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瓷是苏禧捡回来的那只狐狸,因着毛发雪白,又她是在雪地里采雪时捡的,所以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雪瓷受了重伤,苏禧每日照顾着它,给它换药、包扎、喂食,可谓关怀备至。卫世子自认从没有被她这么体贴地照顾过,并且有了狐狸之后,苏禧的怀抱就成了它的地盘,有时他想抱着她一会,她就大惊小怪地说:“嗳,雪瓷的腿还没好,你别碰到它了。”

卫沨:“…”

还有就是天气寒冷,苏禧担心雪瓷睡地上冻坏了,就把它洗干净了抱到床上去,晚上同它一块睡觉。床上忽然多了一只活物,卫沨想跟苏禧欢好敦伦的时候,一抬头便能对上角落里乌溜溜的眼睛。

加之苏禧把雪瓷看得紧,譬如夜里他一翻身,她便紧张地说:“庭舟表哥,你别压着雪瓷了。”

时间长了卫世子自然受不了,忍无可忍地提着雪瓷的后颈,将它扔下了床去。

苏禧一惊,忙光着脚下床,“你干什么?它的伤还没好呢。”

卫沨皱了皱眉道:“它的伤什么时候好?”伤好了赶紧将它送走。

苏禧查看了看雪瓷的后腿,因冬天地上都铺了一层软软的氍毹,所以它没受什么伤。她抱着受惊的雪瓷顺了顺毛,道:“周大夫说雪瓷伤的很严重,需要好生将养半个月,半个月后方能下地行走。”她见卫沨脸色不大好看,凑到他跟前,眨巴眨巴大眼睛,问:“庭舟表哥,你不喜欢它吗?”

就见卫世子冷冷一笑,表示自己的回答。

苏禧扁扁嘴,她明明觉得雪瓷很可爱很可怜,小小的一团,为什么他不喜欢?

不过也没关系,等雪瓷伤好之后,她就该将它放回隆安山了。

*

今儿是除夕夜,也是苏禧的生辰,因着上头还有晋王与晋王妃,她不好大办,就只打算与卫沨在云津斋过了。不过除夕夜却是要一家人一块吃饭的,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聚在前堂一道用晚膳。

靖王妃袁氏仍住在静元庵,没有被接回来,过年的事宜都是苏禧一人安排的,侧妃董氏帮着提点了几句。苏禧出嫁前跟着殷氏学过掌家,倒也安排得像模像样,没出什么纰漏。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忙着府上事情的缘故,苏禧一早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脸色也不大好。卫沨瞧见了,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旁卫歆见状跟着道:“大嫂这些天太累了吧?府里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做主,是不是身子吃不消了?”

府上过年诸事繁忙,大事小事都需要苏禧拿主意,本该是一个月前就准备的,只是当时她在别院养病,回来后就忙着给雪晴相看亲事,生生耽误了半个月时间。这剩下的半个月里,她就将一天掰成两天用,每天连觉都不敢多睡,有时困极了,吃饭吃到一半也能倒在卫沨怀里睡着。

卫沨心疼她这么劳累,就说找侧妃董氏帮着她一块安排。可是苏禧却说不用,她看着软和,其实骨子里倔强得很。这些事情本就该她学会打理的,她要是一直依附旁人,便一直都学不会持家。所以就趁机逼了自己一把,幸亏熬了半个月之后,总算是有了成效。

苏禧抿唇,朝卫歆轻笑了笑,道:“许是昨日没睡好,一会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还请了德艺班的人,你们用过膳后可以到后院去看,还有放烟火的。”

因为天气冷,苏禧担心大伙儿冻着,就把戏台子挪进了湖心的望月楼,里头烧着炭盆,颇为暖和。她凡事都安排得细致,什么都考虑好了,叫人挑不出毛病。

可若是有人存心鸡蛋里挑骨头,那就不一样了。

卫昭昭抿了一口青瓷绘兰草酒杯里的桂花酿,道:“往年过年喝都是梅花酿,为何今年却换成了桂花酿?这桂花酿太过甜腻,口感也不好,不如梅花酿好喝。”

晋王妃袁氏病情反复,时好时坏,今年就没跟他们一块儿过年。二爷卫汛的伤虽好了,但是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谁都暴躁的不得了,也没跟他们一块用膳,廖氏就留在了瑞安居照顾他。卫昭昭想起以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光景,母亲疼她,哥哥宠她,而今却只剩下她和三哥卫泱俩人,就忍不住对卫沨和苏禧生出了一股怨恨。

