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等卫沨放过她,她便一边哭唧唧一边昏了过去。

*

苏禧一早上都没搭理卫沨。

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看了看自己布满淤痕的手腕,再想起自己身上数不清的痕迹,便在心里将卫沨骂了一遍。小气鬼。她今早换衣服时都没敢叫丫鬟,那么明显,脖子上都是,可她自己又没力气,到最后还是卫沨给她穿的衣服。

幸亏冬天的衣裳领子高,她又特意围了一圈狐狸毛里子披肩。苏禧坐在临窗榻上,趴在猩红色妆花迎枕上,小脸气鼓鼓的,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她都那样跟他解释了,他还是不放过她。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他把她的眼睛蒙住,她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只能感受到他存在,那般强势霸道,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苏禧可怜兮兮地嘤咛,“唔,轻点,听雁姐姐。”

听雁与听鹤在后头给她揉腰,倘若不是还有知觉,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卫沨方才去书房了,他的幕僚有事与他商量。苏禧这才找到一点空闲的时间,没有他在,她简直安逸极了。

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卫沨从书房回来,撵走了听雁与听鹤,将她抱进怀里,揉着她的腰肢道:“还疼么?”

苏禧没力气与他抗衡,把头一扭,气哼哼道:“不要你假好心。”

昨晚怎么不见他关心自己疼不疼?

卫沨果真脸皮够厚,被她这么指责也不见羞愧。他执起她的手腕,轻轻婆娑,饶是已经上过药了,但那淤青印在她雪嫩的肌肤上,仍旧颇为触目惊心。她生得娇,他已经系得够松了,恰好是不能让她挣脱的范围,且用的是最柔软的丝绸,没想到如此还是伤了她。他刮了刮她的脸颊,道:“还不是你故意说那些话气我。”

苏禧惊讶,“我哪有?”

卫沨缓慢道:“你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这还不够?”

苏禧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难道就因为这个?她不服气,“可是,我只是就事论事,分明是你乱吃干醋…”她说完,又小声嘟囔了两句,“我都嫁给你了,别人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与他们过日子,只要你对我不就成了。”

卫沨怔了怔,垂眸看向怀里喋喋抱怨的小姑娘,难得她能说出这般通透的话。他薄唇缓缓弯起一抹浅笑,收紧手臂,脸贴着她的脸颊道:“我对你不够好吗,幼幼?”

苏禧要是有力气,早就推开他了。

他也好意思问出这句话?自己身上的红痕不是他弄出来的吗?

这一回苏禧休养了两三日,身上总算是不疼了。卫沨还是有分寸的,这几日里没有碰她,夜里规规矩矩地搂着她,连一天两次上药都是他亲力亲为的。身上是好了,可是苏禧的风寒却一直不好,她每日都吃周大夫开的药,却不见什么效果。

苏禧鼻子不透气,说话瓮声瓮气的,还总是流鼻涕水。

周大夫便想了个法子,让卫沨带着苏禧去西郊别院泡温泉。温泉不仅能祛湿,还能袪风寒,泡上两三回,保证药到病除。

这日卫沨腾出了三天时间,带着苏禧去了西郊别院。

第106章 温泉池子

西郊隆安山风景秀美,是一块风水宝地,越往上头地价越贵。唯有山顶这片,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下来的,是皇室贵胄才能住的地方。往常苏禧来这里的时候,都是住在半山腰的苏家别院,今日倒是头一回来山顶。

晋王府的别院宽阔,五进五出,后头还带着一个不小的湖泊。此时隆冬腊月,湖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远远瞧着雾凇沆砀,一片银装素裹。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大姑娘卫歆。二姑娘卫昭昭同晋王爷卫连坤说了一声,去静元庵看望袁氏去了。如今袁氏精神不大正常,时好时坏,身边又只有两个丫鬟,卫昭昭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经常瞒着晋王偷偷跑去静元庵看她。

卫昭昭现在是一句话都不与苏禧说了。便是在府里遇见,也远远地就避开了。

苏禧也不觉得有什么,袁氏走了,府上的中馈落到她手里,她每日忙着看账,还要应付卫沨,已经很忙了。便是这回来别院,也不忘带着账册,刚安顿好就叫来了管事,询问别院的开支情况。成亲前殷氏教她看账教了两个月,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问完别院开支后,苏禧遣退了管事,一边抱着珐琅彩小手炉一边坐在暖塌上,面前放着一本别院去年的账簿。她的风寒还是不见好,头脑晕乎乎的,看得很慢,好半天才见她翻了一页。

卫沨从外面进来时,见她整个小脑袋都快垂在账簿上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心里一软,上前取走账簿扔到一旁,打横抱起她娇娇小小的身子,往屋里走去。

苏禧被他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睡意浓浓道:“庭舟表哥,你干什么?”

