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祉看了一眼身旁的卫沨,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卫世子,恕我不能承让了。”

卫沨拉满弓弦,笑容闲闲适适,“苏二哥话别说得太早,兔死谁手尚未可知。”

苏祉确实比卫沨大了一岁,叫一声“苏二哥”也是情理之中。苏祉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眼睛继续看着前方的兔子。

那只兔子生得圆圆滚滚,全然不知已处在危险之中,正在低头啃树边的青草。又白又呆,倒是跟某个小姑娘很有些相像。卫沨眯了眯眼睛,与苏祉同时放了箭,只不过他放箭的时候稍微偏了一点方向,他的箭矢直挺挺地刺入了一旁的树干中。

苏祉的箭射中了兔子的后腿。

卫沨收起弓箭,手持缰绳转了方向,面色不改道:“苏二哥好箭法,我自愧不如。”

苏祉看了一眼卫沨离去的方向,岂会不知他在最后关头改了方向。

这头,卫沨离开后,见这片林子里已经猎不到什么动物,便骑马往后山而去。因着昭元帝在场,围场附近林子里的动物大都是温顺没有攻击性的,相比之下后山的动物就凶猛多了。若是运气好,还能遇见一只百兽之王。

他跟苏祉的猎物数量太接近,倘若想赢了苏祉,最好的办法便是猎一头猛兽。

只是不知道苏禧那个小傻子得知他赢了她哥哥之后,会不会生他的气?

后山比前面更阴森蓊郁一些,树木遮天蔽日,林中寂静无声。由于此处太过危险,周围设置了专门防御的屏障。一般狩猎的人很少涉足此地,倒也不是没有,在卫沨之前便有两个人骑马来了这里,只不过一个弃马狼狈地逃了出来,一个重伤而归。

卫沨骑马走了一刻钟,越往里越是阴森。

走了一段路,他勒紧缰绳停下,终于看见对面的树林中隐藏了一双兽眼。

*

日薄西山,暮霭沉沉。狩猎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唯有苏祉和卫沨还没回来。

苏禧站在后面渐渐等的有些着急。二哥不是说会尽早回来吗?怎么这会还不见人影?

又过了一刻钟,就在苏禧愈发焦虑不安的时候,苏祉骑马从林子里出来了。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常公公记录好了苏祉的猎物,苏禧才牵裙迎了上去,“二哥,你总算回来了…”说着一顿,紧张地看着他手臂的血迹,“你受伤了?”

苏祉唇色有些发白,微微笑道:“一点小伤,修养两日就好了,不碍事。”

苏禧忙扶着他往帐篷里走去,担忧地问:“怎么回事?二哥为什么会受伤?”

苏祉道:“打猎时遇见了一只花雕,第一箭没有射中,反而被它抓伤了手臂。”

“我帐篷里有药,我拿来给二哥上点药吧。”苏禧边走边道。

苏祉颔首同意了。

没走几步,便听见后方传来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苏禧回身看去,原来是卫沨牵着马回来了。她正纳闷卫沨为何不骑马,一抬眸,看清了马背上驮着的猛兽时,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竟然是一只巨型的花斑老虎。

卫沨牵着马走得不快,如同他平时一样的气定神闲,步履沉稳。

可是苏禧却看到,他身后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丝斑驳的血迹。

第76章 柔柔似水

主帐内。

昭元帝坐在紫金浮雕蟠龙纹宝椅上,看着下方的卫沨,饶有兴致道:“庭舟,朕一直记得你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从小时候起,卫沨便一直是闲适随性的,很少见到他为了什么事而尽心竭力。有时更是理智冷漠得可怕,倘若一件事对他没有明显的利处,他是不会多管闲事的。所以这次卫沨这般卖力,着实让昭元帝大大地吃了一惊。

卫沨长身玉立,脸色略有些苍白,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道:“回陛下,这次不同。”

昭元帝道:“哦,有何不同?”

卫沨掀袍行了一礼,“不知陛下比赛前说过的话,可否还作数?”

“自然作数,朕一言九鼎。”昭元帝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有意思地搁下了手里的奏折,看着他道:“说吧,你想向朕提个什么要求?”