倘若不是他们,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边苏禧忍着不适,解释道:“往年的梅花酿都是隆安山别院产的,今年下了几场暴雪,将别院的梅花都压坏了,梅花酿只产了一坛。我想着一坛不够一家人喝的,就将梅花酿改成了万和楼的桂花酿。”说罢,抬眸看向卫昭昭,见她一脸不认同,又道:“二姑娘觉得不好喝,是因为你没将桂花酿烧热。这桂花酿就是热过了才好喝,不仅能滋补裨益,更能活血益气,对身子是十分有好处的。”

说着让听鹤将梅花酿拿去一旁热了热,给桌上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卫昭昭不相信地喝了一口,入口却果真与刚才不同,桂花的香味被蒸了出来,绵甜清香,回味无穷。她登时不语,紧接着又吃了一口桌上的油烫鹅,皱起眉头道:“鹅肉做得这么腻,叫人怎么吃呀?”

苏禧正要说话,卫沨在桌下按住她的小手,面无表情地开口:“不吃就回去。”

卫昭昭扁扁嘴,总算是消停了一些。

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叫嚣着肚子疼,面色发白,眉头紧蹙,瞧着倒不像是假的。晋王卫连坤让人去请大夫过来,屋里的人哪还能吃得下去,好好的年夜饭被搅得乱七八糟。这个忙着请大夫,那个忙着照看卫昭昭,屋里闹哄哄的,苏禧在一旁瞧着,忽然就觉得一阵头晕。

没等周大夫过来,苏禧便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卫沨就在她身后,立即接住她娇娇软软的身子,道:“幼幼!”

*

所有人都以为苏禧是疲劳过度才晕倒的,便是卫沨也这么以为。

卫沨把苏禧抱进花厅。周中贤过来后,那边卫昭昭叫唤得厉害,他就先去给卫昭昭把了脉。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肠胃有些不适,与今日的饮食没有关系,周大夫给她开了一服药,让她下去煎了喝药,并道:“是药三分毒,日后这种小病,二姑娘多喝几碗热汤就能解决了。”

意思就是她小题大做,一点小毛病也要闹得惊天动地。

卫昭昭面不改色,向周大夫道了谢,转头看了一眼另一边躺在美人榻上的苏禧。

苏禧小脸发白,安安静静的,看起来比卫昭昭还要更严重一些。周大夫走过去,在她皓腕上垫了一快雪白娟帕,手指扶着她的脉象,开始把脉。

卫沨面色不豫,乌瞳看着苏禧,话却是对卫昭昭说的:“若是幼幼有什么事,日后你就去静元庵陪着袁氏。”

卫昭昭错愕地睁了睁眼,不敢相信卫沨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她看向坐在太师椅中的晋王卫连坤,嗔道:“爹,你看大哥,大嫂昏迷了与我何干?我不过是…”

卫连坤头疼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眼下卫沨是昭元帝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过不久兴许还会成为储君,便是卫连坤,也不敢随意对卫沨说教了。

卫昭昭气鼓鼓地离开了花厅。

这头,周大夫终于诊断出了结果,起身先是朝卫沨抱拳行了贺礼,方笑道:“恭喜世子爷,夫人是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了包子之后,家中的地位又变化了…

苏禧,小包子,绿绮琴,雪瓷,卫沨。

给卫世子点一根蜡烛。

第114章 送子观音

大抵是太久没好好休息过的缘故,苏禧一口气睡了三四个时辰,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子时,守岁的人都回去睡觉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云津斋,卫沨就站在床头,也不晓得站了多久,他修长的身子斜倚着紫檀木床架,定定看着自己,就连她醒了坐起来,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苏禧揉了揉脑袋,这会儿比吃饭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眼睛一闭就没了知觉。她见周围一个丫鬟也无,转眸看向卫沨,“庭舟表哥,现在什么时辰了?家宴已经散了吗?二姑娘没事吧?”

自个儿还没好呢,就知道关心别人。

那卫昭昭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为了让苏禧难堪,故意小题大做罢了。周大夫给她诊完脉,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的,转头就去听了德艺班唱曲子。

苏禧说完,见卫沨半响没动静,仍旧维持着一开始那个姿势。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她究竟睡了多久,难不成他一直在这站着?她走下床榻,伸出五指在卫沨面前晃了晃,踮起脚尖努力看到他的眼睛,“你怎么不说话呀?”