卫沨把她放到床上,鼻尖抵着她的眉心,蹭了蹭,心疼道:“都病成这样了,还看什么账本?”

苏禧咕哝一声,眼睛瞌睡得睁不开,“我想早些看完…反正也没有多少了。”

卫沨弯了弯薄唇,低声哄道:“徐管事老成练达,为人公正,已经当了二十年的管事,账本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倒是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成吗?”

苏禧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不多时雪晴端着煎好的药送进屋来,卫沨接过,亲自喂着苏禧喝药。她怕苦,药喂到嘴边了也不肯喝。卫沨拿她没办法,便故技重施,自己先灌一口,再含住她的小嘴,将药送进她的口中。

喂完最后一口药,卫沨含着她的舌尖,轻轻地咬了一下。不让人省心的姑娘,听说他不在家时她便不吃药,偷偷地把药倒了,难怪风寒总好不了。

卫沨正打算喂她吃冬瓜蜜饯,就见这小姑娘扁了扁嘴,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吧嗒吧嗒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无声无息,只默默地掉泪,模样叫人心酸。

卫沨一怔,以为是方才把她咬疼了,吻着她的唇瓣哄了哄,“宝贝,哭什么?”

苏禧偏头,在枕头上蹭了蹭眼泪,抿着粉唇,不吭声。

卫沨见不得她哭,心揪成一团,将雪晴遣了出去,半躺在床上,搂着她的后背,“嗯,幼幼,为什么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禧埋在他胸口,嘟嘟囔囔道:“难受。”

卫沨顺着问:“为何难受?”

也不知是不是生病了,人就容易变得脆弱。苏禧想起前几日傅少昀那件事,心里头一直憋着一口气,目下终于找到发泄口。她边哭边控诉道:“你不信任我。”

卫沨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她哭得凶,不一会儿小脸便挂满了泪痕。他问道:“我怎么不信任你了?”

苏禧眼睫毛湿漉漉的,像下过雨后的落羽杉。“我说了跟少昀表哥没什么…你不相信,还那样对我。”说着哽咽了一下,许是委屈,泪水流得更厉害了,“我讨厌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卫沨承认,那次是他做得过分了,事后他给她上药的时候,见她那娇处红红肿肿,可怜兮兮,一看便是被欺负得好惨。

可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提起傅少昀的时候,与别人都不一样,她亲近他,信任他。何况他们又是青梅竹马,自幼一块长大,那份情谊是自己怎么也比不过的。

卫世子活到二十三岁,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嫉妒。

卫沨一下下地抚摸苏禧的后脑勺,半响,才有些无奈道:“傻幼幼,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怀里的小姑娘半天没反应。

卫沨低头一瞧,见苏禧耷拉着睫毛,鼻翼轻微翕动,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竟是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磨人精。”

*

兴许是郊外空气新鲜,比京城宁静,苏禧足足睡了六七个时辰,一直睡到次日早晨。

昨晚吃了药,醒来时发了一身汗,虽然鼻子还是不透气,但比起昨日好多了。别院后头有一个温泉池子,露天而建,周围搭着十二扇紫檀嵌八宝竹韵常青屏风。苏禧想起周大夫说泡温泉能治风寒,便趁着卫沨去书房的时候,带上听雁、听鹤等几个丫鬟去了后面。

昭元帝有心考验卫沨,交给了他几件棘手的案子,其中一件便是十年前轰动朝廷的贪污案。这个案子里牵扯了不少人,最后处斩了十余名官员,流放数百人,眼下昭元帝让卫沨重新调查此案,朝中人人自危,对待卫沨也比以往更加谨慎客气。

苏禧晓得他忙,这回本打算自己来别院,偏他非要带着案件一起过来。

苏禧褪下衣裳,只穿了一件娇绿色的绣蝶恋花纹肚兜,身子沉入温泉里。温水瞬间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肌肤,冲淡了一身的酸软疲乏。她靠在温泉池边,有点心不在焉,其实昨天卫沨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到了,只不过当时太瞌睡,她想回答,奈何张不开嘴。

在乎她就能这么对她吗?坏蛋。

苏禧想起那天晚上的无助,她眼前漆黑一片,只能感觉一双大手捻着自己的腰肢,动作那么狠,像把她贯穿了似的。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像沙漠干燥的砂砾,一遍一遍地问:“幼幼…你爱不爱我?”

