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头顶上冒的烟儿都是酸的。

过了一会,卫沨顺着她的话道:“雪晴跟着我已经有十二、三年,是不小了。改日你若是有空,便替她相看一门亲事,将她许了人家吧。”

苏禧喝粥的动作顿了顿,略略诧异地瞅着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卫沨好整以暇道:“你的脑袋瓜里统共就那么点东西,我能不知道你想什么?”

这是拐着玩儿说她头脑简单。苏禧鼓了鼓双颊,撇开头,不理他。可是一会,嘴边又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要求无理取闹,他不会轻易答应的。

毕竟自己才嫁给他几个月,而雪晴、雪竹却已经伺候了他十几年。

大抵是上辈子的婚姻留给苏禧的感觉太糟糕。她以为只要不像厉衍那样,成亲以后,对方稍微对自己好一点就足够了。可是没想到卫沨给的比她以为的更多,他宠着她,纵容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她第一次觉得成亲原来是这样,不是冷漠,不是同床异梦,是两个人心贴着心,彼此缠绵,耳鬓厮磨。

苏禧余光瞥了卫沨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立即扭回头,少顷又放下筷子,默不作声地往他怀里钻去。

“抱抱。”

*

隆安山后头有一片黄香梅花林,今早雨雪初霁,卫歆在别院闷了好几天之后,邀请苏禧一同去后山赏梅。

苏禧见天气晴好,想着可以扫梅花上的雪煮茶,便让听鹤回屋拿了一个斗彩团花纹小罐子,与卫歆一通前往后山。

昨日卫沨虽说了让她给雪晴相看人家,但是他们在山上,便是想看也看不了。苏禧就暂且将这事搁置了下来,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等回府后再让人去物色人家。

她与卫沨才和好,小吵小闹之后,卫沨好像缠得她更紧了,有时他去书房看书也要带着她。一开始他还算规矩,他在看案子,她在一旁看书,后来他就不老实了,将她抱到翘头案上…书房成了他们胡闹的地方,卫沨在哪儿都试了一遍,苏禧生怕突然有人进来,又羞又恼,偏他屡教不改。

这日苏禧要出门,卫沨安排了两个侍卫和两个丫鬟跟着她,道:“早些回来,我在书房等你。”

下人都在旁边,虽然卫沨的话没什么问题,可苏禧做贼心虚,脸登时就红了。

她赶紧甩开他的手,匆匆忙忙道:“我要走了。”

后山梅花林距离别院不远,但是因着积雪厚重,马车行驶起来很不方便,是以苏禧与卫歆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卫歆也是个雅趣之人,见苏禧要扫雪煮茶,惊喜道:“大嫂何时煮茶,我可以去你那儿蹭茶喝吗?”

苏禧笑道,“自然可以。”

这边苏禧领着丫鬟采梅花枝上的雪,卫歆去了另一边赏景,两人很快便分开了。

第111章 以色待人

黄香梅花瓣淡黄,素净清雅,覆着皑皑白雪,仿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含羞带怯,不肯给人看清真面目。苏禧穿梭在梅花之间,听雁、听鹤在后头跟着,就见她葱白细嫩的指尖轻轻一摇,积雪便从枝头扑簌簌掉入斗彩团花纹小罐子里,不一会儿便采了小半罐子。

苏禧回头一看,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凉亭,卫歆正站在亭子里,眺望远处雪景。她今日出门穿得少了,饶是抱着手炉也禁不住浑身哆嗦。她原本还想着帮苏禧一块采雪,苏禧见她冻得嘴唇发紫,便没有答应,劝她回马车里休息。

卫歆却说无妨,到底是年纪轻,有活力,跺了跺脚继续活蹦乱跳的。

真奇怪。苏禧分明与卫歆一样大,仔细算起来,比卫歆还小了四五个月,怎么却像她的长辈一样?大概是因为她早早就嫁给了卫沨的缘故。苏禧想着,拢了拢斗篷,继续往前面走去。

这片梅林十分大,约莫种了上百棵梅树。苏禧走到梅林深处,采完了雪之后,正打算回去,一脚没有踩稳,陷进了一团积雪中。就见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然后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面前蹿过。她尚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白影一闪而过,停在了远处的梅树下。