从帐中出来后,卫沨直接回了自己的帐篷。

李鸿看着他袖管滴下来的血迹,震惊道:“世子爷,听说您今日去了后山林?”

卫沨坐在榆木凉榻上,褪下了外袍,就见他左肩有一道不浅的抓伤。伤口很深,一看便是被野兽的利爪所伤,他事先已经用药草清理过了,此刻面不改色道:“替我把药拿来。”

李鸿去拿了药,见伤口还在流血,忙道:“属下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这厢,苏禧正在给苏祉的手臂上药。

苏祉手臂的伤口不深,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上过药之后用不了几日就能好了。苏禧小心翼翼地用纱布包扎好伤口,不由得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卫沨好像也受伤了,不晓得他伤势如何?

他也真是的,为何一定要猎老虎这么凶猛的动物?输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苏禧心不在焉,她认为无论是二哥赢还是卫沨赢都是一样的,当然只是她这么想,卫沨肯定不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人给他上药?李鸿去请随行的大夫了吗?

“幼幼?”苏祉见她半天都不动,不禁出声问道。

苏禧抬了抬眸,这才瞧见自己给二哥包扎伤口才包扎了一半,她忙收起心思继续包完另一半。“二哥,你回去后记得别让伤口碰水,今晚的晚宴也别喝酒了。我听郝大夫说过,喝酒对伤口痊愈不利,虽然你的伤口不深,但还是少喝为妙。”

絮絮叨叨的,小管家婆一般。

今晚昭元帝为了庆祝春猎成功结束,举办了一场酒宴,邀请了所有人都到场。到时还会有歌舞助兴,喝酒是必不可少的。苏祉正是深谙这一点,知道只能少喝,却不能不喝,他不想让苏禧担心,便没有告诉她这些,只道:“我会注意一些的。”

苏禧这才点了点头,收拾了纱布和药膏,走出了二哥的帐篷。

路上恰好看到李鸿领着一个大夫迎面走来,苏禧停了一下,等李鸿走到跟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方才见庭舟表哥似乎受伤了,不知他伤势如何?我那儿还有一瓶止血的药膏,不如一会我让丫鬟拿去给庭舟表哥用吧。”

因着碍于四周有人,她不好表现的太过关心。

李鸿朝她道了一声谢,道:“世子爷伤势严重,方才还流血不止,多谢苏九姑娘的关心。”

苏禧愣了一下。她刚才见二哥的伤只是皮外伤,便以为卫沨也只是受了小伤,可是没想到卫沨的伤势竟然这么严重?

苏禧想跟过去看看,但是脚步刚一转,就猛地顿住了。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四周都有眼睛看着,她怎么可能跟着李鸿进去卫沨的帐篷?

苏禧找回了理智,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却始终有些心绪不宁。

她想,卫沨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正常的很,而且眼下又有大夫医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倘若真的很严重的话,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的。苏禧安慰自己,然后又给自己找了一些别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刻,夜幕低垂,月朗星稀,晚宴就要开始了。

苏禧换了一件月白色苏绣蝶恋花纹短衫和一条豆绿色蝶恋花纹百褶裙,外面披了一件海棠红滚边狐狸毛的披风,头上戴一支白玉嵌绿松石簪子。收拾妥帖后,不知想起什么,又回屋拿了一个甜白瓷的小瓶子塞进了袖子里,这才走出了帐篷。

*

晚宴设在帐篷后面的空地,每人分席而坐。帝后二人坐在台上的朱漆翘头案后,下方便是今日参与狩猎的各个世家望族的子弟,再后面才是各家的女眷们。

苏禧与郁宝彤同坐一桌,今晚参宴的人有些多,她们与前头隔得有些远,加之天色又黑,所以根本看不见前面的人影。

自从落座后苏禧就有些心不在焉,托腮看着面前的几碟开胃小菜,扁了扁嘴,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她本来就不饿,傍晚刚吃了一碗荷叶粥,这会儿还饱着。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吃的,所以宴席开了许久,她迟迟没有下筷。