苏禧脸红成一片,往水里钻去。不能想,一想就害臊。

这就算了,他还逼着自己叫他“好哥哥,好夫君”。自己不答应,他多的是手段让自己张口。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苏禧泡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听雁端来了一小坛梅花酿,是别院的人自己酿的。用的是梅花枝头最干净的一层雪,每年冬天都会酿上一两坛,酒味不浓,清雅甘甜,最适合一边泡温泉一边小酌。

苏禧平时不是嗜酒的人,她酒量不深。这回也不知是怎么了,喝了一小杯后,觉得味道好,不由自主便又多喝了几杯。

不一会儿,就见她脸蛋红扑扑的,杏眼朦胧,略有些迷离,头脑倒还算清醒。她晃了晃脑袋,见泡得差不多了,便从温泉池子里爬了出来。

外头寒冷,猛地从热水里出来,听雁担心她冻着,赶忙拿了一块薄毯披在她身上。

池边多水,苏禧正准备去屏风后面换衣服,却脚下一滑,身子往一旁倒去。就在她快摔进池子里时,一双手臂及时捞住她的腰,苏禧身子后仰,悬在半空,睁大眼努力想看清来人的脸。

却下一瞬,对方好像改了主意,身子一倾,与她一起倒入温泉池中。

第107章 神魂颠倒

“扑通”一声,苏禧跌入水中,被温泉水淹没头顶,刚擦干净的身子又湿透了。她站稳后从水里钻出来,气羞羞地瞪着对方,“你——”

分明是生气的模样,怎奈刚喝了梅花娘,双颊晕粉,杏眼湿润,毫无威慑力。

卫沨就站在她对面,握住她一只纤细的脚踝,提小鸡崽似的将她提到了面前。他刚从书房出来,十年前那桩贪污案太过复杂,牵一发则动全身,倘若真要调查个底朝天,恐怕会得罪朝廷不少官员,昭元帝真是给了他一个棘手的活儿。他与两位幕僚谈论了两个时辰,本想回屋见一见她,却发现她不在屋里,问了下人才知道她到这儿泡温泉来了。

卫沨托着她的小屁股,另一只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小脸怎么这么红?”

苏禧怕掉进水里,双腿下意识地缠着他的腰,解释道:“我刚才喝了梅花酿。”

温泉周围的丫鬟都散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禧方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他们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布料紧贴着皮肤,况且她里头根本没穿衣裳,薄毯掉进水里,只剩下一件娇绿色的肚兜。她缩了缩肩膀,把自己藏进卫沨的怀里,那一身皮肤腻白胜雪,宛如饭桌上的糖蒸酥酪,又白又甜,叫人食指大动。

苏禧很容易便能感觉到卫沨的变化,往后退了退,别扭道:“…让我下去。”

卫沨抱着她走向池子一边,坐下道:“乖幼幼,别动,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

苏禧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卫沨察觉到她的视线,捏捏她的脸道:“你不相信?”

苏禧诚恳地点了点头。

毕竟他那个抵着自己…根本不能忽视。兴许是他平时太贪婪,索求的太多,忽然克制起来,反倒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卫沨碰了碰她的额头,“你现在病着,承受不住,还是先将身子养好了再说。”

苏禧本来是不相信他的,不过他老老实实,看起来是真的只想抱着自己而已。许是泡了温泉,又喝了梅花酿的缘故,苏禧的头脑更加晕乎乎的,趴在卫沨怀里,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

她醒来时是在床上,外面正值黄昏,山顶距离太阳近,院子里洒了一片橘红。

苏禧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泡温泉果真有效,她这会儿头脑清明,鼻子也通畅,浑身都舒服多了。她换了一身半旧的蜜合色云锦短袄,外头披了一件牙白色斗篷,走出屋外,问门口的丫鬟:“卫沨呢?”

丫鬟拢春道:“回夫人,世子爷在书房。”

苏禧往书房走去,晋王府的别院太过枯燥,既没有藏书,也没有好玩的地方,只有看不完的账本。她想着半山腰苏家别院的瀚玉轩收藏了几本真迹孤本,便想跟卫沨说一声,去苏家别院一趟。

到了书房,里头安安静静。苏禧以为卫沨在看书,便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世子爷,墨汁快用完了,奴婢给您研磨吧?”雪竹站在一旁问道。

卫沨面前摆着数十本案子,他一边看一边做批注,道:“你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命厨房去熬煮一碗粳米粥,清淡一些,不必一直在我跟前站着。”说着又翻了一页,想起什么,“她喜欢吃蜜汁腌萝卜,让厨房一并做了,那个能开胃。”

雪竹看着卫沨的侧颜,还想再说什么,抬眸见苏禧走了进来,忙欠身道:“夫人。”

苏禧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走到卫沨身边。

卫沨放下手中的案本,牵住她的小手,把她放到腿上,“醒了,好些了吗?”