苏禧瞅着那里看了片刻,将手中的小罐子交给听雁,亦步亦趋地往那边走去。

等走近了,苏禧才看清雪地里卧着一直毛色雪白的小狐狸。狐狸只有一点点,看样子是刚出生不久,模样蔫蔫的,刚才那一蹿想必耗光了它所有力气,便是苏禧走到它身边,它也一动不动。

苏禧仔细瞧了瞧,见它后腿受了伤,想必是被雪下的石头划伤的,伤口颇深,血已经凝固了,难怪它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不晓得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小的狐狸,她蹲在小狐狸面前,想起马车里还有几块没吃完的点心,便让听雁回去拿了。“若是有水也拿来一些。”

听雁应声而去。苏禧想伸手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就见它撇开了头,站了起来,往前面蹒跚挪动。

苏禧道:“嗳…你去哪儿啊?”

受了这么重的伤,一看便是在雪地里冻了好几天,它还站得起来?

苏禧紧跟过去。小狐狸走得慢,也不知它要去哪儿,小小的身影在雪地独行,瞧着很有几分可怜。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它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闭着眼睛不动了。

该不是死了吧?苏禧赶紧将它抱起来,拨了拨它脑袋上的雪,手指探到它颈下,感觉还有微弱的跳动,这才松一口气。她正欲抱着狐狸往回走,却视线一转,瞥见远处的青松下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的穿着茶白色宝相花纹斗篷,身姿绰约,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男的穿着墨绿色长袍,身高八尺,挺拔伟岸。两人面对面站着,身形很有些熟悉。

苏禧定眼瞧了瞧,待看清两人面貌后,不禁一惊。

傅仪与厉衍怎么会在这里?

*

庐阳侯府袭承了三代,到了厉衍的父亲厉行弈这一代是最后一代。

厉家祖太爷曾救过先皇一命,是以被先皇封为庐阳侯。到底是底蕴不够深厚,自祖太爷过世后,厉家便一代不如一代,渐渐没落了,到如今已不如当初那般风光。

依照厉家的家底,只能在隆安山下半段建一座院子。眼下厉衍竟出现在这儿,还是跟傅仪在一起,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印象中厉衍一直是单恋傅仪,傅仪怎么会跟他在这种地方相见?苏禧下意识藏在梅树后面,怀里的小狐狸动了一动,发出一声细弱的声响,她抬手顺了顺毛,小声道:“乖,先别出声好吗?”

小狐狸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闭上眼睛,又不动了。

苏禧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厉衍突然扣住了傅仪的手,傅仪挣扎了一下,厉衍便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抵在树上,俯身吻住了她。他们挑的地方隐蔽,周围都是青松,加之这里人迹罕至,倘若不是为了追赶小狐狸,苏禧也发现不了他们。

就见傅仪一开始还反抗了几下,后来渐渐地软化了,由着厉衍对她又亲又摸。

苏禧惊讶地张圆了小嘴,且不说傅仪肚子里怀着孩子,她已经嫁给豫王世子了,怎么还能与厉衍这般呢?况且傅仪不是不喜欢厉衍吗?在这愕然震惊的关头,苏禧竟然还能想起一个问题,不晓得上辈子厉衍与傅仪有没有这样过?若是有的话,又有过几回呢?