就见平日精明睿智的卫世子呆呆的,少顷,乌瞳方转了转,落在苏禧小脸上。

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哑的:“幼幼。”

苏禧没见过卫沨这么傻的模样,不仅有些好笑,也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嗳,你干什么?”

苏禧话未说完,就被卫沨俯身抱进了怀里。他的双臂坚硬,将她抱得紧紧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偏生他非但没有察觉,反而把自己越抱越紧。他的头埋进她的颈窝,温温热热的呼吸洒在她脖颈上,痒痒的。可把苏禧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忙收起笑意,僵着身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庭舟表哥不要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就听耳边声音闷闷的,也不知卫沨是低笑还是怎么。许久,他才松开了她,已经恢复如常,薄唇噙着浅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胆子这么小,以后孩子可不能随你。”

“…”苏禧眨了眨眼,将这句话在脑海中回味了三四遍,终于反应过来了。檀口微张,因着惊讶,很有些语无伦次道:“你说什么?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大夫看过了吗,他没有诊错吧…”

不是苏禧不相信周大夫的医术,实在是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她嫁给卫沨才几个月,虽然卫沨在房事上很勤快,可她总觉得孩子这事儿急不得。凡事讲究个顺其自然,来了就是她的,不来那就是缘分未到,如今孩子突然来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卫沨轻笑道:“周大夫行医数十年,倘若叫他听到你这番话,必定会活活气死。”

苏禧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是怀疑周大夫的医术,我…我只是…”

太惊讶了。

肚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小生命,是她与卫沨的孩子,难怪她最近总是瞌睡呢,听娘亲殷氏说,当年她怀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苏禧低头看了看肚子,平平坦坦的,尚且瞧不出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以前没诊断出身孕时她不觉得,如今卫沨告诉她有了两个月身孕,她就能感觉到肚子里有动静了似的。

最近几天的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周大夫诊断的时候侧妃董氏也在场,隔日董氏就过来探看她了。苏禧是头一胎,经验不足,董氏担心她身边的嬷嬷靠不住,就亲自过来给她传授了经验,告诉她胎儿该如何养着,平日里都吃些什么,该注意些什么,面面俱到。

苏禧向董氏道了谢,并将她留下一道用午膳。

其实苏禧出嫁的时候,身边带了两个嬷嬷。一个是她从小的教仪嬷嬷叶嬷嬷,另一个是殷氏信任的鲁嬷嬷。这两人都是十分靠得住的,一听说她有了身孕,就赶紧让厨房改良了膳食,换成清淡滋补、对身子有好处的。

苏禧成了真正的宝贝疙瘩。原先卫沨还说她偷懒,让她早晨起床伺候他穿衣,眼下她多站一会儿,他都生怕她累着。什么都顺着她,真真是把她捧在手心儿了。

*

身孕头三个月不稳定,苏禧就没说出去,只默默地留在家中养胎。叶嬷嬷和鲁嬷嬷每天都给她煲好几种汤,这是营养滋补的,那是补血益气的,还有祛风解毒的…短短一个月,她就觉得自己的脸圆了一圈,每天站在镜子面前唉声叹气,心道等到生完孩子之后,她一定要好好练动作,争取早日瘦下来。

其他都好说,就是有一点苏禧特别受不了。

鲁嬷嬷每天都会让厨房煮一个大鹅蛋给她吃。说是能袪胎毒,还能防止寒气,最要紧的是对胎儿的皮肤和记忆力都有帮助。话虽如此,但鹅蛋真的太难吃了,又腥又糙,难以下咽。苏禧勉强吃了几天,后来实在吃不下去了,就强迫卫沨替自己吃。

卫沨笑道:“幼幼,是你有身孕还是我有身孕?”

苏禧噘嘴,理直气壮道:“我不管,孩子是我们两个的,你必须跟我同甘共苦。”

后来卫沨为了让她乖乖吃鹅蛋,就让厨房变着花样儿地做,今日是鹅蛋羹,明日是香蕈鹅蛋甜汤,后日是榆钱炒鹅蛋…苏禧为了孩子,忍着那股腥味,最后还是吃进了肚子里。

过了三个月,苏禧才将有孕的事告诉娘亲殷氏。

殷氏自是欢喜,亲自从苏府过来看她。见她小脸圆圆润润,尚未有害喜的反应,一颗心就放了下来。母女俩坐在一起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殷氏又交代了叶嬷嬷与鲁嬷嬷一些事宜,后来走的时候,苏禧很是舍不得她,大抵是自己也要当娘了,特别能体会殷氏的不容易。