不远处架着几个火架子,上头架的是这几日打猎所得的猎物,两旁站着厨子,正在往鹿身上抹调料,油滴到火苗上发出“噼啪”声响。郁宝彤刚来围场的路上便被大夫诊断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昨日刚有了害喜的反应,眼下闻不得肉味儿,没多久便受不住了,捂着嘴跑到了后面。

苏禧正要跟过去照看,便见六哥苏祤扔下酒杯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扶着郁宝彤走远了。

苏禧只好重新坐下。

不多时,穿着霓裳羽衣舞的舞女鱼贯而入,跳完一支舞后又退了下去,兴许是因为今儿有女眷在场,所有人倒也规矩得很。

坐在昭元帝下方的寿昌长公主提议道:“陛下,庆国公府的傅姑娘琴声绝妙,当初臣妹过寿的时候,傅姑娘曾给臣妹弹奏过一首曲子,竟然把百鸟都吸引来了。今日傅姑娘也在场,不如趁此机会,让傅姑娘再弹奏一曲可好?”

昭元帝听寿昌长公主说得这么神乎其神,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道:“朕倒要听听,究竟是怎么样的曲子能吸引百鸟了。”

说着便让常公公去请傅仪前来。

傅仪向昭元帝行了跪礼,“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昭元帝让她平身,然后道:“朕听长公主说你的琴艺好,不知今日可否献奏一曲,让朕也听一听?”

傅仪忙道:“能被陛下赏识,是臣女的荣幸。只是臣女琴艺不精,倘若弹得不好,还望陛下莫要怪罪才是。”

昭元帝说无妨,便命人拿来了琴,放在下方桌宴中央。

傅仪向昭元帝欠了欠身,便走到琴后落座。她抬起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应了昭元帝的要求,弹奏的是寿昌长公主寿宴那日弹的《春江花月夜》。

此时弹这首曲子倒很是应景。

就听广袤的原野上空渐渐响起一阵琴音,琴声柔柔似水,渺渺不绝,像云层的云朵从身旁穿梭而过,使人身心舒畅。傅仪的指法十分娴熟,高低转换十分自如,一首曲子便如同一幅铺开的画卷,流畅写意,只让人觉得看到了尽头,仍旧意犹未尽。

一曲完毕,昭元帝由衷地称赞道:“好,弹得确实是好。”

难怪连寿昌长公主都要称赞。

场中大部分人也被傅仪的琴声吸引了去,听得如痴如醉。

厉衍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定定地落在傅仪身上,有些痴痴怔怔。

傅仪站起来,谦虚道:“臣女献丑了。”

昭元帝正要问傅仪要什么赏赐,这时坐在刘皇后身旁的小公主卫德音开了口,一边吃着玫瑰花糕,一边振振有词道:“父皇,母后,禧姑姑弹得更好,徳音喜欢听禧姑姑弹琴。”

第77章 还归故去

这一声清清脆脆,在周围的鼓乐声中不算多大,但却足矣让帝后二人听清了。

昭元帝有趣地“哦”一声,看向小徳音道:“徳音,你口中的‘禧姑姑’是谁?”

卫德音赶忙嚼了嚼口中的糕点咽下去,正要开口,刘皇后已经替她说道:“回陛下,徳音说的是苏将军家的九姑娘,大名苏禧。”这几日卫德音常常找苏禧玩,刘皇后听姜嬷嬷说过的,也知道苏家这位九姑娘是真心对待卫德音,是以这几日皇后娘娘虽没召见苏禧,但心底对她的印象却是不错。

卫德音被母后抢了白,撅了撅小嘴很不服气,忙补充道:“禧姑姑弹琴好听,长得好看,会的东西可多了。”

在刘皇后说出苏禧的名字时,昭元帝眉宇之间便露出了几许深色,眼下又听卫德音这般大肆夸赞,不禁笑道:“既然徳音都这么说了,那朕岂能不叫来看看。常公公,去将苏九姑娘请过来。”

常公公应是而去。

傅仪站在一旁,听了卫德音的话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维持着大方矜持的笑意。她当然是不惧的,她不认为苏禧的琴声能比自己好,便是苏禧有绿绮琴又如何?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倘若苏禧真的弹琴弹得好,为何从来不在众人面前弹奏呢,难道不正是因为晓得自己的水平,所以不想给谷桐先生丢脸吗?