苏禧点点头,把自己来的目的跟他说了。他听罢,沉吟道:“马上就天黑了,夜里山上不安全,明日一早我陪你过去。”

其实苏禧也不是非要他陪着,她自己过去就成了。不过眼见天色确实不早了,就没有勉强。她想起卫沨刚才说的话,歪头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蜜汁腌萝卜?”

卫沨刮了刮她的鼻子,“昨日见你多吃了两口。”

昨天苏禧胃口不好,卫沨让厨房做了一桌清淡的菜,她吃什么都没胃口。唯独桌上的一小碟蜜汁腌萝卜合了她的口味,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着。

卫沨握住她的手,轻轻婆娑,“身子有力气了吗?”

苏禧道:“怎么了?”

卫沨低头吻住她的唇瓣,商量道:“墨汁用完了,替我研一回磨吧,幼幼?”

那头雪竹低下了头,交握的双手捏得指尖微微泛白。以前卫沨没成亲的时候,这些端茶研磨的事情都是她与雪晴两人做的,自从世子爷成亲了之后,便不许她们贴身伺候了,便是每日更衣,也是她们将衣服拿过去,他自己换上。

雪竹晓得世子爷是怕世子夫人多想,他对苏禧的重视程度,他自己都没察觉,可是她们丫鬟却都看在眼里。

以往世子爷清贵冷淡,对待谁都一视同仁,不见他特别在乎过谁。然而世子夫人嫁过来之后,便完全不一样了,原来世子爷是有欲求的,他对人能这般细致,样样都为她考虑。为了照应她的口味,特地从吴郡请了一个厨子。白天他起的早,夫人还在睡,他避免吵醒她,换衣服时从不点灯。眼下分明忙得脱不开身,却为了陪她,宁愿自己更忙更累一些也要来西郊别院。

雪竹看向卫沨怀里的苏禧。就见她垂着睫毛,大抵是生病的缘故,唇色有些发白。被窗外的霞光一照,浑身都拢着薄光,皮肤瓷白,肌骨莹润,这般的容貌,委实有让男子为她神魂颠倒的资本。

苏禧推开卫沨,半真半假道:“我手上没力气,庭舟表哥为何不让丫鬟研磨?”

卫沨含笑看着她,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那等你有力气了再磨,好么?”

苏禧不说话。

卫沨婆娑她的手心,又不紧不慢道:“日后我书房的东西,只有你一个人能碰。”

听到这里,雪竹终于朝着卫沨和苏禧欠了欠身,从书房退了出去。她只顾埋头往前,很有些像落荒而逃。

雪竹离开后,苏禧也没了跟卫沨说话的兴致。她大病初愈,精神头儿本来就不大好,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然后朝卫沨做了个鬼脸,说了一句“我才不稀罕呢”,便从他怀里跳出来,跑出了书房。

卫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支着下巴,唇边挂着薄薄一层笑,模样无奈又纵容。

第108章 短舌匹菊

次日清晨,苏禧记着回苏家别院拿书一事,早早地就起来了。

听鹂服侍她穿衣服,她听见院子里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怔了怔,问道:“外面在干什么?”

听鹂一面给她束腰上的粉底洒金宽襕腰带,一面侧耳听了听,道:“回姑娘,是听雁姐姐在与李侍卫比武呢。”

苏禧走到窗边看了看,果然看到了院里站着两个身影。今日不轮到听雁当值,听雁手里持着一柄长剑,正在与李鸿过招。她的武功是当初将军府的大管事教的,自从祖父过世后,大管事自愿留在了吴郡给祖父守灵。听雁颇为敬重这位师傅,只不过如今离得远了,她不方便向师傅讨教武功,这才向李鸿低了头,求他教自己武功。

自从二爷卫汛那件事后,听雁一直处于自责中,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苏禧。

前几天刚缓和过来,她就下定决心增进武功,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害苏禧。除了当值的时间外,她都会寻一个安静的角落,习武练剑,勤勤恳恳,十分认真。

眼下李鸿站在她对面,一袭青衫,手持木棍与她过招。李鸿不愧是卫沨的侍卫,武功了得,对付起听雁来游刃有余,偶尔还会点拨她一两句。二十几招之后,听雁一剑斩断了李鸿里的木棍。