最后是卫沨从外头进来,她才撒开了手,从娘亲殷氏钻出来。眼圈儿红红的,泫然欲泣。

卫沨就对殷氏道:“岳母不妨留下来多住几日,我和幼幼都没有经验,许多事情还要向您讨教。”

殷氏晓得他是为了女儿才这么说的,他能这么体贴幼幼,当娘的也就放心了。可哪有丈母娘住在亲家府上的道理?殷氏婉拒道:“家里还有孙儿需要照顾,我就不久留了。幼幼脾气骄纵,还请庭舟多担待她一些,她这丫头就是嘴硬心软。”

卫沨含笑,不知是不是认同了殷氏的话,道:“岳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殷氏离开后,又过了几日,苏禧才开始有害喜的反应。

她闻着腥味儿就想吐,更别说吃鹅蛋了。

厨房就尽量多做清淡爽口的菜式,饶是如此,她还是白天吃完,晚上就吐了。

不过短短几日,前儿刚圆起来的小下巴就尖了回去。

难得今日苏禧的胃口好了一些,早晨多吃了半碗清粥和一块海棠酥。用过早饭,卫沨便带着她出了府,前往城外的大慈寺而去。大慈寺的送子观音娘娘灵验,去那儿叩拜的人,大都母子平安、顺顺遂遂。

作者有话要说:

满京城都听说了,

六皇子新娶的正妃是个刚还俗的小尼姑。

道贺之余,大家也很好奇,

王妃“无欲无求”,夫妻生活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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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

皇子妃挑了句禅语当答案:饥来食,困则眠。

六皇子皱眉,提笔蘸墨:困则一起眠。

第115章 福泽恩厚

苏禧是头一胎,加之她年纪又小,周大夫都说了生产的时候恐怕不会太容易。以至于她还没生呢,就开始害怕了。殊不知卫沨比她更担忧。夜里她睡觉的时候,他就坐在床头,整夜整夜地看着她。

卫沨以前并不信鬼神之说,这次却答应跟着她一块来大慈寺。俩人进了宝殿,拜了观音娘娘,苏禧跪坐在蒲团上,捧着签筒念念有神。

小模样神神叨叨的。

卫沨见了好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在念什么?”

苏禧小脸严肃,“我在求菩萨保佑咱们的孩子身体康健,福佑聪颖。”说着掷了一支签,她拾起来一看,第二十六签。

宝殿门口有专门解签的小沙弥,苏禧提着璎珞八宝纹裙襕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准备拿去解签。刚一回身,就见门口进来了人,傅仪穿着银红色绣金暗纹大袖衫,后头跟着四个丫鬟和两个嬷嬷,派头颇足。

苏禧怔了一下,没料到会在这里碰面。上回她跟厉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眼下遇见,苏禧很有几分尴尬。

傅仪不知她心中所想,看见她笑了笑道:“禧妹妹,真巧,你也来拜菩萨吗?”

苏禧轻轻颔首,勉强扯出一个不算僵硬的笑脸。“嗯,顺道过来求一支签的。仪姐姐呢?”

傅仪笑道:“我也是来求签的。”说着抬眸,看见苏禧身后的卫沨,微微顿了一顿。

傅仪今儿是自己来的,卫渊有事情,就没一块来,这种事儿他从不跟她一起。她便安慰自己,男人都当以事业为重,卫渊不来也可以理解。可就她知道的而言,昭元帝交给卫沨的案子同样不轻松,甚至说更繁重一些,为何他就能陪着苏禧?

傅仪心中这么想,面上却笑容端方,道:“卫世子真是体贴,这般小事也陪着禧姐儿一起来。”

这话的含义就深了,一是称赞卫沨体贴,二就显得苏禧有些任性。这等小事,旁人都是一个人来的,偏她却要和卫沨一起。

苏禧不想理她,她与厉衍偷情,自己都没说出去呢,她有什么资格数落自己。

卫沨眉宇淡然,不为所动道:“在我看来,幼幼的事都不是小事。”

傅仪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如常。讪讪一笑,没再说什么,就去那头求签了。

苏禧将自己的签拿给小沙弥解签,卫沨去殿外等她。过了一会,小沙弥说第二十六签是上吉签。并说求得此签者能前程似锦,诸事顺利。

前程似锦…说的是卫沨么?苏禧瞅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卫沨,他后来会登上帝位,自己是一早就知道的。可是卫沨却不知道,他这时候是怎么想的呢?苏禧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怎么关心过卫沨这个问题,兴许是她早早地清楚了一切,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需要多问。

苏禧这才开始反省,自己以前对卫沨的关心太少了。尤其是她怀孕这一阵儿,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向他发脾气,他公务那么繁忙,却会因为她搁下手边的事情,耐心地哄她。苏禧向小沙弥道了谢,牵裙快步走出大雄宝殿。

卫沨见状,蹙了蹙眉,扶住她的手臂道:“急什么?慢点走。”

苏禧朝他璨然一笑,反握住他的大手,不顾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寺庙门口,道:“庭舟表哥,我以后都不对你发脾气了。”

卫沨诧异地微微抬眉,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哦?”