思及此,傅仪的心情才舒坦一些。

一会苏禧弹了琴,谁优谁劣自然一目了然。小公主童言无忌,旁人可不是傻子。

这头,苏禧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方才听了傅仪弹的曲子,不仅没有惊艳之感,反而有些失望。傅仪弹得与三年前没什么区别,三年来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也不知是她故意藏拙,还是真就到了头。

苏禧正胡思乱想,常公公走到身边说陛下要见她,她云里雾里地跟着站起来,走到晚宴最前方,向昭元帝和刘皇后行礼问安。直到昭元帝说让她弹奏一首曲子,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卫德音给卖了。

“陛下见笑了,臣女弹琴只是私下玩乐,难登大雅之堂,恐怕让陛下和娘娘笑话。”苏禧一直记着谷先生的话,到外头不能给先生丢人,所以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在院里练琴,很少弹给旁人听。

苏禧低头回话时,并不知所有人都在看她。

小姑娘身姿绰约,玉容花貌,酥颊细嫩剔透,仪态恰到好处。便是那把声音,也是柔柔婉婉,吴侬软语像耳边的呢喃,只听声音就把人骨头都酥醉了,更别提那张脸有多国色天香。

这几日狩猎苏禧大部分时间都在帐篷里,很少与外男碰面,即便有人想一睹芳容也没机会。目下终于站在所有人面前,仿佛一下子揭开了蒙在明珠上的面纱,不少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欣赏一件臻于完美的精致瓷器,流连忘返。

昭元帝左手边第二顺位,卫沨捏着金樽的手紧了紧,面色微冷。

昭元帝笑道:“无妨,既然徳音喜欢听你弹琴,你便随意弹奏一曲吧。不必觉得惊慌,弹得好了朕重重有赏,弹得不好朕也不罚。”

有昭元帝这句话,苏禧便放心多了。她屈膝道:“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听说苏九姑娘有一把绿绮琴,可否要让人把琴拿来?”

苏禧想了想,摇头道:“不必,我就用这把吧。”说的是傅仪刚才弹奏的那把琴。

傅仪见状,既好笑又觉得苏禧自大,她莫非不晓得绿绮琴能为她增色不少么?还是说她清楚自己弹的不好,即便用了绿绮琴也无济于事,反而徒增旁人的笑话?

无论哪一种,傅仪都没有将苏禧放在眼里。

*

苏禧坐在琴后想了一会。

今日这般场合,是万万不适合弹奏平时给卫德音听的那些曲子的。她双手扶着琴弦,犹豫片刻,弹了一首自己谱写的《还归去》。

苏禧拨动琴弦,开始弹奏。

这首曲子是苏禧初到吴郡时写的。彼时祖父刚刚离世,她离开了熟悉的京城,心里又装着卫沨的事,一边彷徨愁苦,一边依依不舍。即便看到吴郡秀美的风光,也依旧无法抹平她心里的伤痛。苏禧纤纤十指拈弄琴弦,垂着浓长的睫毛,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积郁的时光,美人垂泪,烟雨蒙蒙,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这首曲子在这种场合本不大合适,不等有人质疑,便见她指间情绪一转,一扫方才的抑郁之情,如同拨云见日,雨过天晴,一瞬间将人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段是在吴郡第二年时写的,那时苏禧的心情已十分平静,看得见春日朝雾,夏日晴好,柳絮纷飞,桃李成蹊。一时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耳畔是清风拂竹,面前是云卷云舒,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悠然自得的事情,倘若手里拿着一壶酒,便能酣畅淋漓地共饮三千春。

可惜苏禧当时手里没有酒,只有一把琴,于是便把所有的情意都付诸于琴上。

所有人都瞧着中间的姑娘,从未想过会有女儿家能弹出这般洒脱开阔的琴音。

曲子到这里尚未结束。

第三段是苏禧从吴郡回京城的路上写的。有一天晚上天降暴雪,狂风大作,几乎将整个河面都翻腾了起来。一边是近在咫尺的京城,一边是奔腾不息的河流,她的琴音越来越高,好像波澜壮阔、涛涛巨浪就在眼前,然后忽然注入了一道清流,在这狂风暴雪中冲出了一条归路。琴声悠扬,戛然而止,这便是最后的归处。

琴音落下,久久没有人回神。

直到苏禧起身向昭元帝行礼,皇帝才怔怔然回神,瞧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竟然不知该用什么话语称赞:“…听说你师从谷桐先生?”

