,领一队人马去,此处交给我,你等定要护陛下周全。”

“喏!”

于是,孙校尉从点了一小队骑兵打马向前追,卫尉则留下与匪徒抗衡。

奔出数里路,山道拐了个弯,孙校尉眼尖,远远见前方山丘顶上有一块巨石骤然滚落,轰隆隆的,他微微一笑,抬手止住身后众人去势。

“我等绕小路,看看前方何事?”

这块巨石,足足有一人多高,滚落下来,刚好卡在山道的最狭隘处,将怀帝与后面的南军截成两段。

接着,又是连续巨石滚落,彻底将怀帝与后面的人马分隔开。

“何事?发生了何事?!”

六匹拉车的骏马被惊得胡乱奔跑,驾者好不容易勒停,车内的人已摔得七荤八素,怀帝掀起帷幕,一脸惊魂。

“为何……”

话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銮驾前方稳稳等着一队人马,衣裳杂乱,持刀骑马,极为凶悍,乌泱泱地一大片。

为首一个,络腮胡子,身材魁梧,扛着一把厚背大刀,骑着一匹黄骠马。

这群,显然是悍匪。这人,显然是匪首。

怀帝目露惊恐:“尔等何人,朕,朕乃大齐天子!”

络腮胡大笑:“没错,某找的就是天子!”

众匪徒齐声哄笑,怀帝咽了一口唾沫:“朕,朕如今身上并无珍宝钱银,壮士……”

“某不要珍宝钱银!”

络腮胡笑脸一收,目露凶光,他直接打断怀帝的话,阴恻恻道:“昏君!某要你的狗命!”

“我一家一百三十四口的性命,今日便要你偿还!”

络腮胡打马上前,跳了下去,执起怀帝的衣领,凑上前问:“我名张间,想必陛下是记不住的。”他冷笑:“那我父亲前大司农张肃,陛下可还记得?!”

“我父亲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啊!田党嚣张,他为你苦苦斡旋多年,你看!你看!到头来竟落得死无全尸,全家惨死的下场!!”

张间双目赤红:“此仇不共戴天,原以为,我只能饮恨而终,不想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赤.裸.裸的杀意,让怀帝奋力挣扎,他嘶吼:“为臣者为君王而死,此乃尽忠也!”他惊惧到极点成了怒,唾沫星子喷了张间一脸:“你父亲不懂迂回,被人拿了把柄,与朕何干?!”

“好一个与你何干?!”

张间怒极反笑:“我父亲若懂迂回,恐怕早投了田崇,也不会招此横祸,累及全家了。”

父亲为这等帝皇尽忠,简直让人痛心。张间懒着和怀帝分辨,冷哼一声,一把掷下他,招手:“来人,快快解决此间事,我等立即离开。”

杀了皇帝,立马成了众矢之的,这经营几年的老巢,只能舍弃,不过也是万分值得的。

张间接过手下递来的麻绳,一条接一条,分别套在怀帝的脖子和四肢,冷冷地说:“陛下还记得我父亲是受何刑而亡吗?”

他俯下.身,从牙缝里挤出两字:“车裂!”

五马分尸而死。

张间亲手将怀帝颈手三条麻绳分别系于三匹马身上,余下两条则绑在后面的大石上。“我父亲受过的罪,今日,陛下就尝一遍吧。”

“你万死不足尝我张家百余口的性命。”在怀帝的凄厉嘶吼声中,张间冷冷一挥手。

“啊!”

一声响遍四野的仓促惨叫过后,声音戛然而止。

第21章 渡河

大雨前后下了三日,黄河水位上升,偏这段河道落差大,河水尤其湍急,并不适宜马上渡河。

下游倒是平缓些,但那位置没有此处隐蔽,大队人马渡河很容易被人察觉痕迹。于是,霍珩和晏蓉商量过后,决定暂缓渡河。

反正他们时间上并不紧迫,也正好让晏蓉把身体养好。

陆礼妙手回春,不过数日晏蓉已大好,渡河时机没等来,倒是日夜兼程的晏一赶了回来。

晏蓉立即招了他来见:“事情办得如何了?”

晏一面带疲惫,却带喜色:“禀主公,大事也成,标下亲眼所见。”

“好!非常好!”

晏蓉“腾”一声站起,喜形于色。

郑牧死了,彻彻底底地一命归阴,哪怕日后大齐朝仍被有心人用来做文章,得以再苟延残喘数年,那也与她这个先帝皇后干系不大了。

没有利益干系,就自然淡出众人视线。

快五年了,她终于摆脱了这副枷锁,晏蓉激动得一时热泪盈眶。她忍了忍,笑着唤起晏一:“做得好,诸位当记一大功!”

她又问:“那文显呢,可曾安全带回?”

文显也是晏氏家奴,可惜命不好是个天阉,当初晏蓉想往怀帝身边放眼线,试着寻摸一下,没想到真有,父亲就把人悄悄送进了洛阳。

晏一露出笑意:“文显已安全带回,可惜他前几天时常淋雨,事成次日就病倒了,标下把他安置在后头的房舍。”

文显非常机灵,早在怀帝惊慌失措命銮驾疯狂奔出去时,他就伺机跃出车外,躲进人高的茅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