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苏禧拍掉他的手,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

就见卫沨弯了弯唇,看向自己的手背,方才还说不与他发脾气,转眼就又动手了,现在的小姑娘说话真是不能相信。他声音含笑,宽容道:“你能老老实实的,我就知足了。”

苏禧嘟了嘟嘴,挽住他的手臂,“我可老实了。”比起傅仪来,自己真是老实太多了。那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想必她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两个人姿态亲昵,如胶似漆,感情好得一眼就能看出来。卫沨面上挂着浅笑,眼里深处藏着宠溺,哪里是曾经冷漠拒绝过殷萋萋的卫世子,分明与普通的、宠爱妻子的男子没有区别。

傅仪捏着手里刚求的签,定定瞧着门外,面无表情,久久没有移动。

小沙弥唤了一声,提醒道::“女施主,您解签吗?若是不解,请给后面的人让个地方吧。”

傅仪恍悟,将手中的签递给小沙弥,道:“劳烦小师父了。”

后头傅仪带来的丫鬟小声地嘀咕:“晋王世子与世子夫人的感情真好。”

另一个丫头附和:“是啊,真叫人羡慕。”

傅仪心不在焉,至于小沙弥后来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她不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心,想起刚才卫沨对自己的冷淡,以及他说的那句话。什么叫苏禧的事都不是小事,他对苏禧就这么重视么?为什么苏禧就能得到这么好的?而自己却只能在豫王府荒度年华?

倘若她当初没有嫁入豫王府,而是嫁给了卫沨,是不是就与现在完全不同了?

傅仪走出大雄宝殿,第二次感觉到了挫败。第一次是今年春猎时,苏禧在所有人面前弹奏《还归去》的时候。她人生仅有的两次失意,都是拜苏禧所赐。

*

拜完了菩萨,苏禧与卫沨本来打算下山的,不过苏禧却忽然害喜害得很严重,将早晨吃的东西都吐了,仍旧忍不住干呕。

卫沨向大慈寺的僧人借了客房,抱着她进去休息。苏禧漱罢了口之后,躺在榻上望着他道:“庭舟表哥是不是还有事情?不如你先回去吧,让听雁和听鹤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卫沨婆娑她的手背,道:“不要紧,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苏禧抿抿唇,许是刚才吐得没有了力气,点头乖乖地说好。

不一会儿,她便躺着睡着了。客房没有暖炉,卫沨走出门外,向寺里的僧人借了一个暖炉,他提着暖炉回来的时候,隔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傅仪。

傅仪显然也瞧见了他,屈了屈膝道:“见过晋王世子。”

卫沨面无异色,冷静客气道:“嫂夫人。”

傅仪看向他手里的暖炉,再看了屋里一眼,道:“禧妹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方才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可是害喜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药方,好心好意地递到卫沨跟前跟前,道:“这是我当初害喜时家里送过来的药方子,我吃了以后身子很快就好了。不如你让禧妹妹也试一试,说不定会对她有帮助。”

卫沨垂了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接过傅仪手里的药方,道:“多谢嫂夫人。”

傅仪一笑,道不必客气。

之后傅仪便回了屋。卫沨推开直棂门走入客房,将暖炉放在离榻不远的地方,然后,面不改色地把那纸药方扔进了火炉里。火舌顺势而上,很快就将纸给吞没了。

这厢,傅仪的房间。

如今傅仪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微微隆起弧度。她比成亲之前更丰润了一些,冲淡了她身上淡雅脱俗的韵味,平添了几分莹润丰泽之感。眼下她侧躺在美人榻上,眼睑微垂,慵懒怠惰,身上披了一件水粉色并蒂莲纹披风,少见地有些妩媚。

客房的窗户被人从外头推开,紧接着一道玄青色的身影从外面跳进来。

傅仪一惊,霍然从榻上坐起来,待看清来人的脸之后,眉心微微一拧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正是厉衍。