李鸿颔首,道:“不错,比起昨日进步了十招。”

苏禧看着这俩人,正准备叫听雁进屋歇息一会,就听身后一声道:“世子爷,奴婢伺候您洗脸吧。”

卫沨也是刚醒,昨日他在书房待到后半夜,天快亮了才回屋睡了一会。他站在紫檀高架面盆前,雪竹拿着绞湿的巾子,正在伺候他洗漱。他显然仍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从雪竹手里接过巾子道:“我自己来。”

雪竹见状,关心道:“世子爷昨日没休息好吗?”

卫沨慢吞吞地“唔”一声。然后接过雪晴手里的细盐与薄荷茶,漱了漱口,这才清醒一些。

那个“唔”也不知是回应雪竹的问题,还是单纯因为头疼而发出的一声音节。

雪竹道:“奴婢家乡有一种茶,喝了之后能够缓解头痛,一会儿用过早膳后,奴婢给世子爷冲泡一杯吧。”

卫沨问道:“什么茶?”

雪竹便说了起来,“是短舌匹菊茶,喝了之后不仅能缓解头疼,还能耳聪目明,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

那边雪竹说完之后,见卫沨没反应,自作主张道:“奴婢给世子爷冲一杯吧?”

卫沨颔首,“也好。”

窗边的小姑娘回身,苏禧看向卫沨,粉唇微微抿着,方才还在跟听鹂说着话,突然就沉默了下来。她移开视线,一言不发走到外头用膳,吃过饭后,对卫沨道:“我自己去别院就行了,你不必陪着我了。反正路也不远,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卫沨还是那句话,“我陪你去。”

苏禧与他说不通,只好由着他了。不一会雪竹端着一个墨彩小盖钟走了进来,放到卫沨面前,道:“世子爷请喝茶。”

苏禧瞧着这一幕,以前是从来不在意的,目下就随口问道:“为什么我没有?”

雪竹愣了愣,到底是卫沨身边的大丫鬟,很快恢复如常,解释道:“回夫人,这是给世子爷舒缓头疼的茶。奴婢不知您也头疼,这就去给您也冲泡一杯。”

苏禧抿了一口银耳雪梨汤,颔首道:“好呀。”

雪竹正要下去。卫沨却道不必了,将自己面前的小盖钟放到苏禧面前,抬手,拇指拭了拭她嘴边的汤渍,话中有话道:“我的给你喝吧。我怎么不知你还有头疼的毛病?”

苏禧不理他,默默地喝完了面前的银耳雪梨汤,心道谁说喝茶就一定头疼了?她才不头疼呢。

当然,最后那盏短舌匹菊茶,谁也没喝。

*

苏家别院没有住人,只有一个朱管事在。朱管事见到苏禧,忙把她迎了进去。

苏禧进瀚玉轩挑了几本琴谱和字帖,没有久留,便与卫沨回去了。

路上她低头翻阅琴谱,对身旁的卫沨不闻不问,看似认真,其实早已走神了。

苏禧在想今天早晨的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丫鬟伺候主子,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雪竹一旦靠近卫沨,她便觉得浑身不舒坦。以前不是没有这种感觉,云津斋两个大丫鬟雪晴与雪竹都是贴身伺候卫沨的,贴到什么地步呢,换衣服这种就不说了,就连洗澡她们都能在一旁站着。

当然卫沨没让她们站过,可苏禧一想到有人能这般亲近他,便心里很不舒服。

她努努嘴,小脸明晃晃地写着“我不高兴”,叫人想忽视都难。卫沨噙着笑,也不开口,就见她一个人在那儿纠结,模样既可爱又好玩。最后快到别院的时候,他才扶着她的腰肢,将她放到腿上,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苏禧看着他,想问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刚嫁进晋王府时听鹂就打探清楚了。雪晴与雪竹进府十余年,七八岁起就在卫沨身边伺候。雪晴是先王妃薛氏身边陪嫁嬷嬷的女儿,那陪嫁嬷嬷对薛氏有恩,情分颇大;雪竹是卫沨在外头救回来的,彼时雪竹家里穷困潦倒,正逢大雪,她被父母遗弃在荒郊野岭。恰好卫沨从那里经过,便救了她,让她做了贴身丫鬟。

这样的情分,苏禧没有把握卫沨会为了自己,打发她们两个。

况且她们俩人并未犯下大错,自己贸贸然提这个要求,只会显得无理取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