苏禧想起来,上辈子傅仪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优越,以及那种悲天悯人的同情。现在想来,可能她真的是在怜悯自己。

因为自己的丈夫不喜欢自己,反而痴痴念念着另一个女人。

那边,厉衍紧紧箍着傅仪的腰肢,还在亲着她。只见他的手探入傅仪衣服中,不晓得做了什么,傅仪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姿态要多亲密有多亲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禧几乎都能听见他们俩的喘气声。紧接着厉衍就撩开了长袍,托起傅仪的双腿…

苏禧赶忙转身,没有继续看下去。她仍处于这一幕的冲击之中,脑子乱乱的,趁着那边的人还没注意到自己,慌慌乱乱地抱着小狐狸跑开了。

听雁拿了糕点与水回来,找了她许久,差点急坏了,见着她后忙道:“姑娘,您去哪儿了?这山里有许多危险猛兽,您可千万别跑丢了。”

…可不是么,她刚才就遇见了两只。苏禧等喘气喘匀了,解释道:“小狐狸跑远了,我便过去追它,一时不察才走远了。既然雪已经采好了,咱们就早点回去吧?卫歆呢?”

听雁道:“大姑娘冷得受不了,已经回马车上了。”说着看向苏禧手里的狐狸,担忧道:“姑娘,您要把这东西带回去吗?它会不会咬人?”

苏禧道:“它受了重伤,没有力气咬人的。等回去找到大夫给它治好了伤口,我就将它放走。”

苏禧不再多言,坐上马车与卫歆一道回别院,路上仍在想着厉衍与傅仪的事。她被震得懵懵的,卫歆见她捡回来一只小狐狸,稀奇得紧,问她是在哪儿捡来的,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大嫂?”卫歆教了她一声。

苏禧方才回神,恍悟道:“就在梅林后面那一片空地…”

*

这厢,厉衍正要解开傅仪衣裳的系带,傅仪按住他的手掌,道:“大夫说了,头三个月不能行房,会伤着我的孩子。”

一句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将厉衍浇得清醒了。他粗喘着,拥着傅仪的身子,好半响才缓了过来。

傅仪却比他镇定,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推开他道:“我回去了,出来得太久,他会起疑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豫王世子卫渊。却说卫渊成亲后对傅仪原来并不太好,卫渊诚然优秀,行事果决,有勇有谋,唯有一点,就是太过滥情。府里的侧室姨娘且不说,便是丫鬟,也大都被他弄上过。卫渊这辈子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傅仪在他眼中除了挂着一个“才女”的名头外,就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了。

过了最初的新鲜感,卫渊就对她很不上心。目下她怀着身孕,他更加有理由宿在别人床上了,今儿是这个姨娘,明儿是秦楼楚馆,经常好几天才回内院一趟。

傅仪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从小又因才华天纵,被许许多人围绕、众星拱月,如何受过这般冷落,时间长了自然受不了。有一回她去寺庙上香,恰好遇见厉衍,厉衍对她有情意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庐阳侯府地位不高,梅氏常常在她耳边念叨,自己才貌双全,名声又好,是要嫁到高处去的,久而久之傅仪就有些看不上厉衍。

可是那一回,傅仪见厉衍一如既往地痴念自己,不知怎么的,便动了心思,在宝相庄严的佛祖后面,半推半就地从了厉衍。厉衍抱着她的手臂那般紧,与卫渊全然不同,好像自己就是他的所有渴求一般,终于让傅仪找回了一丝自信与满足。

那次傅仪刚诊断出来一个月身孕,没有让厉衍真正进去,借着手给他纾解了。

那一次之后,厉衍就开始缠上了她。但凡她有出府的机会,他便一定会过来,有时候忍得狠了,双眼发红地按着她的双手,想要长驱直入,只要傅仪说“不行”,他就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停下。

瞧,傅仪就是喜欢他这么听话的样子。

傅仪回到晋王府别院后,见屋里无人,便问丫鬟:“世子爷呢?”