苏禧颔首,“回陛下,正是家师。”

“好…好,不愧是谷先生的徒弟。”昭元帝赞不绝口,感慨道:“朕许久没听过这般绝妙的曲子了。”

这时候台下众人才逐渐回过神来。如果说刚才他们痴迷的是苏禧的容貌,那么这会儿,便是完全被她的琴声折服了。

厉衍看向苏禧,仍震惊于她的琴乐之中,只听身旁传来一个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见威远将军之子吕江淮恍然惊醒,来不及掩藏眼里的痴迷专注。

至于傅仪,脸色更是好看了,若说刚才她希望苏禧出丑,那么现在,就是被苏禧反手打了一巴掌。

《春江花月夜》在《还归去》的衬托下,简直是不足一提。她怎么不知道,苏禧的琴声何时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

昭元帝言出必行,赏赐了苏禧“贞静幽娴、和光同尘”八个大字并一些珠宝。

珠宝是没什么稀奇的,要紧是那八个字,能得到皇帝这样的赞赏,想必围猎结束后,苏府的门槛便要被说媒的人踏破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说的正是如此。

*

回到位置后,苏禧坐了一会,一个绿裳宫娥走来附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禧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席。

晚宴后面便是一片竹林,苏禧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踩着月辉往林子深处走去。没走多远,便被身后一股力道拽入了怀中。她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卫沨捏住了下巴,不得已张开唇瓣,紧接着他就重重地压了下来。

“唔…”

苏禧毫无防备,轻轻地嘤咛了一声。

她越是扭动,卫沨握着她的腰肢就越紧。

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的舌根被吮得发疼,黛眉轻轻蹙着,不大舒服的模样。卫沨亲得太狠了,她有些受不住,可是他的胸膛硬如磐石,她根本推不动,且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不敢肆意挣扎,末了只能无力地用指尖抠着他的袖子,乖乖地任他亲着。

他今儿是怎么了?一见面就这样,她好像没有惹他生气吧…

半响,卫沨终于放开她,指腹轻轻婆娑她的小嘴,嗓音低哑道:“幼幼,我说过不许在别人面前弹琴。”

苏禧此时才明白他恼的是什么,轻轻地喘息,双颊绯红,“可是陛下发话了,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怎么可能拒绝…”

卫沨沉默不语。

今日她不知勾了多少人的心魂,他只想把她藏进口袋里,不让任何人看。

苏禧想起他今日受的伤,从他怀里挣开道:“你的伤势如何了?我白天见到李鸿的时候,他说你伤得很严重,伤口流血不止…”

卫沨瞧着她紧张的小脸,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道:“不太好。”

他这么一说,苏禧脸色白了白,“什么叫不太好?很疼吗?”

卫沨将她揽入怀中,长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下巴贴着她光滑细嫩的脸颊,“唔。”

又是唔?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苏禧转身跽坐在他面前,看了看他的身子,“庭舟表哥究竟哪儿受伤了?”

卫沨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肩。

苏禧不敢用力,想看看他伤得如何,可指尖放在他的衣襟上,半天下不去手。总不能扒了他的衣裳吧?她咬着下唇,一脸为难。抬眸对上卫沨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泄了泄气,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甜白瓷的小药瓶,塞进他的手,“这是止血的药,回去后你自己多上一些,记得别每天都要换两次药。还有不能碰水,不能喝酒…”

说着,她凑到卫沨身上闻了闻,果真闻到了酒,登时就不高兴了,“你受伤了怎么还喝酒?”

卫沨握着她的手,轻轻婆娑她的指尖,低笑:“幼幼。”

苏禧顺着应道:“嗯?”

卫沨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一个小管家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