丫鬟道:“回夫人,世子爷去找晋王世子了。”

晋王世子…卫沨。

傅仪想起那时候卫沨骑马回京的模样,那时候她也在场,就坐在苏禧隔壁雅间里头。卫沨真是应了那句话——“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那情那景,她至今仍然记得。

世人眼中芝兰玉树、矜贵清冷的晋王世子,不晓得是多少上京贵女倾慕的对象。傅仪自然也不例外。殷萋萋给卫渊递过帕子和折扇,她都知道,她一面觉得殷萋萋恬不知耻,一面又暗暗羡慕殷萋萋的大胆。傅仪认为自己的才名与卫沨不相上下,送东西这种事太失身份了,且不够矜持,不像是她的作为。

后来昭元帝给卫沨赐婚,得知对象是苏九姑娘苏禧时,她惊讶得弹断了一根琴弦。

…倒是便宜了苏禧,从此不晓得有多少姑娘家要羡慕她。转念一想,傅仪又冷静了,苏禧便是嫁给卫沨又如何?像卫沨那种人,一般人拿不下他,她和殷萋萋都不成功,像苏禧那般娇气憨傻、空长了一张好看脸蛋的,又怎么能入卫沨的眼呢?

时间长了,恐怕就被卫沨摒弃了。

毕竟以色待人,是不能长久的。

*

苏禧回到晋王府别院后,赶紧让听雁去请周大夫。

因着她是到别院养病的,是以周大夫也跟着来了。苏禧抱着小狐狸往里走,上了廊庑,正犹豫要不要将今日看到的事告诉卫沨,就见迎面走过来了两个人。

卫沨垂眸,不紧不慢地走出书房,卫渊从他身后出来,似与他商量什么。

两人抬眸,齐齐看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来之前,家里的地位是。

苏禧,卫沨。

小狐狸来之后,家里的地位是。

苏禧,狐狸,卫沨。

卫世子:连个宠物也要跟我争宠,现在的男主越来越不好当了。

第112章 除夕之夜

卫渊是为了几十年前那场贪污案来的。说是手底下有一人的祖父曾被冤枉了,冤枉他的人正是朝堂官名赫赫的尚书右仆射,卫渊特地来请卫沨给他的下属翻案。

卫渊精明干练,手底下从不收来历不明之人,况且那尚书右仆射一生兢兢业业、为人正直,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且不说,昭元帝只给了卫沨一个月时间,眼下只剩七八日,一旦卫沨插手这件事,便会耽搁进程。

卫沨让卫渊把他那位下属带过来,他亲自审问一些情况,卫渊却说那人去了豫州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那时候已经过了昭元帝给的期限。

这就纯属是添乱了。卫沨若无其事地弯了弯嘴角,道:“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堂兄为何认为我能办成此事?”

卫渊笑道:“陛下不是都夸你经文纬武,能力卓群么,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得倒庭舟堂弟?”

卫沨但笑不语,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这头卫渊还想说什么,却见卫沨停下了脚步。他跟着停下,往前看去,只见廊下站着一位穿大红色苏绣凤穿牡丹纹披风的姑娘,身姿娉婷,身后是一片雪地,红衣,白雪,衬得她双颊比雪还白,薄透灵动,仿佛不慎掉入了凡尘的仙子玉女,轻轻一碰,她就散了,化了。

她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不知怎么忽然叫了一声,唤回了卫渊的神智。

苏禧没料到卫渊也在这儿,她原本只想把小狐狸抱给卫沨看的。愣了愣,然后朝卫渊欠了欠身,道:“豫王世子。”

卫渊听着她的声音,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三年前寿昌长公主的露华园。她站在桃花树下,自己坐在假山凉亭上,瞧着她的身影,她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娇美,只是少了一分青涩,多了一分女人的柔妩,偏声音又是小姑娘的甜美,这般矛盾,竟不叫人觉得突兀。

卫渊久久不回应。卫沨眉宇清冷,低声道:“幼幼,我书房的墨汁用完了,你替我再研一些墨。”

苏禧正愁没有借口离开,毕竟卫渊的视线太过直白,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她颔首说了一声好,抱着小狐狸进了书房。

外头卫沨将卫渊送出门外,没过多久,周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了,先是检查了小狐狸的后腿,再用药酒清洗了一下它的伤口。许是以为疼痛,小狐狸在苏禧怀中挣扎了几下,但是因长时间被冻在雪地里,又好几天没有进食,挣扎的力气很微弱,根本不足为惧。

很快,周中贤就给小狐狸上好了药,也包扎了伤口。

苏禧轻轻揉捏它尖尖的耳朵,问大夫道:“它的伤势严重吗?以后还能走吗?”

周大夫道:“伤势有些严重,又耽搁了几天,恐怕不容易好。倘若照顾得好,日后还是能正常行走的,夫人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苏禧这才放心了,又问大夫饮食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大夫到底不是兽医,对这方面也不甚了解。只道:“动物与人不同,夫人只要多喂它吃肉就成了。”

苏禧点点头,送走周大夫后,又让听鹤赶紧去煮了一碗肉糜汤。

卫沨送走卫渊回来后,就见她坐在自己办公的翘头案后,怀里抱着一只狐狸,桌上摆着一个甜白瓷小碗,她拿着勺子一点点喂那狐狸喝汤。再一看旁边的砚台,墨汁干干净净,一下没磨。

卫世子走到她身边,视线垂了垂,问道:“哪来的狐狸?”

苏禧抬头,这才注意到他回来了,放下勺子道:“就在我今天去的梅林后面,我见它受伤不轻,便将它擅自捡回来了…”说着想起今儿看见的一幕,停了停,斟酌道:“庭舟表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苏禧原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卫沨的,说了倒显得自己像个长舌妇,说三道四的,可是不说又心里憋得难受。加之如今卫沨与卫渊关系紧张,自己说了这件事,说不定还会对他有帮助。

苏禧将书房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听雁抱着小狐狸去廊下喂食了。她站在桌边,一边捻着墨碇研磨一边道:“我今日跟卫歆一块采雪时,在后山看见两个人…”

她不好意思说得太仔细,只说两人姿态亲密,单独相处了很久。说完抬起头,眼巴巴地瞧着卫沨,“庭舟表哥,你说傅仪与厉公子,是不是有什么?”

卫沨听罢,指尖一下一下点着紫檀桌面,似有所思,“你说他们在什么地方?”

苏禧便把那地方又说了一遍。

那儿离豫王府别院很近,只是因着位置偏僻,很少有人到那去。他薄唇讥诮,道:“这两人倒是大胆。”说罢见面前的姑娘模样微窘,便知道她看见的肯定不止那么简单,男女私会,天雷勾地火,岂会只有搂搂抱抱?他弯起食指轻弹了弹苏禧的脑门,道:“傻幼幼,将你看见的东西都忘了,别胡思乱想。这件事只与我说就成了,别再告诉别人。”

苏禧捂着脑门,乖顺地点了点头,“我才不会到处乱说呢。”

*

原本只说在别院住三天,不知不觉就多住了好几天。待到他们回府时,已是四五天之后了。时间进入腊月,再过不久便是年关,苏禧十六岁的生辰也快到了。最近卫沨忙着案子的结尾,每日脚不沾地,刚回家没坐多久,便又被人叫了出去。有时候连晚膳也顾不上回来吃,回来已经是大半夜了。他叫苏禧不必等他,不过苏禧不听话,每回都等他回来方才用膳。

有一天晚上他亥时回来,就见她趴在浮雕狮纹圆桌上,面前摆着一道道晚膳,已经瞌睡得睡着了。卫沨心疼得一塌糊涂,此后几天无论多忙,都会尽早赶回来,陪着苏禧一块用晚膳。

这般辛苦总是有结果的。

卫沨向昭元帝交差后,因为案子办得漂亮,给当年被冤枉的数十个人翻了案,同时也捕获了几只漏网之鱼。这几人都是朝廷的蛀虫,平日贪婪腐败,私下受贿,名声很不好,眼下被昭元帝下旨抄家,百姓纷纷叫好,卫沨的名声也水涨船高,不仅深得百姓感激,朝中几位言官也跟着说了他的好话。

听说昭元帝来年开春便要立储了。

眼下朝中局势已经十分明确。朝臣都知道昭元帝要在晋王府和豫王府里挑人,至于是卫沨还是卫渊…

这也是昭元帝所考虑的。

卫渊行事果决,手段老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能力稍微有一些不足。

卫沨能力卓群,文韬武略,但是性子太过清冷,利益分明,不大适合储君之位。

如今朝中已经分成了三派,一派是卫沨,一派是拥趸卫渊,还有一派,便是希望昭元帝与皇后娘娘再生一位小皇子的。只不过昭元帝与皇后娘娘年纪都大了,何况昭元帝身体又日益亏空,再生几乎没有可能,是以大部分都是另外两派里的。

朝廷里波诡云谲,苏禧在家中感觉不到那股紧绷之感,正在给雪晴相看人家。

雪晴毕竟伺候了卫沨十几年,婚事上不能太委屈了她,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

苏禧挑了几户人家,其中两个家住京城,还有一个是滨州的,一个是河州的。滨州那个家世最好,对方模样也生得周整,家中有年过三十方能纳妾的规矩。且雪晴的老家也在滨州,对那地方也算熟悉,这门亲事说起来,一点也不委屈她。

苏禧看好之后,拿去询问卫沨的意见。

“你觉得哪个人家好呢?”

卫沨大致看了一眼,随口道:“都依你。”

苏禧却非要他看,嘟了嘟嘴,理直气壮道:“不能依我。万一日后雪晴嫁的不好,岂不是我的错吗?”

卫沨含笑看向她,晓得她脑袋瓜里想什么,她是担心自己日后想起雪晴雪竹,会怪罪到她身上。这个小傻子,他怎么舍得因为两个丫鬟责怪她?他随手指了一家,道:“就这家吧,滨州地方也不算太远,你若是决定了便遣人与雪晴说一声。”

苏禧颔首说好,回去又看了看,次日便将雪晴叫来说了此事。

雪晴比雪竹聪明一些,当初雪竹离开的时候,她就料到了自己会有此下场。是以苏禧与她说的时候,她表现得还算平静,屈了屈膝,道:“奴婢谢夫人赐缘。”

几日后,苏禧就将滨州那户人家叫来相看了看。那户人家姓李,长孙李成羡,身形修长,眉清目秀,一看便是儒雅书生。李家在当地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娶的媳妇儿都是知书识礼,温柔贤淑的。

李夫人看了雪晴之后,虽觉着雪晴的身份有些低了,但对方毕竟是晋王府,她不好直接拒绝,只说回去考虑考虑。

苏禧表示理解,客气地命人将他们送了回去。又过了几日,那李家人同意了,再次过来晋王府合八字、行六礼。

一番流程后,雪晴的婚期定在腊月底。

时间有些赶。苏禧承认,这是她的私心…她想将雪晴早些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日子转眼便到了年底,雪晴乘坐花轿嫁去了滨州。紧接着就到了除夕之夜。

第113章 炙手可热

雪晴与雪竹都打发走后,卫沨身边就只剩下李鸿、常鹄两个人,且这俩人都是男子,粗心笨拙,根本不能贴身服侍。苏禧觉着卫沨没有人伺候了,怪可怜的,可是让她再找两个丫头,她又不愿意,于是每天早晨就亲自替他挑衣裳、穿衣裳,对他好的不得了。

只不过没几天,苏禧就坚持不住了。盖因她最近十分嗜睡,许是天冷的缘故,她起的越来越晚,有时甚至睡到晌午才醒。而卫沨又起得很早,天刚亮就起来了。他这人作息很是规律,便是前一天晚上折腾到很晚,第二天依旧能一大早就起床。通常卫沨起床的时候,她还在被窝里睡着,端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苏禧懒怠之后,卫沨捏着她的小脸,说她“半途而废”。先前对他那般殷勤,谁知道只坚持了三天,转眼就将他遗忘在脑后了。

是了,自从苏禧有了雪瓷之后,卫世子在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